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到座落在巴黎西北部勒瓦洛易贝雷地区教堂的塔尖。三月的清晨是寒冷的。夜雨已被迷雾取代。一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刚刚在市区干完通宵清洁工夜班要回到各自的住所去,她们艰难地进出青铜装饰的教堂门,握着手栏杆和《圣经》祈祷,有的就要开始,有的正在结束,紧接着将是为白日时光的生存而干苦工之前的宝贵睡眠。和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在一起的有衣衫褴褛的男人——大部分是老年人,其他是可怜的年轻人。这些人紧紧捂着外套到教堂里避寒,手抓紧口袋里的酒瓶。可贵的忘却延伸了,还得混过新的一天。
然而有一个老人并没有随着其他人那种昏睡似的动作往前移动。他是个有急事的老头,布满皱纹的灰黄色脸上带着不情愿——也许甚至是恐惧——的表情,但是他迈进台阶进入大门,经过摇晃的蜡烛,然后走进教堂最左边的通道,步子毫不踌躇。一个教徒在这种时间去忏悔很少见,但是这老乞丐径直朝第一间房间走去,撩开门帘,闪进身去。
“安吉勒斯·多米尼……”
“你把东西带来了吗?”一个低语声询问道,门帘后一个身着牧师服装的侧影因愤怒而颤抖着。
“是的。他象个神志麻木的人那样把字条塞进我的手,哭泣着叫我离去。他已把该隐的信烧掉了,说如果有人提起一个字他会全盘否认的。”这老头把几页写满字的纸张从门帘底下塞过去。
“他是用她的信纸——”刺客的低语中断了,一只手的影子抬起来捂着头的影子,帘子后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抽泣。
“我请求你记住,卡洛斯,”乞丐恳求道,“信使是不对他传递的消息负责的。我本来可以拒绝听这消息,拒绝把它带给你。”
“怎么会的?为什么呢?……”
“拉维尔。他跟踪她到蒙索公园,然后跟踪她俩去教堂,我在塞纳河畔纳伊作为你的先导时看见过他,这我对你说过了。”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呢?他可以有许许多多方法利用她!对付我!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从他的字条里看得出来。他发疯了,给逼得走投无路了,卡洛斯。这种事是会发生的!我见过这种事。一个脚踩两条船的人,他的控制机关被除掉了,他没有任何人可证实他的最初任务。两方面都要他的命。他已被逼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地步了。”
“他知道……”在沉寂的愤怒中冒出了一句低语,“以德尔塔名字来签字,他是在告诉我他知道,我们俩都知道事情的起源,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乞丐停顿了一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对你仍是危险的。他说的对,华盛顿不会碰他,可能不愿承认他,可会撤回它的刽子手们,还可能不得不给他一两个特权换取他的沉默。”
“就是他说到的文件吗?”刺客问道。
“是的。从前,在柏林、布拉格、维也纳,这种文件称为‘最后的薪金’。伯恩用了‘最后的保障’,小小的变动,它们是主要控制人与渗透者之间签署的文件,专供万一计划失败,主要控制人被杀,这特工人员没有其它途径可接头的时候使用。这是一些你在诺夫格勒不可能学到的东西,苏联人没有这种便利,然而苏联的叛逃者都坚持要求这种便利。”
“那么他们是会牵累人的啰?”
“在某种程度上必定如此。一般来说是在那个被控制的人领域里。窘境总是要避免的,否则有些人的事业会给毁掉。但是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你对这技术的运用高明之至。”
“‘丛林里有七十一条街……’”卡洛斯念着手中的字条,他的低语中带有冰一样的冷静,“‘一个和三关一样茂密的丛林’……这次死刑将按计划执行,贾森·伯恩不会活着离开这个三关。无论如何,该隐必死无疑,德尔塔会因为他所干的事情丧命。昂热烈克——我向人起誓。”咒语停止了,刺客的思想回到实际问题上来,“威利尔知不知道伯恩是什么时候离开那所房子的?”
“他不知道。我告诉过你,他的神志几乎是不清醒的,仍处于惊吓状态中,就如他打电话时那样。”
“没关系。首批飞往美国的航班在前一小时开始了,他会搭乘其中的一架。我要和他一起到纽约。这次我不会错过。我的匕首恭候着,刀刃锋利无比。我要把他的脸削去,让那些美国人得到他们无脸的该隐!那么他们可以给这个伯恩,这个德尔塔,随便加上个什么他们愿意给他的名字。”
亚历山大·康克林桌上的带蓝杠的电话机响了。铃声很轻,但是有节奏的声音却增添了一种奇异的紧迫感。这蓝杠电话是康克林通计算机房和资料数据库的直线电话,办公室里没人接电话。
中央情报局高级官员突然瘸着腿冲进门。似乎不太习惯驻欧盟军最高司令部情报部给他的那支拐杖。昨晚他在布鲁塞尔命令军用飞机把他送到马里兰的安德鲁斯机场时,他们给了他这根拐杖。他朝电话机摇摇晃晃地走去,一边愤怒地把拐杖扔到房间的另一端。他的眼睛由于缺乏睡眠而充血,呼吸急促。这负责解散纹石的人筋疲力尽了,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用防窃听电话和十几个在华盛顿和海外的秘密组织分头联系,试图挽回过去二十四小时里的不理智行动的后果。他已把从所有档案里挑选出来的资料传送到欧洲的每一岗哨,在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干线上布置了特务严阵以待。伯恩还活着,而且很危险,他企图杀害他的华盛顿控制人,在巴黎的十小时内他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要监视所有的机场和车站,启用所有的地下网络组织。找到他!杀死他!
“喂?”康克林将身子撑在桌子旁拿起话筒。
“我是计算机十二号台,”一个男性声音非常熟练地说着,“我们得到一些情况,至少国务院没有任何记录。”
“上帝啊,什么?”
“你四小时以前给我们的名字,沃士伯。”
“怎么啦?”
“一个名叫乔治·沃士伯的人今晨优先出了巴黎边境站,乘法航进入纽约。沃士伯是个相当常见的名字,他可能只是一个有点关系的商人,但是名字上标了免检放行,身份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外交人员,所以我们找国务院核对了一下。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人,各成员国的成员中没有一个叫做沃士伯的人在参与北太平洋公约组织和法国政府的谈判。”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那么怎么他能优先出境?谁给他的外交身份?”
“我们向巴黎方面核查了,很不容易,显然是军事顾问委员会提供的一个便利。他们是一些守口如瓶的家伙。”
“顾问委员会?如何能给我方人员优先出境权?”
“不一定就得是‘我们的’人或者‘他们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不过是东道国的一种礼貌,并且是架法国的飞机。这是在一架满座飞机上找到一个舒适位子的一种方法。附带说一句,这沃士伯的护照不是美国的,是英国护照。”
——有个医生,一个英国人叫做沃士伯……
是他!是德尔塔,并且有一个法国顾问在和他一起干!但是为什么要到纽约来呢?纽约有什么能吸引他?又有谁,在巴黎地位如此之高能为德尔塔提供便利?他告诉了他们什么东西了?噢,上帝!他告诉了他们多少情况?
“这个航班什么时候到达的?”康克林问道。
“今天上午十点三十七分。一个多小时之前。”
“好吧。”这个在美杜莎被炸掉腿的人说着,艰难地绕过桌子坐进他的座椅,“你已经把消息送到了,现在我要你从录音带上洗掉、消掉你所报告我的一切,清楚了吗?”
“明白了,先生。消掉,先生。”
康克林挂上电话,纽约,纽约?不是华盛顿,而是纽约!在纽约什么东西都没了,德尔塔知道这点,假如他是想追踪在纹石的某一个人——如果他是在追踪他——他就应该乘坐一架飞机直接到杜勒斯机场。在纽约有什么呢?
为什么德尔塔故意使用沃士伯这个名字?这就如发表告示一样,他知道这名字迟早会被注意到……迟一些……迟到他进了大门之后!德尔塔是在告诉纹石的残余力量:他依然有力量对付他们。他不但能够暴露纹石的活动,而且天晓得他还能够走到什么地步。作为该隐,他曾使用过整个网络组织,监听哨和代替领事馆的电子化间谍站……甚至美杜莎的血污的幽灵。他用他和顾问委员会的关系向纹石证明他已经混到多么高的地位。他想说明,既然他能高攀到军界的精英人物,也就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了。该死的,阻挡他去做什么呢?这样做的意义又何在?他有几百万元钱,他完全可以销声匿迹!
康克林摇了摇头,回想着。曾经有个时候他是可能让德尔塔销声匿迹的,十二小时前在巴黎市郊的一块墓地里他曾这样告诉过他。让步只能让到这个地步,对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比亚历山大·康克林知道得更清楚,他曾经是情报部门从事现场工作的秘密活动能手。只能让到这个地步,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人活着该如何的冠冕堂皇的陈词滥调会令人泄气和痛苦。这取决于你过去是什么人,改头换面后又变成了什么人。只能给这么多……,但是德尔塔并没有销声匿迹!他又回来了,说话没有理智,提出的要求也没有理智……还有那种任何有经验的情报官都根本不会考虑的疯狂策略。因为无论他掌握多少爆炸性的情报,无论他渗透到多么高的圈子,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再回头走进已被他的敌人包围住的地雷区。天下任何讹诈都不能把你带回来……。
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这样,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这样。康克林坐在座椅里,身体慢慢前倾。
(我不是该隐,他从来不存在。我从来就不是!我没去过纽约……那是卡洛斯。不是我,是卡洛斯!如果你说的事情发生在七十一号街,那是他干的,他知道!
但是德尔塔到过七十一号街的棕石楼房。指纹——右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纹。怎么去的,现在也有了解释:法国航空公司,以顾问委员会为掩护……事实是:卡洛斯不可能知道。
许多东西出现在我脑海里……面孔,街道,楼房还有我无法辨认的形象……我了解有关卡洛斯的大量事实,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康克林闭上眼睛。有句暗语,一个简单的暗语,它在纹石开始时就使用过。是什么呢?它是从美杜莎那里引来的……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就是它。该隐代表卡洛斯,德尔塔·伯恩变成了该隐,捕捉卡洛斯的诱饵。
康克林睁开眼睛,贾森·伯恩是要去取代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的,这就是纹石七十一号的整个计划,整个诈骗结构的楔石,能把卡洛斯引出来进入他们的视野。
伯恩,贾森·伯恩。一个完全没人知道的人,一个埋藏了十几年的名字,一块遗留在丛林中的人体残骸。但他曾经存在过,这也是计谋的一部分。康克林将桌上的文件夹逐一翻找,直至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文件夹。夹上没有标题,只有一个字母和两个数目字,后面跟着一个粗体X,表示这是装着有关纹石的原始材料的唯一卷宗:
t-71X纹石的诞生
他翻开文件夹,几乎是害怕看到他知道会在那里面的东西。
处决日期:三关分部,3月25日……3月24日,“噢,天啊。”他轻呼了一声,伸手拿起电话筒。
莫里斯·潘诺夫医生穿过贝西斯达的海军附属医院三楼精神病房的双扇门,朝护士台走去。他朝身穿制服正在楼层护士长的严峻目光下整理索引卡的助手笑了笑。显然,这年轻的学员放错了一个病人的病历——如果不是放错了病人的话——她的上级不允许再发生这类事情。
“别让安妮的鞭子愚弄了你,”潘诺夫对慌乱的姑娘说,“在那双冰冷的、无情的眼睛底下是一颗包着极薄的花岗岩的心。事实上,她两个星期以前才从五楼逃到三楼,可是我们不敢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助手咯咯笑起来,护士长无可奈何的摇着头,这时柜台后面桌子上电话响了。
“你去接下电话好吗?亲爱的,”安妮对年轻姑娘说。助手点了点头,退回到桌子边,护士长转过身来朝着潘诺夫:“莫医生,有你在旁边我怎能教会她们记住哪怕一件事情?”
“用慈爱,亲爱的安妮,用慈爱,但别丢掉你的约束。”
“你真不可救药。告诉我,你那个在五号甲病房里的病人怎么样了?我知道你很为他担忧。”
“我现在仍然很担忧。”
“听说你昨晚熬夜了。”
“我想看半夜三点钟电视上的一部电影。”
“别干这种事了,莫,”护士长用长辈的口气说,“你还年轻,不应该为那种事搞坏身体。”
“可是我可能已经老到无法避免这种事了,安妮。但是,谢谢你的关心。”
突然,潘诺夫和护士长同时意识到有人正在找他。大眼睛的护士正在桌子旁对着麦克风说:“潘诺夫医生,有电话找——”
“我是潘诺夫医生,”精神病医生低声对那女子说道,“我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里的安妮·多诺万实际上是我从波兰来的母亲。是谁来的电话?”
助手盯着他白大褂上的身份卡,眨了眨眼睛回答道:“一个叫亚历山大·康克林的先生。”
“是吗?”潘诺夫吃了一惊,亚历山大·康克林有五年一直是个时来时往的病人,直到后来他们一致同意他已调整到他能调整好的程度,而这种调整并不是很多,他们能为他们做的事是那么多,又是那么少。不知康克林打电话来想问什么,反正一定相当严重才会打电话到贝西斯达来而不是到他的办公室,“我能在哪里接这电话,安妮?”
“一号房间,”护士长指着大厅对过说,“那间空着,我让总机转过去。”
潘诺夫朝那门走去,一种不安的感觉遍布全身——
“我需要一些非常迅速的回答,莫,”康克林用紧张的声音说。
“我不善于迅速回答问题,亚历克斯。为什么不在下午到我这来找我?”
“不是因为我自己,是因为另一个人,也许。”
“请别开玩笑,我们都已经过了这种年龄了。”
“不是开玩笑。有一个特别紧急的情况,我需要帮助。”
“特别紧急?给你自己的部下挂个电话,我可从来不要求这种涉入机密权。”
“我不能找手下人。事情就是这样棘手。”
“那么你最好悄悄对上帝说吧!”
“莫,求求你!我只要证实某些可能性,剩下的东西我自己能拼凑到一块。我连五秒钟都不能浪费,有个人可能已在四处流窜,随时准备干掉各种鬼怪,任何他认为是鬼怪的人。他已经杀了几个非常重要的人,我想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帮帮我!帮帮他!”
“如果我能的话,说吧。”
“有个人长时间处于极其易变、十分紧张的状况下,整个时期都埋藏很深,伪装很严,这伪装的本身是一个诱饵——非常显眼,非常消极,为了保持这种可见性曾连续不断地施加压力,目的是使猎物相信这诱饵对他是个威胁,从而把这个与诱饵相似的猎物引出来,公开暴露自己……说了这么些你明白吗?”
“还可以,”潘诺夫说,“你说为了使这个诱饵保持一种消极的然而有很大可见性的姿态,曾对诱饵连续不断地施加压力。他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残酷到你怎么想象都行。”
“多长时间?”
“三年。”
“上帝,”精神病医生说,“没有间歇吗?”
“根本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年时间,扮演一个不是他自己的人物。”
“你们这些傻瓜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即使是条件最糟糕的牢房里的囚犯也能作为自己本人生活,同自己的人交谈——”潘诺夫停住话,明白了他自己的话和康克林的意思,“那就是你的意思,对吗?”
“我不太肯定,”情报官员回答道,“情况很含糊,令人茫然,甚至很矛盾。我想要问的是这个,在这种环境中这个人是否可能开始……相信他是那诱饵,表现出那些特征来,把假的人事档案吸收到了这样一种程度,以致他相信自己就是这假想的人物?”
“回答是显而易见的,我很惊讶你会问这问题。当然可能,很可能。这是一个无法忍受的冗长的表演,是人所无法承受的工作,除非自己就是剧中人的想法成为他生活现实的一部分。一个从不离开那永无终止的表演的舞台的演员。日复一日。”医生又停了停,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下去,“但这不是你真正要问的问题,对吗?”
“对,”康克林答道,“我要更深入一步,超出诱饵这件事。我不得不这样,这是唯一能说明问题的事。”
“慢着,”潘诺夫厉声打断他的话,“你最好就此为止,因为我不愿证实任何盲目的诊断。不可能作出你想说的结论,没门,查理。这等于给你一张我不能负责的证明——不管付没付诊费。”
“‘没门……查理’,你为什么说这话,莫?”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说这话?这是一句口头禅,我时常听人家这么说,街角穿牛仔裤的孩子们说,我最爱去的沙龙里的妓女也说。”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中央情报局的人问。
“因为我必须看些书,而且你也不是很含蓄的。你描述的是一个典型的带有多重性格的类似偏执狂的精神分裂症病历。问题不仅仅是你手下的人承担了诱饵的角色,而且诱饵本人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他在追踪的那个人的身份,就是要抓的那个猎物。这就是你想要说的,亚历克斯。你是在告诉我,你的那个人是三个人,他自己、诱饵和猎物。我再说一遍,没门,查理。没有经过全面检查我是不会证实任何哪怕和那个只是稍稍相似的结论的,那等于是把不属于你的权利给你,给你三个理由去处置三个人。没门!”
“我并不想要求你证实什么东西!我只是想知道是否有可能看在上帝的份上,莫。有一个有着丰富杀人经验的人带着枪在到处乱窜,杀死他声称不认识的人,可他们都是和他在一起工作过三年的人。他否认自己在某个时候到过某个地点,可是他的指纹证实他曾在那里。他说一些形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无法辨认的面孔,他听说过但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名字,他声称自己从来就不是那个诱饵,这诱饵也从来就不是他!可这诱饵过去是他,现在仍是他!这可能吗?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一切。紧张、时间以及日常生活中的压力可能不可能把他逼成现在这个样子?成为三个人?”
潘诺夫一时屏着呼吸:“有可能,”他轻声说,“假如你说的情况准确的话,有可能。我只能说这些,因为还有其它许多可能性。”
“谢谢。”康克林停顿一下,“最后一个问题。比如说,有一个日期——一个月份和一天——对那个假的人事档案有很重要的意义——也就是那诱饵的人事档案。”
“你必须讲得更具体些。”
“好吧。这个日期是那个身份被人用来作诱饵的人被杀日期。”
“那么现在的档案里显然不会有,可你的那个人知道。我理解得对吗?”
“是这样,他知道。这么说吧,如果他当时在场,他会记得吗?”
“作为诱饵不会记得。”
“作为另外两个人中的一个呢?”
“假设猎物也知道这一点,或者他在转移时传递了这个记忆,那么他会记得的。”
“还有,有一个地点,计划是在那里产生的,诱饵是在那里创造的。假如我们的那个人就在那地方附近,而且死亡的日期也临近了,他会不会给那个地方吸引过去?这事会不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使他觉得重要?”
“会的,如果它和原先的死亡地点有关联的话。因为诱饵是在那里产生的,所以有可能。这取决于此时他是谁。”
“如果他是猎物呢?”
“而且知道地点?”
“是的,因为他的另外一部分必须知道。”
“那么他会被吸引到那里去的,一种下意识冲动。”
“为什么?”
“去杀死诱饵,他会见谁杀谁,可是主要目标是诱饵。他本人。”
亚历山大·康克林放下话筒,觉得他那条不存在的腿在肿胀,思绪如乱麻,以致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去理出一个头绪来。他在巴黎……在巴黎市郊的一块墓地里做错了事?他弄错了原因,想杀死一个人,没能意识到真正的原因。他是在和一个疯人打交道。是这么个人,他的苦恼在二十年的训练中没得到解释,但是如果有谁考虑到那些痛苦和损失,一阵接着一阵没完没了的暴力……所有的一切都以无效而告终,他是会理解这些苦恼的。一切都没意义,今天一个卡洛斯被困住了,杀死了,而另一个又会取代他的位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戴维?
(戴维,我终于说出你的名字了。我们曾经是朋友,戴维……德尔塔,我认识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我们在亚洲的遥远岗位上一起喝过酒,还一起吃过几顿饭,你当时是远东最好的驻外军官,这一点人人都知道。你就要成为新政策的重要人物,并且是最有希望的人选,可是后来事情发生了。来自湄公河上空的死亡,你叛变了,戴维,我们都输了,但是我们当中只有一人成了德尔塔。在美杜莎行动中。我当时对你并不很了解,一起喝酒,一起吃一、两次饭并不能使两个人成为亲密的朋友——然而我们当中也没有什么人变成野兽般的人物。你却变成了野兽,德尔塔。
你现在必须死,没人能够受得了你,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再对你容忍下去。)
“请离开我们,”威利尔将军对他的副官说。他到蒙马特咖啡馆里在玛丽·圣雅克的对面坐下。副官点了点头,朝离他俩厢座十英尺的一张桌子走去,他会离开但他仍在警卫。筋疲力尽的老军人看着玛丽,“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到这里来?他要求你离开巴黎。我向他保证过。”
“离开巴黎,离开角逐。”老军人憔悴的脸使玛丽心酸,“抱歉,我不愿成为你的另一个负担。我听到了收音机里的报道。”
“疯狂,”威利尔拿起他的副官为他要的白兰地说,“在警察局呆了三个小时,满口可怕的谎话,把我自己犯下的罪推给另一个人。”
“对他的描写十分准确,活龙活现,没有人认不出来。”
“他自己教我的。他坐在我妻子镜子前,一面以最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脸,一面告诉我说些什么。他说这是唯一的方法,只有我去报警,制造一次通缉,卡洛斯才会深信不疑。当然他是对的。”
“他是对的。”玛丽同意,“可他不在巴黎,也不在布鲁塞尔或者阿姆斯特丹。”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我要你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他自己告诉过你了。”
“他对我撒了谎。”
“你怎么肯定?”
“因为当他对我说实情的时候我会知道的。你瞧,我们俩都心里有数。”
“他们俩……?我恐怕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想你不会懂,我敢肯定他没告诉过你,他在电话里对我撒谎,犹豫不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中明白我知道它们都是谎话。我当时无法理解,没能把事情联系到一起,直到听到收音机里的报道。有关你的和另一个人的。那份描绘……如此完整,如此全面,甚至提到他太阳穴处的疤痕。于是我知道了,他不会留在巴黎或者巴黎附近五百里之内的地方。他要去很远的地方——在那个地方,这描绘没有多大意思。他要把卡洛斯引去,把他交给与贾森有协议的人。我说得对吗?”
威利尔放下杯子:“我已经答应把你带到乡下安全的地方去,我不明白你说的事情。”
“那么我再把话说得明白些,”玛丽往前倾着身子说,“收音机里还报道了一件事,你显然没听到,因为你正在警察局里,或许正独自躲在什么地方。今天早晨,在靠近朗布里埃的一块墓地里发现有两个人给人用枪打死了。其中一个是从圣热瓦伊来的有名的杀手,别外一个已查明是——住在巴黎的前美国情报官员,一个很有争议的人,他在越南杀死了一名记者,因此给他两条路,或是离开军队,或是上军事法庭。”
“你是说这些事件是有联系的?”老人问。
“美国大使馆指示贾森昨晚到那块墓地去见一个从华盛顿飞来的人。”
“华盛顿?”
“是的,他的协议是和美国情报部门的一小群人签订的,他们昨晚想杀他。他们认为他们不得不杀他。”
“天啊,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不信任他,他们不知道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干了些什么,到过什么地方。可是他无法告诉他们。”玛丽停顿了一下,把眼睛闭上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从华盛顿来的人昨晚雇了别人去杀他。那人不肯听他说,他们以为他已经背叛了他们,从他们那里盗走了几百万,杀害了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人,他并没有。可他也不能清楚地回答任何问题,他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而每一个记忆的碎片都是谴责他的,他是一个几乎全部记忆缺失症患者。”
威利尔布满皱纹的脸惊讶得发呆。他眯着眼睛凝神回忆:“‘由于弄错了的原因……’他对我说过,‘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奉命一看到我就格杀勿论。我正受到一些我不认识也看不见的人的追杀,就为了种种弄错了的原因。’”
“为了种种弄错了的原因,”玛丽把手伸过狭长的桌子轻轻碰了一下老人的手臂,用强调语气说,“他们确实到处都有人,这些人奉命看到他就打死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在等着他。”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会告诉他们的,这是他计谋的一部分。他如果这么做,一定会给他们杀了的,他是走进他自己布下的陷阱。”
有好几分钟威利尔沉默不语。他感到沉重的内疚,最终他低声说:“万能的上帝,我干了些什么?”
“你原来的想法是对的,他让你相信的说法也是对的。你不能责备自己,也不能责备他,真的。”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他说过要把他的遭遇全部写出来,把他所记得的全部事情写出来……这陈述对他是多么痛苦!我无法等那封信了,小姐,我们不能等了,我必须知道一切,你所能告诉我的一切。立刻。”
“你能做什么?”
“去美国大使馆找大使。现在,一切情况。”
玛丽·圣雅克慢慢地收回她的手,朝厢座背后靠,暗红头发贴在软长椅背上。她的目光是那么遥远,眼睛蒙上了泪水的雾霭:“他告诉我,他的生命是在地中海上一个叫做诺阿港岛的小岛上开始的……”
国务卿气冲冲地走进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国务院负责秘密活动的部门——局长办公室。他大步走到房间另一端的局长办公桌前,局长一看到这位权势人物,就忙不迭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是震惊夹杂着困惑。
“国务卿先生?……我没接到您办公室来的任何传令,先生,否则我会立刻到楼上去的。”
国务卿把一份黄皮的公文纸夹摔在局长的办公桌上。纸夹的第一页用粗黑的软尖铅笔写着一排六个名字:
伯恩
德尔塔
美杜莎
该隐
卡洛斯
纹石
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局长从办公桌上方往前倾:“我不知道,先生,它们都是名字,当然啰,字母表示一个代号——字母D——还有美杜莎,这仍是保密的,可我听说过。我想那‘卡洛斯’指的是刺客,我巴不得我们对他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些。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伯恩’、‘该隐’或是‘纹石’。”
“那么到楼上我办公室来听听我刚才和巴黎一次谈话的录音磁带,那你就会了解到所有的情况!”国务卿咆哮道,“磁带上记录着许多异乎寻常的事情,包括发生的渥太华和巴黎的一些枪杀案以及我们在蒙泰恩的一等秘书和一个中央情报局的人之间的奇怪的交易,还有未经国务院认可或同意对外国政府的权力机构、对我们自己的情报部门以及对欧洲报界的一派胡言。有人在进行一场全球性欺骗,把错误的消息散布到了那么多的国家,多得我想都不愿想。我们正在想法让一个加拿大女子神不知鬼不觉飞到美国来。她是在渥太华为政府工作的经济学家,在苏黎世因为一件谋杀事件而被通缉。我们将被迫同意向一个逃亡者提供避难权,被迫破坏法律——因为如果这个女人说出实情,我们都完蛋!我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取消你今天的一切活动——我说的是一切活动。把你的全部时间,必要的话加上通宵开夜车,把这该死的事情整个给我弄清楚。竟有一个人在到处行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可他脑子里装的秘密情报比十部情报电脑都要多!”
到半夜十二点以后筋疲力尽的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局长才打通电话,还差点找不着人。驻巴黎大使馆的一秘在立刻解雇的威胁下把亚历山大·康克林的名字给了他,但是哪里也找不到康克林,他应该在早晨乘坐一架军用飞机从布鲁塞尔回华盛顿,但是他在下午一点二十二分就离开了郎格里,没留下任何电话号码——甚至没有留下紧急电话号码以便必要时可以找到他。从局长了解到的有关康克林的情况来看,这种疏忽是极不寻常的。这个中央情报局人员是人们通常称之为锄奸手的人,指挥着全球各处处理变节和背叛嫌疑案的行动计划,情报站那么多,随时可能有许多人需要他认可或否定,十二小时不知去向是不符合逻辑的,更不寻常的是他的电话记录给抹掉了,在过去的两天内根本就没记录,而中央情报局对电话记录是有非常明确的规定的,可追溯的责任是新政府的新秩序,然而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局长知道一个事实:康克林原先和美杜莎有关系。
用国务院不会轻饶相威胁,局长索取了一份康克林在过去五个星期的电话记录的闭路复述。情报局十分不情愿地把它们在电视屏幕上放出来。局长在屏幕前坐了整整两小时,一边指令在郎格里的操作者不断地重播,直至他叫他们停下来。
按照推理打出的电话已有八十六个提到了纹石这个字眼,但都没有反应。于是局长回过头来考虑几个可能性。陆军里有个人他没考虑过,因为他对中央情报局的反感众所周知,但是一星期前康克林在十二分钟之内给他打过两次电话。局长给他在五角大楼内的关系通了电话,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美杜莎。
目前负责陆军情报资料库的高级军官,前西贡指挥官陆军准将欧文·亚瑟·克劳福与至今仍然保密的秘密行动计划有关——美杜莎。
局长拿起会议室的不经过总机的电话,拨了准将在弗尔法斯的家里电话。在电话铃响四次后,克劳福来接电话了。国务院的人在说明了自己身份后问将军是否要打回电话到国务院证实?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它关系到一件以纹石为题的事情。”
“我就打电话回去。”
十八秒钟后他的电话就来了,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局长已把国务院的情报概要告诉了他。
“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准将说,“从一开始就有个控制委员会,成立后不到一星期就给了椭圆形办公室一份初步总结报告,我们的目标使这些步骤具有了正当的理由,你可以相信这一点。”
“我很乐意相信,”国务院的人答道,“这和一星期前纽约的那件事有关系吗?艾略特,史蒂文斯——韦布少校和戴维·艾博?我们是否可以说,那里的情况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你知道了那些变动?”
“我是领事馆事务管理局的头头,将军。”
“是的,你能……史蒂文斯没结过婚,其余的就明白了。推动杀人更可取些,回答是肯定的。”
“我明白了……你们的人伯恩昨天上午乘飞机到纽约来了。”
“我知道。我们知道——就是说康克林和我,我们俩是接手人。”
“你和康克林保持着联系吗?”
“我最后一次和他通话是下午一点钟左右。没有记录,坦率地说,他坚持这一点。”
“他已经离开了郎格里,没留下能够找到他的电话号码。”
“这我也知道,别费心了。出于应有的尊重,请告诉国务卿回避这件事。你也回避,别卷进去。”
“我们已卷进去了,将军。我们正在用外交途径让一名加拿大女子飞到美国来。”
“看在上帝份上,这是为什么?”
“我们是不得已,她迫使我们这样做。”
“那么把她幽禁起来,你们必须这样做!她是我们的解决办法,我们负责。”
“我想你最好解释清楚。”
“我们正在和一个疯人打交道。一个多重性精神分裂症患者,他是一个游动着的行刑队。病一发作,脑袋里轰地一下,他就会杀死几十个无辜者,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已经杀过人了。纽约那次屠杀就是他干的。他杀了史蒂文斯、‘和尚’、韦布——主要是韦布——和另外两个你从来没听说过的人。我们现在明白了,他神志不清,但那也改变不了情况。把他交给我们吧,交给康克林。”
“伯恩吗?”
“是的。我们有证据。指纹。局里证实了,是他的。”
“你们的人会留下指纹?”
“他留下了。”
“他不可能留下。”国务院的人最后说。
“什么?”
“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得出他发疯了这个结论的?就是这个多重性精神分裂或者无论你称之为什么的。”
“康克林和一位精神病医生谈过——最好的医生——一个紧张造成病理性疾病方面的权威。亚历克斯描述了事情前后经过——那是很残酷的,医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康克林的猜测。”
“他证实这些猜测了吗?”局长震惊地问道。
“是的。”
“根据康克林说的情况?根据他以为他知道的情况?”
“不可能作其它解释了。把他交给我们吧,他是我们的问题。”
“你是个十足的傻瓜,将军。你只应该守着你的资料库,或是更原始的炮兵部队。”
“我讨厌这个。”
“讨厌就讨厌吧,如果你干了我认为你已经干了的事,你可能就只剩下你的厌恨而一无所有了。”
“把话说清楚。”克劳福厉声说。
“你们在对付的不是疯人,不是丧失理性的人,也不是什么该死的多重性精神分裂患者,我看你对这种病跟我一样一窍不通。你们是在和一个记忆缺失症患者打交道,一个尝试了几个月要想知道自己是谁以及他是从哪里来的人。根据我们拿到的一盒磁带,我们推测他曾试图告诉你们——试图告诉康克林,但康克林不愿听。你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你们派了一个带着极其隐蔽的伪装的人出去有三年时间了——三年——去诱捕卡洛斯,可是计谋破产了,你们却又假设了最糟的情况。”
“记忆缺失?……不,你错了!我和康克林谈过,他确实听了。你不明白,我们两个人都知道——”
“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使馆事务管理局局长打断他的话。
将军停顿了一下:“我们两人几年前就……认识……伯恩。我想你知道是在哪里认识的,你刚才把那名字对我说了。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人,是那个组织里最偏执的人。他承担的各种任务——风险——是没有一个明智的人会接受的,然而他从来不要求什么,他的内心充满了怨恨。”
“而这一点就使他在十年之后成为一个精神病房的候补人员吗?”
“七年,”克劳福更正道,“我曾反对选他参加纹石,但是‘和尚’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当时无法和他争论,就专长而言是无可争辩的。可是我还是让他们知道了我的反对意见。他在心理上处于濒临崩溃状态,我们知道是为什么。事实证明我当时是对的,我现在仍坚持这一点。”
“你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将军。你将一跤栽得屁滚尿流,因为‘和尚’是对的。你们那个人是最好的,不管有还是没有记忆。他正在把卡洛斯引进来送到你那该死的门前。这就是说,他将把他带来,除非你们先杀了伯恩。”克劳福一声低沉急促的抽气正是局长害怕听到的声音,“你找不到康克林,是吗?”他问道。
“找不到。”
“他进入地下了,对吗?自己作出了安排,通过这不知晓的第三和第四者将钱汇去,来源无可追查,与情报局和纹石的联系都消失了。此刻照片已经传到康克林不知道的人手里,这些人即使把他供出来,他也不会承认认识。别再和我谈什么行刑队。你们自己的行刑队已经各就各位了,但是你看不见——你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们已准备就绪——好几支枪都准备好了,只等那个非死不可的人进入视野就开火。我估计得不错吧?”
“你知道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克劳福说。
“你没必要回答。这里是领事馆事务管理局,我从前去过你那里。可是你说对了一件事,这是你们的问题,该由你们去处理。我们不准备和你们沾上边,这是我给国务卿的建议。国务院不能知道你是谁。请注意,这次通话是无记录的。”
“明白了。”
“我感到遗憾,”局长在听到将军无可奈何的声音时真心实意的说,“乱子有时难免。”
“是的,在美杜莎里我们就明白这一点。你们打算把那女人怎么办?”
“我们甚至还不知道把你怎么办呢。”
“这很容易。艾森豪威尔在首脑会议上说,‘什么U-2间谍飞机?’我们如法炮制,没有什么初步总结报告。什么都没有。我们能使那女人不再受到苏黎世方面的追捕。”
“我们会告诉她的,这可能有帮助。我们将到处赔礼道歉,对于她我们将尽力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你能肯定吗?”克劳福插了一句。
“适于解决办法吗?”
“不,记忆缺失症。你能肯定?”
“我已经听了至少二十遍那盒磁带了,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这么确信过。顺便说一句,她几小时前已经到了,住在彼埃尔饭店,有人守护。明早,在我们商定该采取哪些步骤之后,我们把她接到华盛顿来。”
“慢着!”将军的声音提高了,“别等到明天!她已经到了……?你能否让我见见她?”
“别再把你的坟墓往深里挖,将军。她知道的名字越少越好。伯恩给大使馆打电话的时候她和他在一起,知道领事馆一秘,也许现在还知道了康克林。也许只能由他自作自受了。你别管这事了。”
“你刚才还叫我把戏演完。”
“不是以这种方式。你是体面人,我也是。我们都是专业人员。”
“你说明白!我们手头有照片,这是事实,但它们可能毫无用处,因为是三年前的照片,而伯恩已经变了,完全变了,所以康克林要到现场去——在哪里我不知道——可是他在那儿。他是唯一见到过他的人,可那是在夜晚,下着雨。她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了解他,很可能会比其他任何人都先认出他来。”
“我不明白。”
“我说给你听。在伯恩许许多多才能中有一个就是改变他的外表,消失在一堆人群中,或是隐入一块田地里,或是躲进一片树木中——到你看不见他的地方。假如你所说的是事实的话,他是不会记得了,但我们在美杜莎里给他起了名字。他的同伴们从前都叫他……变色龙。”
“那是你们的该隐,将军。”
“是我们的德尔塔。没有人能和他比,这就是为什么这妇人能帮上忙。好吧!给我放行吧!让我见见她,和她谈谈。”
“给你放行就等于我们承认了你,我认为我们不能这样干。”
“看在上帝份上,你刚才还说我们都是体面人!难道我们不是吗?我们能救他的命。或许能救。如果她和我在一起,我们找到了他,我们就能带他离开那里!”
“那里?你是说你准确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
“是的。”
“怎么会?”
“因为他不会到其它任何地方去。”
“时间知道吗?”仍抱有怀疑的领事馆事务管理局局长问道,“你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到那里去吗?”
“是的,今天。他本人被处死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