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挂断电话,玛乔丽·坦奇就给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埃克斯特龙打了电话。她在转述这个坏消息时,说话显得很紧张。
“皮克林是个难对付的人。”
美国广播公司制片室里,加布丽埃勒·阿什站在约兰达·科尔的办公桌旁拨打电话号码查询热线时,心中满怀着新的希望。
塞克斯顿刚刚向她传达的那个说法要是得到了证实,可能会骇人听闻。国家航空航天局在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问题上撒了谎?几个星期以前,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并不是主要问题。可是今晚,它却成了如此关键的问题。
加布丽埃勒打电话到哈珀博士家中,从哈珀夫人口中得知克里斯·哈珀博士去了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总部。
雷切尔的问题虽然具有哄骗性,可是作为一次分析练习,这个方法证明是有效的。抛开一到旅居球别人就向他提供的所有数据,托兰不得不承认他对化石的分析因为一个单一的假设而受到了极大的误导,而这个假设就是包含化石的那块岩石是一块陨石。
“如此看来,”雷切尔重复着说道,声音紧张起来,“迈克,你是说假如有人不作任何说明,把这块变成化石的岩石递给你,你可能会断定这是地球上的岩石。”
“当然,”托兰答道。毕竟科学家科学家们每年都要发现几十种新的地球生物。但是,在科基看来,地球上不会有那么大的昆虫,这种昆虫具有外骨骼,地球引力阻碍了它们的个头的进化。托兰则提出了不一样的观点。
“水属于引力较小的环境,”托兰解释道,“万事万物在水中的重量都要轻一些。海洋供养很多庞大的脆弱生物,那些生物决不可能在陆地上存活——水母,巨大的枪乌贼,带形鳗鱼。”
此外,地球上的海底的确存在一亿九千万年历史的断面,与化石的年代完全一致。理论上讲,海洋可以供养看上去像这种东西一样的生物。
对于托兰的解释,科基表示不可信服。为了证实陨石的真实性,他提到了熔壳、异常镍含量和陨石球粒的问题,而这些都不可能是伪造的。
“这个镍含量的问题,”雷切尔对科基说道,“再给我解释一遍吧。地球上的岩石中的镍含量既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可在陨石中,镍的含量却是在一个特定的中等范围之内?”
科基频频点着头,说道:“的确如此。”
“如此看来,在这种标本中,镍的含量恰好在意料范围之内。”
“非常接近,是的。”
雷切尔看上去很惊讶,“等一下。接近?怎么讲?”
科基看上去很恼火,“正如我先前解释的那样,所有的陨石矿物都不相同。随着科学家们发现了新的陨石,我们得按照我们认为可被接受的适用于陨石的镍含量,不时更新计算结果。”
雷切尔拿起了这个标本,看上去很震惊。“这么说来,是这块陨石迫使你们重新评估你们认为的可被接受的陨石的镍含量了?这块陨石不在既定的中等镍含量范围之内吗?”
“只是略微有点偏差。”科基反驳道。
“为什么没人提到过这一点?”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天体物理学可是一门动态学科,人们都在不断地为其提供最新信息。”
“在做一份极其重要的分析报告的时候呢?”
“哎,”科基气鼓鼓地说,“我可以向你保证,那种标本中的镍含量相当接近其他陨石的,而不是接近地球上的任何岩石的。”
雷切尔转向托兰,问道:“你以前知道此事吗?”
托兰勉强点了点头。当时那似乎并不是重要问题,“有人告诉我,说这块陨石在镍含量方面比人们曾见过的其他陨石显得略微偏高,不过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专家们似乎对此漠不关心。”
“合情合理!”科基插话道,“这个矿物学上的证据并不在于它的镍含量确实像陨石的,而在于它确实不像地球岩石的。”
雷切尔摇了摇头,“很抱歉,在我的工作中,那是一种致命的错误逻辑。说一块岩石不像地球上的东西并不能证明它是陨石。它只能证明这块岩石与人类有史以来在地球上所见过的所有东西都不一样。”
“这究竟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雷切尔说道,“假如你见过地球上的所有岩石的话。”
科基沉默了一会儿。“好吧,”他最终说道,“要是镍含量让你烦心的话,就别去管了。我们还有没有裂缝的熔壳和陨石球粒。”
“的确,”雷切尔说着,听起来不为所动,“三分之二的证据都还不算糟糕。”
尽管已是深夜,但看到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总部的大厅里挤满了人,加布丽埃勒丝毫不觉惊讶。她匆匆走了进去,扫视着人群,却没看出哪个人长得像是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航天任务的负责人克里斯·哈珀。大厅里一半的人佩带着记者通行证,还有一半的人脖子里挂着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带照片的身份证。加布丽埃勒两样东西都没有。她发现一位带有国家航空航天局身份证的年轻女士,从她口中得知哈珀博士在楼上。
加布丽埃勒来到电梯口,却发现这些电梯使用了安全控制——要用密码卡身份证开启,仅限员工出入。
一群年轻人匆忙朝电梯这边过来,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他们的脖子上都挂有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带照片的身份证。加布丽埃勒在饮水器旁边快速弯下了腰,回头注视着背后。一个脸上长有粉刺的男子将他的身份证插入狭槽打开了电梯。他一边大笑,一边惊异地摇着头。
“地外文明探索部门的家伙们肯定会疯掉的!”大家走进电梯的时候,他说道,“他们的长角的小车在小于两百毫央的漂移场里追踪了二十年,可是物证竟然自始至终都埋在地球上的冰层里!”
电梯门关上,那群人就不见了。
紧接着,一位身材修长的秃顶男子出现在拐角处,急急忙忙地朝电梯走去。电梯门就要徐徐关闭时,加布丽埃勒冲进了电梯,并利用刚才听到的国家航空航天局工作人员们的对话骗过了那名男子的眼睛,乘电梯来到了四楼。
扎克·赫尼与一些高级官员们在罗斯福室里品尝着庆功香槟,还不时地观看着循环播放的新闻发布会重播、托兰的纪录片选段和联播电视网播送的专家的扼要重述。电视的传播信号切换到了那天早些时候有线电视新闻网重播的如今已臭名昭著的辩论。
“三十五年过去了,”塞克斯顿断言,“我觉得我们不会找到外星生命,这是极其明显的!”
“可要是你错了呢?”玛乔丽·坦奇回答。
塞克斯顿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睛,说道:“噢,看在老天爷的面上,坦奇女士,要是我错了就砍我的头。”
罗斯福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总统环视着房间,却不见坦奇的踪影。
一天之中变化如此之大,总统心想,在政治活动中,世界瞬息之间就可能出现骤变。
到黎明时分,总统就会意识到这话有多么确切。
皮克林是个难对付的人。坦奇这样说过。
过去几个小时里出现过无数个难题,埃克斯特龙都尽力将其化解。可是,眼下出现的问题比其他所有问题加在一起还要重大。
皮克林是个难对付的人。
埃克斯特龙所能想到的人世间他最不愿与之斗智的人就是威廉·皮克林。皮克林欺压埃克斯特龙和国家航空航天局至今好多年了,总想操作保密计划,企图推进其他太空行动,并且抱怨国家航空航天局不断攀高的失败率。
埃克斯特龙坐在办公桌旁,将头埋在双手里。他得做出一些决定。皮克林利用其所掌握的信息会干些什么呢?他是要任其自然发展呢,还是要让国家航空航天局为他们的过失付出代价?
埃克斯特龙脸色阴沉,皮克林会怎么做,他几乎可以肯定。
毕竟,威廉·皮克林与国家航空航天局之间存在比较严重的争议……由来已久的私人恩怨可要比政见相左影响深刻得多。
G-4型飞机沿着加拿大圣劳伦斯湾的海岸线向南飞行,雷切尔这会儿默不作声,木然地凝视着机舱。托兰坐在近旁正同科基说话。尽管大多数证据都表明那块陨石真实可信,可是科基承认了镍含量“不在预先设定的中等范围之内”,这就重新激起了雷切尔最初的怀疑。偷偷将一块陨石放到冰层之下,只有把这看成某个英明构想出来的骗局才显得合乎情理。
雷切尔将视线从窗前移开,低头瞥了一眼手中这块光盘形状的陨石标本。她细细察看着熔壳,突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一个明显的数据被漏掉了。
雷切尔突然询问科基:“有人断定过熔壳的年代吗,就是说,我们是不是确确实实地知道岩石烧焦与琼格索尔陨落恰好发生在同一时间?”
“很抱歉,”科基说道,“熔壳的年代没法断定。氧化作用使所有必要的同位素标记重新排序。再说了,放射性同位素衰减速度太慢,测定不了任何少于五百年历史的东西。”
雷切尔把前面的话考虑了许久,这会儿明白了熔壳年代不在那些数据之中的个中原委。科基告诉雷切尔这块陨石的熔壳不可能是在熔炉里烧成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很干净。托兰对她说,这块熔壳在电子显微镜下看不到任何燃料的残余物,所以它发热是由动能和摩擦造成的,而不是化学或者核原料。
“要是没发现任何异样的燃料成分,你们发现了什么呢?具体讲,熔壳的构成成分是什么?”
“我们发现的结果,”科基说道,“正在我们意料中。那是纯粹的大气成分,氮,氧,氢,没有石油,没有硫,没有火山酸,没有任何特别的物质,我们只看到流星划过大气层坠落下来的物质。”
雷切尔靠在椅背上,凝神思索着。突然,一线微弱的灵光掠过了她的脑际。“你们所看到的大气成分比率,”她说道,“与你们见过的其他所有带熔壳的陨石的比率完全一样吗?”
科基对这个问题似乎有点闪烁其词:“你为什么这样问?”
雷切尔看到他犹豫不决,感觉自己心跳都在加速:“那些比率不对头,是吗?”
“有一个科学的解释。”
雷切尔的胸口这会儿突然怦怦直跳,“你们也许发现了哪一种成分的含量异常高吧?”
托兰和科基震惊地对视了一眼。“对,”科基说道,“不过——”
“是不是氢离子?”
这位天体物理学家双眼圆睁:“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托兰看上去同样惊讶不已。
雷切尔瞪着他们两个人,问道:“为什么没人向我提起过这件事?”
“因为有个完全合乎情理的科学解释!”科基断言。
“我洗耳恭听。”雷切尔说道。
“之所以存在过多的氢离子,”科基说道,“那是因为流星是在北极附近划过大气层的,北极的地球磁场造成了氢离子含量异乎寻常的高。”
雷切尔蹙起额头,说道:“很遗憾,我却另有解释。”
国家航空航天局总部的四楼并不如大厅里那般激动人心——一条沉闷的长走廊,两边的墙壁上等距离地装有办公室的大门。走廊上阒无一人,加布丽埃勒按照标牌的指向寻找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她七弯八拐地穿过一条条走廊和一个个分岔口,来到一组厚重的铁门前。上面的文字写的是:
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
部门主管,克里斯·哈珀
她机智地混进了哈珀博士的办公室。
“你怎么上来的?”
加布丽埃勒的面容很严厉:“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你的上司几个月以来一直在苛刻地指摘我的计划。你怎么进来的?”
“塞克斯顿参议员派我来的。”
哈珀双眼扫视着加布丽埃勒身后的实验室:“陪你一起来的人员在哪儿?”
“这不关你的事。参议员有很硬的关系。”
“在这座大楼里?”哈珀看上去有所怀疑。
“你真不老实,哈珀博士。恐怕塞克斯顿参议员已经召集由参议员组成的特别审判委员会调查你说过的谎言。”
哈珀的脸上露出阴森森的表情,依旧装疯卖傻。
加布丽埃勒深吁一口气,然后重拳出击。“你在新闻发布会上就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上的异常检测程序问题说了假话。我知道那件事,许多人都知道。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还没等哈珀开口辩解,加布丽埃勒赶紧接着说了起来,“塞克斯顿参议员现在就可以揭穿你的谎言,不过他没有兴趣。他醉心于更重大的新闻题材。我觉得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加布丽埃勒对哈珀说,塞克斯顿向他作个提议,只要他说出和他一起挪用公款的国家航空航天局高级管理人员的名字,他就闭口不谈哈珀在程序问题上撒的谎。
有那么一会儿,克里斯·哈珀似乎觉得莫名其妙:“你说什么?我没有挪用公款!”
“我建议你留心你说的话,先生。由参议员组成的委员会收集文件证据至今已有几个月了。你当真以为你们两个人藏头匿尾可以溜掉?假造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的工作报告,还将拨给国家航空航天局的资金转入私人账户?撒谎和挪用公款可以把你送入大牢,哈珀博士。”
“我压根没干过那种事!”
“你是说你没在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问题上撒谎?”
“不,我是说的确没有挪用公款!”
“这么说来,你是说你在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问题上的确撒了谎。”
哈珀瞪大双眼,显然无话可说了。
“撒谎的事就算了吧,”加布丽埃勒说着,挥挥手不愿再谈,“塞克斯顿参议员对于你在新闻发布会上撒谎的事并不感兴趣。这种事,我们司空见惯了。你们的人发现了一块陨石,谁也不会在意你们是如何发现的。他所关注的是贪污问题。他得煞煞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某些高层的气焰。只要告诉他谁是你的同伙,他就会完全避开你进行调查。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们另一个人是谁,要不然参议员就要使事情败露,然后开始谈论异常检测程序和虚构变通办法的事情。”
“你这是在虚张声势。根本就没有什么挪用公款的事情。”
“你可真是个差劲的说谎者,哈珀博士。我看过文件证据。你的名字可是上了所有的指控文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我发誓对于挪用公款的事情丝毫不知!”
加布丽埃勒大失所望地叹了口气,“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吧,哈珀博士。在这个问题上,我只能得出两个结论:要么你对我撒了谎,就像你在新闻发布会上那样;要么你讲了实话,可是国家航空航天局内某个有权势的人由于自身的错误而陷害你,把你当成替罪羊。”
这个说法似乎让哈珀踌躇了一下。
加布丽埃勒看了看手表,“参议员的交易在一个小时之内有效。你可以把和你一起盗用纳税人钱财的国家航空航天局的主管人员的名字告诉他,以此保全自己。参议员对你并不感兴趣,他想钓一条大鱼。这个人现在显然在国家航空航天局有些权势,他或者她已经设法使自己免受书面调查,想让你做替罪羊。”
哈珀摇了摇头:“你在撒谎。”
“你愿意在法庭上那样说吗?”
“当然,我愿意否认所有事情。”
“敢宣誓吗?”加布丽埃勒厌恶地咕哝了一句,“在修补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的程序问题上撒的谎也要否认吗?”加布丽埃勒直视他,胸口怦怦直跳,“在这个问题上,仔细想好怎么抉择,哈珀博士。美国的监狱可是最令人讨厌的地方。”
哈珀同样对她怒目而视,加布丽埃勒希望他能屈服。有那么一会儿,加布丽埃勒觉得她隐约看出他让步了,可是哈珀开口说话时,声音却如钢铁般坚定。
“阿什女士,”他断然说着,眼中冒出怒火,“你这是在试图抓住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你我都知道,国家航空航天局根本就没有挪用公款的事情。这个房间里惟一撒谎的人就是你。”
加布丽埃勒感觉身体一下子僵直了。哈珀凝视的目光气愤且严厉。加布丽埃勒真想转身就跑。你还想装模作样蒙骗一位顶级科学家。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加布丽埃勒硬着头皮高昂起头。“我只知道,”她说道,装成极其自信而且对他的处境漠不关心的样子,“我看过那些指控文件,那些说你和另一个人盗用国家航空航天局资金的很有说服力的证据。参议员今晚叫我来只是想给你个选择的余地,让你放弃你的同伙,而不是独自面对调查。我会告诉参议员你情愿到一位法官那里碰碰运气。你可以在法庭上说出你跟我讲的事情——你既没有挪用公款,也没有在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的程序问题上撒谎。”她冷冷地笑了笑,“不过在看了两周前你召开的拙劣的新闻发布会之后,我莫名其妙地有所怀疑。”加布丽埃勒一个转身,大步穿行在漆黑的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部门的实验室里。她思忖着说不定进监狱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哈珀。
加布丽埃勒昂首挺胸地走开了,期待着哈珀把她叫回去。四周一片寂静。她从金属门里挤过去,阔步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希望前面的电梯不像大厅里的那样要用密码卡才能开启。她失败了。尽管她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哈珀并不上当。也许他在关于极轨道密度扫描卫星的新闻发布会上说的就是真话,加布丽埃勒心想。
金属门在她身后猛地拉开了,一阵哐当声回响在走廊里。“阿什女士,”哈珀大声叫道,“我发誓关于挪用公款的事我毫不知情。我是个诚实的人!”
加布丽埃勒感到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她克制着自己,继续朝前走,冷淡地耸耸肩扭头喊了一句:“可是你在新闻发布会上撒了谎。”
一阵寂静。加布丽埃勒继续沿走廊走着。
“等一下!”哈珀尖叫道。他一路小跑来到加布丽埃勒身旁,面色煞白。“这件挪用公款的事情,”他说着,压低了嗓音,“我想我知道是谁设计陷害了我。”
加布丽埃勒当即收住了脚步,思量着她有没有听错话。她尽可能缓慢且漫不经心地转过了身,“你想让我相信有人设计陷害了你?”
哈珀叹了口气:“我发誓对于挪用公款一事我丝毫不知。不过要是有不利于我的证据……”
“成堆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