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之后,大家觉得,其实那种生物对人体的危害还是极小的。那种黏液既非强酸,也非强碱,对人体也没有产生毒性或导致过敏,只是长相太恶心,还有那股臭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如今在巨人脚状的红崖下,天色渐晚,他们又面临新的难题,在哪里宿营呢?在这巨人脚下吧,四周湿漉漉,黑黢黢,阴风阵阵,加上刚从怪诞虫和变形虫的包围圈中脱身,总觉得不踏实;爬上红崖去过夜吧,谁知道上面有什么,那是一片开阔地带,要是又碰到那些巨鸟,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那就可以不睡觉了。而这群人,现在急需休息,他们已经有超过五天没合眼了,现在全凭刚到香巴拉的兴奋和怪兽的刺激才坚持着没睡过去。而且攀登巨人脚岩壁还有一个难处,那就是这块巨岩的三面岩壁都是内斜形,除了利用攀岩工具外,需要极好的体力才能爬上去。而且还有一个至今昏睡不醒的王佑,更增加了攀岩难度。他们在海上吃那几条小鱼获得的能量,早在逃跑途中消耗殆尽了,如今不吃些东西,或许没有一个人能爬上去。
在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卓木强巴也拿不定主意,他非常民主地让大家讨论。大家商议了一番后,以六比三一人弃权的多数票决定先在巨人脚下宿营,想办法弄点吃的,明天一早再爬这座巨岩。
商议完毕,寻找食物和搭建营房成为当务之急,最后经过调配,张立、巴桑、肖恩三人以水潭为中心,在半径为一百米的范围内找食物,其余人搭建营房。
这次搭建的是岩营。岩营的搭建法和卓木强巴他们在丛林里搭过的树屋有几分相似:在距离地面十米左右处先用铆钉枪在岩壁打眼,植入膨胀螺丝和固定钢管,然后在钢管上铺设横条,有如栈道一般的底板架好之后,再以此为基础,在上面扯上双层气泡薄膜,一个岩营就算搭好了,远看去像是僰人的悬棺。一个个的岩营连在一起,最后就好像一列火车横空悬在绝壁之上。这种营房既能防止地面的湿气太重,也能防止突然来袭的怪诞虫等生物,遮风避雨,更不需考虑头顶的岩崩等灾害,而且最适合搭建在这种内斜形的崖壁下。
搭好岩营没多久,张立他们也回来了,只是……他们竟然拖了一条怪诞虫回来!
这条身长一米半,像一条黑色的牛筋的无骨动物,背上的几根尖刺还在微微颤动,显然还没有死透。胡杨队长指着那怪诞虫道:“你们……你们怎么带条这个家伙回来?这算什么?”
“晚餐。”张立说出了大家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赵庄生跳起来道:“叫我吃这个东西?不如让我吃大便好了。”
巴桑将软绵绵的怪诞虫重重地掷在地上,道:“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肖恩摊开手道:“周围这一片沼泽里全是这种虫,我认为是可以食用的。”
岳阳道:“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生物了?植物也行啊!”
张立坏笑道:“有啊,难道,你想让我们装两团浓痰,让你尝尝鲜?”
“咳。”岳阳一听到那个词,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肖恩解释道:“其实,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生命体。那种痰液形态,估计是这种怪诞虫的幼体,或许是不完全变态;而我们看到蝾螈始祖,白天都泡在沼泽里,估计就是以那种痰液形态的生命为食物的;而怪诞虫为了保存种族繁衍,进化出了上树功能,繁殖时它们将自己的幼虫像吐痰一样喷射出去,利用伪足变形和轻便的身体爬上树去,在树干上成长,当自身体重大于自身的吸附力时,再像树叶一样飘下来,在沼泽里继续生长。那种独特的臭味,估计是那些幼虫的保护措施。从一开始我们看到的蝾螈始祖的数量来看,这一带的沼泽里恐怕就只有这种虫了,既然它们的幼体对我们的身体不构成伤害,而且蝾螈都以它为食,所以我判断这种软体动物估计可食用。我们做一下简单的生化分析,然后,然后再试吃。”
赵庄生决绝地摇头道:“不,我不吃,我坚决不吃。”
张立拍着他肩头,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它不过是长相怪异一点,说不定肉质不错呢。你闭上眼睛,想象那是蛤蜊、田螺不就好了。”
一群人围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人们常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气。他们看着这怪家伙,就老想起那黄绿色的浓痰,那浓痰就是从这家伙嘴里吐出去的,这家伙能吃吗?
张立突然向岳阳一伸手,道:“请。”岳阳反伸手道:“你请。”
张立连连摇头,继续向岳阳伸手道:“不,不,你先请。”
“不不不,还是你先请。”
“我请你再请。”
“我先请再请。”
“你们在干什么,对暗号呢!”一听胡杨队长发话了,两人不再请来请去了。
过一会儿,岳阳对赵庄生道:“瘦子,你早就饿坏了吧,不像我们,早有一肚子鱼肉垫底了,你一定要补充营养啊。”
赵庄生狠狠地盯着岳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根本不张嘴。
巴桑呼的一声半蹲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虫,手紧紧握住刀柄,大家都以为他要动手了,不料只是握了握,又慢慢把手松开,如老僧入定般盘腿坐了回去。
肖恩呢,他东望望,西望望,像在空中找蚊子,就是不望那块肉;敏敏也根本看都不敢看那条大虫;亚拉法师则早已表示,自己喝水就可以维持生命,如此金贵的食物,还是留给大家享用。
“刷”,寒光闪过,卓木强巴无比迅捷地挥刀切下一块肉来,插在刀尖上竟然还像一条鱼儿般前后摆动,肖恩说这是一种低等级生物的死亡延缓现象,有些生命的每一寸肌肤都有独立的环状神经节,就算从身体上切下,依然可以活动。看着这块蠕动的黑色的胶冻物,卓木强巴狠心道:“怕什么,再难看也是碳水化合物,我们把它烤熟了来吃。”
很快胶冻状物被烤成半焦,那焦香引得众人垂涎三尺,腹中乱叫,但都只盯着卓木强巴的手,他没将那块肉放入嘴里,大家也都没有要吃的表示。
卓木强巴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吃东西,刚才一时勇猛,如今要撑下去可有些难度,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下嘴,别人也都不敢有所动作。只见刀尖上的肉离嘴越来越近,终于,卓木强巴将肉放入了口中,像咬指甲一样上下齿合上,叼去一丁点儿,用舌头抵着牙齿慢慢地研磨,其余的人都紧盯着卓木强巴的面部表情,敏敏的手按在急救包上,随时准备抢救,而巴桑的刀已半出鞘,如果卓木强巴稍有异样,他就准备拔刀割舌头。
只见卓木强巴舌头舔着嘴唇转了一圈,咂吧咂吧嘴,皱起了眉头,跟着又将刀尖上剩下的肉全部放入了嘴里,一面嚼着,一面皱眉头,好像很难下咽的感觉,看得大家又惊又怕。过了一会儿,卓木强巴又拿刀在那怪诞虫身体上切下一块,放到火上去烤,但眉头皱得更紧了,其余人不明就里,终于,岳阳忍不住问道:“强巴少爷,怎么样?你说句话啊?”
“你说呢?”卓木强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能吃啊。”大家这才知道上了当,既然有人带头,其余人的顾虑自然就少了许多,而剩下的人看见别人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也加入了抢食大军。那肉入口爽滑,嚼而有味,外层焦而有煎牛扒的嚼劲,内层则有鱼唇般的柔嫩,加之这是群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下的难民,怪诞虫一转眼就成了美食的代名词。
饱食之后,入睡之前,唐敏发现:王佑醒了。
王佑身体极其虚弱,尚不能睁开眼睛,唐敏喂他喝了一点水,他摇头表示不需要了,要与卓木强巴说话。
卓木强巴来到王佑旁边,轻轻道:“你醒了。”
王佑要起身,卓木强巴忙道:“别动,你还没吃东西呢,虽然你一直昏睡不醒,不过你的身体确实已经绝食五天了,我们马上给你拿点食物来。”
王佑摇头道:“不……不用。强巴拉,我们……我们,还有多久到香巴拉?”
卓木强巴道:“我们,已经在香巴拉了,你躺的地方,就是香巴拉的岩壁。”
“啊!”王佑喘息急促起来,显然是非常用力地想起身,他惊惶道:“这,这是岩石,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真的在香巴拉吗?”
卓木强巴道:“没错,只是,天已经黑了,我们怕你眼睛受不了光照刺激,所以没点灯,你等等。”说着,卓木强巴微微调亮一盏头灯,让王佑看清他躺着的营房,看着营房旁边的香巴拉红色岩石。
王佑指着头顶的帐篷道:“我想,看看外面……”
卓木强巴道:“不行,香巴拉的夜晚,是一片漆黑,如果有光的话,或许会引来很多危险。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
王佑道:“我或许坚持不到明天早上了,我现在就想看看。”
卓木强巴道:“别胡说,现在身体的虚弱只是暂时的,还记得你在玛雅地宫里吗?你一个人不都挺过来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亲眼看见香巴拉的全貌了,的确是一个美丽的仙境。”
王佑摇头道:“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卓木强巴打断道:“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你只管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留到你精神恢复之后——”
王佑打断道:“不……一定要说,我,我骗了你,强巴拉。”
“嗯?”
王佑苦笑道:“你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定六个月的期限吗?我告诉你好了,我其实被医生诊断出,患有颅内多发动脉瘤……”
“什……什么?”卓木强巴大吃一惊。
王佑笑笑,道:“那是一种被称为颅内炸弹的东西,平时,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却随时会因为激动而导致脑动脉破裂,轻则瘫痪为植物人,重则殒命。像我这种,48小时死亡率百分之九十八。”王佑指了指自己的大脑,说道:“我是一个等死的人,而且我的脑动脉还在被它蚕食,它在膨胀,当时医生告诉我,我最多还有六个月。你现在明白了吧,强巴拉。因为我想,在死前,能看一看传说中的,香巴拉……”
卓木强巴道:“你为什么不留在医院手术?你……”
王佑道:“没用,我不告诉你了吗,是多发动脉瘤,医生把Ct和核磁都给我看过了,我脑子里四分之三的血管管壁变薄,每条动脉分支处都形成了一个动脉瘤膨出,以现代的医疗技术,根本无法手术,只能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最后破裂。现在,你能为我打开帐篷,让我看看香巴拉的夜空吗?”
卓木强巴迟疑,王佑道:“就算,一个临终之人的恳求也不行吗?”
卓木强巴道:“好吧,但是,我得关掉灯,或许你会失望呢。”
黑暗中,卓木强巴道:“打开了,你听到了吗,是瀑布的声音。”
王佑奇怪道:“真的打开了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我感觉到了,有风,这真的是香巴拉的夜空?一点光都没有?”
没有王佑想象中的任何东西,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飞鸟闪烁的眼睛,这里和地下海世界全然相同,绝对的黑暗,香巴拉的夜空竟然是绝对的黑暗!
卓木强巴叹息道:“是啊,香巴拉的夜空,是属于绝对的黑暗,明天早上,你才能看到香巴拉的全貌。所以,现在你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