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那些货盘挤在角落,一路上只能笔直地僵坐着,我发现自己频频探向防水帆布上的那条缝隙,透过它,我可以瞥见沿路经过的风景。
离开普拉佐之后,我们只行驶了几分钟就遇上了一座陡峭的山丘,车子降到了步行的速度,引擎与这冷酷的斜坡对抗着,奋力拉运着沉重的货物。我瞥向车外,对单调的风景并不关心,只注意到我们正从一列列犹太人身旁经过,他们的身份从衣着上就一目了然了,这些犹太人在枪口的威胁之下,正沿着道路缓缓前行着。
车速这么慢,我可以仔细观察每一个犹太人,于是我一个个地看去,只盼能在其中找到哈伊姆或果尔达,心中的希望和头脑中的理智徒劳地对抗着。
当然了,这里面一个我认识的人都没有。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我们的车外经过,我终于绝望了。可是当我们到达斜坡尽头,准备加速的时候,不远处发生的一幕使我再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我回头望着来时的方向,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然而我所目睹的场景确是毋庸置疑的。一切就发生在我眼前,间隔的距离使我无法看清所有细节,却也绝不会看错。那些犹太人到达路对面指定的空地上后,在枪口威逼下脱去了所有衣衫,男人,女人,还有孩子,无一例外,他们站成整齐的几排,在机枪残忍地扫射中一个个倒下。
当卡车驶上平地,引擎的震颤声减弱了,我们便能听见一阵阵疾骤的枪声,我用身子挡住了车厢的那一侧,就怕伊洛或者尼古拉想要一探究竟。
我无助地望着那一切,病态一般地入了迷。只见犹太人的身躯被子弹撕裂,血肉横飞,这一批倒下了,另一批又平静地站上了他们的位置,身后还有更多剥光了衣服的人进入视野,等待步上后尘。
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几辆推土机不断把倒地的尸体粗暴地推进一个大坑里。
我不知道究竟哪个更难以理解:是我正在目睹的屠杀,仿佛司空见惯的行为一般发生在光天化日的公路近旁;又或者,是犹太人带着平静的尊严前仆后继地走向死亡的方式。
几秒钟后,成排的桦树遮蔽了视野,我们也很快远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而那些画面成为了新的记忆,再也不能轻易抹去。当我们行驶在波兰的乡村之间,那场景仍徘徊在我的脑海中,我试图找到道理,找到某种逻辑,或者任何接近正常的理智来解释我刚刚看到的一切。
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寻找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