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哄西莉亚上床睡觉,给她盖好被子。她自己在主卧卫生间卸完妆洗过脸,下楼刚走进客厅,电话响了。她看了看电话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
“喂。”
“嗨,姐们,是我。”凯西·梅娜德说。
艾米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和凯西在电话里聊起了公司里的八卦新闻。艾米现在几乎没什么社交生活,所以凯茜希望她通过了解公司同事的轶事补上这一课。
正说着,艾米听到屋外有响动。她站起身,把酒杯放在咖啡桌上,一边听着凯西的电话一边走到窗前。
“稍等一下。”艾米打断凯西。
“怎么了?”凯西问道。
“我觉得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别挂电话,我去检查一下。”
艾米走出房门,沿着人行道来到大街上。只有几个慢跑者和遛狗的人,这在乔治城的夜晚再普通不过了。什么都没发现,艾米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继续和凯西聊天。
挂上电话后,艾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边坐在沙发上看几周前录制的真人秀节目。坐下来放松的感觉真好。西莉亚正在睡觉,她独坐在客厅中,感觉自己终于适应这样的家庭生活了。无论“咯吱吱”还是“嘎吱吱”,每一个家庭都拥有独一无二的背景声音。她以前没有注意,现在终于发现并喜欢上家里熟悉的声音了。
冰箱的哼哼声,厨房荧光灯的嗡嗡声,甚至家里烘干机运转的声音听上去都那么令人欣慰。对了,烘干机!她突然想起洗衣机里还有洗好的衣服需要烘干。放下酒杯,走进洗衣房,她把烘干机里的衣物取出,又从洗衣机里取出洗好的衣物放进去,打开烘干机的开关。
她拿着洗衣篮返回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叠烘干好的毛巾和衣服。她正在叠第四块毛巾时听到了响声。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就在屋外。
她转身向窗户走去,小心翼翼地靠近窗口观察外面。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她返回咖啡桌旁拿起电话准备拨打报警电话,却又犹豫了,这次她该和警察说什么?就说又听见了响声?查克对于误报警电话说过什么来着?警察毫无疑问也会对因惊吓而误打报警电话的母亲收费。她放下电话,又拿起,接着又放下,举棋不定。
“保持镇静。”她咕哝着对自己说。
叠完毛巾,她关掉电视,把篮子里叠好的毛巾放到楼上的浴室,又下到一楼检查屋门是否锁好,关掉其余的灯。她准备睡觉了。
回到楼上,艾米拿起放在梳妆台的手机,运行查克给她装的手机间谍软件,然后把手机放到她卧室外走廊的桌子上。夜里西莉亚有什么动静手机会自动拨打艾米床头柜上的电话,这就成为一个自制的报警系统。现在所有的桌角都包上了泡沫橡胶,即使西莉亚直接撞上也没有什么大碍。
夜幕下的房屋悄无声息,漆黑一片。大街上慢跑者和遛狗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一团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新月的光辉,艾米房间的时钟指向凌晨2点42分。
“叮铃铃铃铃铃铃!”
床头电话的铃声惊醒了艾米。“喂!喂?”她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没人应声。“喂,有人吗?”她又问道。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她自己的手机。
西莉亚!
艾米跳下床,刚从深度睡眠中惊醒后她身体还有些不稳。她踉踉跄跄地冲到门口,打开房门。
“西莉亚!”她轻声呼唤,“你在哪儿,宝贝?”
她走进黑漆漆的走廊,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她来到西莉亚的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
“西莉亚?”
她走进女儿的卧室,随即一愣,床上西莉亚睡得正香,不像是刚醒过的样子,看样子也不会马上醒。这时,空调风把房门吹得轻轻晃动了一下,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吁了口气。
“该死的门。”她低声地自言自语。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把门关上。穿过走廊,拿起手机重置了手机间谍程序。她把手机重新放回桌子上的瞬间,看到手机屏幕上映出身后有人影晃动。她以为是西莉亚,转回身说,“妈妈不是有意吵醒你的,宝贝,我……”
突然,她被两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一把推进了主卧室。艾米拼命地想挣脱,趁袭击者腾出一只手关门的时候,她抬肘猛磕他的下巴,摆脱了他的手掌。
“滚出去!”她大喊。
这一下出乎袭击者的意料,他被打得向后踉跄两步,靠住梳妆台才稳住。他穿着黑色带帽的运动衫,帽子罩在头上,头上还套着黑色丝袜。他两眼紧紧盯着艾米,慢慢关上门。然后,他突然扑上来把艾米往床上推去。
艾米极力反抗,又踢又打。她手脚一沾到床就一个横滚翻过枕头,两只脚交替猛蹬床头板的顶部,使得他们两人都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绝不能在自己的床上受到玷污。
她仰面朝天倒在袭击者的身上,双手抓不到任何固定支撑物,于是就继续两脚蹬地板,尽可能地远离床。当袭击者试图站起来时,艾米用力挣脱开,先他一步跳了起来,转身面对他。
他又扑过来,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扭打中他们同时撞到衣柜门上,柜门上镶嵌的镜子被撞破,碎玻璃飞溅到两个人身上。伴随着他们沉重的呼吸,时不时响起他厚重的靴子踩碎玻璃的声音。这时,艾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站立,绝不能倒下!
只要站着,他就不能强奸她。
她屈膝,略微伏身以降低重心。大学里步伐训练时学到的东西全部涌到她脑子里。当时教练说了什么?重心的轻微移动好像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几个方面的改进综合起来就会产生复合效应——他们管这叫作力量的倍增器,好像是这么叫的。每个单独动作所起的作用有限,但合起来产生的效果惊人。
她慢慢向后退,一直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了。
撞上衣柜镜子后两个人都向床这边闪了闪,现在她又沿着墙侧向衣柜靠拢。
站立,绝不能倒下!
她眼睛搜寻着室内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物品。床头灯看来是最好的选择,但床头灯在房间那头,而且就在床边。
不行。还有什么东西可用?
这是我自己的卧室,艾米想。我住在这里,睡在这里,自己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西莉亚,一年多就没有其他人踏进过这个房间!怎么他妈的就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当做武器?
杰夫的兄弟会啤酒杯!是陶制的,够厚、够硬、够分量,但原来摆放在梳妆台上的大部分东西现在都散落在黑暗房间的地板上。艾米视线迅速瞥向地板。就在这时,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房间,却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艾米看到可以用作武器的物品。
袭击者趁艾米分心找武器的时机又向她冲了过来。他们沿着墙扭打,撞破了衣柜门,双双跌进漆黑的衣柜中。艾米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站起来,结果一把抓住了袭击者的帽子和头发,于是顺势狠狠一扭。
“啊!”袭击者惨叫一声,拼命想把她的手拿掉。
打斗声惊醒了西莉亚,走廊外传来她大哭的声音。这边衣柜里两个人还在搏斗,衣架和皮带飞得到处都是,挂着的衬衫和长裤掉下来盖在他们头上。袭击者松开手从头上扯下一件罩衫,然后用力把她拉向自己,同时又往衣柜里逼近一步。
“想知道我要干什么吗?”他说道。
艾米喉咙里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她认出了这个声音。袭击者扯下面罩,借着角落里夜灯发出微弱的光线,她看见塞米·克拉克正咧着嘴狞笑。
“是你!”她厌恶地叫道,“你在我家想干什么?”
“干活儿!”他说着用胳膊抱住她。
她努力侧步摆身想挣脱,但晃来晃去两人都站立不稳跌倒在衣柜里。他像黑熊一样紧抱着她,她感觉到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她试图朝走廊泄进灯光的方向挣脱,但他力量太大,把她拉回衣柜里,两只胳膊越收越紧。他想勒死她。
艾米的两只手先是在他身后胡乱地敲打,后来只能无力地伸出手,像是要抓住黑暗中的某个东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但至少她没觉得痛苦。虽然她现在站立着,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她右手碰到一个东西。一根光滑的高尔夫球杆,摸上去凉凉的很舒服,质地坚硬而柔韧。在逐渐窒息的恍惚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熟悉这个东西。它陪伴她多年了,现在将再一次改变她的命运。
她左手揪住塞米的头发,把他向右拉,与此同时,她用双脚的力量把两个人向床的方向推去。
多讽刺啊。她不得不主动靠近床,让他自以为已经得手。
她转了几步跟他交换了位置,倒退着向后移动,他没有抗拒。现在她必须等待时机,再要一两步,不能着急。时机很关键。要让他认为我已经屈服了,艾米告诫自己。
她继续往床这边拽他。
她估计从衣柜到床尾的距离不到三米,她一向擅长估算距离,这是一种天分。距左边不到三米,足够了。她把他的头拉到胸前,忍住他令人憎恶的气息。
他们又退一步。
现在她离身后的床不到六十公分,她松开抓他头发的手,让球杆滑过右手,直到她摸到橡胶握把。凭借十年专业指导下练就的熟练动作,她迅速挥动手腕,就像她以前练过的几千次一样。
i-brid球杆是卡拉威公司Big Bertha铁杆系列专为女性设计的新产品。泰勒梅也有些不错的碳纤维杆身的铁杆,但卡拉威的球杆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柔韧性。很容易把控,瞄准简单,杆身不易弯曲,使得杆头可以准确击中目标。由于球杆重心更低,在任何条件下都很容易控制。艾米一直很喜欢i-brid球杆。控制,是她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一直没能做到的事。
170克重的碳纤维杆身顶端是不足200克、8.5度右旋的杆头。虽然很轻,但艾米可以击打出145公里的时速。就像在比赛中一样,挥杆时速度并不是唯一重要的,角度也很关键。只有杆头精确地击中物体,才能把弯曲杆身所积蓄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像i-brid这种混合设计就综合了发球杆和铁杆的优点,可以集中力量让球飞得更远。
当然,今天的重点不是让球高飞。
这一杆敲碎了塞米的左脚踝骨。他的眼睛暴突,嘴怪异地张开直吸凉气。他左脚一软,失去了重心,同时也松开了艾米。
她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小腿接触到之前她推到床头的被子。现在她很从容,“不要着急”,她的教练总是这么说——挥杆姿势往往是击球成功与否的关键。
艾米紧紧盯着塞米狰狞凸出的眼睛,任由球杆自然垂到地上。她双手手指交错紧紧相扣,摆了个标准的互锁式握杆姿势。她甚至不曾低头看自己的手法——她不需要看。
这叫做肌肉记忆,多年的重复练习使得职业运动员能够自然而然地做出动作。这是他们头脑中战术策略的本能体现。这也是为什么迈克尔·乔丹在篮球场上傲视群雄却拙于挥动棒球棍,哪怕是性命攸关时刻也无法爆发。肌肉记忆——只要摆好正确的姿势,剩下的就是自然反应了。
在她体内沉睡了一年多的竞赛本能又回来了,并助她漂亮地报了仇。6号铁杆是她武器库中的一件关键武器。中距击球本就是她擅长的。通过在场上良好的筹划,她一般每三洞就能减少一杆。在赛场上,6号铁杆就是她手臂的自然延伸,她的表现无人能及。这也正是她现在的感受——离我远点!
她双眼盯着塞米,向右侧逆时针举起球杆,当球杆与地面水平时她习惯性地停留了半秒。她往右挪了四分之一步以避开床角。举杆停顿的那一瞬间,她看到杆头反射的光线晃进塞米的眼睛。塞米自知厄运无法避免,他脸上那分明的恐惧让艾米很享受这一刻。
他瞪着她的神情活像魔鬼就要跌入自己所打造的地狱。
一年前她的个人最好成绩是时速150公里,毫无疑问她这次挥杆破了160公里的时速。所以即便杆头在上行轨迹时会略有减速,它打到塞米下颌所造成的疼痛仍然无法想象。他的牙齿像冰块一样碎裂开来,口中的鲜血和唾沫混合成一团淡红色的泡沫,喷了一地。
艾米抽回杆,这时塞米在地上已经瘫成一团了。这样更好,她最讨厌打上坡球。
球杆呼啸着从塞米脸上掠过,尽管他根本无法看见这一幕。他翻着白眼,槽牙打碎后裸露出的神经末梢受到室内冷空气的刺激,血从破碎牙齿的牙床处涌了出来,被打碎的骨头扎穿皮肤透了出来。如果不采取医护措施,这个人会失血过多而死。尽管他的死微不足道。她决定不让他遭受如此长的痛苦。
她又挥出一杆。发挥得很好,明显是职业水平。这一杆打在塞米头盖骨上,击中时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几年前在夏威夷卡胡库玳瑁湾举办的SBS公开赛。一个个椰子从树上掉到坚硬的水泥车道上时,外壳破裂的瞬间发出一种潮湿低沉的碰撞声,就和现在的声音一样。她露出一个疲惫却如释重负的笑容,就像那天在卡胡库的一样。
那一天是她参加LPGA后的首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