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忿恨冲击我的脑子,竟令我清醒许多。
我只能靠自己了。
我想起师父拿蛇咬我的原始目的……凌霄毁元手。
于是,我放弃用内力阻挡毒质,索性将所有防御的内力从十大好穴撤走,全数用来催动记忆中的凌霄毁元手。催动。
“喝!”我咬紧牙关,眼前一黑,内力急速从夜歌、九碎、牛息、铛环、苗栗、守翼,最后来到掌心的凌渡与指掌的霄转穴,然后滚滚而出!
我的掌心飘着黑红色雾气,竟成功将毒素和着血气蒸散。
我精神一振,虽然无法将毒素一次排出,也无法纯然排出,不过我耐着性子一次次催动掌力,黑雾也愈来愈淡,我想体内的毒质已经大略排出了,而我的手臂也由黑转灰,由灰至青。
几个小时过了,天也渐渐亮了,我却无法继续将体内的余毒散出,因为我的内力已经耗竭。
尽管我依旧非常虚弱,但我已有力气走到师父身旁,一脚揍向师父。
“没力啦?”师父头一偏,躲过我这虚浮的一脚,一掌击中我胸前的飞龙穴,我闷声摔倒。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师父一直醒着,装睡是为了要让我竭尽全力抢救自己,方能心无旁骛,全速锻炼内力。
我中掌后,原以为师父会过来帮我逼毒,不料师父爬到我床上,盖上棉被,说:“这次我真的要睡了,你练功完自己上学去吧。”
我正要大骂,却发现胸口烧着一团惊人内力,原来是师父顺着那一掌过嫁给我,用来帮我驱毒的生力军;我赶忙运功一掌一掌拍向墙壁,直到墙上都是黑手印,检视过体内大小筋脉确认无毒后,我才放心地喘了口气。
真是痛快!
在科技发达的西元1986年冬天,还能用内力逼毒疗伤的,恐怕只有本人了!这种原始的优越感让我哈哈大笑。
不过尽管痛快,我的身体还是颇为虚弱,毕竟两种剧毒跟我的内力交战了一夜,已经大大耗损我的精力。
“过来。”师父眯着眼睛,困倦地说。
我嘻皮笑脸地走向师父,让师父在我的背心印上火烫的一掌。
“转着二十周天就差不多了,去吧。”师父沉沉睡去。
我一边运气嘹神,一边整理书包。
我会笑了。
经历了这么令人不悦、惊惶的烂事后,我懂得笑了。
我的个性也许正在转变。
“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有那么可怕的伤口?”
我看着乙晶递过来的纸条,撕碎。
反正乙晶也不会相信。
我依稀听到不存在的哭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放学只是遥遥跟在阿义、阿纶、小咪、乙晶等人后面,你问我为什么不自己走,要这样跟着,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我一直等待着什么吧。
今天撕碎乙晶递过来的纸条,也许我真的太过火了。
在下八卦山的山间小径中,我遥遥看着乙晶,听着他们的对话,嗯,因为内功有点根基的关系吧,所以我依稀能听见远处的声响。
这时,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急促的心跳提醒着我。
是杀气。
“师父在附近?”我狐疑递看了看四周。
不,不是师父。师父的杀气远不只如此。
那,是谁的杀气?这个社会难道真有其他的武林高手?
远远的,我看见一堆穿着皮衣、花格衬衫的中年人,手里拿着卷起来的报纸筒,我算了算差不多有七八个人,正朝着乙晶等人走过去。
杀气沉沉,来者不善!希望他们跟阿义没什么关系。
我急步走下石阶时,却看见那八个大汉已经将阿义等人围住。乖乖隆的咚,果然是阿义惹的祸!
“你就是带头的阿义?”为首的男子脸上挂着斜斜的刀疤,瞪着阿义。
阿义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这时我距离他们只有五步的距离,不过我已感受到阿义内心的惶恐。更别提,乙晶等人心中极度的恐惧了。
“你们找阿义喔?他还在学校打篮球啦!”阿纶笑嘻嘻地说,搭着阿义的肩膀,又说:“圣耀,等一下去你家打电动。”
阿义机械地点点头,一伙人,除了反应神速的阿纶外,全都紧张地脸色苍白。
我也紧张地掌心全是汗。
“站住!”为首的流氓男子拉住阿义,瞪着他说:“骗肖仔!你不是阿义!?干你他妈腿软啦!敢动我阳明国中的小弟!却他妈不敢认啊!”
阿义脸一阵青一阵白,说:“那你想怎样?”
阿纶此时也擦着鼻头上的冷汗,说:“各位大哥,有话好好说,让女生先走好不好?”
一个彪形大汉露出报纸卷中的铁棒,恶道:“谁都不准走,来!给我拖进林子!”
两个流氓抓着发抖的乙晶、小咪,硬拖进山径旁的浓密林子,阿纶跟阿义只好跟在后面,我吓得赶紧盘算山上警察局的距离。
不行!太远了!
“喂!你在看什么?你也给我进来!”一个脖子上刺青的汉子拿着棍子指着我,我一咬牙,真的进了林子。
“你干嘛进来?”阿纶细声骂道,似乎唉叹着失去报警的机会。
“乙晶。”我看着流氓的铁棍。
第十九章
林子。很适合痛殴。
全身冒着冷汗。我的身体正在告诉我,我们正处于真实的危险中。
“他们都是好学生,真的不关他们的事,放……”阿义白着脸说。
“干!”彪形大汉一脚猛力踹向阿义的肚子,阿义半跪了来,脸色痛苦。
阿纶犹疑的表情,看着阿义,又看了看我,似乎想传达些什么。
我看了看乙晶跟小咪,她俩已经吓得低着头,眼睛都是泪水。
阿纶微微点点头。
我懂了。没问题。
我从皮包拿出两张一千元,恭恭敬敬地交给为首的刀疤流氓,说:“这是给大家花的,请大哥今天放过那些女生,不关她们的事,我们等一下再好好谈。”
刀疤流氓冷冷地将钱收下,说:“当我白痴啊,放了她们叫警察啊?那么漂亮,放了多可惜。”
阿纶跟我突然向抓着小咪跟乙晶的汉子猛撞,大叫:“你们快跑!”
两个流氓被我们扑倒在地,小咪跟乙晶拔腿就跑,却被彪形大汉从后一把抓住,我跟阿纶则被压在地上。
阿纶大怒:“你们敢动女生,我杀光你们!”
阿义也大叫:“放他们走!我让你们扁到爽!”
我看着挣扎的乙晶,她那恐惧的眼睛。
刀疤流氓一棒敲向阿义的脑袋,鲜血登时挂满阿义的脸。
刺青流氓踩着阿纶的头,笑道:“干你娘!杀?你不要先被挂了!”
我被乱脚踹着,挣扎着爬起,鲜血模糊了我的眼睛,依稀,我看见流氓毛手毛脚地摸着乙晶跟小咪。
“师父。”我勉强站了起来,调匀呼吸。
我瞥眼看见阿义被架在树下痛扁,阿纶则抓狂地冲向小咪,却被流氓用铁棒伺候。
“夜歌、九碎……”我缓缓平举右手,流氓一棒捅向我的肚子。
我吃痛,双腿微弯,口中仍念道:“牛息、铛环、苗栗……守翼……”
我的脑袋蹦出鲜血,我的眼睛始终盯着哭泣的乙晶。
“干!念什么!咒我们吗?!”大汉一拳轰向我的鼻子。
“凌渡……霄转……”我模模糊糊念道,鼻血直流。
“还咒!”大汉大骂,拿着铁棒轰来。
“崩。”我一掌按在大汉的胸上,神智不清地看着,大汉扭曲的脸。
大汉慢慢软倒,跪在地上。
四周静了下来。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正义……”我蹒跚地走向乙晶,继续念道:“夜歌、九碎……牛息……霄转……”
“干!”两个流氓举起铁棒,朝着我的肩膀轰下,我的肩膀吃痛,双掌缓缓推向两人的肚子。
“崩。”我念道,看着两流氓口吐鲜血,双脚跪倒。
抓着乙晶跟小咪的彪形大汉吃了一惊,大叫:“鬼附身!”
为首的刀疤流氓楞了一下,说:“装神弄鬼!”拿着铁棒走了过来。
我摇头晃脑地走向乙晶,含糊地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乙晶只是哭着。
“干嘛哭?”我呆呆地问。
“啊!”我呼吸困难。
我被刀疤流氓从后面紧勒住脖子。
“不要再打他了!”乙晶哭道。
我被勒得几乎昏过去,但我努力地将手掌贴向刀疤流氓的下巴,接着,刀疤流氓双眼睁大,我脖子上的手臂也松软开来。
刀疤流氓脸朝着天,像脱线的木偶般蠕蠕摔倒。
“我会功夫,”我咳嗽道,“我要救妳。”
彪形大汉看着双眼翻白的刀疤首领,吓得放开乙晶跟小咪,转身拔腿就跑。
“崩。”我的手掌贴在彪形大汉的背窝,大汉“砰”一声扑倒,这时原本正在海扁阿义跟阿纶的三个流氓,纷纷仓皇冲出林子,口中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但依稀想起彪形大汉毛手毛脚的样子,我蹲在他身旁,又给他“崩”了三次,“崩”到大汉醒了又昏,昏了又醒。
我本想连续崩个一百次的,但我没力了。
我抬起头,看着阿义跟阿纶扶着女孩子们,然后,我睡着了。
“妈?”
我醒来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同学送你回来的,你最近上课吵闹,又跟别人打架!你爸爸回来后,叫他揍死你!”妈将毛巾摔在我的脸上。
我闭上眼睛,调息周身百脉。
我救了乙晶。
我好高兴。
第二十章
我的眼眶湿了。
当我,看到书包里的纸条。
“谢谢你。对不起。”
简单六个字,让我全身的内力暴涨,霎时狂转十八周天。
“师父!我要变成超级高手!”我对着破洞挥击着,大叫。
“照啊!这样想就对啦!”师父满意地站在一旁。
我身上涂满红药水、紫药水、广东苜药粉、绿油精,浑身是劲舒展身体,全然感觉不到伤痛。
“你今天动武了吧!”师父盘腿坐在我床上,继续道:“江湖风风雨雨,跟人动手却是能免则免,你既然跟人动了手,师父相信,你一定是领悟了正义的急迫性,是吧?”
“对!我今天打败一堆坏蛋!救了心爱的女人!”我兴奋地运转内力。
“救了心爱的女人……”师父喃喃自语着,眼神陷入空洞。
我看着师父,隐隐不安说:“这样不会不好吧?”
师父摇摇头,叹气道:“不。这样很好,师父很高兴。”
自从身上负载了内力后,除了杀气,我更能隐隐感觉到人们身上发出的喜怒哀乐,而现在,师父正陷入回忆的悲鸣里。
我突然发觉,我对师父其实毫无了解,只知道他是一个身怀惊异绝技的老人,踏遍四方终于找到了我,每夜跳上房间的破洞,开心地指点他命运中的徒弟。
我一屁股坐在师父身侧,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住哪里?”
师父落寞地说:“我在员林有个窝,但我几乎不回去,困了就随便找棵树,跳上去睡。”
师父真是个可怜的落魄老人。
“师父,不嫌弃的话,你可以睡我这里。”我说。
师父笑着说:“不打紧,睡树也是一门功夫,你迟早也要睡树的。”
我感到一股冷意,勉强笑道:“那以后再说好了。”
我又问道:“师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会学功夫啊?师父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我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只见师父闭上眼睛,挥挥手,示意我别再问下去了。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师父眼角泛着泪光,身子骤时枯槁许多。
我静静地坐在师父旁边,心中跟着难受起来。
“继续练功吧,今晚也要好好努力。”师父终于开口,从大袋子里抓出两条蛇。
我点点头,勇敢地将手伸了出去。
虽然我的手极力忍住发颤的冲动,但还是禁不住问道:“今天这两条叫什么名字?”
师父微笑道:“龟壳花,百步蛇。很难抓到的。”
我跟乙晶又跟从前一样,有说有笑的。
不同的是,下课时乙晶总是缠着我,要我说说练功时的种种趣事,当然,师父诸多荒谬的“武林掌故”总是逗得乙晶哈哈大笑。当乙晶听到我跟蛇毒彻夜搏斗时,她更是吃惊地摸着我手臂上的咬孔,直问我是不是真的没有生命危险。
放学时,乙晶悄悄拉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的心,跳得比感应师父发出的杀气时,还要剧烈。
乙晶不敢看着我,只是脸红说道:“让我感觉一下……你的功夫……好不好?”
我浑身发热地点头,将内力缓缓送进乙晶的掌心。
那一股温醇的内力,就在我们紧紧相牵的小手中,来回传递着。
那天的夕阳很美。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要提一提阿义。
阿义是天生的好武胚子,那天看我把那些流氓“崩”到不行,他隔天就裹着纱布,求我带他去拜师。
“我跟师父提过,可他说不想收你。”我为难道。
“为什么?!是因为我打过他吗?大不了我让他揍回来就是了!”阿义紧握着我的肩,好痛。
“那倒是其次,师父说你没天分。”我看着疑惑的阿义,说:“唉,我再帮你问问看吧!”
阿义一拳打得桌子砰然作响,叫道:“我怎么会没天分!我今晚亲自去找师父,露一两手给他看看我的厉害!他一定会收我的!”
不过阿义实在是没天分,因为从我跟他讲话开始,我就一直散发着杀气,而阿义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但,我还是带阿义去见师父了,毕竟阿义是我的好友,两个人一起学武,也比自己一个人学功夫要有趣得多。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不会带阿义去见师父。
那是悲剧的序幕。
第二十一章
阿义站在我身旁,将胸膛挺得老高,显示自己的体魄。
师父看着阿义一阵子,摇摇头说道:“这小子不行。”
阿义吃惊地说:“我不行?那劭渊怎么可以拜你为师?”
师父皱着眉头,盘着腿说:“你资质比我当年还差,光有一副大架子有什么用?”
阿义居然双脚跪了下来,诚恳地说:“师父!我诚心诚意想跟你学功夫,就算真的资质很烂,我也会加倍努力!书通通不念也没关系!我要变强!”
我瞧着阿义,没想到阿义如此尚武,于是帮着道:“阿义人不坏,只是喜欢替人出头,资质……嗯,师父应该还有其他武功可以教吧?”
师父瞪了我一眼,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阿义,说:“我问你,你变强以后要做什么?”
阿义奋力大喊:“我要以无比的勇气,超人的智慧,打击犯罪,拯救善良无辜的受害者!”
阿义大喊着霹雳游侠影集片头的介绍,宛若自己便是开着霹雳车的李麦克。
师父楞楞地听着,好一会才说道:“你有超人的智慧?”
阿义红着脸大叫:“有!”
师父看了看我,问道:“他有?”
我只好点点头,说:“阿义还蛮聪明的。”
没错,阿义只要肯好好用功,想摆脱段考全校最后一名绝非难事。
师父闭上眼睛,终于点点头,说道:“你好好记着,功夫高不高是在其次,但绝对不可以胡作非为,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磕头!”
阿义欣喜若狂,发疯似地猛磕头,大叫:“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将头昏脑胀的阿义扶了起来,满脸疑惑说:“这小子真有超人智慧?”
我含糊地应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师父摇摇头,拉着阿义盘腿坐下,说道:“若要用兵器比拟资质,你跟师祖都是神剑,为师则是把大砍刀,而阿义则是把大铁锤。”
阿义认真地说:“师父,你看错了。”
我顺着师父的话,忙搭着问道:“师祖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迟疑了一会,说:“有些事,时候到了时,你们……”
我抢着说:“师父,我想多知道你一些,也想多知道凌霄派的种种。”
阿义用手捧着头,说:“对啊,渊仔入门那么久,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轻敲阿义的脑袋,说:“叫师兄!渊仔是你的大师兄!凌霄派长幼有序,师门仪规是基本中的基本。”
阿义满脸不愿意,但仍苦着脸喊了声:“师兄。”
我的感觉也蛮奇怪的,但也勉强应了声:“师弟。”
师父看着我俩,认真地说:“同门师兄弟,要和乐相处,要能相互扶持,在危难中牺牲自己的生命保全对方,也在所不惜,共同行侠仗义,才是黎民百姓之福。若师门有人,以所学功夫危害世人,为师必定亲手废了他一身武功,甚至取了他的生命,你们要切记!”
我跟阿义同声说道:“是!师父!”
师父站了起来,走到寒风凛冽的破洞旁,低着头,似乎在踌躇着什么。
阿义全身直打哆嗦,拿着我的棉被裹着自己。
过了十几分钟,师父终于缓缓开口。
“凌霄派起于元末,开山祖师爷姓高,名承恕,江湖上都管祖师爷叫“卷发的老高“,当时祖师爷开山立派,一口气在大江上挑了八个贼寨子,轰动黑白两道!接着又在嵩山脚下跟少林比武过招,三天三夜下来,终于砸了少林武学泰斗的招牌,凌霄派名动天下!”
师父的声音随着凌霄派的过往,慢慢充满朝气与兴奋之情。
“哇!少林的易筋经跟七十二绝技都比不上凌霄毁元手?!”我惊叫,想引起师父继续说下的的意愿。
师父正色道:“易筋经是很厉害的,倒是少林寺召妓召得厉害,少林高手整天沈迷美色,所以实力大不如前。”
阿义迷惑道:“少林寺不都是和尚?和尚召妓?”
师父叹道:“少林七十二绝妓,个个貌美如花,许多老僧都把持不住,破了至阳至刚的童子功底,武功就搁了下来。”
我几乎快笑了出来,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听师父胡吹乱盖。
师父两手伫在背后,来回踱步道:“过不久,祖师爷花大把银子帮少林寺遣走七十二绝妓后,少林才又慢慢恢复生息,祖师爷这时也在迎采峰立了根基,收了十三个徒弟,个个身手不凡,江湖人称凌霄十三太保,跟武当七侠互别苗头。”
师父看着破洞外,出神道:“十三太保中,排名第一的大弟子,是一个姓陈,名介玄的正直汉子,擅使剑法,内功精绝,在华山打败楚留香后,江湖上人人管他叫“那个打败楚留香的家伙“,他,也就是我的恩师。算起来,我是凌霄派第三代大弟子。”
师父说着说着,不由得泪流满面,双膝跪下,祷祭着遥远的记忆。
第二十二章
但有一点令我深深迷惑。
“不太对啊,师父怎么会是第三代弟子?”我不须仔细推算,就发觉时间上的荒谬。
阿义也醒觉,说:“嗯,我历史很烂,不过元末明初好像蛮远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说道:“是不是师父在难得的机缘下,得到陈师祖的手抄秘笈,所以练成一身好功夫?”
师父痛苦地摇摇头,说:“我的的确确,是凌霄派陈师父嫡传大弟子,一身的功夫都是师父辛辛苦苦,一掌一掌磨着我练出来的!唉,往事诸多苦痛,世事玄奇,却又叫人不得不承受。”
我还是不明白,只好问道:“陈师祖活得很久么?”
师父扶着破墙,难过泣道:“陈师父命中遭劫,只活了五十四岁。”
我跟阿义大感迷惘,却不知怎么问起。要是师父是师父的师父亲手教出来的,那么师父不就是明朝的人?看样子,师父又在胡言乱语了。
师父擦了擦眼泪,说:“渊仔,你认为师父是不是个疯子?”
我摇摇头,背着良心说:“师父人很好,不是疯子。”
师父破涕而笑,说:“其实师父这几十年来,不管到哪里都被人称作疯子,毕竟师父接下来要讲的往事,实在令一般人无法接受。”
我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那种没人愿意相信我的困境,是多么难受与冷漠,于是我诚恳地说:“师父,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师父眼中发出异光,说道:“真的?”
我点点头,说:“就算天下人都不信师父,我跟阿义都会支持师父的。”
阿义只好跟着说道:“没错。”
于是,师父深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出一段惊怖的武林血史……
※※※※※
我是一个寻常庄稼汉的儿子,住在黄家村,在家中排行老大,爹娘喊我“阿骏“,这个名字很体面的,不同于随便取取的阿猫阿狗,我的名儿是爹捧着我的命盘央求教书先生取的,可见爹娘对我的期许。
那时我整天跟着村人在田里干活,老天赏脸时就吃多点,县吏地主凶恶点,大家就吃得少些,除了农忙,我常带着几个兄弟跟邻家孩子到林子里玩,我年纪长些,顺理成章就做了孩子王。
有天下午,我带着大伙跟隔壁李家村打了场群架,从林子回村时,不经意发觉草丛里竟躺了个大汉,大伙怕是死人,一轰而散,只有我大着胆子爬了过去探探,只见那大汉肩上、胸上、下腹都是血,眼睛却睁得老大,多半是死了。
我一接近,想从他身上搜点值钱的东西时,那大汉却眨眨眼,竟笑着跟我说:“小兄弟,你胆子挺大的?”
我吓得腿软,不知道他究竟是人是鬼。
那大汉嘻嘻一笑,又说:“我是人,而且还是个好人,你不必怕。”
我没看过鬼,不过大白天的,这汉子又会笑,我心中的惧意便消了一半,于是紧张地说:“你怎么了?”
那汉子笑骂道:“小兄弟难道看不出来我受伤了?不必理我,赶快躲得远远的,免得我仇家寻了过来,要了你的命!”
我听了,心中老大不舒服,说道:“你当我胆小鬼么?”
那汉子脸上都是斗大的汗珠,却笑着说:“虽然我的伤很重,那些仇家却也未必讨得了什么好处,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尽,你这小家伙若是不怕死,好!你拿着!”
那汉子拿出三锭极沉的金子,说:“收下,其中一锭给你当盘缠,其余两锭给你当谢酬。请你帮我跑趟迎彩峰,告诉凌霄派掌门人,就说他的不肖弟子介玄不负他的期望,是条响叮当的好男儿,只可惜不能再多杀几个恶霸了,弟子先走一步,来世英雄再见!”
我接过金子,听着听着,竟大受这汉子的凛然正气感动,流下泪来。
那汉子哈哈大笑,从怀中拿出几枚碎银说:“小兄弟别担心,我未必死的成,你瞧,我还留着这些碎银,打算一路花回迎采峰哩!”
那汉子一边笑,一边从嘴角流出黑血。
我一咬牙,说:“迎采峰太远了,我又没出过村子。”
那汉子一楞,笑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你还是留着金子吧,快快离去。”
我摇摇头,一边搀扶起大汉,大汉一惊,正要开口,我坚决说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那汉子无奈地笑着,任由我搀扶着他,两人蹒跚地走向可以冲淡血腥味的溪边,我拔了几个瘦地瓜,丢给那汉子吃。
那汉子紧握着我的手,哈哈大笑:“在死之前能遇到这样的男儿汉,真是痛快!”
我听了也很开心,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我终于知道那汉子受伤的经过。原来那汉子击杀剑魔楚留香后,两广一带的邪道趁着汉子元气未复,联合追杀他,那汉子被欧阳锋偷袭了一掌,又让张无忌的金刚杵在背上来上一记,所以一路躲躲闪闪,终于不支倒地。
“你也别太担心,欧阳老贼跟张无忌都各受了我一掌,他们也要一路疗伤,脚程不若我这逃命的快,而其余妖魔小丑都不算什么,来一对杀一双。”那汉子咳着血说道。
入夜后,我趁着夜色掩护,掺扶着他偷偷进了村子。
第二十三章
“所以那汉子,也就是介玄师祖,就这样收了师父当徒弟啊?”我问道。
师父不理会我,继续以他的节奏诉说一段远在明代的记忆。
※※※※※
我爹看见我把一个半死人拖进屋子里时,竟没有打我骂我,还抢着帮我将那汉子扶上床休息,这才向我问明了那汉子的来路,我同爹说了以后,爹还夸我像个男子汉,很是高兴。
那汉子在床上发了三天高烧后,终于可以下床动动身子,他每天都喝爹煎的草药,身子也渐渐恢复,到了第七天,他的身子居然大好,留下那三锭金子作为谢酬后,便想离开村子,以免仇家寻上门来,拖累了黄家村。
但爹拉着我,跪在那汉子跟前,请求那汉子收我当徒弟,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莫要学他当个为人种田的庄稼汉。
那汉子欣然应允了,直说我虽不是习武的上佳美材,但却有着一副习武之人最当具备的狭义心肠,能当我的师父,是他的好福气。
我错愕地跟在师父后面,一步步走出黄家村,爹拉着哭得眼肿的娘,几十个玩伴在村子口痛哭失声,最小的妹妹还拉着我的手不让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真想告诉师父,我不想学武功了,我要留在黄家村种一辈子的田,但我一看到爹眼睛里的期待,我的眼泪就舍不得掉下来。
这时隔壁李家村的孩子王听闻我要离村学功夫,便带了几十个小孩在村外林子等着我,一见到我跟师父,那名叫李大权的孩子王便豪气地跟我立下十年之约,要我学成武功再回来找他比武。
我扪击掌立约后,我看见李家村那名我喜欢的女孩子,正偷偷地躲在树大后拭泪,她呀,是李家村最漂亮的小姑娘,大家管她叫花猫儿,是李大权的二妹子,我爱煞她那花猫般的躲躲藏藏,还有她那浅浅的小酒涡。
唉,一见到她掉泪,我也掉泪了。
李大权见了,便粗口跟我说,要是我十年后击败了他,他便将花猫儿嫁给我。当时李大权的允诺,我听来只有更加苦闷,唉,十年后我回乡,花猫儿这漂亮姑娘早就嫁了别人啦!
这时,师父突然低头问我,是不是喜欢花猫儿,我点头说是,师父竟然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脑瓜子说道:“这样吧,咱留在村子里练功,免得十年花猫儿嫁了别人,你整天摆一张苦脸给我看!”
我吓到了,只听师父笑着说道:“我的命是你给的,这功夫在哪练都是一个样,在黄家村跟迎采峰都是同一个练法,既然你爱煞花猫儿,咱就在村子里练,照样要你威震天下!”
当时,我感激地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发誓我一定要发愤练功,锄奸灭恶。于是,我跟师父又回到黄家村,娘开心地杀鸡宰猪,爹也笑得合不拢嘴,只有我不安地问师父:“万一那些坏蛋找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办?”
师父走向一块大石,大笑一声,将石头劈成四块,说道:“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八成,他们有胆子上门来,就没命出去!”师父还叫村人把崩坏的石块搬到村口,用鸡血写上“陈介玄草掌”五大字,用以扬威警示。
果然,过了三个月,那些追杀师父的坏蛋一直都没有胆子找上黄家村,师父也辛勤地指点我武功的奥秘,直到有一天晚上,师父才偷偷告诉我,他夜夜趁着村人熟睡时,独自在林子内找到前来寻仇的贼子,他一掌一个,将那群狗贼给毙了,但夜色中竟让欧阳锋跟张无忌负伤逃逸。于是师父修书一封,托李村长远走迎采峰,邀他两个师弟前来相聚。
过了一年,我的武功挺有进境了,两位师叔也到了,分别是王振寰王二师叔、张维安张三师叔,两个都是武功极为高强的侠客,他们来到村口时,手里还提着欧阳锋跟张无忌的人头!
就这样,师父跟师叔就在黄家村住了下来,白天他们指点我练功,偶而帮忙村人打理农事,那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练功虽然辛苦,但每天,花猫儿都会提着茶水,在我身旁看我习武,我跟师父累了,她就送上茶水,两村的人家都喜欢提我们两口子是不是该成亲了,我看着花猫儿咬着嘴唇决不回答的样子,我胸口简直开心地快炸了开来!
※※※※※
寒风从破洞灌进房里,冰冻住师父的话语。
久久,师父未发一语。
我想起今天跟乙晶偷偷在石阶上牵着手,一起走下八卦山的甜蜜。师父当时也一定很开心吧。
“师父,后来呢?”我问。
第二十四章
“后来……”师父一掌劈出,在空中破出一道沈闷的怪响。
“后来你怎么会从明朝活到……西元一九八六年?”我问,深怕师父抓狂。
师父突然愤怒地大吼,长啸不绝,我跟阿义被巨响吓得缩了起来,只见师父一边大吼一边凌空挥拳击掌,强劲的内力在师父狂舞的带动下,破空之声犹如平地骤雷,气劲在房里来回呼啸。
师父从未如此癫狂,我注意到,师父愤怒的眼神,已经逐渐变成红肿的悔恸,泪水穿越时空,从古老的明代,滴落到一九八六年的寂寞。
师父疯了吗?
我不认为。
师父是太伤心。
终于,师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要不要逃?”阿义缩在棉被里,紧张地用唇语询问我。
师父强作平静地说:“我还没教你剑法吧,渊仔?”
我点点头,于是师父随手拆掉我的木椅,拿着一根椅子脚说道:“剑法若在招式巧妙,乃是二流剑法,剑法若无法,则在于剑劲无匹,天下无敌!”
说着,师父拿着椅子脚,“一剑”远远劈向床边的水泥墙!杀气惊人!
我跟阿义看着墙上多出一道斜斜的裂痕,而师父正拿着椅子脚,远远站在房间的另一头。
我知道。
我知道床边这面墙已经死了。
只需要用指尖用力一触,这面墙随时会被拦腰斩断。
一个房间若是失去两个墙壁,应该不能称作房间。
应该称作“穴”。
阿义傻傻地看着墙上的剑痕,说:“是剑气弄的吗?”
我张大着嘴,看着一脸歉然的师父。
“对不起,我心里不舒坦。”师父歉疚地说,放下椅子脚。
我呆呆地说:“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师父叹道:“想听我继续说下去?”
阿义不敢作声,我则坚定地说:“想!”我赶紧跑到楼下,从冰箱拿出芬达橘子汽水跟黑松沙士,再回到已经成为“穴”的房里。
我倒了一杯汽水给师父,阿义则脸色苍白地拿起黑松沙士就灌。
“当年……”师父沉重地道出悲哀的往事,说道:“来到黄家村的,不只是两位师叔,还有两位师叔的徒弟,张三师叔的弟子,单人书,以及王二师叔的弟子……”
师父的眼神中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怨恨,霎时间,我全身堕入深深的仇恨情绪里。
那是一种比杀气更加深沈的力量。
师父痛苦地念出王二师叔弟子的名字,马克杯中的汽水顿时滚烫沸腾。
“蓝金。”
蓝金,一个师父憎恨了三百年的名字。
一个在多年以后,我亟欲追杀的名字。
第二十五章
“蓝金?他是坏人吗?”我问,看着师父发颤的手。
“他不是人。”师父冷冷地说。
※※※※※
到了我十七岁那年,我已习功五年了,亏得师父天天磨着我练功,当时我身上的武功已经有个样子了,师父见到我这般苦学很是高兴,常常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花猫儿,坐在大树下讲故事给我们听,告诉我许多行走江湖的趣事,许多武林掌故就是这样听来的。
王师叔跟张师叔也在村子里定居下来,张师叔甚至娶了村子里的大姑娘,还生了个胖娃娃。张师叔的弟子单人书,从小跟着张师叔学功夫,我十七岁的时候,他二十一岁,却已尽得张师叔的真传,而王师叔的徒弟,蓝金,此时才十五岁,也是自小跟着王师叔的,平时几乎不言不语,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武功进展十分吓人,才十五岁便凌驾我跟人书,天才横溢,有时王师叔也摸不着蓝金到底有多少斤两,蓝金的实力就跟他的潜力一样,令人无法捉摸。
有天,王师叔从邻省回来,带来我们三个小伙子第一项任务:警告、解散广南虎渡口一带的马贼武团!
我听了很是紧张,毕竟我没有实际与人武斗的经验,但师父直说我功夫有成,是该拿起习武之人气魄,出去闯闯的时候了。于是,隔天一早我就跟人书、蓝金收拾简单的行囊,告别爹娘,往广南一带出发。
当时,花猫儿,我那心爱的姑娘,就站在村子外的林口里送我,唱着李家村定情用的情人歌,唉,花猫儿是很羞的姑娘,她红着脸,唱着歌儿,无非就是告诉我,等我回来,她就是我的人啦!我看着花猫儿的身影渐渐模糊,但她的歌声却一直在我耳边陪着,当时我握紧师父送我的宝剑,一心一意跟两个师兄弟铲除恶霸,早日回乡跟花猫儿团聚。
到了广南虎渡口,我们师兄弟三人在破庙里商议着如何照师父师叔所说的,避免干戈就解散为恶欺善的马贼武团,我跟人书都感到对方拥有上百练家子,马贼的首领“任我行”更是精练降龙十八掌的高手,若要正面动武,简直是以卵击石,况且地方官已经被马贼收买,一旦一击未成,在广南简直无处可躲。
但蓝金整夜只是冷冷地听我俩讲话,直到我跟人书在庙里睡着时,蓝金都没说些什么。等到隔天鸡鸣,我跟人书醒来时,竟发觉蓝金已经不见了。
我跟人书等了一柱香的时间,都不见蓝金回来,人书认为蓝金或许先到马贼寨子外打探,于是我跟人书留下连络暗记后,便抄起家伙,急急忙忙赶到贼寨附近,以免蓝金遭到危险。
不料,我跟人书在贼寨子外看见许多马贼的尸首,全都是一剑毙命,剑伤手法依稀是凌霄破云剑的招式所致,原来蓝金居然趁着我跟人书睡觉时,独自挑了整个寨子!
此时,我跟人书听见不远处有许多讨饶的呻吟声,于是提气朝声音的方向奔去,不久便在池塘边看见满身是血的蓝金。
现在想起来,那个画面还是相当骇人,人书甚至当场吐了出来,我的双脚也开始发抖,原来,池塘里塞满了破碎的尸首,尸堆被割得七零八落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要不是尸首穿着衣服,根本无法分辨出是死人。
蓝金见到我俩,他那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更显得阴沈,他手里拿着两把短剑,将其中一把丢给我,指着他身旁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的马贼首领任我行,示意我一起动手。
我没有拾起蓝金的短剑,因为任我行的模样实在太惨。
任我行的眼珠子被挖掉一只,双手十指皆被斩断-----断成三十截,身上的筋脉大都被挑断,全身都是剑痕,而任我行一双脚掌更是烂成碎肉,嘴里的舌头则被塞到挖空的眼窝里,模样不是只惨,简直是个半死人。
“我点了他全身穴道,封住他的血脉,你们再割他两柱香的时间,他也不会死的。”蓝金淡淡地说,一边用短剑将任我行的残破的手掌削下,又说:“降龙十八掌,不过如此。”
人书在一旁吐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则忍不住大责备蓝金:“这不是英雄所为,这样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蓝金也不辩驳,只是专心地将任我行的耳垂割下,我见了勃然大怒,捡起地上的短剑,一招刺进任我行的心窝,帮他脱离残酷的折磨。
第二十六章
当天,我跟人书对蓝金残忍的手段大表不满,况且,师父送行时便曾再三告诫,若能少伤人命,出手就轻些,此行在于瓦解马贼组织,而非歼灭这群盗贼。
蓝金无语,眼神空洞,就跟平常时没有两样,一点都听不进我跟人书的责骂与规劝,于是三人气氛很差地寻原路回到黄家村。
回到黄家村,人书向师父、师叔禀明一切后,蓝金当然被王师叔狠狠责骂了一番,但蓝金似乎没有感情般,只是默默承受王师叔的拳打脚踢。
不管怎样,我们总算是平安回村了,爹娘带着我去李家村,向花猫儿她爹求个亲家,哈,我跟花猫儿的事两村人早就认定了,所以两家就定在下个月十五满月时,让我跟花猫儿成亲。提亲那天,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啊!
就在提亲后两天,师父接到迎采峰的飞鸽传书,说是天山童姥、陆小凤率领魔族攻打本凌霄派本部,要师父、师叔速速上山助拳,于是师父跟张师叔急忙带着我跟人书赶路上峰,只留下王师叔跟正在受罚的蓝金守着村子。
出村时,花猫儿依旧站在村口的林子中,红着眼眶唱着情人歌,祷祝我平安归来,完成两人的终生大事。我骑在快马上,听着花猫儿柔软的歌声,暗暗发誓,不论此行多么凶险,我一定要平安回村!
到了迎采峰,那战况果然激烈!杀气极其猛烈!
师父跟我在剑气纵横的山坡上来回冲杀,我将五年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心无旁骛地将敌人一一打倒,但敌人实在太多太强,武功高强的师叔竟死了六个,更别提跟我同辈的师兄弟了。幸好师父已经将凌霄毁元手练到十成火候,在关键时刻三招毙了天山童姥,而五师叔也舍身跟陆小凤互劈了一掌,双双死去,敌人失去头头后,便夺路逃下山了。
敌人退去后,我这才发觉我身上到处都是伤痕,更中了严重的内伤,全都仗着花猫儿的歌声在我耳朵旁陪伴着,我才能恍若无事地跟敌人厮杀。
这场大战结算下来,凌霄派死伤惨重,师祖决定众人暂时分散四地疗伤,以免更多仇家趁着大伙元气未复,寻上迎采峰挑战,于是,师父、张师叔、我、人书,便决定回到黄家村疗伤。众人约定一年后迎采峰再见。
师父身上虽也受了伤,一路上却竭力以精纯内力帮我疗元,师父说:“新郎病奄奄的,像什么样子?”张师叔跟人书也受了轻伤,但不碍事,就在我身子复原得差不多时,总算赶在十四日回到黄家村,而明天,就是我跟花猫儿的大喜之日。
我骑在马上,看着黄家村的村口越来越近,心中真是喜悦无限,师父跟师叔也替我高兴,不料……
师父说到这里,不再言语,脸上早已涂满泪水。
“黄家村发生了什么事?”我隐隐约约感到害怕,虽然,师父正在讲述的,是一段根本不存在的明朝往事。
师父点点头,抱着我哭喊:“全死了!黄家村的人全死绝了!王师叔的人头被放在村口的裂石上,两只眼珠子都被挖掉了!”
我抱着悲恸的师父,难过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仇家找上黄家村?”
师父哭着说:“一开始,我跟师父也以为是这样,想不到……”
我惊道:“是蓝金?”
不错,正是蓝金干的!
我跟师父等人看到村口王师叔的头颅后,愤怒地纵马入村,村子李到处都躺满了死尸,爹跟娘,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呜……他们就坐在我家门前的板凳上,死状好惨……
我擦着眼泪,跟着仓皇的张师叔往他家方向奔去,只见那没心肝、没感情的家伙,居然坐在村子里的大井旁,一剑一剑割着我的好友李大权的脸,蓝金的身旁还有许多村人、我幼时玩伴,全都被蓝金千刺百割,恐怖的是,他们全都被点了穴道止血,并没有死绝,全都颤抖着、抽慉着,脸上甚至已经没有痛苦害怕的表情,只有三个流着黑血的空洞。
“蓝金!是你做的!?”我拔剑大吼。
“嗯。”蓝金专心致志地将李大权的鼻子割下一小片,并不太搭理我。
师父拉着我,严峻地看着冷漠的蓝金,说:“你师父也是你杀的?”
蓝金不耐烦地点点头,将李大权的鼻子整个挖了下来,我几乎就要冲上去杀了他!
“为什么?”师父斥声道,一手拉着我,一手抓着愤怒的张师叔。
“练剑。”蓝金将李大权整个人往地上一摔,眼神深沉地看着师父。
师父的手紧紧地抓住我,我可以感到师父强自压抑着狂暴的杀气。
蓝金就像没有灵魂的人,踩着在死亡边缘颤抖的村人,淡淡地说:“一起上吧。”
第二十七章
“等等!”师父厉声说道:“花猫儿呢?”
张师叔也大吼:“我妻儿呢?”
蓝金舔着剑上的鲜血,一脚踢翻奄奄一息的村人,指着其中一个脸孔模糊的妇人,说道:“这里。你的儿子应该在井里。”
张师叔暴吼一声,挣脱师父的手,跳下马冲向蓝金,手上的长剑狂风骤雨般笼罩住蓝金。
霎时间,我的脸上都是鲜血,热热的鲜血。
蓝金低着头,单手扶着地,手上的长剑指着惨淡的天空……下着红雨的天空。
张师叔的头颅向空中飞了出去,他的剑则停在蓝金的肩膀里,孤独地摇晃。
隐隐约约,我似乎发觉,在张师叔殒命的瞬间,蓝金闪电出手的一剎那,他的眼睛竟闪过强烈的蓝光。
张师叔的人头终于落地,我抹了抹脸上浓稠的血,师父的眼神却始终盯着蓝金不放。
“师伯对不起!”人书一边呕吐,一边纵马疾奔出村,竟想逃走。
蓝金冷然拔出刺在肩上的剑,甩向惊惶崩溃的人书。
“花猫儿呢?!”师父大吼,一掌猛力劈向飞剑,将那剑硬生生在空中斩断,任凭人书背着良心逃去。
我焦急地看着蓝金,心想:花猫儿这么喜欢躲躲藏藏,说不定没事……说不定……说不定花猫儿正在躲在林子里……
蓝金点了肩上的穴止血,缓缓说道:“被我奸了。”
我眼前一黑,脑袋几乎要炸开,便要下马一决生死。
这时,却看见蓝金露出难得的微笑,说:“骗你的。”
我心中一宽,强忍着愤怒大喊:“那她人呢?”
蓝金的脸随即沉了下来,冷冷地说:
“左边吊在村围的大树下,右边挂在李家村村口。”
“啊……”
我悲恸欲绝,正要挣脱师父的大手时,却发觉扣住我手臂的大手已经不在,师父如箭般脱马射向蓝金!!
刷!
清亮的破空声,还有沈闷的划空声。
师父一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持剑指地。
蓝金依旧单手撑地,低着头,冷眼看着师父的剑尖。
师父的剑尖上滴着血。
蓝金的胸口也滴着血。
我骑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怕扰乱了师父出击的节奏。
“为什么隐藏实力?”师父暗暗封住颈上的穴道,但鲜血仍从指缝中渗出。
“我没有隐藏过实力。”蓝金慢慢封住胸口的血脉,继续道:“我的剑是杀人的剑,不是练功的剑。”
师父点点头,说:“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蓝金的剑遥遥指着师父的眼睛,缓缓说:“练剑。”
师父的剑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蓝金的剑尖冷漠地看着师父的眼睛。
然后,两把剑同时消失,我的脸上再度蒙上鲜血。
依稀,师父的剑脱手,粘着、荡开蓝金的剑,趁此师父欺身一掌击向蓝金的胸口,蓝金狂吐鲜血,像稻草堆一样往后飞了好几步,撞上水井。
我纵身下马,剑势在怒吼中疾刺蓝金,蓝金眼中蓝光一现,伸手朝我胸口凌空疾指,我胸口宛若遭雷击,居然往后摔倒,手中的剑立即插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胸口冒出股股鲜血。
师父呢?
师父瞪着蓝金,摸着胸口,不发一语。
师父的飞龙穴居然流出浓稠的鲜血!
蓝金抓着井缘,满脸大汗,吃力地爬了起来,想拾起地上的剑,却只是跌在地上,口中又涌出一滩血。看来师父这一掌极为沉重。
而师父在印上这一掌时,没想到蓝金居然练成剑气合一,在中掌的瞬间隔空以气剑刺进师父的飞龙穴,使师父深受致命一击。
我看着恩师脸如金纸,又看着蓝金跌跌撞撞地爬向快马,想提剑追杀,却一点也使不上力,蓝金在重伤之余大耗真元使用气剑,果然令我胸口气息翻涌,也许,我的心脉也被截断了。
蓝金就这样勉强趴在马背上,慢慢地离开村子。
我流着眼泪,看着夕阳西沉,只道自己就要死了,也好,花猫儿跟我的婚期正好在明天,现在去阴间还来得及……
这时,师父拖着濒死的身体走到我身边,摔倒,我看了看师父,师父居然在笑。
我哭了,喊了声:“师父……”
师父笑嘻嘻地趴着,将左手贴在我的背脊,传来一股精纯无比的真气,我大吃一惊,忙道:“师父,你……”
师父依旧豪爽地说:“我的命,你给的,这下要还给你了。”
我流着泪,转头说:“花猫儿死了,我也不活了。”
师父瞪着我,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正义……”
我点点头,这是师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师父继续说道:“让……让你活下去,不是叫你报仇……而是……正义,正义需要高强的功夫……”
我哭着,将师父传来的真气护住心脉,脑中想起这五年来的师恩浩荡,五年来一切种种,五年来……师父为了我待在这片我眷恋的土地,尽管,这片土地已经尸堆如山。
背上那只可靠的大手,终于缓缓垂下……
我咬着牙,喊道:“师父!来世英雄再见!”
就这样,在血流成河的黄家村里,在夕阳暮风中,我对着师父磕上最后三个响头,师父的嘴角仍旧挂着爽朗的笑容,只有令我更加难受。
※※※※※
“那花猫儿呢?”我发觉自己也留下眼泪。
“真的一边在村围大树下,一边吊在李家村口……”师父号啕大哭,凄然道:“李家村也给屠了!”
第二十八章
我努力想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被剖成两半的样子,却发觉根本无法想象。
太残忍了。
师父的身体颤抖着,继续说道:“我一边运气疗伤,一边替死去的大家挖坟,一家一个大坟,足足挖了十九天才将两村的人都给埋了,最后,我在花猫儿的坟上静静坐上一个月,唱着花猫儿最喜欢唱的情人曲儿后,才拿着剑,策马出村。”
阿义出神问道:“找得到蓝金吗?”
师父摇摇头,说:“我根本不是蓝金的对手,所以我另外找了个僻静地方,苦练师父传下来的绝学,唉,多亏得师父临终前传来那股源源不绝的真气,不仅为我治疗内伤,还大大增进我的修为。我日以继夜地苦练,苦练,在海底练掌,在巨木间练飘,用数十种蛇毒练气,偶而隐匿地摘掉几个狗官人头,为民求福。”
我跟阿义已经分不清师父是否正在胡言乱语,只是专注地倾听。
“一年后,我带着一身傲人的武功,上迎采峰与师祖、师叔会合,不料,当我到了师门本山时,却见到几个师叔在圆桌旁正襟危坐,身上千疮百孔,每个穴道都被封住或刺烂,浑身都是干涸的血渍,脸上,唉,那更别提了,眼珠子掉了满桌,整张脸零零碎碎的,我看了当场号啕大哭。”师父说。
师父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又说:“我这一哭,师叔们竟然个个抽动起来,嘴里模糊地嚷嚷,原来蓝金这家伙照例封住师叔的血脉,将师叔整得支离破碎,却又不让死!我一边在每个师叔的耳边大喊“骏儿一定会替师门报仇”,一边将短剑刺进师叔们的心窝。”
师父委顿地靠在我肩上,叹道:“我在本山找了一下午,最后才在一棵老木下找到已经一百零二岁的祖师爷,幸好,祖师爷没受到那狗贼的侮辱,不过,祖师爷的肩胛跟胸膛上,也留下两道深深的剑伤。”
“祖师爷!徒孙骏儿来啦!”我跪在祖师爷面前,大叫。
祖师爷靠在古木下,缓缓睁开眼睛,一见是我,勉强笑道:“不愧是介玄一手带出来的,有情有义,这下子重担全都落在你的肩上了。”
我含着泪,看着祖师爷血迹早已干黑的伤口,说:“徒孙一定会为武林除此大害,为师门报仇!”
祖师爷皱眉道:“不是为师门报仇,一天到晚报仇,江湖不整天闹翻天么?蓝金这狗崽子武功强得离谱,你报得了仇么?还不是送上小命一条?”
我感到疑惑,大声道:“难道就不报仇了?师父、师叔死得那么惨!”
祖师爷微怒道:“蓝金若对师门有所不满,把咱们灭了也无妨,你去找他寻仇有何意义?但他若是滥杀无辜,为祸家国,你即使牺牲性命也要阻止他!你身上的武功不是让你报仇用的!而是让天理正义得以长存!你要将个人利益抛诸脑后,知道么!”
我感到惭愧,跪在祖师爷面前不发一语,眼中的泪水却隐藏不住。
祖师爷叹道:“蓝金资质奇高,恐怕是武林前所未见的异才,小小年纪,剑法居然诡异莫测,身法快如闪电,加上他深知本门武功,招招料敌机先……要不是我仗着百年修为的内力,在他的背上重重印上一掌,我恐怕也惨遭毒手,蓝金这小子伤了我后,虽然身受重伤逃走,但你这几年还是敌不过他,别急着送死。”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祖师爷,赶忙伸手放在祖师爷的飞龙穴上,将真气源源不绝地灌输到祖师爷的气海里,不料,祖师爷反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感到一股极为强悍的真气像潮水一样冲进我的掌中,奔入我的气海。
“祖师爷?”我惊叫。
“老家伙快归天啦,留着这些宝贝有什么用?拿去拿去!为天下苍生拿去!”祖师爷坚定地抓着我的手,精绝的内力浩浩传送过来,一份重责大任,也随着加在我的肩头。
半柱香过了,祖师爷困顿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
我想扶着他老人家,祖师爷却叫我推开,要我好好坐下来,将真气彻底吸纳归源为己用,于是我闭上眼睛,将祖师爷百年修为的绝世内力一点一滴融入穴脉,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天黑了,我看见祖师爷盘坐在古木下,相貌安祥地归天了。
我记着祖师爷的教训,并未急着追索冷血的蓝金。
我一边行走江湖为民除害,一边苦练凌霄绝学,每当我倦了,我就回到萧索的黄家村,坐在花猫儿的坟上,陪花猫儿聊聊天、唱唱曲儿……天那!我好想念花猫儿!我在那未过门的可怜妻子坟上,种满了她最喜欢插在发间的小黄菊,我往往睡倒在石碑旁,在梦里看见花猫儿坐在小黄菊上,唱着曲儿,满脸羞红地看着我。
第二十九章
一年后,江湖上七大门派在一个月内全遭灭门,武当七侠的尸身吊在真武殿前的竹林里,空空洞洞的身体随风摆动,尸孔还被寒风吹出毛骨悚然的死箫声,唉,而张三丰张真人就像傻子一样,只是坐在竹林里傻笑,可悲的是,张真人的四肢全给斩断了。
武学泰斗少林寺呢?少林十八铜人被木棒钉在“少林寺”的大匾额上,木人巷变成死人巷,十八降龙伏虎罗汉倒是活了下来,不过他们的脑袋活活被链子串在一起,串成恐怖的血念珠,整天发疯似地鬼吼鬼叫,直喊头疼。
峨眉、华山、点苍、崆峒、舞龙等等门派就不必说了,全给蓝金屠了个精光,其中峨眉派的两百女尼们,有十几人因出任务侥幸逃过一劫,但回到道观见到满山奇形怪状的死尸后,全都吓成无法言语的白痴。
这一年,江湖给蓝金起了个外号,叫“冷屠子”,“冷屠子”所到之处,便是地狱血海。
而两年后,江湖上却没多少人知道“冷屠子”是谁、是什么东西、做了什么事,因为没有所谓的江湖了……练家子都给“冷屠子”剁成活尸。
再过两年,随着五大魔道在蓝金的剑下覆灭,江湖彻底成为历史的名词,正邪两道的武功传承完全脱轨,功夫的奥秘从此淹没在血海里。
我呢?
就在黄家村遭血屠的五年后,我练就出惊人的身形挪移,更重要的是,在钻研百家剑法后,我突破了凌霄剑法的格局,创出惊天动地的绝世掌剑双法,终于有自信可以击杀蓝金,于是,我伙同武林硕果仅存的两位一流高手,铁锁怒汉李寻欢、魔教翩翩佳公子游坦之,沿着蓝金狂屠的路线,一路追踪蓝金,最后终于追到了古都西安。
到了西安,本以为要发现蓝金的行踪还要一段时日,没想到我们三人在荒凉的山原坐下练气时,却突然惊觉往北不远处杀气冲天,必是蓝金无疑,于是我们发足狂奔,终于在黄沙飞扬中,找到正在猎杀一队官兵的蓝金!
李寻欢首先发难,他的师兄弟全给蓝金剁碎了喂猪,他赫赫有名的铁锁随着他的怒气向蓝金飞击而去,蓝金发觉有人偷袭,反手一剑将铁链震开,而我趁机运起十成功力冲向蓝金,朝蓝金的背上一掌打将下去,蓝金身形一闪,回头和我硬碰硬交了一掌,我身上毕竟载有师父与祖师爷百年修为,蓝金在我全力一击下被震得往后一飞,重重撞上黄土块。
此时,命运在我跟蓝金之间开启了一道极为讽刺的门…….
蓝金这一撞,并非纯然被我震翻,而是借劲化劲、往后卸力,所以这一撞带着我跟蓝金互击的巨大力道,竟将蓝金震陷进坚硬的黄土块中,黄土一阵胡乱塌陷,转眼间蓝金就被淹没在土堆里。
一个绝世高手是不可能在这样的黄土堆中,被压死或是闷死的,所以我们小心翼翼地观察土堆中的气息方向,严防蓝金从土堆中跳出袭击,不过,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蓝金的气息竟越来越弱,居然没有往地上探的意思。
游坦之魔功盖世,运起地听大法后,疑道:“蓝金不是气息越来越弱,而是往地地下深深钻去了!他在挖地穴!”
我感到困惑,说道:“蓝金不像是会挖地穴偷袭的人,他只懂得硬碰硬杀人。”
李寻欢惊叫:“那他一定是受到重伤,想挖地穴逃跑!”
妻子被蓝金吊死在瀑布下的游坦之狂啸:“没那么容易!”于是运起魔教的密传“吸湖功”,将脚底下的塌石落土一下子就掘了开来,竟赫然发现地底下藏着一道往下深钻的大洞!
“没道理!那小子怎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挖出这么样大的穴道!”李寻欢犯疑道。
“这个大洞老早就躺在黄土里!怎么这么凑巧,让蓝金钻了下去!?”游坦之拿着扇子,蹲下观察着黑黑的深穴。
我对自己刚才那一掌极有自信,蓝金一定受到了不小的内伤,才会避开与我们正面冲突,我叹道:“难不成老天也帮着冷屠子,几百年前就开了条地道让他逃走?”
李寻欢扬起长达百尺的精钢铁链,往黑穴一掷,大叫:“他不上来!咱们就下去!送了他的命!”
我跟游坦之齐声道:“好!”
于是,我们三人便慢慢爬下黑穴,而李寻欢真气鼓荡的精钢铁链,不停往下左右激甩,试探性地开路,以免在越来越黑的洞穴中遭到蓝金的暗算。
越往下,洞穴当然就越黑,终于,不久后外面的光线在地底下完全消失,一片漆黑,而地洞中的空气也越来越混浊,甚至令人作呕,于是三人运起内功,将呼吸收到微弱缓慢的境界。
第三十章
洞穴里已经完全失去光线,堕入死气沉沉的黑暗,而黑暗里,还有一个冷酷的杀手在等着我们。
窒闷污浊的空气,甚至可以说是长年深藏余地洞中的毒气,令我们三人完全不敢透口大气,但,想必蓝金也是吧?没有人能够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呼吸的!抱持着这一个想法,我们三人更坚定地往下爬,不管迎接着我们的,是什么……尽管铁链敲击在土洞里的声音多么令人不安。
突然,铁链的声音正告诉我们,到底了!
我们迟疑了一下,李寻欢首先跳了下去,用铁链舞成一个大圈,划出安全的地带后,我跟游坦之也跟着跳下平地。
底下当然黑暗依旧,空气也只有更加污浊,我摸了摸怀里的火褶子,心想:一点燃就会炸开吧,这气一定比瘴气还毒,也好,危急时可以跟蓝金同归于尽。
地底下似乎别有洞天,从铁链带出的声音可以知道我们正处于极为宽敞的地方,我们三人因为闭气的关系,并无法开口说话,只是默契地跟着李寻欢快速缠动的铁链往前慢慢移动。
你们无法想象在黑暗里、浊气中面对嗜血的敌人,是件多么恐怖的事!当时我已视死亡为解脱之途,却无法在如此黑暗的压迫中感到安心。
蓝金似乎正属于黑暗,他仿佛随时能够在黑暗里将我们三人轻易吞噬掉,在这么邪恶的环境里跟最邪恶的人对决,结果似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铁链声是唯一洞穴里的声响,也是唯一不属于黑暗里的东西。
但是。
铁链声停了。
我的掌心紧紧握着剑,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只有极短极短的瞬间,不过,我的确听到利刃划破喉咙的声音。
李寻欢死了。
接着,我冷静地进入“定”的境界,然后听到碰一声,李寻欢倒地的声音。
游坦之也没有动静了。
我跟他都知道,若想在黑暗中多活上一时半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蓝金。
要不,就是不要出声,隐藏任何杀气。
李寻欢的铁链声带出了他的方位,也带走了他的命。
好肃杀的黑暗。
我看不到蓝金,看不到游坦之,但,蓝金也看不到我们。
每个人都只有等待机会。出手的机会。
我冷静地搜索着蓝金的杀气,可惜,蓝金似乎同样低调地,等待结束这场黑暗中宿命对决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在黑暗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尤其是,当大家都闭气超过五柱香以后,时间的脚步似乎就停了下来。
所以,在这场没有杀气、没有光影的搏命里,决定出手机会的,只剩下呼吸。
谁先呼吸,谁就死定了。
这一点,对我来说应当是最有利的,这多亏师父与祖师爷转嫁的百年功力。更何况,蓝金比我们要早进洞约一盏茶时间。
我凝练心神,随时准备施展我独创的掌剑双绝。
“快!”
游坦之大叫,他已支撑不了闭气的痛苦,手中扇子破空划出!
戳。我的脸上似乎溅上热辣的鲜血。
蓝金出手!
在左边!
我一剑刺出!
得手!
“你变强了。”
“你死定了。”
蓝金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短短四个字却有十九个发声位置,蓝金正以诡异的身法藏在黑暗中。
我应当刺中蓝金的左肩胛,不会有错的。
我亦以飘忽的身法迅速走位,轻轻舞动着剑。
“再问你一次,没来由的,为什么杀害师门?”我凝聚心神,随时舍身一击。
“练剑。”蓝金一说完,我几乎同时感觉到锐利的剑气正抵住我的背心。
这真是一场可怖的决斗!
就在我回身挡剑后,剑与剑之间迸出的血光就不曾停止过,那些辉煌的血光照亮着我俩的身形、还有一双水蓝的魔眼。
蓝金冷酷无情的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每个角度刺来,我完全不挡剑,一眛快剑速攻蓝金周身要害,只求同归于尽,但两把剑却奇异地不停交锋,剑气纵横!
蓝金的表情苍白的可怕,却隐隐透露出讶异。自从蓝金屠村以后,能够与他交锋上千剑的,恐怕未曾有过。
但,我的剑,可是在海底与暗礁搏斗了上百万招的凌厉速剑!
我的剑越走越快,终于,一剑贴着蓝金的身形,刺进蓝金的喉咙!
蓝金双眼一瞪,左手凌空疾指,气剑!
我拼着这一指之伤,弃剑斜身一掌压在蓝金天灵盖上,给他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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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东西,叫正义,
正义需要高强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