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那个叫托亚·布罗特尼克的人,他戴着一副墨镜和一顶黑色的帽子,就像布鲁什和埃克洛伊德在“蓝调兄弟”中的装扮一样,布罗特尼克坐在那里,手中“嚓嚓”地摆弄着一把抹刀,周围漆黑一片。他晃动着他的脑袋,他的墨镜上闪动着月亮的反光。
在梦中,布罗特尼克从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站起身来,然后把那件东西递给了背对着我的第二个人,那个人转过身来,是塞维-莫瑞斯纽,他手里握着一块黑色的油画布。
莫瑞斯纽擦拭着油画布上的灰尘,他的指尖隐隐泛着微光。油布上的画面逐渐显现出来:在坟墓中有四个人、两个天使、一个女人,还有浮在半空中的耶稣。
耶稣的形象慢慢地消散开来,只剩下一个骷髅头在那里,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在骷髅头的表面又呈现出一张新的面孔,若隐若现,就像笼罩在山顶的白雾一般。那张脸和挂在我祖母床头的耶稣的画像一模一样。画像上的耶稣有一双威严冷酷的眼睛,任何事情都逃不出他的视线。我在我的整个童年都对这位耶稣十分畏惧。
我挣扎着要逃走,但就是在原地不能动弹。
梦中的耶稣张开了嘴,一颗牙齿飘了出来,它越来越大,在我的头顶上方盘旋。
我竭力想把它打下来。
就在这时,我睁开了眼睛。棒槌学堂·出品
房间里黑洞洞的,只有那个带闹钟的收音机上的数字在发光。
赖安在我旁边睡着了,轻声打着呼噜。
我做的梦不是通常所说的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幻想,而是我潜意识中所产生的思维在脑海中所形成的画面。难道是莫瑞斯纽关于本·锺斯梦境般的油画的评论让我做了这样的梦吗?不管梦的起因是什么,这回也算够精彩的。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5点42分了。
我试着再次进入梦乡。
到了6点15,我还是没有睡着,干脆不睡了。
布蒂跟着我进了厨房,我煮了咖啡。查理咕咕吹着口哨,然后停了下来,在它的鸟食中翻东西吃。
我端着杯子坐到了沙发上,布蒂卧在我的膝盖上。
屋外,两只麻雀在雪地上蹦来蹦去,但是一无所获,我知道它们此刻的感受。
关于那具骸骨还有好多问题没有找到答案。塞维·莫瑞斯纽的死也没有任何的解释。弗瑞斯的案件仍然没有进展。
我不知道杰克为什么还不回我的电话。
或许他已经回过了呢?
我趿拉着鞋回到卧室,拿上我的皮包,又返回了沙发处,从包里取出了手机。
杰克打过电话来,而且是两次。
该死!我为什么没有听到呢?一定是我光顾着同赖安狂欢了。
杰克留了两个短信:打电话给我。
我拨了杰克的号码,他马上就接听了。
“你的电话能接听国际范围的呼叫真是太好了。”
我开玩笑说:“打往耶路撒冷快速拨号的高额电话收费,让我不得不把我在伦敦的住处抵押掉了。”
“你在伦敦还有房子吗?”
“没有了,但是我想要有一处。”布蒂又爬上了我的膝盖。“碳-14的检验结果出来了,那具骸骨是两千年以前留下来的。”我说道。
“你和其他人联系过吗?”杰克问。
“联系过,是以色列古文物局,我必须通知他们一声,杰克。”
“那你告诉什么人了?”杰克冷冷地问。
“托亚·布罗特尼克,他想要派一个特使到蒙特利尔来取那些骸骨。”
“布罗特尼克知道你取了些样本进行DNA检测吗?”
“他不知道。但是你应该知道,检验出结果会花费更长的时间啊!”
杰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知道那颗奇怪的牙齿?”
“不知道。我想你可能想要我先告诉你一声。杰克,还发生了些别的事情。”我把莫瑞斯纽的死告诉了他。
“见鬼。你认为这个人真的死了吗?”
“我也不得而知。”
沉默过后,他说:“布罗特尼克和你谈到了有关坟墓或是藏尸罐的事情了吗?”
“他提起一口叫做雅各的藏尸罐。”
又是更长时间的沉默。查理在这段沉默期间,扯着嗓子叫“摸我”。我想知道这只澳洲鹦鹉昨天晚上看到了些什么。杰克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确定他提到了雅各藏尸罐吗?”
“是的。提到雅各藏尸罐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这样,特普,听我说。仔细听着。这很重要。不要提起DNA检测的事情。好吗?你能保密吗?”
“为什么?”
“能不能请你务必相信我,并且保证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和别人提起DNA检测的事情?”
“在现在这个阶段没有什么好提的。”
“而且我不想让你把这具骸骨交给布罗特尼克。”
“杰克,我……”
“拜托你,你能为了我这样做吗?”
“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不应该和以色列古文物局方面合作呢?”
“我不能在电话里讲原因。”
“如果马撒大真的是骸骨的出处,那么从法律角度讲,我必须把它归还给以色列。我别无选择。”
“你自己把它拿到以色列来。我来支付你的费用。”
“但是我不能马上就跳到以色列去吧?”
“为什么不能?我来应付这个布罗特尼克。”
“我自己带过去?”
我怎么对拉芒什交代?赖安呢?谁来照顾布蒂和查理?天哪,我怎么像我妈妈一样了。
“我必须想想看,杰克。”
“不要想了。只需要来以色列,带上骸骨就可以了。”
“你不是真的认为我拿到了耶稣的骸骨吧?”
很长的停顿之后。当杰克再次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变得很不一样,更低而且更警觉了。
“我所能说的就是我将会发现一件大事。”
“大事?”
“如果我想的是对的,那将是惊天大事。求你了,特普。定一张机票。或者我帮你定。我在本·古瑞恩等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过来。”
“我不想破坏你的心情,但是……”
“告诉我你会过来。”
“我必须想想看。”
我正在想要不要去的时候,赖安出现了。他已经拉上了牛仔裤。但是只是套上了牛仔裤而已。裤子低低地挂着。
我的欲望猛冲上来。
赖安也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棒槌学堂·出品
“我解开这条利瓦伊斯牛仔裤,这样你就能对我下面那个淘气的家伙抛媚眼了。”
我翻了翻眼睛。
“我去煮咖啡。”
赖安亲亲我的头,打了个呵欠,走开了。布蒂从我膝盖上跳了下去,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跑着。
我听到了咔哒咔哒的声音,然后是开冰箱的声音。赖安拿着我的AAFS【注】杯子出现了,他坐到一张扶手椅上,把两条腿伸得老长。
【注】美国法庭科学技术学会(TheAmericanAcademyofForensicSciences),非盈利性专业机构,成立于1948年,旨在法律进程中运用科学手段以求法律公正。
查理又扯着嗓子“啊”地喊了一声,然后尖叫“摸我!”
“难道说我听到了一段对话吗?”赖安问我。
我摇了摇手机说:“杰克想要我把莫瑞斯纽的那具骸骨送到以色列去。他非常坚持这一点。”
“那里是一块阳光充足的乐土。”
“还有自杀者和炸弹。”
“不错,”赖安吹着咖啡问,“你想去以色列吗?”
“既想又不想。”
“我喜欢的女人总能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我一直都想到那块圣土上去看看。”
“事情进展缓慢。你消失一个星期,你的实验室又不会爆炸。”
“那我的小家伙们呢?”我扫了布蒂和查理一眼。“如果卡蒂需要我昵?”
我立即感到了自己的愚蠢。我的女儿已经24岁了,住在离我1000英里以外的地方。而且她开车到她爸爸那里只要一小会儿。
“那边的暴力事件让你感到紧张?”
“我还到过更危险的地方呢。”
“那为什么不去?”
我也答不上来。
※※※※
实验室需要我来处理一些事情。
两个孩子在他们叔叔的阁楼上发现了一箱白骨。凶案!叫警察!
骨头是人骨。女性,白种人。死亡年龄在30到40岁之间。
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每一根骨头都被钻了些小孔。有些孔上还串着金属线。
膝盖骨被连到了踝骨上。踝骨又被连到了脚骨上。
你想象一下这种情景。这位叔叔是一个退了休的医生。孩子们不知道这原来是一具用来教解剖学的人骨。
我的报告在9点零5分完成了。
吃过午饭以后,我的思绪转到了杰克和他说的那个大发现上去。什么发现?他为什么那么关心马撒大的马克斯(赖安简称那具骸骨为马克斯),而赖安只是叫它“骷髅”?马克斯不一定就是耶稣。马克斯死的时候已经很老了。
或许是很年轻。乔伊斯书里的前言中不是这样说的吗?
杰克和布罗特尼克都提到了雅各藏尸罐。几篇在国际间流通的文章也提到了它。
真奇怪,于是我上了网。
网上是这样说的:
藏尸罐也就是一口很小的石头棺材。
在一世纪的以色列地区,藏尸罐在犹太式的埋葬礼仪中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死了的人就先埋葬掉,任其腐烂。一年之后,把他们的骨头收集起来。把它们永久地葬在藏尸罐里面。
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地区发现了几千只古代的藏尸罐。在古董市场上花几百美元就可以买到一口。
雅各藏尸罐是一只一世纪时期的石灰岩盒子,大概长20英吋,上面用阿拉姆语言刻着:“雅各,约瑟夫之子,耶稣兄弟。”
在雅各藏尸罐于2002年被首次报导的时候,引起了巨大轰动。在它出土之前,除了文字记载以外,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表明耶稣的存在。这个盒子被视为与耶稣有关的第一个物质实体。
原来,这就是杰克说的那件“大事”。
在2003年的时候,以色列古文物局鉴定委员会成立了。委员会声称这个盒子是真品,但是题词是伪造的,这个结论的依据是对覆盖其表面的氧化层做氧的同位素测试的结果。
这一发现导致了争议。很多专家不同意,说委员会的工作很马虎,它下的结论还为时过早。
大概情况是怎样的呢?没有人就盒子的年代进行争论。有些人对部分或者全部的题词提出了质疑。有人则全盘接受。
赖安两点的时候过来了,把腰倚在我的桌上,他扬起眉毛。我也抬起眉毛。
“我只是觉得好玩就去搜索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修道院。从网上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我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安德鲁·吉尔维斯神父在一周前接任了圣·海尔圣斯修道院的院长一职。”
“吉尔维斯不是圣玛丽·内吉修道院的一名僧人吗?”
赖安点了点头:“这些僧人们好像对停在他们院子里的一辆车子和车上的两个男人感到很愤怒。于是圣·海圣斯修道院打电话请警局的巡逻分队去看看。”赖安停了一下,“结果发现车上的两人都是巴勒斯坦人。”
“天哪。”
“还有,这两个男人,”赖安看着他的记事本说,“一个叫杰默·哈森·阿不嘉若,一个叫穆罕默德·哈兹门·沙莱德斯。车子是租来的。”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他们声称他们到附近观光,后来迷路了。两个男子都有合法的护照。他们的名字很清楚地印在上面。最后警察只好放他们通行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3月1号。”
我头皮发麻。
“我去那里拜访之后的第三天。莫瑞斯纽死前的那天。”
“也有可能是巧合。”
“我们遇到太多类似的巧合了。”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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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希尔·卡普兰在他被关到波尔多监狱的前两年里一共到以色列去了十四次。结果我们发现卡普兰的一个堂兄弟是耶路撒冷一个混得不怎么样的古董经销商。”
“继续!”
“艾拉·弗里德曼是以色列国家警署重罪办公室工作的一个家伙,他和我一直有联系。弗里德曼在卡普兰的案子里做了很多工作,他们说他们正在试图找到证据证明他触犯了古董保护条律、圣地保护法,犯了亵渎坟墓罪、破坏文物资源罪、诈税罪、走私罪、侵入国境罪、抢夺罪、抢夺奖励金罪、谋杀罪、拐骗罪、偷窃羊毛罪和破坏罪。”
“他是这样说的?”
“是我理解的。弗里德曼让卡普兰认真地想想他的将来。他还提了我的名字,说加拿大警方正想要追究他抢劫支票的罪行。”
“他们真狡猾。”
“但是生效了。卡普兰对于和家乡人谈话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什么意思?”
“他想和我谈谈,而且是只和我一个人。”
“这个家伙很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哦。”
赖安笑了,嘴咧得和查塔胡奇河一样宽。“弗里德曼想要我到耶路撒冷去,我的上司同意了。”
“你们局里真的会承担费用吗?”
“很让人吃惊吧?外事局推到了加拿大皇家警署。皇家警署又把这事推给了我们。我是弗瑞斯谋杀案的组长,所以我就是那个要到以色列去的幸运人。”
“以色列急切地需要我们。”我说。
“我们应该应邀而去吗?”赖安问我。
“当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