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宿舍是临时搭建的,因此条件非常简陋,胡海也不好意思在那儿招待孟楼,两人离开现场后就去了乡招待所。其实象这样的农业乡招待所条件也很简陋,比起工地的宿舍好不到哪去,没有空调没有宽带甚至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就连彩电也是老旧不堪。懒洋洋的服务员在孟楼再三催促下才拎了瓶开水进来,给自己和胡海各倒一杯后,孟楼又打开了电视。
quot;那个棋盘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你又怎么知道土里埋着石碑,还有,那些人真是中了诅咒?quot;屁股还没有坐定,一连串的问题就从胡海的嘴中连珠炮般飞了出来。
孟海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一个朔料袋,袋子里就是那个从古墓中找出的棋盘一般的东西。他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quot;这东西似乎是六壬盘,但和以前我见过的六壬盘不一样。quot;
quot;六壬盘?那是什么鬼东西?quot;
quot;确实是鬼东西。quot;孟海解释道:quot;古代的时候风水堪舆术士或者阴阳师用来观气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用来埋死人的。quot;
胡海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随手捡来的竟然是这么怪异的东西,想了想,他又问下一个问题:quot;你怎么知道那儿石碑?quot;
他问到这个问题,孟楼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苦笑了。这个问题他很难解释,风水堪舆阴阳望气,即使放在古代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他怎么说得清楚?但是他知道,胡海的好奇心重,自己越是不回答他越是要追根问底,因此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quot;我看到这是六壬盘后,想到一本古代关于墓葬的书上说,如果墓穴之主担心盗墓者,可以在墓穴西北偏北位立碑诅咒。quot;
他说到这的时候,胡海插进话来:quot;为什么是西北偏北位?quot;
孟楼将那个六壬盘托起来给胡海看,当他把方位调整正与真实方位完全一致时,胡海看到,六壬盘西北偏北位上雕着两个附号:quot;庚申quot;。
见他仍然一脸不解,孟楼摇了摇头:quot;庚申位在六壬术中是白虎位,也就是大凶之位,白虎是庚申金神,代表血光疾病还有死亡这样非常凶险的事情。在墓地庚申位下咒,在古代葬术中是极为凶险的事情,极有可能殃及墓主或后世子孙。quot;
想到那些疯狂的哄抢陪葬品的人们,神经极粗的胡海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quot;这诅咒……实现了!quot;
孟楼对此也是又惊又疑,从哄抢者的表现来看,似乎墓主的恶咒真实现了,但是,让孟楼觉得奇怪的是,推开墓地的那个推土机驾驶员、第一个跳入墓穴的胡海还有部分及时跳出墓穴的人,却都安然无恙。孟楼心中隐约觉得,危险并没有离他们而去,相反,更为凶险的事情似乎正在等着他们。
quot;大海,这两天你请假跟着我吧……我有些担心。quot;抽了会烟后,孟楼闷闷地说道,他对于古代丧葬之术知道的越多,对于某些神秘的力量也就越敬畏。
quot;我靠,有什么担心的!quot;与他相比,胡海绝对可以算是无知者无畏了,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一口将杯子里已经冷了的水喝光:quot;你看你那样,哪点还象以前的你了!quot;
孟楼苦笑了一下,确实,当年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可人这种生物就是这么奇怪,年纪越长畏惧的也就越多了。
特别是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孟楼更是小心谨慎,在他这两年四处探奇览胜的过程中,他能够平安活下来,很大程度上也是依靠着这种小心谨慎。
与他相反,胡海比起年轻的时候似乎胆子更大了,但孟楼心中明白,胡海其实和他一样,在受过那次刺激后性格发生了变化。所不同的是,他是用更加小心,而胡海是更为粗豪,但实质上,两人都是在逃避,在掩饰那刻骨铭心的恐惧。
quot;不管怎么说,去请个假吧,今天工地上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的工程也肯定要耽搁下来……quot;孟楼幽幽地说着,但他的话才讲到这就停了下来,注意力转到了电视节目上。
乡招待所的电视收得到的节目并不多,现在的频道是本市电视台,而电视台里正在播放工地上的墓穴,电视台紧急插播的新闻中,正是南水北调工程中线现场发生重大事故的消息。
quot;据悉,在哄抢中共有十一人不幸死亡,另有三人重伤,伤者目前正在送往医院进行紧急抢救。本台记者安玉敏在现场为您报道……quot;
孟楼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七分,从现场离开到这里才不过两个小时。他与胡海对望了一眼,胡海是茫茫然什么都不知道,孟楼心里想的却更多。
新闻这么短的时间就播出来了,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死伤惨重的缘故,而是为了避谣。
想到这里的时候,孟楼忽然觉得背心再次变得冰冷起来,似乎又有什么危险即将降临。他果断地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quot;大海,我们现在就得走了!quot;
胡海没有动,他没有孟楼的那种感觉:quot;又怎么了?quot;
quot;听我的……你相信我不?quot;看到胡海眼中的拒绝,孟楼叹了口气,他问道。
quot;当然相信!quot;胡海几乎斩钉截铁地回答。
quot;那么就赶紧和我一起走……走得越快越好!虽然现在我也说不清原因,但等我弄明白了这一切我就会告诉你!quot;
他们几乎是冲出乡招待所的,甚至连押金都没有索要。一来到街上,孟楼拦下一辆迎面开来的面的:quot;去邯郸市!quot;
从安阳到邯郸,直线距离不到四十公里,但是却跨河南河北两省。那个面的司机常跑这条路,而且相当健谈,两人上车后没过一会儿他便打开了话匣:quot;二位老板,来安阳旅游的吧,今天安阳可出了大事情,死了二十多个啊!quot;
孟楼没有回答,但同样喜欢说话的胡海接过了话茬,他撇了撇嘴:quot;我刚看了新闻,十一个人吧。quot;
quot;新闻里说的你还信,老板啊,新闻是信不得的。我实话实说吧,我刚从前面来,前面就有一个发作了的,那个惨……你看,就这,公安也在,看到地上的血迹了吧,啧啧!quot;
那司机的废话特别多,但是孟楼与胡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路边的一户人家里传来了悲切的哭声,而在门口,几个警察围着一滩血迹牵着警戒线。
quot;说起这家人我可认识,上午还好好的,跑到南水北调工地上干活呢,下午工地出事停工后就跑回来了,才这么一会儿……可真惨!quot;
司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经过那户人家前面时车速放缓了些。孟楼脸色变得铁青,他再次看了看胡海,很显然,这户人家的死者也是在工地上中了那个恶咒。
胡海仍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也看不出他身体有什么异样,孟楼关注的目光换来的只是一个白眼。
孟楼皱起了眉,这些年来,他不遗余力地收集有关风水墓葬的知识,在探险的过程中也曾经进入过一些古墓,但是象今天这么诡异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个方棋盘一样的东西,他最初认定是六壬盘,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它似乎与六壬盘还是有着区别。而从墓穴中传出的恶咒,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那种诅咒真的有这么强的效果,在近两千年之后仍然杀人于无形?
想到诅咒,孟楼就想到那块石碑,而石碑是他在墓穴西北偏北的白虎位发现的……
quot;不对!quot;强烈的不安与危机感再度袭来,孟楼猛然瞪大了眼:quot;西北偏北位!quot;
他们打的面的,现在正向西北偏北方向的邯郸市开去!
孟楼总算明白自己的不安感来自何方,从六壬的角度而言,他正在往死路上赶!他用力咽了口口水:quot;师傅,不去邯郸了,去……去临漳吧。quot;
这个地名其实是他看到路边的指路牌后临时起意的,司机通过后座镜看了他一眼,对于他中途改变方向也是满腹怀疑,当看到孟楼铁青的脸色和胡海一身的肌肉时,司机心中quot;登quot;的一跳。
quot;该不会遇着……遇着专门劫杀的士司机的劫匪了吧?quot;司机心中这样想,如果不是天色还算早,他甚至想找个地方将两人放下算了。
有了这个念头,司机怎么看孟楼与胡海二人都觉得可疑,他正疑神疑鬼间,突然间伴随着一道强光,一声巨响传了过来。原本就满腹狐疑注意力不集中的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雷吓得手抖个不停,面的也在公路上扭来扭去,几乎开进了路边的水沟中。
quot;只是一个雷而已……quot;孟楼幽幽地说道。
他的声音还没有停,接着又一个闪电打了下来,恰好击在离他们大约五十米的一个高大的指路牌上,绚丽电火花四散发溅,雷声将他们耳膜震得嗡嗡作响,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紧接着狂风大作,黄豆大小的暴雨织起了珠帘,能见度迅速降低到不足三十米,司机打开了防雾灯和雨刷,车速也慢了下来。
quot;狗日的天气,好大的雨!quot;胡海明显缺乏对大自然的敬意,他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quot;这样的鬼天气,就算是没出事,也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了。quot;
孟楼勉强笑了笑,他伸手摸了一下包里被他认作是六壬盘的铜盘,又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
从样式来看,这个铜盘就是六壬盘,但它与此前出土的六壬盘又有明显的不同。最主要的是,孟楼摸着这六壬盘的时候,可以感觉到里面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就象是老式的电视机打开后,屏幕前会产生的那种磁力。
细细感受着这铜盘上的力量,孟楼不经意地睁开眼向车侧窗外望去,然后他惊得脸色惨白!
在车侧窗上,一双黝黑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quot;那……quot;他捅了胡海一下,只说出了一个字,那双黝黑的眼睛突然间从侧窗上消失了。
quot;那是什么?quot;他还是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只看到一个影子的胡海笑了笑,自己这个挚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神经兮兮地,他拍了拍孟楼的肩膀:quot;两片树叶而已,外头风大,从树上吹下来贴在车窗上。quot;
孟楼默默点了点头,或许,那真是两片树叶吧。
临漳与安阳一样是一座历史久远的古城,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两个地方原本就同属于邺城治下。不过,安阳现在仍然是一座比较繁华的中型城市,而临漳则差多了。孟楼与胡海赶到这的时候,暴雨还没有停,临漳城被笼罩在一片水气之中,朦朦胧胧地显得极不真实。
虽然临漳比不上安阳繁华,但比起施工队所在的那个乡则要强上几十倍,孟楼与胡海住的旅店里,甚至还提供宽带上网服务,这让孟楼心情好得多了。
quot;你在干啥,看小电影?quot;
洗过澡换上新买衣服的胡海见孟楼蹲在笔记本电脑前面不知道干什么,因此过来问了一句。
quot;滚,以为我和你一样下流!quot;孟楼一边骂一边盯着电脑屏幕,看都没向胡海看一眼。
胡海嘿嘿笑了笑,他也凑了过来,发现孟楼是在上一个叫quot;古物志异quot;的论坛。在孟楼打开的网页里,他们发现的那个铜盘的照片赫然其中。
quot;咦,这个不就是我们发现的那个什么六壬盘吗?quot;胡海好奇地问道。
quot;就是那个,我用手机拍下来了,然后把照片传上了论坛。虽然我觉得这是六壬盘,但到底是不是,还要求证一下。这个论坛藏龙卧虎,很多都是收藏和鉴定方面的大家,我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晚上这个时候上网的人多。quot;
孟楼絮絮叨叨地说着,一面反复刷新网页。果然没多久,在他发的帖子之后就有了第一个跟帖,胡海满怀希望地看去,却发现跟帖只有两个字:quot;沙发。quot;
quot;我靠,这也是大家吗?quot;胡海哈哈笑了起来。
quot;滚去看电视吧,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叫你。quot;胡海的嘲笑让孟楼有些不爽。
但是,胡海对于那个铜盘的兴趣明显大于电视,虽然他打开了电视,却每隔几分钟就会跑到孟楼身边来看一下电脑。孟楼发的帖子还是有不少人看的,点击上升的同时,回帖的也多了起来,第二个回帖的人在写下quot;板凳quot;两字的同时,还留下了quot;是不是罗盘quot;的猜测。紧接着,第三个回帖的就与孟楼的猜测一致了,那个署名是quot;青乌子quot;的人认为这是一个特殊的六壬盘。
接下来一连串的回帖都认为这是一个六壬盘,更有人将几个此前发现的六壬盘照片传了上来。有了对比,这些古物爱好者们很快就发现问题:孟楼上传的方盘照片里,方盘不象别的六壬盘那样只有quot;天quot;、quot;地quot;两层,而是分为三层。盘上的雕纹也不完全一样,除了有其余六壬盘的天干地支北斗七星和二十八宿等等之外,在天盘中还隐约衬有太阳的阴阳鱼图案,在地盘中则隐约可以看到依不同方位排有八卦符号。
就着这些纹理和符号,论坛里开始了激烈的争论,很快争论变成了争吵。这些争吵中,孟楼虽然看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却没有看到有绝对说服力的论断。这让他有些失望,如果能认清这个铜盘到底是什么,或许就能知道古墓中诅咒的秘密。孟楼心里相当不放心,毕竟,胡海曾经跳进古墓,如果真有诅咒存在,那么他也会有生命危险。
胡海仍然时不时地跑过来看回复,但发现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后,他的注意力就转到了电视上。对于那些恶心肉麻的电视剧,孟楼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胡海这么粗犷的家伙,却偏偏对此津津有味!
当然,即使是神经粗如胡海,对于那些广告也是难以容忍的,在插播广告的时候,他就不停地换台。孟楼的注意力在网上,根本没管他在看什么台,直到胡海突然叫他:quot;小楼,你过来!quot;
孟楼歪过头去看着屏幕,电视上播的正是安阳的新闻。
quot;安阳发生的不知名病毒感染事件得到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目前市政府已经启动了紧急预案,所有曾经与被感染者接触过的人都将被隔离。市政府发言人保证……quot;
新闻中的主持人吐字还很清楚,但是孟楼可以感觉到她的紧张,除了这个政府公告外,新闻里就没有再出现有关古墓的事情。孟楼与胡海对望了一眼,胡海吐了一句quot;我靠quot;就没再说什么,脸上表情仍然满不在乎,在新闻结束后立刻又回去看他的电视剧。孟楼却知道,他心中并没有这么轻松,他虽然粗犷,却绝不缺心眼。
象发现古墓并引起十余人死亡的大事情,晚间新闻里并没有出现,按照孟楼的经验,这种大新闻绝对应该在循环滚动的新闻节目中出现几次才对。取代这个新闻的则是一个政府公告,这背后说明了什么?
quot;可能……可能真是一种病毒?quot;回到电脑前,孟楼在心中暗想。
他习惯性地刷新了一下网页,发现自己发的帖子后面又多了几则回得,其中一则回复非常短,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quot;金匮六壬盘。quot;
短短的五个字,却让孟楼心中一震,他似乎从这五个字里感觉到一种强大的信心,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个铜盘确实就叫作金匮六壬盘。
他看了看回复者的网名,是一个自称quot;荡寇将军后裔quot;的ID。
quot;能详细说说这金匮六壬盘吗,你的理由是什么?quot;
孟楼在回复里敲了这几个字,想要将回复发出去,但某种力量又让他改变了主意。他剪切下这句话,然后通过论坛短信发给了这个quot;荡寇将军后裔quot;。
发了短信之后,孟楼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他微微闭上眼,今天遇到的事情在他脑中一一闪了过去,过了大约五分钟,他再次刷新论坛,果然收到了新短信。
短信是那个quot;荡寇将军后裔quot;发来的,内容并不是很长:quot;金匮六壬盘,传说管辂所制,在普通六壬盘天地二盘外又多出一个人盘。堪舆镇邪至宝,起之必有大厄,小心。另外,你这个的饰纹似乎是真品,与曹操墓地之谜似乎有关。quot;
孟楼反复看着这段短信,目光最终停留在quot;起之必有大厄quot;六字上,一股冷流从他的后脊生起,让他身体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