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离开之后,福尔摩斯先是环顾了房间一圈,然后走近那个来历不明的旅行袋。跟调查案件的证据时一样,慎重且热心地看得入迷。华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眉。
福尔摩斯心情不好,而且他心情不好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华生。当连恩他们在房里时也一样,故意看都不看他一眼。
被人出奇不意地暗算、扰乱新工作的计划,甚至还被牵扯进伯爵家问题的人是华生,他觉得要生气的人也应该是自己才对,现在却被挫了锐气。
他这位朋友旁若无人的样子并非现在才这样。他以自己独有的价值观优先采取他认为合理的行动。即使没有恶意,但他对别人只有最低限度的顾虑,因此三番两次和周围产生冲突,一直以来都是华生替他注意到这一点,并担任缓冲的角色。不过华生从未受到朋友的感谢就是了。
无论如何,他下定决心如果再遇到福尔摩斯的话,为了不让朋友自毁才能,该与朋友好好谈一谈自身的问题。但华生也已经有了徒劳无功的心理准备。
福尔摩斯一检查完旅行袋就站了起来,叼起一根烟点起火。他吐着细细的青烟,终于和华生对上眼,问道:“到城里来的一路上平安吗?”
“算是吧。”华生不客气地回答。
他离开伦敦的当天就抵达南安普敦,两天后,他等待的人所搭的船终于入港了。因为伯爵的安排,让他在港口城市多等了一天,而这期间依然完全没听说是怎么一回事。既没告诉他那位神秘女子的本名,连她的长相都没看到。
直到今天,他才掌握住大致的情况。在足以称为密室的火车包厢中,伯爵向他说明了详细情形。原本按照计划,直到将秘密公诸于世之前,连华生都会被蒙在鼓里,可是在伯爵泄漏出对女子的激烈爱意之后,束缚冲动的枷锁松动了。与其引起华生的不悦臆测,他选择说出事实真相再请他保守秘密。
华生故作严肃地问他:“你知道了吧?威瑟福德阁下的事。”
“知道。我还去寻宝了。刚刚才撕掉当成报酬的五千镑支票。”
“——那是怎么回事?”
“我接受委托,并与对方做了交易,要求用金钱以外的东西当作报酬。”
“金钱以外?”
“就是情报啊。”
“那个什么寻宝也算在委托里吗?”
“对。在火车上的。”
福尔摩斯给出神秘的答案,然后微微地笑了。他明知华生的理解力跟不上他还愚弄他,并以此为乐。这个人明明有颗清晰的脑袋,有时却会做些儿戏他人的恼人行为。
就算再询问一次也得不到答案,只是取悦了任性的天才而已,于是华生决定改变话题。他有些强硬地问道:“这次的事是你搞的鬼吗?”
“华生,我很早以前就告诉你,你的坏习惯就是说话顺序——”
华生不想再被他嘲笑,打断了福尔摩斯又问了一次。这对他而言极其罕见。
“我在问你,把我送到这座城堡的是你吗?”
“如果是连恩那样的孩子我还能理解,但这听起来并不像虽说是合资经营,但好歹开了间诊所的绅士所说的话呢。你人在这里不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吗?哎,不论事情经过如何,既然你在这里,请你协助也没关系吧。”
就语法上来说他是在征求华生的同意,其实却是强迫。这样的对话在两人之间并不少见。华生以为自己在这三年内已经习惯了,心里还是经常觉得不太愉快,可是这些微的焦躁就在福尔摩斯说了下一句话之后烟消云散了。
“麦可·麦坎隐匿了行踪。”
“他不是去执行威瑟福德阁下的命令了吗?”
“那个谎言也只能再撑几天而已。”
华生因不祥的预感皱起了眉,听着福尔摩斯说下去。
“麦坎是伯爵陆军时代的部下。他们之间还有其他因缘,这之后再谈。你也知道公安部已经盯上他,正摩拳擦掌准备逮人,再加上过去与他有往来的黑社会也想要他的命。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因此暂时把连恩托付给伯爵,原本他也同意要跟我交易了。”
“交易进行得不顺利吗?”
福尔摩斯一边抽着烟,一边走到了窗边。
“他没来。”
麦可·麦坎投身爱尔兰独立运动组织,以包括安装火药炸弹在内等极端行动夺走许多人命。华生对那个男人没有认同感或同情心。不过,担心他儿子的心情要比对父亲的厌恶强多了。
“发生了什么事?”
“麦坎是个慎重且深谋远虑的男人,他也预期到会有妨碍,所以和伯爵互相约定。将连恩托付给伯爵之后,每天透过电报或电话以事先约好的暗号传达他平安的证明,可是他昨天没有联络,今天到目前也还没打电话来。啊啊,这座城堡里当然有电话设备。威瑟福德阁下实际上对最尖端的技术非常着迷,而麦坎那边——”
夏洛克·福尔摩斯离开窗边,随意地将烟蒂扔进壁炉,说出了无情的推测。
“我认为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近期内将会听到最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