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节 昙无谶:“花和尚”?
楚风告别胖子后,由去了医院。经过昨天晚上的思考,他对那卷桦树皮文书和那块石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决定去一趟罗布泊,去发现石碑的现场看看。这毕竟也牵涉到自己家那卷狼皮文书的破译,说他一点也没有好奇心是假的,况且,这也是老师的心愿。
楚风推开病房虚掩的门,看见病房里老师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上工作,凌宁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凌教授工作的时候是那么的专注,以至于楚风走到了病床前喊了他几声他才听见。
“哎哟,是楚风啊,也不出个声,吓我一跳!”凌教授看清了弟子的脸,不由抱怨道。
楚风只好说:“老师,您太专注了,我喊了您好几声呢!”
“哦。”凌教授根本就没心思理他,继续盯着电脑,并不停地在键盘上敲着。很快,他就面露喜色:“楚风,快来看,你看这个!”
楚风凑上前去,原来凌教授已经将桦树皮文书扫描到了电脑里,凌教授的电脑能联网了多家大学图书馆的电子书库,这会儿那桦皮文书已经被解构,梵文的基本已经对应翻译出来了,而近似佉卢文的那部分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寻找相同的字。凌教授叫楚风看的,正是找到了相同的好几个字。
楚风对佉卢文的掌握可以说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他一看,便知道这些应该是构成一句咒语的关键成分:“老师,这应该是一句咒语。”
“对,你说的没错。”凌教授很兴奋,他继续寻找、对比,很快连线到了另一个图书馆的书库。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比,楚风深受其感染,也陪同他一起认真对比。
翻译古文字最难的就是开头,要找出最关键的常用字,破译了这些,才好上下文结合起来一点一点翻译出来。别人可能需要至少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才能翻译出来的文书,在凌教授这里,虽然才几个小时,就掌握了破译这卷文书的关键。
凌教授很满意地点点头,摘下了戴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嗯,果然不出我所料。”
楚风倒还没看出来,闻言不解地问:“老师,您看出什么来了?”
“你看,这是一部类似经书,却又不完全是经书的东西。它的年代据我的估计,应该是公元4世纪到5世纪时期,但我还是想对这个桦皮文书做个碳14测定来最终确定,已经叫凌宁把原件送到新疆考古队测定去了。只要确定了它的年代,这件东西就离我的猜想近了。”凌教授显然已经得到了一些有用的讯息,很是自信地说。
“老师,您有什么猜想?”楚风问。
凌教授又故作神秘了:“楚风,你还记得昙无谶这个和尚?”
楚风就知道,老师这喜欢考人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不过,这个生活在北魏时期的西域的著名和尚,他还是知道一点的:“老师,您是说那个花和尚昙无谶?”
凌教授一听就斥他:“什么花和尚?不要轻易相信道听途说,昙无谶还是可以担得起有道高僧的说法的。”
这个昙无谶很有意思,他本来是一位与鸠摩罗什齐名的大德高僧,却被传与人私通,因此虽然他是当时中国五大译经集团之一——凉州集团的首领,其名声却远远不如同时期的鸠摩罗什。
昙无谶是北魏时期的克什米尔人,婆罗门种。从小修习小乘佛学,后来据说因他的师傅传给他一部写在桦树皮上的《涅槃经》而改修大乘。他可以说是楼兰灭国的直接导火索。
北魏主拓跋焘听到昙无谶会种种技术,派人到北凉迎取昙无谶。沮渠蒙逊既怕魏国强大不能拒绝,又怕昙无谶去魏国之后,对他不利,阴谋除昙无谶。恰恰昙无谶当时有再去西域求《涅盘》后分之意。沮渠蒙逊明赞助他出发,却暗中派刺客在路上杀害了他。
随后拓跋焘加兵于沮渠,沮渠氏不敌北魏军队,一支5000人的败兵跨越沙漠去了楼兰。楼兰王比龙,组织了几次抵抗,都胜利了,可不知何故,突然带着4000户楼兰主体居民逃跑。结果就是,他和逃跑的居民不知所终,留下他的儿子真达被人“面缚出降”。
“导师,您怎么想到他身上去了?”
“你想啊,这昙无谶是个有名的译经僧人,而且是当时中国最重要的译学重镇武威译经集团的代表,可是关于他的传说最多的却是他会咒术,是当时闻名整个西域的大咒师。从他的译著来看,主要也是强化鬼神系统和禁术咒语,宣讲万物有灵和多神主义。和他一样有名的就是他的那卷桦树皮经书。我一直怀疑,那本被称作《涅槃经》的桦树皮文书实际上根本不是经书,而是一本咒书,或者是二者的结合体。”凌教授越说越激动。楚风赶紧去把茶杯给他端来。
喝了一口茶,平静了一下心情,凌茹凯继续自己的思路:“关于他的死也是一个不小的谜团。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是出名强硬的灭佛君主,他甚至‘令魏境悉坑沙门’——活埋所有北魏境内的和尚。可他为什么对昙无谶这个和尚感兴趣?他派专使去武威接人,肯定不是请昙无谶去讲佛理的,看重的绝不是他那译经大师的身份!那太武帝想从昙无谶身上得到什么呢?”
似乎沉思了一会,凌教授继续说道:“昙无谶身上到底有什么?让这些统治者,一个不惜兵祸加身也要杀死他,而另一个为此不惜妄动刀兵。这里面一定有秘密!楚风啊,这个秘密一定不小啊。”
此时楚风也被凌教授的话勾起兴趣来了:“这的确有些奇怪,有为美人、珍宝亡国的,但是因为和尚,恐怕这是独一份了。要说北魏只是为出师有名,也应该有别的借口。而且,后来拓跋焘攻克武威后,有人查出来沮渠蒙逊在杀昙无谶之前曾经拷讯过他,拓跋焘为此杀了已经投降的沮渠蒙逊全家。这些刚好跟您的怀疑可以相印证。”
“是啊,这个昙无谶身上是有秘密的,而这个秘密很有可能与楼兰有关,而且,很可能就藏于他从不离身的那部写在桦树皮上的《涅槃经》中。”
说着师徒二人都紧紧盯着电脑上的桦皮文书扫描件,半响没说话。随后凌教授的电脑上好像连线了什么人,凌教授回头对楚风说:“楚风,我看你昨天头痛病发作,于是连线了国内著名的脑科权威,我的老朋友许教授。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说你的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一种强迫性失忆,就是你自己下意识强迫自己把一些东西忘掉,结果却被某些东西刺激到,回忆起了一点,但这个回忆会伤及大脑,因而使你的大脑启动了自动防御能力,也就使你头疼了。不过,他也说了,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要想确诊,还得经过精密的检查。”
楚风从小就不喜欢医院,此时一听说要做检查,立即敬谢不敏:“不用了,老师,我的身体很好,不用检查了。至于说失忆嘛,也许有可能!”楚风说着,脑海中浮现了一张严肃的脸。那是他的父亲。小的时候,他怕父亲怕得厉害,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去当兵,他就是想在部队里锻炼出自己的力量,好不再害怕父亲,后来他虽然身高比父亲高,拳头也比父亲有力,可不知怎的,每次一站在父亲面前,他就会不自觉地畏惧。后来他也研究过心理学,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父亲对自己做过什么而导致自己产生这种不正常的畏惧心理,如果这么说,在那个时候自己因为什么原因而故意忘掉一些东西也是很正常的。
“谁?谁失忆了?”
凌宁正好这时候回来,听到楚风的最后一句话,很是惊奇。
“没谁失忆,我们只不过在讨论有关失忆的话题。”楚风可不想被这个小丫头知道自己的问题,连忙岔过去。
凌教授却是一见凌宁回来,就急着想知道结果:“怎么样,测定结果出来了?”
凌宁扬一扬手中的文书和一份报告,得意的说:“叔爷爷,这次你可是输了哦!”
凌教授闻言一惊:“怎么?这东西不是真的?”
“真!怎么不真!,不过,它的年代,要比您推断的早上几百年,诺,这是测定报告,您自己看看吧!”
凌教授接过一看,果然。上面写着经过周密测定,这件文书的参考年代应该在公元前1世纪到公元1世纪之间。
凌教授的吃惊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他就想通了其中关键:“没错了,这个应该就是曾经到过昙无谶手上的那卷所谓的《涅槃经》。”
“呃,叔爷爷,不是年代不对吗?”
凌教授摇摇头:“是我之前想错了,昙无谶20岁时,一次跟他的师父辩论,他的师傅辩不赢他,他说,师父要能把原文拿来给他看,他就同意师父的理论,结果他的师父出示了一卷写在桦树皮上的《涅槃经》,并且把书送给了他。这卷书他的师父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此前一直没有给他看,肯定也是视若珍宝,说不定是从上代人那里传下来的,这样看来,其年代更早才正好对上。”
“有阴谋,这里面有阴谋。”凌宁大声嚷道,“说不定这个昙无谶早就知道了他的老师有这卷经书,故意用的激将法,让老师拿出来给他看,然后他便夺了去。这是他精心策划的阴谋。”
楚风和凌教授听到这话对视一眼,心想,绝对有这个可能!
“然后呢?”凌宁似乎听故事上瘾了。
“然后他就弃小乘而修大乘了。”楚风接口道,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奇怪!按理说,当时昙无谶在楼兰,而当时的楼兰人是小乘佛教的忠实信徒,他怎么会在此得到大乘佛教的经典,并改修大乘呢?”
凌教授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个问题问得好!还有,他得经之后,很快就成了西域有名的大咒师。关于他的咒术有一个传说——据说当时的楼兰王时而对他恩宠备至、时而又很轻薄。于是他要念咒让天下大旱,等国王请咒时再放龙降雨,让国王看看他的本事,结果这个想法被人告发,国王要逮捕他,他只好先逃龟兹,后逃武威——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他得到的那卷东西不是经书而是咒书。”凌宁快言快语。
“也不完全对,他得到的的确是一部经书,后来他在武威译经,把它翻译成为了汉文。但可惜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这说明他的那卷经书,既是经书又有咒术。就如同我国古代经典《易经》一样。这一点,从他译经前要学三年‘土语’可以得到证明,他译经的时候‘手持梵文,口宣秦言’,秦言就是古代陕西地方的方言,用陕西古方言和梵文相对。咒术要起作用,必须发音准确,这几乎已经成了现代巫术研究者的共识。这样的译法足以证明,这卷经书有咒术的存在。这也说明,古梵语的发音与古秦地方言的发音是有相同之处的。”凌教授否认了凌宁的说法,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构想。
此时,不仅仅是楚风,连凌宁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凌教授欣慰地看着专注思索的二人,笑眯眯的,也不出声。
楚风最先回过神来:“老师,您说,世上真有咒术这回事吗?”
“在上古时代,医生还没诞生之前,巫是最先出现的,那个时候的人们,有了病或者面对人力所不能解决的灾难时,第一时间都是通过巫来处理。全世界的巫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施法的时候大多要嘴里念念有词,这个通常就被人称之为‘咒’了。至于这个‘咒’能不能起作用,能起多大作用,这个我没有亲眼见过,不好说。不过,古代神话中,巫通常有着和神差不多的地位。他们也可以通过黄帝种下的建木,自由来往于天上人间。”凌教授乘机又向学生兜售了一把自己的观点。
楚风此时对神话传说的抵触情绪没有那么重了,虽然还不完全接受凌教授那些观点,但有些事情他也觉得似乎只能那么解释。
凌宁也是有着自己主见的女孩子,虽说现在学识还不如在场的这两位,但她的分析能力很强。她从凌教授那儿了解了这个昙无谶的生平后,把他和楼兰王国的灭亡串联了起来:“叔爷爷,昙无谶被楼兰人追杀是因为他知道了楼兰人的秘密!所以他只得逃到武威!这个事情不知怎么泄露出去,他被人惦记上了,拓跋焘其实是想要楼兰国的秘密,而不是这个人本身。”
“不对!”楚风插话了,“据史书记载,昙无谶是因为与当时楼兰王比龙的妹妹曼头陁林私通的事情败露才出逃的。”
“对啊!我们先假设假设昙无谶确实跟楼兰王妹妹私通了,那么他会不会就是从这位王妹手里得到了这卷桦树皮经书,也就是有关楼兰国的大秘密。为了掩人耳目,他假说是自己的师傅给的。刚开始也没有人发现,后来事情败露,楼兰王追杀他,他才逃到了武威。”凌宁越分析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我看你并不适合搞历史研究,适合去写小说!”楚风对这种毫无根据的臆测向来很反感。
“你——”凌教授打断了不服气的凌宁,他对两人说:“你们说的都对,我们做学问的就是要态度严谨,楚风啊,尽信书不如无书,但是凌宁也得记住,什么事情都可以大胆假设是不错,但要注意小心求证!没有证据证明的话可不能乱下结论哦!”两人听了,互相瞪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第十一节 师徒、师徒!
凌教授此时,突然叹了口气,说:“楚风啊,我老了,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你是最有希望完成我的那个课题,证实我的猜想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帮老师把这个课题做下去?”
楚风此前虽然有所猜测,但老师自始自终没有明确跟他提过:“老师,您的课题是?”
凌茹凯回答:“找到传说中雅士语的存在!找到它,破译它!让世人明白我们的文明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辉煌,或许,还可以找到那让人类文明登上辉煌顶点的钥匙!解开某些奇异殿堂的千古之谜——比如神话中的‘昆仑神宫’!它是否真的存在过?又比如巴别塔,它到底意味着什么?说不定,你们还能证明‘天梯’的存在呢!”
此时的凌教授脸上神采飞扬,远不像一个卧床半月的高龄患者。他对自己的猜想充满信心,只可惜自己的身体和精力已经不允许自己亲自去证明这个论断了。不过,如果楚风答应帮自己把这个课题做下去的话,说不定会比自己亲自做的还要好呢!
想到这,他扬起手中那卷桦树皮文书,“不管这卷文书是不是昙无谶的那卷,至少它上面的汉字已经揭示了它与昆仑有关,这就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我需要回北京去,仔细破解这卷文书,你愿不愿意替我走一趟罗布泊?”
楚风此前就已经决定要去一趟罗布泊,去石碑处看看能不能破解其上的文字,此时听凌教授重提这个要求,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是担心教授的身体:“老师,您的身体能不能经得住飞行?”
“不妨事,我早就联系了北京的医院,那边的条件比这里好得多,路上不要紧,这边用轮椅送,那边用轮椅接就行了。”凌教授说得很轻松,可楚风听到这位不久前还健步如飞的恩师,现在竟离不开轮椅了,心下一阵凄凉。
“不过,凌宁不跟我一起回去,楚风,我可就把她交给你了啊,替我好好管教她,如果她不听话瞎胡闹的话,给我打电话,我来骂她!”凌教授说是这么说,可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对这个侄孙女的关心和维护。楚风也明白,教授一生无子女,这是把凌宁当成自己的亲孙女来疼爱了。
他有心想拒绝,又不忍让导师失望,转过头,看见凌宁也瞪着一双大眼睛在看他,连忙回过头来,对着教授说:“老师,您回去路上没有人陪您怎么行?”
“没事,路上有政府部门派专人送,回去了有老伴呢!总算是把我们的小凌宁解放了,都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半个多月了,还好,她的心愿之一就是想亲自去罗布泊地区看看,现在有机会了。”
楚风一听,原来不只当保姆,还得当保镖:“这怎么行!”他赶紧拒绝,开玩笑,他是不想让老师失望,可是这个任务难度也太高了,罗布泊地区是那么好进的吗?再说,他又不是去玩,在那里考察可能一待就是半个月、一个月的,男人都有熬不住的,就别说女孩子了。
“为什么不行?”果然,一听这话,小姑娘急了。
“呃,这个——”楚风知道,要当面说出这些理由来,小姑娘绝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他一边想词回答,一边使眼色向凌教授求救。
岂料凌教授这会子根本不看他。
倒是人家小姑娘自己说出来了:“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女孩子,娇气,怕我受不了苦啊!”
楚风接口:“倒不完全是苦,还很危险,你知道,那里被称为死亡瀚海,没有水,没有动物,没有植物,什么都没有,还时不时地刮一阵黒风暴。就是最近,都听说有人在里面失踪,你还是不要去了,要不,出点什么事,我没法跟老师交代,是不是啊,老师!”最后这句他是冲着凌教授说的。
“不用你交代!”凌宁很是生气,她的脸上瞬间涌上了潮红——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让人无法忍受,但当着生病的叔爷爷的面,凌宁心知自己不能鲁莽。
凌教授看见了她的表情,赶紧说:“凌宁啊,我今天的药护士怎么还没有送来啊,你去帮我催催。”说完,还使劲对她使眼色,意思是一切有我。
凌宁本想开口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遵照叔爷爷的意思出去了。
等她一出门,楚风就大吐苦水,表明自己的难处,总之,就是不能带她一起去。
凌教授等他说完了,就这么看着他,静静地,也不说话。良久,楚风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凌教授开口了:“楚风啊,你知道,我自己没有孩子,我们老兄弟两个,孙字辈的就这么一个女孩儿,我也舍不得她吃苦,不过,要想做学问,首要条件就是要吃得苦、耐得住寂寞!”
楚风听到这里,想起自己半途而废的行为,有点羞愧。
“楚风啊,我知道,当年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你跑去经商,我一个字都没说你,就是因为,我相信,我凌茹凯的学生,不会连这点事都经不起。一个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是锦衣富贵?别墅豪车?一呼百应?还是功成名就、众星捧月?人活着,得想明白了。美国人马斯洛曾经把人的需要分为五个层次,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最高层次的需要我认为不对,最高需要,应该是对生命终极意义的追寻。当一个人,他解决了生存、生活问题,什么都不缺的时候,他就会想这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活着的问题!你老师我,现在对自己生命终极意义的追求就是想要完成这个课题,解开这个人类文明史上的最大秘密!我认为,只有做到这个,我的生命才有了存在价值!你呢?你的生命的终极意义又是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楚风心里一凛,一时之间他还真的回答不出来,好在凌教授并不等他回答,继续说着:“凌宁这孩子,虽说不是我的亲孙女,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亲孙女,所以她要去罗布泊,尽管我知道有危险,但还是同意了!为什么?我是为了她好!
“这个孩子我知道,她很聪明,可是也难免会有聪明人都有的通病——骄傲和懒惰。相信你也感觉到了,她身上现在已经有了很重的骄娇二气,但这个孩子的本性是善良的。我让她跟着你,学习具体的知识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希望让她在你身上学会谦虚严谨的治学态度。罗布泊那个地方可不简单,我希望她能在那儿找着自己的生命终极意义。”说完,还特意看着楚风的双眼。
听到这里,楚风感受到了导师的那颗慈心,他忽然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凌教授的择徒条件很严格,那一年,楚风经过笔试考上了凌教授所在学校的研究生,在面试时,他看上了楚风。此后,楚风成了凌教授硕博连读的弟子。凌教授对楚风可以说是倾囊以授,他甚至在出国参加会议时也带着这个弟子,还专门带楚风去过大英博物馆,让他看了收藏在那里的实物,就是因为看到了其中一块同时刻有佉卢文和汉文的木椟,楚风才最终得以掌握佉卢文的翻译。可以说,楚风之所以有今天,与凌教授倾尽心血的教导有很大关系。
楚风很是惭愧:“导师,对不起,跟您教导我比起来,我实在是太差了,这是我的错,当年您教导我们的时候,不厌麻烦、不言辛苦,相比之下,我今天对凌宁实在不应该,等她回来,我向她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让我去就行。”说着,凌宁蹦蹦跳跳地进来,一脸的开心。很显然,她刚才根本没走开,就在门外偷听。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连楚风都禁不住嘴角弯弯翘起。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这次应声而进的是张教授。他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凌教授的爽朗笑声,进门以后看见楚风和凌宁都是笑容满面,禁不住自己也带出笑容来问道。
“哦,老伙计,你来得正好!我要回北京了,你呢?什么时候回南京?”凌教授见了他,更高兴了。
“我就是来向你辞行的,我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学院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呢,现在听说你要转院回北京,我就得回去收拾我那一摊子了。”张教授一边说还一边猛瞧楚风,把楚风搞得莫名其妙。
“张教授,我有什么不对劲?”他看了自己全身上下,没发现不妥的地方啊。
“你身上没有粘灰,不用担心。”张教授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是你的学生,从美国跑来了。”
“什么?我的学生?”楚风诧异,自己并没有收过学生啊,还从美国……等等,美国,会不会是——
“他叫什么名字?”
“林威廉!”
“原来是他!”楚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开朗的笑脸,一丝微笑出现在他的嘴角。
“这个小伙子跑到我们学院来,知道今年招收研究生的硕导中有你的名字,非要做你的学生,可我们的招生考试早就过了,本来他持有美国国籍,汉语还不错,可以作为留学生过来,可他偏偏不愿意,现在天天在学院的招生办里软磨硬泡,把招生办主任搅得头疼。”张教授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楚风知道这事那个小伙子干得出来。既然已经答应了导师带学生,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倒也无所谓,便对张教授说:“您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呀,还没有,不过,这时候,他一定还在我们学院的招生办公室‘值班’呢!”张教授边说,边掏出手机打电话,接通以后就听他说让林威廉接电话,随后,把手机递给了楚风。楚风接过来,耳边就传来那小伙子热情四溢的声音:“楚大哥,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他们不让我当你的学生,怎么办啊?”
楚风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就是让他先以留学生身份办入学手续,明年再参加全国统考,威廉同意了。不过,他的要求是要跟着楚风,并问了楚风现在的地址,要尽快赶过来。楚风劝了劝,见他决心很大,也就把地址给他了。
凌教授把楚风、凌宁要进罗布泊地区,去找那块石碑的事给张教授说了。张教授也很高兴,马上答应替他们安排。两位老教授的能量都很大,很快就搞定了一些事情。好些部门都被打了招呼,答应配合。凌教授出于对他们的安全考虑,要求要新疆考古队的队长桑布带队进去,桑布的领导也同意了。
凌教授对楚风解释:“这个桑布队长别看人长得粗,心可不粗,他有多次塔克拉玛干沙漠里考古的经验,而且,上次找到石碑就是他带的路,由他带队是最好的。”
楚风点点头:“好,导师,一切听您安排,不过,我有个昔日的战友想跟进去瞧瞧,不知道可不可以?”
凌教授听了这话很惊奇:“哦,有这种事?你的朋友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对罗布泊感兴趣?”
楚风其实也不是很理解胖子的想法,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走这一趟,但他相信兄弟,胖子没说,他也就没问,面对凌教授的问题,他只好随意编了个答案:“他是做玉生意的,可能就是好奇,想跟着去看看!”
凌教授听到他这么说思索了很久,半晌,才对楚风说:“楚风,这次发现的这块石碑,目前还是完全保密的,你能保证你的朋友不会往外说吗?”
楚风很肯定地为胖子担保。
凌教授最终同意了:“好吧,不过,楚风,你对朋友还是太信任了一点啊!”他若有所指。
楚风却笃定胖子不会辜负当年的兄弟情,对这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第十二节 吐峪沟大峡谷
当楚风把这个消息告诉胖子,并要胖子保证不泄密时,胖子的神情有点儿奇怪,他似乎没想到,又似乎有点儿忧虑,虽然他挤出了一脸高兴,但楚风还是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胖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哦,没有、没有。”胖子连忙答道,“我只是在感慨,还是当年的兄弟的情谊真啊,这些年来,不管任何事,不问理由答应我的,只有你一个。”
楚风听了,走到胖子身后,手在胖子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胖子,说什么呢?当年咱们可是能互相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啊。”当年,楚风他们当兵的时候,边境上并不平静,偷袭、摩擦事件时有发生,在战斗中建立的战友情无比牢靠。
胖子听他这么说,也似乎回到了当年,他看着楚风,伸出手去:“好兄弟!”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从胖子家里出来,楚风突然觉得没地方可去,要出发去罗布泊,准备工作起码还要做好几天,凌教授那儿正在专心破译那卷桦树皮文书,自己也不便去打扰,在乌鲁木齐,除了胖子,他也没有熟人,正愁着,忽然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拨通了那位黑塔大汉桑布的电话。
桑布正好要找他呢,接到电话就让楚风直接去他们考古队的办公地点找他。
楚风赶到时,他那间布置简陋的办公室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两人正趴在桌上看地图。
楚风进去时打了声招呼,桑布看见他来了,连句客套话都没说,拽着他就到了桌前。
这是一幅详细的罗布泊地区图,桑布指着图说:“我听说你们这次进去指定我带队,可我这次在鄯善还有一个抢救性挖掘考古的任务,这次请你来,就是想订一个两全齐美的方案。”说着,他先指着地图上标了黄线的地方,“这次我们要去的那块石碑的所在地,在俗称楼兰古城的西面,也就是罗布泊的西岸,靠近塔里木河的下游,已经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东北沿,要到那儿,有很多条道。进罗布泊地区,自古以来无非就是从东边的敦煌、哈密、鄯善进去或者从西边的若羌进,不过比较安全的就只有两三条,从敦煌西出阳关、玉门,过八一泉,到罗布泊镇,在往西,这是一条,穿过沙漠公路到若羌县,再从若羌的阿尔干乡直接往北方走,这是第二条,还有一条,就是从新修的国道235线走,从哈密出发,直接到罗布泊镇,再往西。对于我们来说,最近、最方便的就是这条道。可是——”
楚风听了,知道桑布队长必有什么为难之处,他说:“桑布队长,有什么你就直说,这一次出去,有关路线的问题我都听你的。”
桑布听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还是盯着地图说:“这里,是鄯善,前不久,鄯善吐峪沟乡的村民在修村道的时候,挖出一片古墓来,上级命令我们进行抢救性考古挖掘。现在工程进行了一大半,可还没收工,而且时间紧任务重,就这趟我还是借着一个开会的由头回来的呢!你们又要去罗布泊,还指定我带队,我们人手不够,我就想,要不这样,你们不是还联系了新疆生地所吗,他们的人进去也很有经验,这次行动就让他们的人负责准备,我呢,就给你们带个路,在这几天的准备期间,我先去鄯善,等你们准备好了,到鄯善与我会合,我们走鄯善,翻库木塔格沙漠进去,到了这儿,你看——”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绿点,“这儿有个陷车泉,从这儿往西南方向走,很近,就到了,只是,这条路难走些。”
此时的楚风并不知道,桑布所说的这条道是已经上百年无人走过的罗布泊北道,以前直通楼兰古城和高昌。这条道是目前所有通向罗布泊地区的道路中最危险的一条。他打了个电话给凌教授说了这个事,教授在电话中沉吟良久,同意了。楚风挂断电话,对桑布队长笑着点了点头,桑布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轻松的表情,他低声对身边的年轻人交代了一句什么,然后对楚风说:“那就这样吧,你们准备好了就来鄯善。”说罢就准备出去。
楚风连忙跟上:“桑布队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桑布猛然停步,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事?直说!”
楚风知道跟这样的人不能说客套话:“我想跟你去鄯善!”
桑布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楚风好整以暇,正面迎上他的目光,两眼清澈有神。
桑布看了一阵,扭头就走,嘴里低声说了一句:“要去就跟上!”
楚风之所以这么笃定桑布会带上自己,就是因为,这种考古活动,历来都需要专家的参与,自己虽然不在这一行很久了,但不说以前的名声,就是光顶着凌教授弟子的招牌,也是很多考古活动求之不得的邀请对象。而一般专家参与这类活动,都要考虑这些因素,这就导致了一些小型的考古活动几乎邀请不上真正的专家参与。
楚风之所以想加入到考古队伍中,也是想提前开始适应新疆的野外考古环境。在跟导师、胖子以及还在南京的林威廉交代了一声后,楚风让凌宁和其他两人跟随大部队到鄯善会合后,他就上了桑布队长的三菱越野。
三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现场。在这里楚风见到了上次在凌教授病房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王教授。他上前去跟人家打了个招呼,那老头见到他,眼前一亮,很是兴奋:“怎么,凌教授也认为这里与阿斯塔那古墓群有联系?”他误解了楚风的来意。楚风只好哼哼哈哈地带过这个问题。
“阿斯塔那”是维吾尔语“都城”的意思,古墓群位于吐鲁番市东南约40公里处。阿斯塔那古墓群包括着阿斯塔那、哈喇和卓村北的戈壁,是从西晋(公元3世纪)到唐代(8世纪)高昌都城居民的公共墓地,也是当年高昌城中各民族寻求死后安乐的幽冥世界。整个墓区从高昌城东北一直延伸到城西北,东西长约5公里,南北宽2公里,方圆10平方公里。
从地理位置上看,这片区域离阿斯塔那古墓群倒是不远,但二者有没有联系,仅凭这一点并不足以判断,楚风看到新疆考古队来了四辆车,大概有不到二十名队员,队员们正在组织民工施工,整个现场尘土飞扬。
楚风一到就到处察看地形,这里就在那传说中逼得孙悟空三借芭蕉扇的火焰山的山脚下,只不过不靠近那条开辟了景区的连霍高速路,在国道312的南边,离吐峪沟大峡谷不远。
这里的山体全由红色砂岩构成,从上到下,呈现由浅至深的红色,群山东西走向,宛如一条横卧的赤色巨龙。
此时正是下午5点左右,这些附近的山头在阳光下仿佛流火一般。楚风知道,等再过一阵子,夕阳西下之时,这种山体会发出七彩流光,美丽极了。
不过,他也明白,美丽归美丽,到了夕阳西下后,他们可就该遭罪了。
此时虽说是初夏,可到了火州吐鲁番盆地,尤其是鄯善,最高温度早已经到35摄氏度以上,这里又是火州的中心,虽然是下午,可也让楚风感觉到燥热难当。他随身带了电脑包,却把行李丢在了胖子家,此时还身穿一件休闲夹克,连忙脱了,露出里面的蓝色衬衣来。
这里已经可以算是戈壁滩了,在这里露营,别看现在这么热,晚上会很冷。楚风暗暗后悔,怎么没有买个睡袋带来。
由于已近黄昏,桑布队长显得有点急,他大声地喝喊着队员们,扎帐篷的扎帐篷,收集民工的收集民工,只要谁的动作慢一点儿,都会挨他一顿骂。
吩咐一阵之后,桑布走过来,喊上楚风,一起去了前面民工们已经掘开的一个墓葬。
这一整个墓葬,就出土了一个陶罐,楚风仔细观察这个刚出土的彩陶罐,以他目前的眼力,这个罐子的具体年代还看不出来,因为这种罐子太普通了,就是西域常用的那种窄口圆腹的彩陶罐,从公元3、4世纪到20世纪都有人在用,甚至连现在南疆有些地方的维吾尔族老乡,都还在用这种罐子,也有当工艺品卖的。
这里除了这个罐子外,旁边还挖出了明显是墓道的一条甬道,在出罐子地方的左边,一直延伸进去,不知道有多长,而右边的民工,则挖到了一个直立的墓,好像是一口井一般,阴深深的,80公尺见方,却不知道有多深。
这一切都表明,这里应该存在一个墓葬群,而且是一个有着复杂葬俗的墓葬群。但是,一般古代西域地区的少数民族墓葬,出土文物都很少,一则是没有陪葬的习俗,二则当地物资稀少陪葬不起。
桑布指着那两处墓葬跟楚风分析,直立墓葬通常见于北方少数民族,尤其是古塞种人的葬俗中,而有墓道的那个墓,则很可能墓主人是汉人。
楚风很赞同这个判断,但桑布却没有时间与他多谈,很快就被队员叫走了。
楚风一个人站在墓葬口边,抬头四望,却看到那位王教授上了车,似乎要走的样子,很纳闷,招了招手,走过去问:“王教授,怎么你才来就要走啊?”
王教授尴尬地笑笑:“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起先并没有准备参加这次野外考古活动,所以一些应该带的东西都没有带,现在只有先回去。”
楚风理解地点点头。不过,他不准备回去,既然桑布队长肯带上他,就不会没有准备。
桑布安排好人手之后,突然让人把那个已经打开的直立墓葬的口子给封上了。楚风不知道原因,只好在旁边保持沉默。太阳快要下山了,村长和村民们乘坐着拖拉机要回去,桑布招手把村长叫住,跟村长嘀嘀咕咕一阵,然后指了指楚风。楚风一见如此,心里大致知道桑布正给他安排住处。
结果不出他的所料。这些村民都来自20多公里以外的麻扎村,维语里“麻扎”就是墓地的意思。这个村里的村民都是维吾尔人,这个村子是世界穆斯林的七大圣地之一——七圣人墓的所在地,是新疆最古老的维吾尔族村落,最为完整地保留了古老的维吾尔族传统和民俗风情。
要到村子里去,就必须经过吐峪沟大峡谷。吐峪沟大峡谷是中国西部最具有神秘色彩的地方。此峡谷长8公里,平均宽度约1公里,从北向南把火焰山纵向切开,火焰山的最高峰就位于峡谷之中。峡谷里既有清真大寺,又有开凿于两晋十六国时代的吐峪沟千佛洞,和建筑布局互相环绕的藏传佛教大寺院遗迹。所以位于峡谷南端河谷的这个村子,既是西北地区穆斯林心目中的“东方小麦加”,也是佛教徒心目中的“圣地”,每年都有不少穆斯林、佛教徒前来朝觐、朝拜。
很快桑布便让考古队员小王开车,送楚风去村长家住。
此时,正是吐峪沟大峡谷在一天当中色彩最绚丽的时候,在夕阳的照射下,楚风虽是见多识广,也不禁为这怪石嶙峋、沟壑纵横的峡谷风光而惊叹!目前,这峡谷只有这西岸的一条“连心路”可通。汽车奔驰在半山腰的“连心路”上,对岸是在夕阳中五彩流光的岩石和山体;下面是蜿蜒的山道、深千尺的峡谷,依稀可见谷底流水潺潺、芳草如茵;远望群山起伏、重峦叠嶂,令人不由得心胸浩然、气息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