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女士们先生们,为了一些无谓的原因,我们已经耽搁了很长的时间。”,卡尔匆匆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却故意不看文泽尔,“我——卡尔·诺纳探长,现在正试着要将全部的事实展现在您们眼前。”
“那样就是最好,但愿还能赶得上末班车?”,埃丝特嘀咕道。
“期待着您的表现,探长。”,埃玛女士站在最靠近门的位置,背靠在那扇门上,让门敞开着。她向卡尔举了举杯:
“门还是开着吧!”,半醉的女士这样说道,“让那些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能够被冲淡些?”
这位黑人探长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就正式开始了他的演讲:
“好的?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知道,奥古斯特·多纳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从来就没有对西尔斯负过什么责任,这点从海因纳先生的证词中就可以看出来——他有一个邮差的工作,却让年幼的弟弟到酒吧这样的地方去打工;西尔斯到十六岁还为了换洗的衣服而发愁,唯一的外套是酒吧老板送给他的:他赚的钱全部划到他哥哥的账上——这个葛朗台老爷式的兄弟,只将自己的弟弟当作一台能够给存款本上的数字增值的机器!”
卡尔这番颇具煽动性的话语让众人频频点头,海因纳甚至从礼服口袋里取出了手帕。
“?本来就已经是这样的关系,加上西尔斯去德国那么多年,也就不用再谈什么亲情了——奥古斯特和西尔斯之间,甚至连普通朋友之间的感情都没有了。海因纳先生和比托姆先生,他们为西尔斯所做的都比奥古斯特这个唯一的亲人要好上百倍!”
海因纳本来已经落泪了,听到这话时勉强笑了笑,用手帕拭了拭眼角,说道:
“卡尔探长,还是不要再提那些陈年往事了。”
这位黑人探长点了点头:
“好的?很多人都听过那个别墅恐吓信的传说,那个投递者——他在信中说要‘在一个重要的日子杀了他们俩’:这当然就是指我们今天的两位可怜受害者——酒会的主人约翰·贝恩斯和西尔斯·多纳多,他们确实在一个重要的日子里死去了?预言完美地实现,而预言者是谁呢?就是奥古斯特·多纳多,那个邮差——盖格先生可以证明这个传言是否属实。”
大家将目光投向这位管家,他点点头,说道:
“当时捉到的确实就是奥古斯特先生,他的邮袋里放满了打印的威胁信——别墅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和传闻中的一样。本来,主人还活着的时候,曾嘱咐我们不要说出去?但现在当事人都已经死去了,再隐瞒这些事情?就该算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了。”
“多此一举?”,埃玛嘀咕道,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早传开了——他们本来就没得到过什么尊重?”
没人对这话作出什么反应,卡尔接着说了下去:
“然后就是今晚所发生的事情——”,他看了一眼文泽尔,“有人有问题可以随时提问。”
文泽尔对他笑了笑:
“好的,律师先生。”
这当然是对他使用煽动性的陈述来获取在场“陪审团员”们支持的行为表示间接的不满——卡尔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按照时间线索来展开这次事件——八点二十分左右,文泽尔从这房间里出来:那是因为奥古斯特的进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们需要揣摩一下奥古斯特当时的心理——他为什么要去找约翰先生?根据文泽尔的证词,他听到奥古斯特对酒会主人说‘那件事?我还是必须和你谈一谈’——他很急忙地进入房间,他也很在意是否有人在场?这些事实说明了什么呢?”
“敲诈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普雷斯曼说道,“而这就是显而易见的敲诈——我看到那张支票,警方也找到了那张支票:约翰为了打发掉自己情人的亲哥哥,不得不用钱去堵住他的嘴!”
“但事实并非这样——我们不妨想想看,敲诈者有没有理由杀死自己的财源?奥古斯特有大把的时间,他大可以慢慢来,他为什么会选择在今天的酒会上杀死约翰呢?他既然已经握住了对方的把柄,为什么还需要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去找酒会主人呢?而且,听起来,那语气中似乎充满了胆怯,不是么,文泽尔侦探?”,他这样问文泽尔。
我们的侦探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他不过是想要按照自己恐吓信上所说的话语来执行审判罢了!那个变态!”,珍妮有些激动地说道,“约翰早就应该将他给送到局子里去的!一时的宽容害死了他?”
“恰恰不是,亲爱的小姐。”,卡尔笑着说,“很显然,没有哪个有预谋的凶手会将自己的名字发得到处都是——那样谁都会想到是他,不是么?”
“但他不是这样做了么?”,珍妮十分惊奇地反问道,“难道凶手不是他?”
“我可没这么说过!小姐?我只是想说,这场悲剧的开篇,或许并非是有预谋的?”
“但那些恐吓信?”,艾米显然对这样的说法十分不解。
“如果奥古斯特没有被抓到的话——事实上,他顶多也只是想用这些信件来敲诈酒会主人,顺便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以我多年做探长的经验,我很清楚——恐吓信的效果,大多数都只是停留在恐吓上而已:单薄无力的文字,多半只是在虚张声势?”
“但他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塔芙妮说道,“说不定他会为了教义而牺牲——即使大家都知道他是凶手,他也决心在今天下手。”
“并非如此。”,卡尔摇摇头,“一个守财奴是不会为了崇高的信念而死去的,他们只会为了钱而死去。从这整件事上我完全看不出他对天父的虔诚——他只是为了摆脱自己的邮差身份而努力。我们从他的种种行为都可以看出:奥古斯特·多纳多并没有殉教士般的觉悟。”
“那究竟应该如何解释呢?”,上尉哈林有些听不下去了。
“我们不妨反过来想想看,如果约翰是敲诈者,而奥古斯特是被敲诈者?”,卡尔笑着解释道,将支票的证物照片递给了大家。
众人发出了一阵惊呼——除了文泽尔:他早就知道了。
“奥古斯特打算给约翰十万欧元?”,老者海因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帕将双眼擦了又擦,看了半天才确定那个签名是奥古斯特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呵,很简单。约翰捉住了奥古斯特,约翰收起了他那塞满恐吓信的邮包,约翰有一大帮证人——谁都不想坐牢的,就这么简单!”,卡尔笑着解释道。
“但约翰分明不缺钱?”,艾米嘀咕道,“看这酒会的排场——他显然也不是一个小气敛财的人。”
“母亲对孩子进行惩戒,会扣下他们的零用钱?”,埃玛女士说道,“但母亲其实并不缺那么点钱花。不是么,卡尔探长?”
“您是我所见过最聪明的女士之一。”,卡尔赞扬道,“约翰当然不缺这笔钱,他只是想给奥古斯特一个教训,让他学乖点,不要再干涉他和西尔斯的事情。”
“是不是?约翰所要的钱不止这个数目?”,塔芙妮猜测道,“因此奥古斯特需要和约翰商量——他拿不出约翰索要的数目,而约翰给的期限又快到了:他不想被送进监狱,所以他先设法凑到了十万欧元,想让约翰将这件事暂时缓一缓。”
“正是如此!”,卡尔打了个响指,“约翰可能要二十万欧,或者三十万欧——这些钱可能还不够用来开一次今天这样的酒会,但对于穷邮差约翰而言,却已经是一笔巨款。约翰随随便便给出的一个数字,就已经将奥古斯特·多纳多给逼上了绝境。”
“牢房铁窗还是破产传票,这是个问题。”,埃玛女士摆出了一个莎翁的姿势——这引来了众人的一阵笑声。
“两难的选择让奥古斯特失控了?谈话中,可能约翰完全不肯松口——他的本意可能只是想吓吓自己情人的哥哥,但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线是多少:这危险的游戏终于招来了报应——第一次谈判彻底失败之后,奥古斯特走出了这房间。普雷斯曼正好看到他出来,因此,可以给他当时的样子作证:他看上去或许很生气——这是当然的。他气得连自己拿出的那张支票都忘了马上收好,直到被人看见之后,才找了个机会,藏到自己的鞋垫下面。”
普雷斯曼点点头,对卡尔的说法表示赞同。
“?他越想越气,愤怒终于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又回到了这房间里,装作还要和约翰继续谈下去。然后,趁着酒会主人缺乏警惕的当儿,奥古斯特拿起酒吧工作台面上的那把裁纸刀,一下子凑到约翰·贝恩斯的身前,将它深深插入了他的腹部!”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那圈白色的人形轮廓线——血迹还在那里,想着那可怕的场景,他们几乎都倒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究竟刺了几刀:或许酒会主人的腹部布满了伤口,或许是一刀致命?奥古斯特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完全丧失了理智:直到看见约翰在地上颤动着,看着血从伤口涌出来,他才稍微清醒过来——他从墙上的金属纸巾盒里取出纸巾擦了擦那柄裁纸刀的刀柄,然后逃一般地离开了?”
“他的手上不会溅到血么?”,埃丝特有些怀疑地问,“在他刺下去的时候。”
“奥古斯特该感谢酒会主人今天所穿的精致衬衣和礼服——好几层细致的衣料阻止了血液的喷溅,让犯人无需为手上的鲜血费心。”,卡尔解释道。
“那个血字又是怎么一回事?”,哈米斯问。
“这正是我将要解释的?”,这位黑人侦探走到主人的酒柜前,轻而易举地就从里面挑择出一瓶来——那是一瓶龙舌兰酒,和其它的礼品酒相比,酒瓶看上去并不怎么高级,甚至略微有些粗糙:金色基调的标签纸,似乎是一张泛黄色的书页上印着:
“我已经派人取过指纹,因此您们可以拿过去看看,”,卡尔将那瓶酒递给众人,“从价格上来看,这是一瓶并不怎么高贵的酒——相较于海因纳先生的波本而言。”
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当着大家的面,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谨献给尊敬的约翰·贝恩斯先生’——这是随这瓶酒附赠的卡片上所书写的内容。”,他笑了笑,“我们马上就会知道这样的祝词有多么虚伪?”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珍妮显然有些恼怒,“我已经受够这酒会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拿起一个酒瓶子?还要去读卡片上献给死人的祝词?”
“别激动,我的小姐,让我们想想看??当一个人垂死的时候——他的意志逐渐丧失,他的身体开始缺乏力气:这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挑选些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来留下自己的死亡密码呢?”
“这话没错。”,哈林上尉说道,他从埃丝特小姐的手上接过那瓶特奎拉。
“那么,约翰·贝恩斯生平最熟悉的东西是什么?”
“当然是酒!”,普雷斯曼想也没想就答道。
“他最引以为傲的收藏呢?”,卡尔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主人的大酒柜。
“龙舌兰!!”,大家几乎是在惊呼了——哈林上尉几乎要将手上的酒瓶给捏碎。
“一点没错!”,我们的黑人探长得意地说,“那个血字根本不是什么‘SOLL’,我们将它反过来看:那是德国人惯用的数字写法——那个数字是‘1105’!!”
卡尔接着解释道:
“死者手指落下的位置误导了我们——约翰或许在临死前移动了手指,将沾血的指尖放在了第一个数字‘1’的最上端起笔处,那让我们想当然地以为,这是一个不知含义的字母密码‘SOLL’,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德国人习惯在手写体中将数字‘1’写得像倒‘L’,只是末笔比较靠拢?但想想看,临死之前,又是左手写字,写得和倒‘L’差不多,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作者注:由此我们也可以推知,在两个凶案现场所找到的、数字‘1105’的行文方向,都是和尸身所处的方向基本平行的。如果行文方向和尸身垂直的话,数字的正向很明显就是尸体由头到脚的方向——亲自躺下试试,就可以很容易地证实这点。关于数字正反是否颠倒这个诡计,只能在凶案现场的推理中使用:正如哈林上尉所说的,根据书写方向和笔划顺序,笔迹专家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所写文字的正反;进行深入的数据分析之后,甚至可以由血字书写时的施力方向来判断血字究竟是由死者本人所写,还是由其他人所代写)“?和文泽尔所说的一样:按照我的吩咐,英斯确实没有去确定客人名单上的笔迹,我只是让英斯通过约翰那些未寄出的信函上的数字和日期确定——约翰确实习惯使用德文的手写数字写法,并且血字里的数字和他在平时所写的数字有相似性,这就足够了。除此之外,我还向管家要了一些约翰亲笔所记的电话号码——但之前英斯如果直接就将这些展示给大家看的话,提示就太明显了。因此,他只向大家展示了那几张信件,打算将惊喜留在现在。”
“敬制造悬疑气氛的高手——卡尔·诺纳探长!”,埃玛再次举起了杯。
罗特笑了两声,发现气氛不对,便颇为尴尬地收起了笑。
“就算是数字1105,可这和这瓶酒有什么关系?”,埃丝特小姐问道。
“这不是该从您口中说出的话?”,卡尔略显惋惜地摇了摇头,“上尉先生,请您看看那瓶酒的标签右上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两个三字母的白色缩写之间应该夹着一个数字才对。”
“‘NOM-1105 CRt’——‘1105’,噢,我的天!”,上尉将那个数字念了出来。
埃丝特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我真是不能原谅自己的愚钝!”,她自责道,“蒸馏酒厂注册编号——那相当于是龙舌兰酒的身份证!”
“如果您愿意的话,”,卡尔向这位来自梅尔市的品酒师做出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请您为大家详细解释一下这行小字的内容。”
“乐意之至。”,埃丝特谦虚地点点头,然后,扶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这应该是个习惯性动作),开始了她的知识讲解:
“按顺序说起,‘NOM’——西班牙语‘Normas Oficial Mexicana’的缩写,意为‘墨西哥官方标准’。每一家合法注册的龙舌兰酒厂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目前这些编号大概有七十多种?”
“这代表墨西哥有七十多家不同的蒸馏厂么?”,塔芙妮问。
“没错——他们生产近千种不同品牌的龙舌兰酒,这就是其中的一瓶。”,她指了指上尉手中的那瓶Catador,“1105对应的是这瓶酒的出产厂——而‘CRt’则是‘’的缩写,即所谓的‘龙舌兰规范委员会’,是一个官方机构认证,表示酒是符合墨西哥相关法律要求所生产的。”,她向卡尔敬了个礼,开玩笑般地说道:
“解释完毕!”
“谁送的这瓶酒?是不是就是奥古斯特?”,海因纳在听完这段话之后,马上就提出了这个问题。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按照礼品清单上的记载,正是。”,卡尔将那张清单递给站在他面前的艾米——写着“Catador/1105”的地方,记录的名字是“奥古斯特·多纳多”:那一行已经被用红笔格外醒目地框出了。
“除了奥古斯特之外,就没有别的客人送‘1105’了。其它编号的龙舌兰倒是还有几瓶,但在这里并没有必要将它们给列出来。”,卡尔解释道——他思考了片刻,接着说道:
“根据文泽尔的证词,约翰对那堆礼品酒如数家珍——他显然分得清谁送了哪瓶酒?比方海因纳先生送的上好波本、尤尔先生送的‘哈瓦拉俱乐部’?”,他指了指一旁工作面上的那瓶酒,“他当然看过礼品清单:他知道上面登记了几瓶酒,也知道谁送了哪瓶酒——关于酒他能够过目不忘,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他看了一眼大酒柜上放着的那十数瓶酒,别有深意地摇了摇头。
“他也清楚这瓶‘1105’是谁送的,”,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文泽尔补充道,“他曾经在我面前读过那张卡片上的内容,并且,还在言语之中表示出他对赠送者的厌恶——如果没有人使用完全一样的祝词的话?”,他也将目光移向了那堆礼品酒。
“你可没对我说过这些!”,卡尔冷笑道。
文泽尔耸了耸肩,懒得为此去争辩些什么。
“毫无疑问,奥古斯特刺杀了约翰先生?”,珍妮很生气地说道,“那个可怕的魔鬼——还好他遭到了应有的报应。”
“他死得可够惨的?”,哈米斯先生喃喃地说,回忆着那个他仅匆匆看了一眼的车祸现场,“太可怕了!”
“回到正题上来?”,听到有人谈及那次意外,卡尔的脸上略微显得有些不快,“我们再来参考一下那些时间——八点四十五,有人看到奥古斯特·多纳多从侧厅门来到大厅,然后向着卫生间的方向急步走去。”,这位黑人探长皱了皱眉头,“在这个时间点,约翰先生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正在死去——我们不妨想象一下:离五十五分还有十分多钟,约翰先生用最后的力气写下‘1105’这个数字?他大概已经没有力气写下奥古斯特的名字了:那个名字和姓氏都不如数字简单好写,而且,写姓氏还要考虑到排除西尔斯——或许,正如哈林上尉所说的,左手写不了太麻烦的单词。除了那数字?除了他相当熟悉的蒸馏酒厂编号之外,他别无选择?”
“为什么不写首字母呢?”,塔芙妮问道,“‘A’和‘D’,似乎比‘1105’要好写一些?”
这个问题被坐在一旁的那位探员回答了:
“首字母有重复的人——名字和姓氏的首字母都符合‘A’和‘D’的,包括奥古斯特在内,一共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女的。”,他将资料本合上,“我们在问询的最开始就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因此做了一些基本的统计?”
“正是如此——这是最好的解释了?”,卡尔向这位探员点了点头,“约翰并不清楚当时侧厅里到底有谁——自从和文泽尔一起进去过之后,他就没有再从这房间里出来了?因此,他不能在死亡密码中犯一个可能混淆凶手的错误?而‘1105’却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却并没有谁能够证明,在文泽尔离开之后他就没有从这房间里出去过?”,塔芙妮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新的质疑,“说不定他碰巧开了门,出来看到外面有谁,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呢?”
“侦探永远都不在‘碰巧’上做文章”,文泽尔中断了塔芙妮的问题,“除非这‘碰巧’
已经被诸多的证据所证实——‘约翰碰巧出门’:这并不是我们否定这个假设的理由,除非有人看到他碰巧出门。”,文泽尔转而向众人问道,“有人在八点三十分到五十四分之间看到约翰先生‘碰巧出门’么?”
没有一个人回答,大家只是摇头。
“因此,我亲爱的塔芙妮。”,文泽尔笑着对他的助手说道,“不可以用一个完全无法证明的假设去否定另一个只被部分证明的假设。”
塔芙妮“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下去了。
“好的?按照我们得到的、关于时间的证词,”,卡尔接着说道,“西尔斯在大概八点五十一分时也从他兄弟刚刚走过的那个门出到大厅——这有三个证人。中间有六分钟的间隔,西尔斯在这段时间里面做了什么呢?”
“他看到奥古斯特慌慌张张地从约翰的房间出来,心中起疑,就也进到那个房间里去看了看?”,艾米推测道。
“这些看门把上的指纹不就清楚了?”,珍妮嘀咕道,“完全不用在这里猜来猜去。”
“门把的指纹报告最先出来,”,卡尔叹了口气,看了艾米一眼——艾米将头低了下去,“外侧只有艾米的指纹,内侧也只有艾米的指纹?这个我知道,你当时走在最前面,进门的时候有些着急,将门把旋了两次才打开;进去之后意外地看到凶案现场,因为紧张,你一转身,立即就将内侧门把也给握住了?很遗憾,我们没来得及拦住你。”,说到“我们”,他惯性地看了文泽尔一眼,却又很快地将目光移开。
艾米用十分小的声音向卡尔说了句“不好意思”。
“否则,至少可以知道最后一个离开的究竟是凶手,还是可能已经死去的第一目击证人。”,卡尔叹了口气,“按照已知的线索,在凶案发生前,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是奥古斯特。
根据他的身高以及普通人旋开房门的习惯来看,当他在八点三十分左右出来的时候,门上应该只有他的指纹和掌纹。如果他走的时候刻意用纸巾擦掉了那些指纹的话——我们知道,如果他用纸巾裹住门把开门的话,就可以轻松擦掉里侧门把上的指纹;而外面的指纹,在关门的时候再用纸巾轻旋一遍就好了:第一现场的凶器上没有血迹被擦拭过的痕迹——很幸运的,纸巾上并没有沾上血。因此,他大可以使用同一张纸巾做这些事情?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当奥古斯特出去第二次从这房间之后,约翰倒在血泊中,而门把上此时应该没有任何的指纹。”
“然后,如果西尔斯也进去了——他可能一开门就看到约翰倒在那里,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就立即转身出去了,并没有进到房间里面去:这样,外侧门把上就留下了他的指纹;也可能西尔斯进去之后,走到了约翰的身边,看到他留下的血字,伤心了一番之后才匆匆出来:这样门把两侧都会留下他的指纹?反正,门上会留下最后一个进出者的指纹和一些可能的残存线索——这得碰运气。”,他又看了艾米一眼,“显然,我们的运气不够好?”
“至于卫生间的指纹报告?”,文泽尔耸了耸肩,“不说我也知道——那个看热闹的高发地带。外面因为撬门就不用提了,而里面?”
“里面的指纹是我的。”,埃玛小姐举了举手,“我当时想找个扶手的地方?这不算什么——换哪位女士都会这么做的。”
“因此,”,卡尔无可奈何地对珍妮小姐说道,“想法是好的——事情如果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快回到正题吧!”,埃丝特小姐又开始催促了,“最好不要展开每一个细节。”
“嗯?我们已经知道他们要去卫生间的可能原因——洗把脸让头脑冷却下来,或者兄弟之间的事先约定?碰巧相遇是肯定行不通的——因为那凶器在卫生间里可没有。我比较倾向于相信,兄弟之间是事先约好了的:奥古斯特因为杀了人,同时知道西尔斯一定会认定自己就是凶手,因此打算将西尔斯也一并杀死——‘索性让那个恐吓信里的内容成为事实’,他那发热的脑袋当时很可能是这样想的。”
“也可能是有人预先将凶器放在了卫生间里——或许是因为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理由,”,文泽尔对此提出了一些有针对性的意见。“比方说,可能有某个酒醉的客人突发奇想,打算将一整块蓝莓蛋糕分作两半,在厨房里找到合适的工具之后,又不小心将它给落在了卫生间里?可惜,厨房里的那位年轻人完全不知道那柄刀是在什么时候弄丢的——他只在打算切橙片的时候才记起这柄凶器来?”
“这不也是在使用完全无法证明的假设?”,塔芙妮嘀咕道。
“只是在暗示还有其它的可能性?”
“不用再把事情想复杂了!”,卡尔轻蔑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无论凶器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到奥古斯特手上的,短短六分钟之后,兄弟俩在卫生间里见面——奥古斯特又用同样的手法杀死了西尔斯?然后,他自知罪责难逃,就趁我们防卫疏忽的时候企图逃跑,结果却被那辆沃尔沃意外撞死?”,他十分肯定地说道,“那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西尔斯知道奥古斯特所送的是哪瓶酒——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他或许在进这个房间时,看到了约翰所留下的血字:他也在德国待了那么多年,他也是一个对酒相当了解的人况且,他可能早就料到:杀死酒会主人的只能是他的亲哥哥——因此,他很容易就猜到了约翰所留血字的含义。他在卫生间里也留下相同的血字,不过是在暗示——凶手其实是同一个人:也就是那位已经死去的奥古斯特·多纳多先生。”
卡尔说完了,艾米、罗特还有哈林上尉,甚至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哈林上尉说:
“这确实是无可辩驳的推理,”,他称赞道,“十分合理——基本上能够完全解释今晚在这别墅中所发生的事情了。”
“别忙,还需要一个总结?”,他看了一眼文泽尔,笑着说道,“最关键的线索就是那个血字——‘1105’和奥古斯特所送的那瓶龙舌兰之间的绝对对应关系,让这个案子不再存在任何其它的可能性。犯人的动机、行动路径、凶器、作案手法甚至作案时的情绪,都经由推理而完整地再现在诸位的面前。”,这位黑人探长颇为得意地说,“但是?眼前的这位侦探却说这套推理是‘全盘错误’的——我很想听听您的高论,文泽尔先生。”
卡尔对文泽尔摆出了“请开始”的手势。
我们的侦探一点都不慌张,他整了整自己的礼服领,不紧不慢地说道:
“很遗憾,这个推理的基础就已经是错误的了——至少,是不够完整的?”
他的话还没正式开始呢!但就在这时候,一直靠门站着的埃玛女士突然大叫起来,酒杯也从手指间滑落,摔到地上,自由古巴洒了一地。
她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但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她了——她跑出了主人房间,她向着那未知的发生跑去。很难相信她能跑得那么快——一个已经有些酒醉的女士,脚上还穿着高跟鞋?那扇门没了她身体的支撑,也开始慢慢想要合上。
哈林上尉赶紧上前一步,拉住门,不让它关上。其余的人看到这封闭的空间尚未关闭,就也都向着门的方向快步走去,几个性急又离门较远的男士甚至跑了起来谁都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卡尔没动,他的表情僵在脸上——不好的预感不需要任何推理。
那是人类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