司马灰心想“塔宁夫探险队”刚集结到出发地点就遇害了,哪来的什么大货?但“老蛇”想找的地图,应该还在某具尸骨身上,就跟着进去看个究竟。
那洞窟里面很是狭窄,缝隙中栖息着很多岩鼠,受到惊动便四处乱窜,地上横倒竖卧着十几具枯骨,头上都戴着类似于“Pit”的软木凉盔。
司马灰知道民国年间来自英美沙俄等地的冒险家,经常打着地理考察的名义,到处搜掠古物或是捕捉珍禽异兽,运气不好客死异乡的也大有人在。神农架原始森林中蕴藏着大量罕见的野生动植物,如果能逮到活生生的“野人、驴头狼、鸡冠蛇、棺材兽”,回归本国之后,名声财富之类的东西自然唾手可得,哪怕是死了制成标本卖给博物馆,也足够发上一笔横财。塔宁夫这伙人大概就是干这行的,没想到被做向导的土贼所害,不明不白地屈死在了山腹之中。
罗大舌头从枯骨旁拖出一个沉重的帆布口袋,原来这就是他刚才所说的“大货”。
司马灰看那帆布口袋的形状和分量,就明白里面装着枪械,打开来一看,果然都是油布包裹的枪支,还有几个大铁盒子里装满了子弹,俩人急于看清都是些什么洋货,迫不及待地揭开捆扎防潮的绳子,就见其中有几条枪形状非常奇怪,枪托像是普通步枪或猎枪,但枪身却短了三分之一,扳机下部还有个剪刀形的手柄套环,司马灰毕竟在被称为“万国牌武器陈列馆”的缅甸混了多年,识得这是装填12号口径弹药的“温彻斯特1887型杠杆式连发枪”,这种枪的生产年代较远,但便于携带,构造简单易于分解,足以适应各种恶劣环境,它利用杠杆原理退弹上弹,能装填六发12号口径猎枪霰弹,射速和杀伤力颇为理想。袋子里还有一支打熊用的“大口径双筒后膛猎枪”,使用8号弹药,是加拿大生产的重型猎枪,另有一柄德国造“瓦尔特P38手枪”。
司马灰暗绝侥幸,这也算是天公有眼,要是被“老蛇”抢先一步找到塔宁夫的尸骨,自己这伙人现在全是枪下亡魂了。他先捡了两顶软木盔,让高思扬和二学生戴在脑袋上,又告诉众人要各自带上枪支弹药防身:其实“塔宁夫探险队”就是伙强盗,和山里的土贼没什么区别,这洋落儿不捡白不捡,咱跟他们没必要客气。
罗大舌头早已挑了“后膛猎熊枪”,又将“P38手枪”挎在身边备用,司马灰和高思扬、胜香邻三人则选取了轻便的“1887型杠杆式连发猎枪”。二学生也想跟着拿支“杠杆式连发枪”,司马灰看他是个高度近视,握枪的架势也是个生手,搞不好再把自己人给去了,就吩咐他仍旧用那条从林场子里带来的土铳:“能给你自己壮胆就足够了,咱是有多大锅下多少米,千万别有多余的想法。”
“塔宁夫探险队”的枯骨旁还有若干背囊,里面大多数东西都已不能使用,司马灰逐个翻了一遍,让高思扬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急救品,都装在她的军用挎包里带走。司马灰又找出几捆火把,那是些事先削好的木棍,粗细长短相近,顶端缠着混有固体鱼脂油膏的布条,外边缠着胶皮套筒,使用的时候摘下套筒就可以点燃,燃烧时间很长,也不用担心挥发受潮,这东西在洞穴里不仅能够照明,更可用于防身,就捡了个破背囊装进去,还多塞了两大盒子弹药,都让“二学生”背在身上。
胜香邻见高思扬身边只有一支手电筒,也没有备用的电池,便给了她一盏“电石灯”用来照明。
高思扬谢过接在手里,急着问司马灰:“现在有了枪支和火把,是不是该下到山腹深处搜捕老蛇了?”
司马灰说:“且慢,那土贼要真是个成了气候的尸怪,杠杆式连发枪也未必对付得了它。”
高思扬道:“你究竟是不是在考古队工作,怎么满脑子迷信思想,这世上哪会有能说人言的僵尸?”
司马灰说我刚想起来旧时挖坟抠宝的土贼们有种绝技,叫做“僵尸功”,练就了之后是半人半尸,可以不呼不吸蛰伏在地下许多天,被活埋了还能自行挖洞爬出来,却只能昼伏夜出,据说早已失传了上百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寻思那“老蛇”身怀妖术,常年在深山老林里采药哨鹿,没少吃过野鹿衔来的灵芝肉芝,说不定就会这路邪法,而且此人生性孤僻,手段极为凶残,被土铳轰击后浑然不觉,更是不合常理。如果他掉在深涧下都没把他摔死,就肯定找地方躲了起来,这山豁子里深不见底,咱们总共只有五个人,根本没机会找到他的踪迹,何况拉网式的分散搜索过于冒险,若是在落单的情况下碰上“点子”,只怕谁也讨不到半分便宜。不过主动权还在咱们手里,这个“老蛇”打算找到探险留下的地图,到地底下抠件大货潜逃境外,否则唯有死路一条,只要咱们先把“地图”拿到手,就等于断了他的生路,不愁那土贼不自投网。
众人均觉司马灰所言在理,“老蛇”身上那股子酷似福尔马林的味道,正是其最大的弱点,除非埋在土里,否则根本遮掩不住,倘若对方主动接近,便很容易暴露目标,到时候乱枪齐发,即使真是铜皮铁骨也能给他射成一副筛子。当下就在洞穴里逐个翻检那一具具枯骨,终于找出一个两只烟盒大小的羊皮本子,历年既久,纸都已泛黄,其中绘满了各种生物植物的图形,还有一些山脉森林的标记。
司马灰等人仔细翻看记事本,他们不懂那一串串英文注释,但看图猜意,也能明白一多半。记事本里的素描,多是探险队在深山里发现的各种野兽和植物,末页是副简易地图,还夹着几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好像是拍摄了某些古墓里的壁画。
照片里的壁画,应该就是这幅地图的主要依据,地图起始于一座山峰,路线穿过山腹下幽深曲折的地谷,每隔一段就标有一个黑点,尽头是地脉交汇形成的盆地,那地方大概就是塔宁夫想去寻找的“地底洞穴”,地形和山海图上的记载如出一辙,只是抹去了浓重的神异色彩,加入由外围勘测获得的坐标,使地图更具实用性。
不过当中还有个很难理解的标记,是一个绘有大骷髅的盒子,虽只是简单勾勒,却显得鬼气森然,令观者有种不祥之感。
高思扬问司马灰:“地图中的这个标志是什么意?”
司马灰没有头绪,乱猜说:“八成是装着古尸的棺椁。”
胜香邻摇头道:不像是棺椁。西方人习惯用这种符号代指“黑盒子”,也就是“潘多拉的盒子”,它预示着一旦揭开秘密,就会出现灾祸和死亡。
司马灰觉得“潘多拉的盒子”这种假设应该没错,综合记事本里的各种线索来看,也许“塔宁夫探险队”发现了古楚国遗留下来的壁画,拍成照片后经过分析考证,绘制成了这份地图,并想以此做为依据,去寻找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境,民间传说那地方是锁鬼的阴山,也有楚幽王时期埋下的重宝,至少两千年没人进去过了,塔宁夫探险队自持装备精良,但也感到此行吉凶难料,难免会心生畏惧,在地图中标注了“潘多拉的盒子”,可能正是他们对未知危险的一种评估。
司马灰原想翻过燕子垭到阴海峪,再设法由隧洞进入地下,探寻山海图上记载的“天匦”,可途中出现了很多意外,最后被闷在了山豁子里,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改为依照“塔宁夫探险队”留下的地图行进,也许天匦就在“潘多拉的盒子”中。
司马灰将羊皮记事本和照片装进防水袋,与从“罗布泊望远镜”里带回的笔记放在一起,他推测塔宁夫能够得到地图,并组织探险队来到神农架,并不是一个孤立事件,肯定还有不少跟这伙人一样的亡命徒,只不过始终没人成功,或许那“潘多拉的盒子”里真有诅咒存在,途中的凶险可想而知,只怕又是一趟“签字活儿”。
众人眼见再无所获,就经岩层间的裂隙攀援下行。那幽壑里谷深壁陡,云雾压着云雾,忽而狭窄忽而宽阔,黑洞洞湿漉漉的不知深浅,连下脚处都不好找,山腹底部是条往西北延伸的地谷。司马灰等人到此已是一昼夜未曾合眼,在附近寻找了半天,也不见“老蛇”和民兵的尸体究竟坠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得先让大伙找个稳妥的所在宿营。但没人睡的安稳,随后再利用指北针和地图辨别方位而行。又走了整整一天,最终在地谷边缘的岩壁间,找到了一条狭窄的三角形缝隙,里面都已经被苍苔和泥土堵塞了,地面有倒塌断裂的石柱,如没有地图上标出的记号,在一片漆黑的山腹里,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有条通道。
罗大舌头扒开苍苔在前开路,五个人一个接一个穿过深达数百米的裂缝,地势越行越低,随后又逐渐开阔起来。复向前行,空气里潮气更加浓重,地上腐坏枯萎的落叶深的可以埋过小腿,齐腰粗的朽木一塌上去就会完全碎裂,周围密密匝匝,尽是十几二十米粗的大树,它们挺拔如箭,与深山老林里的任何树木都不相同,若以直径来估计,少说也有近百米高,外貌很像西方的圣诞树,树叶呈现大而宽阔的长矛形,树身上皆遍布苔痕,十米以下绝少旁枝侧叶,常有枯藤绕树而上。也有些倒伏的大树,加上虬结于地的树根,横恒犹如山丘,有的依然枝繁叶茂,有的已经死了,上面长满了菌类和湿苔,使得表形成了又深又厚的腐殖层,踩在上面像海绵一样,不时散发出幽蓝色的微光。
高思扬又惊又奇:“山腹深处哪来这么粗的古树?”
“二学生”也看得瞪目痴呆,他在林场里整天伐木,砍过不少生长了成百上千年的参天大树,可跟这株古树相比,却是不值一提了。这才是真正的神农古杉,材积大得无法想象,人在它的面前犹如虫蚁般渺小,在矿灯照明范围里的所观所见,无非一隅而已。
胜香邻用猎刀剥落一片树皮察看,推测说:“大神农架在几亿年前还处在海底,后来板块抬升才形成了高山,所以地下蕴藏着丰富的古生物化石,看这情形应该是密布森林的岛屿发生过沉降,那时候气候温暖,地貌和植物与现在全不同。这些早该灭绝的远古树木密度很大,虽然埋在地下上亿年,早已停止生长,躯干里却仍有养分存留,因此不朽不枯,能像僵尸一样保持着原貌。”
司马灰第一次听说古树还能以“僵尸”状态存在,正想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却听旁边的罗大舌头突然叫道:“娘爷,什么鸟东西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