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斯凯似乎又做了一些不应该的事情呢,文泽尔先生。”
罗德·施密茨先生坐在我的正对面,一位铁灰色头发的上了年龄的女佣递上一杯精致的。
“噢,葛蓓特(Gobert)小姐,你可以退下了。”
“是的,罗德先生。”,本来侍立在旁的葛蓓特女士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那么?十一局来的文泽尔先生。您刚刚对特兰斯凯说,你们已经侦破了伊丽泽小姐的案子,却无法捉拿凶手。那么,是否能让我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儿呢?”
“抱歉,上面的规定,我只能向直接的当事人亲属汇报这些新的线索。”
“您是说主人么?不过,现在正巧不是他的会客时间呢。主人从来都不接见未经预约的客人的: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例外——虽然您的情况似乎很特殊?嗯,不过,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帮您代为向他转告的。”
“那倒不必,我可以等。另外,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关于八年前的那个案子的。”
“乐意之至,文泽尔先生。”,罗德先生对我笑笑。
罗德·施密茨,看上去四十上下,留着和管家身份不大相称的小胡子——相比之下,单就外貌上来说,我倒更愿意相信,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狡猾阴沉的威尼斯商人:如果让他去演出这样的一部电影,甚至不需要额外化妆。
我拿出随身的备忘本,翻到最后的几页,准备开始做笔录。
“文泽尔探员,您今天似乎是突然想到要来这里收集线索的呢?”,罗德指了指我手中的备忘本,“否则,也不需要用随身的小记事本来做临时笔录了,不是么?”
“哦,不是,这个只能算是我马虎的职业习惯而已。我们可以开始了么?”,我对罗德先生笑笑。
“慢着,我想,您大概并不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探员,是么?”
罗德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是想冒充警官的身份,借机在这里打探什么消息的记者先生。那么,您最好现在就马上离开!否则,本人是不介意报警的——这样的事情,之前也曾经发生过。”
“真是格外警惕的管家,这些麻烦的有钱人们!”,我在心里苦笑着——除了警官证,我也没其他什么办法可以证明我的身份:而且,实际情况是,我本身确实并不负责这个案子——还好今天是周末,局里的上司们基本上都放假了:如果罗德先生现在真给局里挂电话,值班警员那边,我倒还是有办法勉强搪塞过去。
“不好意思,但我确实是十一局的文泽尔探员。如果您不相信,可以马上给伊塞尔副局长挂个电话确认一下——我们组是由他负责的,这个备忘本上就有他的电话号码。”,我将手中的小本合上,递向罗德先生。
实际上,备忘本上根本就没有伊塞尔副局长的电话——仅有的那两个分机号,一个是我自己的,另一个是汉迪克为了方便周末联系聚会而留下的。
如果罗德先生拨打总台,则在拨下无论哪个分机号之前,总台的蕾娜特(Renate)小姐(今天轮到她值班了——和我们探员的工作保持了同一步调,周末的总台应该算是最悠闲的:最忙的永远都是直拨报警电话的接线员们)会询问拨打方的警官证号和身份代码,以预先确定警员的身份(这当然是为了防止某些无聊市民对警方的正常办公进行恶意骚扰)——这样,我的警官身份也就自然而然地确定了。
如果罗德先生选择此刻就相信我,那自然是最好——开始阶段的信任对之后的问询合作无疑有莫大的好处。
无论罗德先生选择什么,至少都不会是对我不利的。所以,我能够如此从容地交出自己的主动权来——反正结果都一样,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果然,罗德先生并没有接过我的备忘本。他看着我,短暂的审视或者说是思考过后,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刚刚的平和:
“?好吧,我相信您。我们从什么问题开始呢?我的警官先生?”
“我想,也是一些老套的问题呢。不过,倒还有再确认一遍的必要。”
“?我会尽量合作的。不过,年代上实在是有些久远了,一些具体细节上的东西可能会记不清,希望您可以谅解。”
“好的。?嗯,1984年3月17日这天里,你在别墅最后一次见到伊丽泽·霍费尔小姐,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我想想,最后时候?应该是晚上七点左右,葛蓓特小姐和普法夫(Pfaff)服侍过小姐进晚餐,小姐回自己房间的时候。”
“你如何知道她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当时我正要去检查花园门是否关好,从走廊经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小姐从左侧的楼梯上二楼——小姐的房间在二楼左侧最靠外的那一间,和卡罗莉娜小姐的房间相邻。”
我注意到罗德先生此处刻意不称卡罗莉娜·霍费尔为“女主人”或者“夫人”(在卡罗莉娜女士神秘失踪之后,吕根曼先生就一直没有再娶了:因此,卡罗莉娜小姐原则上仍保有别墅女主人的身份),而是仅称其为“卡罗莉娜小姐”。
“那么,主人房间和夫人的房间是分开的?”
“那是卡罗莉娜小姐自己的要求——她似乎是说一个人不习惯睡在主人卧房。”
“她是什么时候要求的?”
“从她和主人结婚的那天开始,时间是1981年10月25日,一个美好的礼拜天呢!”
罗德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含着些嘲讽的意味——看来,他也认定失踪了的卡罗莉娜女士就是八年前杀害伊丽泽的凶手了。
我得承认,如果此刻临时组建一个完全由无关人士组成的陪审团,让他们看过这个案子已有的资料之后,要他们立刻指出所有嫌疑人中谁最可能是凶手(或者说凶手的帮凶),他们多半也会选择卡罗莉娜女士的——这是现阶段最符合逻辑的选择了。
“你之前说要去检查花园的门是否关好,那么,这样的行为,是否是每天例行的呢?”
“不是。我记得当时我们的老花匠罗伊特(Reuter)退休了,他的儿子莱蒙德(Raimund)刚刚接替他的工作,结果隔三岔五地忘记锁门——不过现在就好多了。”
“在3月17日之前,我是指,在卡罗莉娜小姐在别墅度过的这两年半时间里,她和吕根曼先生之间的关系怎样?”
“?嗯,这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呢!考虑到我的立场,您能够换个问题么,文泽尔先生?”
“好的。这两年半的时间里,她和伊丽泽小姐之间的关系又如何呢?”
“?就我所知的,没看见她们主动跟对方说过话。不过,大概是八三年春天的哪天,她们曾经为了一件小事大吵了一架——这件事之后,别墅上下一般都认为,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好。”
“当时伊丽泽小姐在放春假么?”
“没错。伊丽泽小姐只在放春假的时候才回来住。”
“哪个学校呢?”
“豪泽区的奥托皇家女子学校,离这里比较远,加上主人也想锻炼小姐独立——因此从她入学后的第一年起,就一直都住校了。”
“那么,八四年也一样?”
“不错。那一年小姐本来想打一份假期工,但主人却不允许,他们还为此吵了一架——这很少见:他们父女的关系一向都是相当融洽的。”
“阿德隆夜总会么?那里离女校倒是很近——这样一来,伊丽泽春假就不会回来住了,不是么?”
“很抱歉,这点我并不清楚?”
“卡罗莉娜小姐的行为不检,是否是真实的呢?”
“这是一个记者常问的问题,因此我无可奉告——理由您当然也知道。”,罗德先生笑了笑。
“案发当晚十点左右,你曾经看到别墅车库里有辆车匆忙开出。那么,你能确定开车者是谁么?”
“?嗯,当时我只是偶然从我的房间的窗户看到有辆车很快地倒过,并没有太注意。”
“你说‘倒过’,是指当时这辆车正在倒行么?”
“是的,她当时应该正在倒车?”
“‘她’?那么,你是指卡罗莉娜小姐了?”
“文泽尔先生,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们警方后来也调查过,失踪的那辆车,正好是卡罗莉娜小姐平日里最常开的。”
刚才巴尔特先生带我过来的时候,我留意到,别墅两侧花坛之间的距离是相当宽的——那么,如果驶出的车要压坏花坛里的花,倒车的速度一定很快:换句话说,驾车人必定相当匆忙——这点也是符合逻辑的:如果倒车的速度慢了,就很有可能被当时正在自己房间里的罗德·施密茨先生看到自己的脸。
“当时压坏了的德国报春,后来是否又补种上了呢?”
“这个您可以问问莱蒙德——不过他八成已经忘记了:主人现在对花坛里的花很挑剔,几乎是半年一换了。”
“以前不是么?”
“?嗯,那之前的花,包括当时的德国报春,都是伊丽泽替我选的。”
罗德此刻已经站起了身——那么,回答这个问题的,这栋别墅的主人,应该就在我的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