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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龟井刑警抱着一大摞复印的履历书,从新日本航线公司回到了十津川的公寓房间。
二人坐在电暖炉旁,将32人的履历书一页一页地仔细查看。当然,履历书的长短也不尽相同。有的很长,宫本船长的履历书就是如此;也有的很短,大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船员。
当全部阅过之后,他们又把6名与26名分开,对比其中有哪些不同。这是个非常需要耐心的工作。
“休息一下,喝点咖啡吧。”
十津川离开暖气炉,去厨房里取来了咖啡壶。
“只有了,喜欢吗?”
“什么都可以。我对咖啡的感觉很迟纯,分不出味道的不同。”
龟井说着,仍旧没有休息,还在低着头看履历书。
“发现什么不同了吗?”
十津川一边插上咖啡壶的电源插头,一边向龟井问道。
“怎么也搞不明白呀。按年龄来看,这6名中年龄大的是多了点儿,可那26名中还有42岁的白石光一郎。他比41岁的一级船员佐藤和39岁的二级船员河野年龄都大呀。再从学历上看,26名中从事事务工作的人员里有好几个人是大学毕业,都在小岛水手长的学历之上。”
“喝咖啡吧。”
十津川摆上两只咖啡杯,倒满了热咖啡。
龟井刑警加了砂糖,一边用匙子拔动着咖啡,一边向十津川问:
“你弄明白了吗?”
“我已经明白了。”
十津川微笑着,吹了吹咖啡。
“我在乘飞机时已经说过了呀。”
“你是指什么?”
“‘第二日本号’的内村船长已经结婚了的事情啊。这32人中只有这6人是结婚有家庭的,而另外26人都是独身。虽然42岁的白石光一郎和30岁的山田静一也结过婚,但又都离婚了。所以可以分为有家庭和没有家庭的两部分人。”
“不错,正是这样。我真粗心,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没有看出来。”
“虽然简单,但这里有重要的意义。你还记得我和内村船长关于巴西的对话吗?”
“记得。提到是否想去巴西时,内村船长说自己已有家庭,尽管对巴西有兴趣,但却下不了决心。是说这段对话吗?”
“当听到内村船长这个回答时,我恍然大悟。‘第一日本号’的船组人员策划了卖掉石油,平分108亿日元的行动,每人14亿日元,然后携带巨款去巴西。这个决定对于独身者来说是简单的,可对于有家眷的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首先,必须征得妻子与孩子的同意。因此,这6人决定先回国。”
“可是,又不能像平常一样回国,所以上演了‘第一日本号’的沉没,死里逃生,石油燃烧这一出戏。你说是这样吗?”
龟井刑警还是以半信半疑的样子看着十津川。
“是这样的。”十津川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我想这是6个人的任务。石油流失多少?不,是让石油流出多少?我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我不了解。但我想至少要有1万吨,不,5000吨左右吧。石油在海面上扩散,成为气化气体,由一点什么原因就会一下子燃烧起来。于是6人便乘救生艇,装作死里逃生的样子。我想,他们起初是打算去查戈斯群岛。正如内村船长说的那样,‘第一日本号’的航路比一般的航路偏南一些,也就是靠近查戈斯群岛。所以我认为,他们预先计划好,在那个地点与总公司的联络一下子中断,造成遇难的假象,再乘救生艇去查戈斯群岛。然而,不知是否是幸运,他们恰好遇到了‘第五白川号’远洋捕捞渔船。其结果,自然‘第五白川号’证实了‘第一日本号’的沉没,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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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津川又倒了一杯咖啡。他很喜欢喝咖啡,但不喜欢喝茶。尽管如此,可他又不喜欢面包,而对荞麦面条情有独衷。总而言之,他的喜好没有一点规律。
“回到日本的6人,一方面要扮演奇迹般的生还的英雄角色,另一方面还要说服家属去巴西。所以他们才搜集了关于巴西情况介绍的书籍。但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仅仅询问‘我们去巴西好不好’倒是轻松,可如果弄不好会暴露出窃取58万千升石油的犯罪行径,船医竹田顺利地说服了家人,最先移居到巴西。二级船员河野卖掉房子,买了大型游艇,和家人一起出发去南美。可另外4人却没有自信去说服家人。宫本船长买了12本有关巴西情况的书,可直到死都锁在抽屉里,没让妻子看。其余几人也同样。其原因就是我刚才说的,没有信心说服家人,又怕罪行暴露。另外,我想是否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你认为,这32人拿到108亿日元之后,会如何处理这笔巨款呢?”
“我想,他们既然决定集体去巴西,他们就会把钱存在巴西的银行吧。”
“我也这样想。而且他们会以32个人,每人3.4亿万日元价值的美元存入银行。船医竹田到了巴西仅仅数日,便购置了高级住宅和汽车,并开办了诊所,我想就是利用这笔存在银行中的巨款。但,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当‘第一日本号’沉没的轰动平静下来时,4人难道不会想到,把这笔存款从巴西取回,在日本享用吗?这笔钱到手之后,即使不去国外,在日本也能富足地生活。再加上‘第一日本号’沉没事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58万千升石油的损失也没有招致对他们的非难,相反,他们倒被作为英雄对待。因此,他们感到没有必要再逃往巴西。或许,他们甚至消除了犯罪的意识。”
“可是,结果他们招致了被害。”
“是的。”
“你还认为罪犯是赤松淳一吗?”
龟井刑警的问话使十津川微微笑了。
“你现在不是也不认为他是杀人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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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认为赤松淳一是罪犯,是推测‘第一日本号’沉没时,由于生还的6人对那26人见死不救,所以使赤松淳一产生了复仇的动机。现在来看,既然这个前提已经被推翻了,当然,结论也就不同了。”
十津川似乎很过瘾地吸着香烟。自从这一事件发生以来,十津川感冒一直在持续,吸起烟来总感觉是苦味道。今天,终于恢复了吸烟的舒坦劲儿,这倒值得庆幸。
吸完了自己香烟的龟井,又点燃了一支十津川放在电暖炉上的七星香烟。然后,他用手作了一个砍下去的手式,说:
“要不是赤松淳一,那罪犯到底该是谁呢?”
“老实说,我现在也搞不清。但是,起码弄清了连续杀人的原因。他们认为,如果这4个人打消了去巴西的念头,就认为他们是背叛者。”
“是那26个人吗?”
“没办法,只有全部推理了。正如刚才所说,32人都赞成卖掉58万千升石油。如果有人反对,这个计划便无法实行。另外,成功之后,全体人员去巴西生活。如果四散分离,随意去各自想去的地方,他们担心不知哪一天会泄露出真相。可现在这4个人违背了当初的协议,令其余人心中不安,便想到要除掉他们。假如6个人都说服了家人到巴西去,大概就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可是还有疑问。”
“什么?”
“除去赤松,另外的25人都去了巴西,是吧?”
“是的。他们各自成了有3.4亿日元的有钱人,一起去了巴西。”
“他们确实有了巨款。可这26人表面上已随‘第一日本号’的沉没而死去了。在巴西的市民权可以用钱来买,可这样他们就会幸福了吗?既然已经死了,即使想念家乡,想念家人,他们也无法回日本啊。”
“你这样想吗?”
十津川笑了。
“新日本航线总公司的人事部长曾这样说,即使他们始终下落不明,但如果没有证实他们已死,就认为他们还活着。过二三年之后,他们可以突然回到日本,讲述遇难时经过多少日的漂流,然后奇迹般地获救,到了巴西。获救时之所以没有与日本联络,是因为失去了58万千升石油和巨型油轮,深感内疚。这样的理由会被人理解认同的,确实是日本人的性格。于是,他们在巴西工作,取得成功。为了对事故的发生表示歉意,如果他们一个人拿出10万日元捐献给慈善事业的话,他们俨然会被作为英雄看待。而日本人从来对奇迹般地生还的情况不太谈论,在那种情况下,不去问及那过去的事情是合乎礼节的。也就是说,他们忍耐二三年之后,就可以作为英雄凯旋回国了。真是个不错的计划嘛!”
“确实如此。3.4亿日元到了手,又可以自由回国。要是我,也愿意在巴西呆上二三年啊。我再提出一个问题可以吗?”
“哦,当然可以。”
“你说宫本船长等5人违背了去巴西的诺言而被杀害。可5人中的二级船员河野不是已经买了快艇要去巴西吗。是罪犯认为他要逃到别的地方去,而用定时炸弹使人和船同归于尽的吗?”
“不是的。”
十津川一口否定了这个想法。
“罪犯虽然冷酷无情,但沉着冷静。他绝不会不了解去向而随意安放定时炸弹的。”
“那,是为什么呢?”
“我对此也不明白。但我想是与此有关系的。罪犯在杀了宫本船长之后,不间歇地连续杀人。是这样一种情况。”
十津川把一张纸在电暖炉上展开,上面这样写着:
“此外,二级船员河野的快艇也爆炸了。可赤松淳一悄悄潜回国是12月15日。那时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对6个人也没有采取任何警戒。那时要想杀死那6个人,随时都可以下手。可为什么要等到18日,这一点令人不解。”
“找到答案了吗?”
“啊,找到了呀。起初,我认为他要将步枪、汽车或者炸药弄到手,当然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是,错了。真正的原因还是宫本船长的妻子告诉给我们的。”
“可那女人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所以才没有被杀吧。”
“她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她记得,当送丈夫最后去散步时,宫本说:‘已经过了一星期了吗?’神色陡然变了。6个人为了劝说家人而回国。可一二天就让他们同意移居当然不行。但如果要动员一个月,那么在巴西的那些同伙便会产生怀疑。因此,这一星期,我想是不是他们规定的期限呢。”
“一星期的期限?”
“是的。他们约定,在一星期之内说服家人移居巴西。护照事前大概已寄出。船医竹田遵守了约定,所以至今没发生任何事情,在巴西的豪华住宅中住着。而二级船员河野驾快艇出发了,可他已过了期限,所以也被杀了。”
“可是,他带着家属乘快艇出发是在12月19日的下午。只不过超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啊。他已经下了决心去巴西,可还是被杀了,真是太冷酷无情了。”
“这里面是很值得琢磨的。”
“你是指什么?”
“就是罪犯的异常冷酷性啊。我们一直以为这6人之所以成为被杀的目标,是因为他们见死不救,因而引起了对他们的极度仇恨,也就理解了其杀人的冷酷性。可是,在那个前提已经不复存在的今天,必须找出别的原因。”
“强烈的疑心?”
“也许。确实也有这个因素,但不仅仅如此。我之所以认为罪犯不是赤松淳一,原因也在于此。从赤松的履历来看,他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有前科,任何方面也看不出他是个冷酷的杀人魔王。而且,长时间在一艘船上共同生活的朋友之间,只因背叛了约定,就会满不在乎地将其杀害吗?尤其是对已经按照约定在行动了的二级船员河野。”
“如果赤松淳一不是罪犯,那究竟谁是罪犯呢?是赤松之外的25人当中的某一个人吗?”
“不。对另外的25人,不是也会产生同样的疑问吗?”
“这样一来,我就不明白了。”龟井一脸困惑,摇着头。
“一直拉着我们到处兜圈子的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作种种推测。我们想一下,26人都已巨款到手。26人份加起来就是88.4亿日元。如果你有亿单位以上的巨款在手,可偶然的情况,你又必须要杀掉一个人,你会怎么办呢?”
“唔,不管怎样,当然不愿意自己下手干。”
“是吧。特别是对方又是朋友。那么最先考虑的是让金钱发挥作用。”
“你是说雇杀手吗?”
“是的。”
“可是,雇杀手,好像不太现实。”
“不错,是没有现实性。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合情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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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津川好像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烟灰缸里的烟蒂不知不觉已像座小山的形状了。房间中也是烟雾弥漫。
“我们继续推测一下吧。如果他们雇了个枪法好的年轻日本人,暂且把他称为x。这与那封恐吓信没有关系。x首先带着赤松淳一的船员手册漂流到查戈斯群岛的萨罗门岛。大概是先乘飞机到斯里兰卡的锡兰一带,然后雇一个汽艇到萨罗门岛附近再跳入海中。当然,这就是为编造一个奇迹般得救的赤松淳一,怀着复仇的怒火去杀死那6个人的故事情节所作的准备。x作为赤松淳一,于12月15日到达了羽田机场。然后,把汽车和枪弄到手,等待着。因为有一星期的期限。”
“那么真正的赤松淳一呢?”
“他当然也用别人的护照回到了日本。大概就是罪犯x的护照吧。我想赤松有两个任务。第一,因为他对那6个人的情况十分了解,所以他监视他们的行动,并将情况传达给x。”
“小岛晴子的证言中指出的那个暗中监视的年轻男子,大概就是赤松吧。”
“我想一定是的。正因为是赤松,才会慌忙隐藏起来吧。也许小岛水手长的妻子认识赤松。这样,赤松淳一在12月12日就已经回到日本,对6个人暗中进行监视。”
“赤松的另一个任务是什么?”
“为了让我们认为罪犯x是赤松淳一,便在四处留下是赤松淳一的证据。在双叶公寓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在其他杀人现场,他都戴着大大的太阳镜,戴着槟榔叶草帽,为的是遮住面孔。而到双叶公寓借房子时,到租借被子的店里时,却露出本来面目。不仅如此,还满不在意地在房间内留下指纹,所以给我们造成了错觉,认为这一切都是赤松淳一所为。而罪犯x,按照赤松提供的情况,埋伏在大井川铁桥,枪杀了一级船员佐藤;在野泽温泉枪杀了辻事务长;最后来到冲绳,杀死了小岛水手长。”
说着说着,十津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心中一阵阵堵得慌。他在懊悔,为什么没能早些发现这个情况呢!
“因为是用钱雇用的杀手,所以才会将小孩子、将快艇都炸毁,其他家庭的家属也没能逃过厄运。”
“是的。”
“可最后,为什么赤松死了?这个也是x的罪行吗?”
“毫无疑问是x所为。但为什么最后赤松被杀,我也搞不清楚。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最开始写的遗书大意是,燃烧着复仇怒火的赤松一个一个地杀人犯罪,最后自己也留下遗书自杀。当然,这不是真的自杀。把遗书和杀人的步枪放在三原山火山喷火口附近啦,或放在断崖边啦,让我们认为他已经自杀。所以,才冒着危险,特意把M16步枪从冲绳寄回东京。因为有枪在,要比只有遗书更让人感到自杀的真实。虽然准备了两支枪,却一直使用同一支枪,原因也在于此吧。而最后的结局,我想也许赤松为灭口而要杀x,反被x所杀。也许是为钱闹了纠纷。因为我想赤松有责任要交给x必要的费用。也许赤松不想付出那些钱。”
“在26个人中,赤松接受这个任务不是太吃亏了吗?还要自己出钱吗?”
“我想,是不是大家抽签决定的呢?即使一切都顺利进行,赤松作为连续杀人犯,只有他再也不能回到日本了。至少不能大模大样、名正言顺地回日本。”
“这么说,已经接近解决事件的真相了。”
龟井刑警笑着说,可十津川表情却严肃起来:
“关键在于今后的工作。我所说的不过都是推理。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去寻找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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