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控制的李咏霖,力气可不小,竟然把我拎了起来。
“都是你让我胡说八道,现在她关机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
“我什么呢?”我直勾勾地瞅着他。
我俩纠缠在一起,其他人赶忙也站起来。
“嘿,老李,你干什么呢!”老威也气冲冲地,当然,只是动嘴,没有马上上手。
韭菜哥关系更近一步,所以敢凑过来拉架。
这时候,我笑了,虽然是一种心虚的、装模作样的笑,还是把李先生给唬住了。
“我说李咏霖啊,我尊敬你,叫你一声李哥;不叫你,也没什么不对吧?李哥你家里有事,愿意找我帮忙,我就帮你,你听也罢,不听也罢,是你的事。我只是出谋划策,决定权在你,就算事出意外,你也不该怪罪在我头上吧?”
我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李咏霖的拳头都举起来了。
于是,我变了个脸色:“李咏霖,你也别忒会拿人当挡箭牌了。杨洁是你的前妻,可不是我的前妻,你总该了解她的性格脾气吧。到现在为止,杨洁是什么人,我都还不清楚。不过你李咏霖是什么人,我倒是猜个*不离十了。你并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不过是长子,对吧?你当过兵或者警察,要不然就是长期参加过体育锻炼,对吧?在军队里,你就显现出聪明能干,说不定深得首长的赏识。退伍转业后,你和一般的军转干部不同,你有自己的见解和法子,一步一步,直到现在自己开了家公司,对吧?你很好面子,甚至有些过火,我敢打赌,你曾经是个不管前面压了几辆车,都不会按喇叭的人。可现在的你不一样了,一旦你苦心经营的形象遭到破坏,你强烈的责任感受到干扰,你就学会了迁怒他人,还懂得逃避问题,这些也都没错吧?我了解你,可是并不了解你的前妻,你很有主意,所以并不太在意别人的观点。你求助于我这样的小辈,无非是你走投无路了而已。既然你还坚持自己的见解,那么撒手,咱们一拍两散,我回家就是了。”
李咏霖泄气了,我能感觉到他抓住我的手突然没了力气,还有些颤抖。他似乎还不敢相信现实,回头去问小姐姐:“这些是你告诉他的?”
“没有啊!”小姐姐摇头。
“你怎么还冥顽不化呢?”我几乎嘲笑起来,“今天是人家订婚的日子,又不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就即便有这个想法,我们关心的也是你的前妻,又不是你!”
我不想诋毁当事人家属,时至今日,我也始终认为,李先生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士。他并非被我拆穿了本质才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的责任感有些过于强烈了,还有些自负,以至于当他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几乎抓狂,另一方面来说,他也真被前妻的不测给冲昏了头脑。
既然一片乌云散开,大家重新落座,我也没有真的生气,再说话时,口吻也就缓和下来:“为什么不让你对前妻提起孩子呢?其中也有个原因,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孩子的归属权,应该判给你了吧?”
当然,这不完全是我猜的,跟席间偷听到的贼话也有关系;不过细想一想,也不难理解。李咏霖年纪这么大了,又离了婚,就那么一个女儿,他能不争取吗?反观之,再看前妻杨洁,别的不说,离婚半年的时间,两次有自杀企图和行为,就算有外因导致,自身也不能说没有问题,所以得到孩子的监护权并非易事。李咏霖颓然点点头,说孩子确实由自己监护。
“那就是了。想想看,做母亲的,却不能亲手抚养孩子,这份痛苦是不言而喻的。她的自杀念头,也可能与此有关。你拿孩子说事,搞不好触及她的痛楚,当然是有害无利的。”
“可是,可是……”李咏霖还有心解释,“本来离婚之后,我和杨洁的关系还是挺好,这一点他们都知道的。真正让我们闹僵的,正是由于她对孩子的不闻不问。”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离婚后,我和她商量好,每周三、周六,由她接送孩子。可是到离婚第三个月的某个星期六,她却突然不出现,把孩子一个人扔在那里,至少一小时,后来还是孩子的大姨给接走的。我打电话给她,质问这事,她却说自己身体不适。我当时很奇怪,说身体不适没关系,好歹通知我们一声,也不能扔下孩子不管啊!她说反正自己的姐姐去了,有什么关系!艾先生,您想想看,就算我们离婚了,就算孩子判给我了,她毕竟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也不至于这么冷酷无情吧!”
李咏霖咽了下唾沫,脸上忽然呈现出厌恶的表情来:“还有一件事……唉!”他似乎很难启齿,或许有点难以置信,“这还是她姐姐告诉我的,有一天她骑自行车接孩子,买了些零食给孩子吃,自己也吃点。女儿惦记我,就说留一些给爸爸吃吧,她不乐意。后来骑车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女儿的腿擦破了,直哭,她就说,‘活该,谁让你光惦记爸爸,不管我的。’艾先生,您想想,我能不生气吗?从这两件事以后,我就烦她,疏远她,谁知道她忽然又提出复婚来!”
此言一出,可谓四座皆惊。我倒是没什么反应,韭菜哥哥干脆把头摇了摇,扭向旁边,老威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姐姐和杨洁最要好,想要反驳两句,终于也没能开得了口。
李咏霖的话,似乎不会是谎言,两口子打架,见得多了,不过这样的怪事,反而少见。我转向小姐姐:“姐,你和杨洁很熟,算是闺中密友,这种事,你看她干得出来吗?”
“这……”小姐姐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哦,要说杨洁的脾气,确实有些古怪啊,不过这件事,我没听说过,也说不准。”
言下之意,有的可能倒是大于没有的可能了。
“李哥,我还有一事不明,要问问你。如您所说,现在你对杨洁,大多是反感。可我看到您很担心她的生死,也是真情流露。莫非您对她,始终还存有些感情?”
刹那间,李咏霖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没说什么,只是摇头,反正和杨洁目前的自杀无关,我也没好意思深究。
对话,很快被圈回到了杨洁第一次自杀未遂的事件中,这期间,每隔十分钟,我们还是会给她的手机拨电话,但她一直关机。
很遗憾,从第一次自杀未遂中,我们并未得到太多线索。只知道,这一切看起来毫无缘由,他们以及小姐姐两口子,一行四人去青岛玩。其间还算开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可是回到宾馆,大家各自回房,也不知道杨洁和李咏霖说了些什么,总之,他们开始争吵,随后,杨洁就把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这下,李先生可慌了神,因为她进去时,还抄了个青岛牌啤酒的瓶子。
很快,三人来到洗手间外面,又是劝说,又是敲门,但无济于事,杨洁在洗手间内又哭又闹,继而割腕;直到众人撞开门,她自己也没有出来的意思,所幸失血不多,生命并无大碍。
小姐姐回忆说,她那一天特别反常,而且力气很大,一甩手,差点把自己摔个跟头。在医院得到救治后,因为伤势很轻,也不必住院,回来的时候,杨洁痛哭流涕,不住地向大家道歉,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当然,小姐姐夫妻二人,当真认为她不会再寻短见,这也无可厚非;而李先生,因此更加疏离前妻,也不在话下。
既然对第一次自杀的探究没有收获,我便提出了一个新问题:“无论是第一次自杀之前,还是到现在这段期间,她有没有跟你们任何人表示过想死的念头呢?”
我们的知心大哥哥老威同学有些憋不住了:“干吗拘泥于这些呢?我们现在不是急着要锁定杨洁的位置吗?不知道她在哪儿,我们说到天亮,也没完没了呀!”
他的观点,实在是金玉良言,一语道破天机。确实如此,我们可以花一天,甚至一个月的时间慢慢讨论这个问题,然而在眼下的紧要关头,迟一分钟,都有可能致使杨洁命丧黄泉。
很明显,从大家忧心忡忡的神情来看,杨洁现在到底在哪儿,这个问题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找不到人,就无法阻止她的自杀。所以,眼下,找到她才是当务之急。我也很焦急,习惯性地掐着左手的虎口,弄得很疼。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解释清楚的,我向大家点点头:“既然老威问了,那我就说说,现在确实是危急关头。不过,大家都知道欲速则不达的成语,如果我们不能整合行动,有效地利用线索,那就等于没头的苍蝇。通常,人们认为,一个企图自杀的人,对于自己的计划是秘而不宣的。事实上,据统计,90%的自杀者,会向他们周围的人求助。当然,这个求助并不是说他已经快要死了,所以才通知你。其实,他会在有这个念头,并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就开始透露信息。比如说,他会更多地谈及生和死的意义,谈及他认为活到什么岁数就足够了,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终结自己的人生,是在什么时候。也有些自杀者,会很直接地告诉你,哪些困难让他痛不欲生。所以,现在,让我们大家都静一静,好好想一想,杨洁在此前,有没有跟你们谈论这些事情,具体都是什么。不过时间有限,我希望大家想半分钟,然后挑重点说出来。”
我们,通常在知道做一件事的必要性之后,才会认真地去做这件事。刚才的这段话,起到了作用,大家都安静下来了,试着去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