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除了看护望月的横肉脸,超子、冷怡然都已经上到了第二个台阶,卓雄应该是这个古老的族群的最后一任族长,按照规矩,他应该会成为最后一个大祭司,所以查文斌把他也叫了上来,虽然此时卓雄对于这些祖宗留下的东西根本提不起兴趣。
在几人的帮助下,查文斌率先爬上了最顶端的台阶,用一览众山小来形容此时的眼界再合适不过了。原本从哪一个角度都看不完全的村庄,站在这儿已经尽收眼底。倒是这青铜神树,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那树杈总是互相遮掩,反倒没在下面的时候看得清楚了。
查文斌试着攀登,手脚并用,在满是青铜树杈的树干上来回穿梭着,这神树设计的巧妙之处还在于任凭你如何努力,总有一条路是被上面的树杈挡住的,也就是说你想爬必须得踩着外面的树杈尖尖走,查文斌尝试了几次之后,只好作罢,再次回到地面。
树杈的尖尖上,挂着鸟儿和铜铃,最顶端还锋利无比,跟匕首一般,要想从这外围上,真不是一般的难度。更让他担心的是铜铃,上一次铃声响起,万鬼皆出,这儿的铜铃似乎有招魂的作用,如果不小心碰到的话,天知道会招出个什么来。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要试试,因为查文斌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这棵神树真能连通三界,那么烊铜渊也一定能到达!
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查文斌小心翼翼地沿着最外围的树杈,开始慢慢向上爬……
每一根树枝都像一把尖刀,锋利的枝头和那一碰就响的铜铃把查文斌前进的道路完全阻挡住了。为了不使查文斌受伤,超子特地把自己的军用登山手套给了他,这种由牦牛皮加工制作而成的手套可以抵御普通的匕首切割,而他的脚上所穿的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鞋,这一路走来,早就要破烂了,就扯了两块布条子给扎紧。
众人屏着呼吸,提心吊胆地看着他蹬出了第一步。查文斌试了试,还行,起码不会扯断,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顶端的铜铃,他抓住了上第二层的树杈。这儿的树杈无论是粗细还是长短都远逊于第一层,整个人看上去是趴在树上的。身后的那个乾坤袋时不时地还要往前面滑,几次三番过后,查文斌已是满头大汗,这看似简单的几步,跨起来是如此艰难。
终于他摸到了最上面那一层,这一层的树枝竟然不是实心的!从树干上分离而出的枝条中又伸出短枝,短枝上有镂空花纹的小圆圈和花蕾,花蕾上各有一只昂首翘尾的小鸟,青铜的硬度虽然够强,但是韧性却差到极点,如此这般用力,能否承受一个人的力量,查文斌着实不敢保证。这一米多点的距离,也许跨越起来就是上下五千年,也许就是穿越了天、地、人三界。这个风险,查文斌敢担吗?不,不是他不敢,而是他没有权利去担当,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历史,属于那个时代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迹!
查文斌重新回到地面,把顶端的情况说明之后,老王也觉得硬上不是个办法,到时候别成了后羿第二,踩断了其他的树枝。就在这时候,超子的一句话提醒了众人,这小子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要是有梯子就好办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查文斌一拍大腿:“有办法了,咱们搭个人梯,这样,卓雄,你把下面那个兄弟也叫上来,他力气大。”
卓雄一声招呼,横肉脸哼哧哼哧地便赶了上来,查文斌把几个人聚在一起说道:“等一下,这位兄弟和超子站在最下面做台阶,因为你们两个力气大,步子稳。”
横肉脸和超子分别点头答应看,查文斌接着说:“我和卓雄分别站在你们两个的肩膀上,这里分量最轻的就是冷姑娘了,一会儿这个顶,我们先让她上去看看,如果连她在上面都站不住,那我们就不用试了。等冷姑娘先上去,看看是否真的有断口,如果有,那么一定还有放置青铜轮的位置,只要证实了确实能复原,我们再想办法。”
冷怡然怯生生地说道:“我能行吗?”
超子笑嘻嘻地说道:“妹子,你不是向来都牛得很吗,怎么这会儿蔫了?”
冷怡然把小嘴一撅:“放屁,姑奶奶我什么时候怕过事?只是这事情太重要了,文斌哥我……”
查文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还是说道:“如果真不行,咱就不勉强。”
看着查文斌满怀希望的眼神,冷怡然突然就来了勇气:“那我就试试!”
“好,记住,千万别碰那铃铛!”
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方案,人梯的第二层已经搭好,在老王的帮助下,冷怡然颤颤巍巍地站到了查文斌和卓雄的手臂上,然后慢慢地爬到他们二人的肩头。这爬上去倒是不难,难的是站稳。尤其是这种人梯,本身结构就难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晃动,要让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姑娘站上去,难度可想而知。
冷怡然在上头,几番尝试都没有成功,卓雄和查文斌都感觉到了那双在自个儿肩头不住抖动的脚,查文斌鼓励道:“没事的,冷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扶着你,不会倒的,老王也在下面接着,你试着站起来。”
“我怕……”
超子在下面喊道:“姑奶奶啊,你还怕?你都爬到男人们的头上去作威作福了,你还怕个什么?”
嘿,就被他这么一喊,冷怡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闭上眼睛猛地一起,还真站起来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树的顶端已经完全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这棵青铜树的树顶,果然有门道!
“上面的情况怎么样?”查文斌扶着她的小腿问道。
冷怡然的双手已经搭在神树的树顶之上,身子已经能完全稳住了,便回道:“我看见上面的树顶上有个小洞!”
洞?这倒是查文斌没有想到的,他腾出一只手来,伸进乾坤袋,摸出从望月那儿缴来的树杈,慢慢递了上去:“冷姑娘,你把这个树杈插进那洞里试试。”
冷怡然接过之后,按照查文斌的吩咐,小心地把那截树枝往洞里一放,这两者像是有吸引力一般,瞬间便牢牢地粘在了一起。瞬时头顶轰隆隆的声音开始传来,碎石如同下雨一般开始下落。冷怡然见如此变故,身子一个没站稳,便趔趄到了神树上,整个树身为之晃动,接着她便掉了下来,好在老王接得及时,给抱在了怀里。
还没等查文斌他们落地,骤然耳边“当当当”响起一阵悦耳的铜铃声。“不好!”查文斌喊道。
已经沉寂了三千年的扶桑神树终于再次奏响了属于它的乐章,一阵大风吹过,铜铃犹如兴奋的孩子,不停地舞动着自己的手臂,也许是它们寂寞得太久,也许那个未知的王朝终于被重新开启。查文斌抬头一看,神树的顶部已然坍塌出一个圆形小洞,一丝光线直穿透山体到达了地面!
“太阳轮!”查文斌看着手中那一块轮形器物,无论是大小还是模样,它都应该是被完美地镶嵌在那个洞里。“终于明白了,这块太阳轮的位置刚好是阳光照射进来的唯一通道,所以它就代表着轮值的那个太阳,当年的后羿也一定是从这里透过这个天眼射下了其他九日!”
查文斌和众人正沉浸在这全新的发现之余,危险已经不期而至,查文斌和卓雄正准备跳下人梯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绳索的望月一木举着明晃晃的童子切已经悄然杀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棵神树之上,唯独忘记了他!
“啊!去死吧!”望月一木一声大喊,童子切带着漫天的杀气迎着查文斌的背部直直劈去。
“小心!”地面上的冷怡然一声大叫。“噗!”查文斌只觉得身后一凉,转身一看,冷怡然已经缓缓倒下。
“啊!”超子如疯了一般径直扑向望月,两人抱作一团,沿着台阶顺势就滚了下去,在这当中,超子完全没有保护自己的身体,只是不停地用拳头砸他能砸到的望月的身体。一旁的卓雄和横肉脸提着快刀,飞速赶到下方。
祭台之上,查文斌怀抱冷怡然,他的手捂着她的后背,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在往外涌着,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止不住。冷怡然的俏脸,由粉红逐渐成了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告诉他她有多痛。
查文斌的双手无助地抖动着,眼泪如同珍珠一般跌落,他的脑子里闪过一百种符咒,似乎没有哪一样能够面对这种伤势。曾经他的女儿就是如此离开了自己,如今这个一直喊自己文斌哥的小魔女难道也要离他而去了吗?“不!”查文斌仰天长啸,声音在整个山谷久久飘荡。
脚下便是祭台,当冷怡然的鲜血慢慢注入那些青铜盆器的时候,不远处“咔嚓”一声响,原本空旷的地面之上,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两边的石头犹如积木一般迅速沉降,一条通向地底的台阶凭空出现。
老王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喊道:“文斌,血祭!是血祭!”
查文斌止住泪水,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台阶之下传来一声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咕呱!”
“伙计?”查文斌喃喃说道,这声音犹如已经跌入深渊的人突然看见上面垂下一根绳子,还有谁能比它令查文斌更加激动?
放下手中的冷怡然,交到老王的怀里,沾着满手的鲜血,他甚至忘记了和望月打斗在一起的超子,眼中只有那个无底的深渊。当他踏下第二级台阶,刚刚准备走向广场的时候,突然一阵微风吹过,连同那熊熊燃烧的火把都“呼”的一声一并吹向了祭台。
站在案台前的查文斌身子突然一硬,眼睛缓缓闭上,手指上一滴鲜血“啪”地摔落到了地面,裂成了无数个点。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远处的三足蟾犹如一头下山的猛虎,快速地跃出那个深渊,三步并作两步,直冲查文斌而去。而他像是一个久违的朋友,在等待着自己伙计的到来。
三足蟾面对高高的台阶,一跃而起,身子尚未落地,口中长舌一伸,一柄金灿灿的权杖凌空从它口中飞出。一切都像是预先已经排练好了一般,查文斌右手一伸,稳稳地接住,向天一举,“吼!”一声龙吟随之在身后的青铜神树上发出……
在这一刻,老王忘却了手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冷怡然;卓雄和横肉脸忘却了在地上滚动的超子;何毅超忘却了还跟自己纠缠在一块儿的望月;望月也忘却了此行的目的:扶桑。
一时间,广场上的火把,犹如新添了燃油,火势一轮旺过一轮。透过熊熊燃烧的烈火,查文斌此刻在他们眼中犹如一个天神,高大、神圣和不可亵渎。在一旁的老王分明看见查文斌的身上隐约闪着一丝绿色的光芒,若隐若现之间,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甚至不敢直视查文斌的后背。什么叫作气势?那便是君临天下!
神一般的三足蟾,神一般的权杖,神一般的扶桑神树,神一般的龙吟,如今全部被眼前这个神一般的男人所取代。如果说人的身上有气场,那么今天查文斌确实到达了人生的顶峰,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极致。
缓缓转过身去,没有任何对白,查文斌接过老王手上的冷怡然,又缓缓地放到祭台之上。三足蟾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巨大的舌头随之一探,冷怡然那本来就娇小的身子瞬间被它那大舌头所包围,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冷怡然被三足蟾用这种方式轻轻抬离祭台,查文斌走上一步,手上那柄权杖被安放到了本就存在的凹槽之中,对接得天衣无缝,一旁的老王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种预感:今天可能会一睹神迹!
当三足蟾再次缩回自己的大舌头之时,冷怡然身上已经不见半点血污,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丝丝血色,就和刚刚睡着了一般,如果此时老王翻开她的后背,就会发现,望月一木那致命的一刀留下的伤口,已经完全不见,甚至没有一丝疤痕。
查文斌双手向天,手中的青铜太阳轮随着他的右手一抖,跟飞盘一般径直被甩向了空中,“啪!”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它被准确地镶嵌在了原本露出的那个洞中。
一阵让人温暖到要睡着的绿色瞬间在扶桑神树上绽放,无数的绿将整个祭台包围,整个神树不再是一件精美的青铜器物,它仿佛有了无尽的生命一般,在这里奋力地绽放开来。不远处,那个裂开的深渊之内,传来了阵阵的嘶吼声,这种声音,他们都曾经听过,那便是来自这地下世界的终极魔王:氐人!
当第一个氐人跳出裂缝的时候,就挥舞着手中的长矛直冲着远处的查文斌而去,超子立马一脚蹬开还和自己纠缠在一块儿的望月大喊道:“氐人!氐人来了!”
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它们完全无视广场上的人群,目标只有一个:祭台!
当第一个氐人冲到台阶之下,一直没有动作的查文斌突然左手一扬,怀中一张没有刻画任何符咒的黄纸径直飞出,“砰!”那个倒霉的氐人瞬间爆裂,形成的血雾迷茫在了那一片绿色之中,不多久就没了踪迹。
下面的氐人并没有被这一幕吓到,他们仿佛吃了兴奋剂一般,吼叫着冲向祭台,查文斌毫无表情地陆续飞出符纸,和前面的那个氐人一样,这些氐人全部爆裂。
台上台下的人都看在眼里,这还是查文斌吗?这还是那个抓鬼收魂看风水的道士吗?氐人们不断地冲击着祭台,不断地倒下,雾气之中,那一抹红色竟然开始出现。还是超子反应最快,喊道:“它们是在用身体冲击前面的阵法,兄弟们,操起家伙砍丫们的,给文斌哥减轻压力。”说话间,一个翻身,手提利刃已经率先砍翻了一个氐人。卓雄和横肉脸丝毫不含糊,拣离自己最近的目标照着脖子就杀去,双方杀得人仰马翻。
一时间广场上乱作了一团,望月一木趁机挣扎着逃出了人群,刚想窜出去,只听见桃井千雪喊道:“家主,解开我们的绳子。”望月一木听见声音,回头一看,整个广场上,到处都是氐人。这家伙头也不回地朝着外围窜去。
“家主……抛弃了我们。”千雪不敢相信望月一木在这个紧急关头,竟然丢下她们姐妹独自一人离去,一边是氐人,一边是查文斌,她们该何去何从?
“千雪,不要伤心,呵呵,他早就放弃了我们,从我们被安排到中国,就不过是他望月家,甚至是王室的一枚棋子罢了,我们的命一文不值,你怕死吗?”千代看着两行泪的千雪问道。
看着姐姐坚毅的脸,千雪鼓起勇气:“不怕!只求不要死在这群怪物手里!”
千代看着和氐人战作一团的超子,朱唇轻轻一咬:“要是他们败了,我们就咬舌自尽!”
千雪和姐姐相视一笑:“好!”
氐人的凶悍程度自然不用解释,只是它们似乎无心恋战,只顾着祭台,这也让他们暂时没落什么下风。那抹绿色逐渐又像是恢复了生气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扶桑神树上涌出。
超子他们的参战,也让查文斌暂时有了口气可以喘,他随手一挥,在外面画了一道圆,像是一堵无形的气墙一般挡住了氐人的脚步。
查文斌一心一意地看着冷怡然,双手从容地举起,指尖跳动的绿色犹如精灵一般从神树顶端的太阳轮涌向了躺着的冷怡然,她被无穷无尽的绿色包围之后,查文斌终于开口了。一种老王从未听到过的语音快速地从他口中吐出,随着他的口型不断地抖动,双手连续地结印,语速随着手法不断地变换。老王只觉得这是一种阵法,一种闻所未闻的阵法,跟随查文斌这么久,从未听到过他使用这样的语言,也从未见过他使出如此古怪的结印。在那一刻,老王的心头突然出现一个很可怕的想法:这个人,不是查文斌!
当冷怡然身上的绿色逐渐汇集成一个人形的时候,查文斌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一抹淡淡的笑容,一抹很是熟悉的笑容。“咕呱,”伴随着三足蟾的一声叫,那抹绿色无声无息地沁入冷怡然的身体,片刻后,她那修长的睫毛开始微微抖动。“醒了?”老王惊喜地叫道。
当这一抹绿色入体,扶桑神树瞬间暗淡无光,天地间所有的绿色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还在外面挣扎着的氐人身前的屏障也一并消失。
举着各式武器的它们犹如饿狼一般,冲向了祭台……
查文斌嘴角微微翘起,抽出冷怡然身下的权杖,转身面对老王,淡淡地留下一个字:“走!”说完便只身一人跳下台阶,三足蟾紧跟其后。
这一人一蛤蟆所过之处,身旁的氐人如同垃圾一般被扫向四周,更多的氐人如同潮水一般又紧紧包围了上来,前方便是那个台阶,没作任何停留,他跳了进去,三足蟾也跟了进去,余下的氐人吼叫着前赴后继地也追了进去。
广场上转眼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就一如他们来的时候那般,只是少了一个人,当超子准备也一并进洞的时候,天地间开始了最疯狂的摇晃,裂开的台阶开始慢慢合拢,这扇不知通向何方的大门随之关闭。
祭台上的冷怡然已经醒了,对于她而言,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
不知何时,他们后方的山体早已因这地下世界的晃动而裂开,蕲封山开始了最后的颤抖。
老王的脑海中依然在回荡着查文斌的那个“走”,这是他留下的唯一嘱咐,那个人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超子,卓雄,这里要塌了,我们快走!”老王扶着虚弱的冷怡然对着他们喊道。
超子依旧在疯狂地搬动着地面的石头,他想找到那个口,可是挖下去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就像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整个广场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地震,“再不走,全都埋这儿啦!”老王看着漫天的灰尘,他明白,没有人会放弃他,即使他不是查文斌,也没有人会放弃,“文斌临走前,只留下一个字,让我们走!他让我们走!”
卓雄试着去拽超子,却被他一把打开,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再次崩裂,鲜血随着胳膊的每一次舞动都兴奋地往外冒着。
“走啊!”卓雄一把抓起超子,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他如钢铁一般硬的拳头。崩塌只是时间的问题,留在这里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没。卓雄给横肉脸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然地走到他的背后,一记手刀劈在超子后颈,超子闷哼一声,横肉脸顺势把他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卓雄则背着卓老汉的尸体,一起聚集到了祭台上,冷怡然现在还虚弱得很,老王背上了这个泪眼蒙眬的女孩。哭,也许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
正准备向后山走去的时候,卓雄发现广场上还有两个人。桃井姐妹,她们的身子还被锁在青铜柱上,脸如死灰一般,静静地等待死神的来临。没有比等死更加可悲的事情了,当希望已经丧失殆尽,千代用力地握住妹妹的手,给她最后的鼓励。
“唉!”卓雄放下老汉的尸体,迎着不停跌落的巨石,冲向广场。锋利的匕首迅速挑开绳结,卓雄说道:“你们要是还能走,就跟着我们出去,这里已经要塌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桃井姐妹怎么都不会想到,望月作为他的杀父仇人,甚至是灭族仇人,可他到头来居然是救自己的人。相比之下,望月一木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呢?两姐妹互相搀扶着,紧跟卓雄的步伐,对于这对姐妹的加入,老王没有说话,横肉脸更加不会说话,死神来临之前,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当广场上无数的火把开始一盏接着一盏熄灭的时候,除了轰隆的倒塌声之外,再无其他。等卓雄他们一口气冲出山谷时,最后那三盏最为明亮的青铜柱在同一时刻熄灭,这是他给予他们最后的力量吗?大地的摇晃和颤抖让他们不得不趴在地上,等待最后的平息。
天色渐晚,他们所带的物品基本都已消耗殆尽,超子醒来红着眼睛一语不发,他已经失去过查文斌一次,已经没有能力再失去一次了。
下山是唯一的选择,时不时的小震依然在继续,荒野之中谁也不知道下山的路,胡乱走了一圈之后,谁都说不出自己现在何方,满天的乌云挡住了星光,没有方向的辨别,仅靠经验,超子和卓雄也没把握。
“我知道下山的路。”柔柔的女声响起,众人一看,只见千代红着脸站了出来,“家主有这儿上山路线的记载,不要向下走,我们需要翻过山顶,然后朝着河流的方向,就能下山。”
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一个日本女人,曾经手持钢刀的冷血杀手,貌似没有比选择相信更好的办法了。超子不忘丢下一句:“你要是敢耍诈,就算是女人,我也下得去手。”
沿着崎岖的山路,前前后后的几次地震,早已把这座神秘的大山翻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塌方,到处都是巨石。终于,山顶之上,他们见到了一座早已毁灭的古代遗迹,老王分析说,这儿是祭天的场所,不过眼下他们真的无心再看。蕲封山,今晚的夜别说蛇,连蚊虫都没有一只,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他们打开了这样一条安全的路。翻过山尖,果然见到了溪水,一行人便顺着溪水一直走,一直走。其间千雪因为内伤过重,已经无法再赶路,谁都没想到背起她的会是何毅超。千雪,人如其名,趴在这个满身血污又打倒自己的汉子身上,冷冰冰的脸毕生第一次起了一抹红晕。
天已微亮,沿着这条小溪,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夜,荆棘划破了皮肤,步子开始摇晃。饥饿、仇恨、思念、担心,无数情感掺杂其中。灌了铅的双腿,还在继续迈着步子,他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一直到遇到了一个草棚。
超子背着千雪,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冲了过去,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头拿着葫芦走了出来。
躺在草棚的门口,所有人都只剩下喘气,这草棚是一个采药人搭建的。
当得知他们是从山顶下来,采药人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是蕲封山脚,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地方你们怎么能进去?蕲封山,终年云雾不散,毒蛇野兽何其多啊!”
回头一看,蕲封山果然已经再次隐入了茫茫白雾之中,哪里还能分辨得出本来面貌?
超子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无力地说道:“老人家,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老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里还有些吃的,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做。”
当香喷喷的腊肉和蘑菇汤摆在桌上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那盆白米饭。多少天没吃过饭了?横肉脸第一个动手之后,其他人哪里还顾得上矜持,就差没用手抓了,惹得采药老汉不停说道:“还有还有,你们慢慢吃,我这儿还有……”
超子又特地拿了两个毛竹筒,给桃井姐妹盛上饭菜,递过去说道:“吃吧!”
采药人看着这群饿死鬼,说道:“蕲封山,以前我有个哥哥硬说那儿有草药,进山之后便再也没下来过。”老汉是个孤老,过去就是以进山采药为生,年纪大了,来去不便,就在这里搭了个草棚,半个月下山一次换些食物,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陌生人。
“那您知道下山的路吗?”老王问道。
“哎,行,等下我就带着你们出去吧。”
刚刚吃罢饭,后面“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天地间霎时一阵沙土腾起,直冲破了白雾,那真叫一个惊心动魄。采药老汉喃喃地说道:“蕲封山……塌了……”
“不!”超子一声怒喊,被压抑了一夜的心,再次爆发了。蕲封山,终于承受不住连日来的变故,塌了……
雨如缸漏了底一般,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雷声四起,电闪如蟒,看不清彼此的脸庞,也分不清彼此的身形。
超子跪坐在地上,泪水和雨水混为一体,任凭老王如何用力拉扯,他依然向蕲封山的方向跪着,冷怡然的啜泣声也早已湮没在无尽的雨中。山中“当”的一声,那块太阳轮随之跌落地面滚向了广场的位置,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山体的崩塌把这段属于远古的时代永久地埋进了泥土,也把查文斌带进了无底的深渊。
查文斌最后那一个“走”字,那微翘的嘴角,是那样淡定,那样从容,但是老王始终不信那就是他,或者说哪个才是真实的查文斌。
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天,超子在雨中也整整跪了一天,直到他一头栽进泥水里,老王和横肉脸才把他抬进屋内。
采药人的茅屋里挤满了人,各种心情,各种猜测,各种悲伤。桃井姐妹的伤和卓雄的伤都暂时上了草药。只有超子,除了满身的伤痕之外,恐怕最难医治的是他的心,那一晚锅里的饭菜无人下咽。
第二日,万里无云,蕲封山头的云雾也没有再次出现,原本高耸入云端的山脉早已成了一片狼藉,丝毫看不出原先的雄伟和神秘。
老王和横肉脸做了个简易担架抬着高烧不退的超子,由采药人带路,最后看了一眼蕲封山,朝着外面的世界踏出了第一步。
清早出发,沿着不是路的山路,一行人小心又急促地赶着路,采药人在路上讲述着蕲封山的种种传说,除了老王偶尔应答一两声,再无人有兴趣。傍晚,当那个熟悉的村庄重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不知是心酸还是喜悦,有几个人已经泪如雨下,采药人至此分别,说是要重新找一个地方谋生,却被老王要求一同回去。
重新回到紫坪铺之后,卓雄的家一如他们五天前在的时候那般,只是卓玉贵此刻已经僵硬。超子被老王送进了镇上的医院,桃井姐妹也得到了医治,当冷怡然一通电话打到杭州的时候,冷所长和何老带着急切的心情连夜登上了飞往四川的航班。
当晚,老王就神秘地再次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或许这件事他也难辞其咎,或许他已经被组织接走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卓雄还是摆了个灵堂。对于卓玉贵,桃井姐妹说出了她们所知道的一切,而那封花白胡子留给他的信也没有被他拆开,而是丢进了棺前的火盆里,连同那些纸钱一起化为了灰烬。
卓玉贵的葬礼很热闹,卓雄花钱请了青城山上的道士为他做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法事,他知道要是文斌哥在,他也会帮这个“罪恶”的老人体面地走完最后这一程,从感情的角度上来说,他是他的“儿子”!代替望月一木跪在灵堂前的是桃井姐妹,对于她们来说,这也许是唯一能做的吧。
冷所长的到来让冷怡然找到了一个可以放肆大哭的地方,而何老看着眼神迷离的超子,也相信那位查兄弟真的已经离开了。
在紫坪铺的这三天里,超子被接到了卓雄家,这里人多,好让他快点缓过来,冷冷清清的小院子总算有了几分生气。关于老王的事情,冷所长在接到一份神秘的电报之后只说了一句他或许还会再回来,便没有下文了,带着小魔女先回了杭州。
何老陪着超子继续留在这里,陆续听他讲述着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对于这样一个考古界的泰山北斗,那些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那段失落的历史和文化到现在为止还是学术界的一个空白。
第四日,横肉脸去医院给他们拿药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里,一群白大衣大声嚷着“快让开,快让开”,紧接着,一辆推车快速地穿过长廊,直奔手术室而去。
白色的棉被下面,一只雪白的手露在外面输液,而那个人的手上还死死地抓着一件东西,横肉脸只匆匆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东西好熟悉,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太阳轮……”
这个大块头如风一般冲向手术室,门口的护士和医生无情地关上大门。他焦急地抓住每一个经过的医生和护士,向他们打听里面的情况,可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这家伙一急连药都没拿转身便往卓雄家跑去,还没走进院子大门就喊道:“查文斌!可能是查文斌!”
超子正在床边窝着发呆,听到“查文斌”几个字,便一个箭步跨出房门,院子里横肉脸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住,何老给他接了一杯水:“孩子,别急,慢慢说。”
“我刚才在医院给你们拿药,有医生推着担架进来,我看见,咳咳咳……”横肉脸喝得太急,被呛住了。
“你倒是说啊!”超子哪里还忍得住,听到“查文斌”几个字,急躁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把抓住横肉脸的脖子。
“我看见,那个躺着的人,手上抓着一个东西,很像是我们在山里见到的那个青铜太阳轮,就是被文斌哥丢到树顶上的那东西。”横肉脸一口气说完,又咳上了。
超子和卓雄拔腿就跑,剩下的几人,连同桃井姐妹也一并跟在后面。医院离这不算远,不到五分钟,他们就到了,超子率先冲向手术室。大门紧闭,门上面闪烁的手术灯表示现在正在抢救中,等何老赶到的时候,刚好一个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超子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问道:“里面的人是谁?他怎么样?”
“让开,让开!”医生对于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推开超子就要走。“问你话呢!”超子加强了语气。
“不知道,一切等手术结束后再说!”那医生的回答依然是那么机械和冷冰冰。
超子哪里还肯再管,作势就要去推那大门。“哎,哎,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吗?”走廊上一个戴着眼镜的白大褂喊道。
“院长,他们要冲进手术室。”那个男医生委屈地说道。
“胡闹!里面在抢救病人,你们这样做是在耽误治疗!”院长毫不客气地对超子训斥道。
“扑通”一声,超子突然就跪下了,卓雄也跟着跪下了,超子哽咽道:“里面,很有可能是我大哥,求求您救救他,拜托您了医生。”
“你们这是在干吗?救死扶伤是我们应该的,我就是来做手术的,里面的这个人据说是个渔民在江里发现的,至于是不是你大哥,等手术结束后,再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那院长就推开门进去了,旁边那个男医生也快步走开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不断有拿着止血绷带和托盘的护士、医生从里面进进出出,神色都是紧张万分,一个多小时后,在那个男医生的带领下,几个警察模样的人也来到医院门口。“就是他们?”“对,就是这两个人!”
其中一个警察说道:“你们几个,起来,去一趟办公室,我们有点情况要找你们了解下。”
“我们不走,要走,也要等里面的人醒过来。”超子一个白眼说道。
旁边一个警察见他不配合,作势就要上去抓人,手刚刚伸出摸到他的肩膀,超子突然五指成钩,一个小擒拿手,立马将那警察的手腕扣住,痛得他直咧咧。
“兄弟,好身手啊,当过兵?”带头的那个警察问道。
“西藏兵!”超子冷冷地丢下一句,然后放手。
“巧了,我也是西藏兵,不是我们要为难你,是有些东西需要你们来配合调查下,是关于里面这个人的。”搞了半天,这两个人还是战友。
“爹,那你留下看着,我们去看一看。”超子和卓雄先后起身,跟着那几个警察走了,路上互相一问,还真是一个团的,只是连队不同,这倒加深了他们之间的好感。到了警察局,他们被带到了一间小办公室,在那里的桌子上,一个已经破烂的包正放在上面,边上还有一柄剑。
超子一个箭步走过去,抓住那几样东西:“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呵呵,兄弟,这些都是从医院那个人身上发现的。我们接到渔民报案,这个人还有气,他的手上拿着剑,身上背着包,正漂在江上,只是右手还有个玩意一直拿不下来,也被带到医院去了,这么说你们认识这个人?”那个警察客气地散了两根烟给这两个战友问道。
超子说了一句:“操!我就知道他命大!”然后就要走,被那警察拦住:“哎,哎,别急着走,说一下简单经过,我们要结案了。”
超子和卓雄才不管这些,拿着查文斌的家伙,一头钻出办公室,丢下一句:“等他醒了,再去医院找我吧!”
紫坪铺镇人民医院里人头攒动,手术室外一对冰冷妖艳的妙龄少女和一个充满文人气息的老头坐在靠椅上,一个身高足足一米九几的壮汉双手交叉站在门口,满脸的横肉,直叫过往行人个个都侧脸为之一叹。
外边有两个小伙急急忙忙地推搡着人群,奔着手术室急速飞驰,后面还跟着几个警察,气喘吁吁。
“爹,里面怎么样了?”超子喘着大气问道。
何老看着儿子那模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还不知道,你那边确定了吗?”
超子扬起手中的八卦袋:“你们看,这不是文斌哥的东西吗?送进去的那个人肯定就是他。”
何老拿起那熟悉的八卦袋,又看见卓雄手上那柄七星剑,查文斌曾经在王庄靠这两样东西收魂施法,好不威风,他又怎会不知道?
“你别急。”何老又看了一眼那几个警察,小声问道,“那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在这里闯祸了?”
超子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那几个警察:“是他们发现文斌哥的,要来作调查。”
带头的那个警察非常有礼貌地走了过来,对着何老说道:“这位老先生,请问您知道什么情况吗?可不可以和我说说看?”
何老是个正统文化人,对于这些官差,他的意识里该配合的还是要配合,正开口说道:“我们是……”“吱嘎”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那位戴着眼镜的院长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你们谁说认识里面的病人?”
“认识!”“我们都认识!”超子和卓雄先后答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院长推了推镜架,摘下口罩说道:“这人的命真不是一般的硬,身上的骨头断了七根,还有各种被利器伤的外伤,其中后背一条口子都深到骨头了,足足有二十来厘米。这人在水中浸泡的时间我们估计已经超过八个小时,手脚都已被泡得发胀,竟然还活着,我只能说这是一个医学史上的奇迹!”
“他真的还活着吗,医生?”超子紧紧地抓住院长的手问道。
院长人也不错,看着超子那着急的样子,说道:“孩子,我知道你急,但是咱这是小镇医院,医疗水平有限。暂时通过手术给他包扎好了伤口,断了的骨头也已经复位,但是病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失了那么多的血,现在还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我的建议是给他安排在这儿,先度过危险期,如果这三天里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再安排转到医疗水平好的大医院里去。”
“那就拜托您了,医生,我们能进去看看吗?”超子问道。
院长摇摇头:“暂时不能,我这里条件最好的房间也不敢保证做到无菌,这两天为了防止出现伤口感染,你们最好不要接近病人,我会安排好人轮流关注他的。”
“扑通!”超子和卓雄再次双双下跪,惹得院长只好赶忙扶他二人起来。在一行人的注视下,满身绷带的查文斌哪里还看得出人形,整个一木乃伊,被缓缓推出了手术室,朝着二楼走去。隔着几个医生,他们终于见到了那只紧紧握着太阳轮的手,没错,就是那枚从青铜棺里带出的东西。
院长摇摇头:“这人手里一直握着那个东西,我们怎么掰都掰不下来,看来那个对他很重要啊。”说完,便转身离去。这么一场大手术对于他来讲,真是累了。
何老一眼便注意到了那个器物,只是身边还有几个警察,不好声张。在和那几个警察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出示了相关证件后,又借了公用电话跟省里的单位开了介绍信给寄到四川来,这才完成了公安的基本手续,那个领头的警察临走的时候特别交代超子有空的时候来找他叙旧,他姓梁。
查文斌被安排到了二楼的特别监护室,何老的一个电话打给了四川文物部门的相关领导,他算是这一行里的泰山北斗了,那些个关系立马就下来了,医院方面,从院长到护士,对这个命大的汉子特别照顾,等一切安排妥当,第一个守夜的人安排了横肉脸,其他人则因为有伤,都先回了卓雄家里休息。
卓雄家,何老站在床前看着躺着的超子,叹了口气:“现在跟我说说吧,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手上的那东西,不是凡物。”
超子一五一十地把所有的事情讲了一遍,这小子,到哪里都不忘记损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把老王给骂得一文不值,骂他是白眼狼,是特务,是阶级敌人。要不是何老阻止,估计都能把老王祖宗八代给骂一遍。
何老走到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的星空说道:“关于他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再过问了,冷所长临走的时候说上头有命令,老王的存在是特殊的。至于你们所遇到的,是一段失落的历史。我们这片土地上,类似的东西应该还有,只是还没被人发现。按照我的推断,不管你信不信,最后出现的那个查文斌一定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人’,而现在躺在医院里的才是真的他。”
“不是他是谁?”超子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老爹说话也开始这么神神叨叨了?
“这个,恐怕得问他自己了,早点休息吧。”何老说完便推开房门出去了。
翌日一早,一行人匆匆赶往医院,还没进大门,院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兴奋地说道:“他醒了!”
狂奔到二楼监护室之后,在医院的同意之下,这帮生死之交连同桃井姐妹都进去了,插满各种管子的查文斌有气无力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抖动着。
是的,他醒了,他终于从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醒了过来。查文斌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曾经他醒过一次,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浑身的酸痛让他连每一次呼吸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血腥,这是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被压着,这是第二反应,此刻自己的背上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正在压着自己。查文斌挣扎着爬出来,痛得钻心,匍匐着,挣扎着,一步一步挪动身子,每挪动一寸,身上的伤口就加速血液的流失。
努力地转过脑袋,他看见身边一对铜铃大小的绿眼睛,这是三足蟾?查文斌试着轻声呼唤:“伙计?”没有回应,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身上的八卦袋还在,他艰难地掏出一个火折子,打开,点燃。微弱的火光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他终于看见了,三足蟾那厚厚的皮肤早已被划破,露出血红的肌肉,那坨经常舔舐自己的舌头也早已伸出口外,它死了!临死之前,三足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它把这个它一直跟随着的人死死地压在身下,查文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想到是这只蛤蟆,在最后的时间依然选择保护自己。
哭?不,他不敢哭,因为每一次啜泣,胸口就会传来剧烈的疼痛,周围散落着七零八落的氐人尸体,不远处一个金属还在闪闪发光,是太阳轮!查文斌挪动着已经不成样的身子,一把抓住那东西,身子一滚,“扑通”一声,跌入水中,再次昏迷了过去,等他醒来已经是在这里了。
七天之后,一架航班从成都起飞,飞往杭州,那一边的机场,冷所长和小魔女焦急地等待着,旁边还站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他正是老王,医院的救护车早已待命,一起就位的还有闪着警灯的一路警察。
桃井姐妹被移交到了司法机关,等待她们的是各种调查,一个月之后,这对姐妹花被日本国的大使接回了日本,而望月一木则永远地留在了中国,因为蕲封山倒塌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多半是被埋在下面了。
老王的事情被下了封口令,所有人都当作不知道,他依然活动在各个考古现场,谁也不知道他这一次是带着怎样的任务。
冷怡然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旅行后,回到学校,以一篇《失落的巴蜀》论文参加了学校的毕业答辩,获得了高分,顺利进入了考古所,成了何老的关门弟子。
卓雄把紫坪铺的“家”转交给了带他们下山的采药人打理,带着横肉脸跟他们一同来到了杭州。
而何毅超,暂时被冷所长放假,整日和两个大汉游荡在浙江人民医院的某个病房里,而那间特殊的病房里,床头悬挂着一个破烂的八卦袋和一个轮形器物,身边一柄七星剑靠在床头。床上,一个饱经风霜的成熟男人正在享用着一个鬼灵精怪的少女手剥的橘子……
那一年的冬天,发生了以下两件事:
第一件事:查文斌在经过医院漫长的治疗后,在第四个月终于可以出院了,出院当天查文斌的气色相当好,冷所长做东,在杭州西湖边楼外楼订了一桌酒席。
何老取出一坛千年美酒,超子和卓雄以及横肉脸喝了个东倒西歪。
查文斌举着酒杯,一饮而尽,他不嗜酒,但也不意味着不会喝酒,推杯换盏之间,已有微微醉意。出来已有大半年时间了,他的小儿子也被超子接到了省城,没事整天跟在这几个家伙屁股后面鬼混,查文斌看着外面的断桥残雪,提出明天就回老家了,无论众人如何劝阻,都被他拒绝。不得已,最后冷所长提出这边的工作随时都可以回来,查文斌笑着答应。
第二件事:老王在此期间去医院探望了查文斌,跟他一起去医院的还有一个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老人。那位老人握着查文斌的手,希望他以后可以为国所用,但查文斌一心归田,婉言拒绝。临走的时候,他们带走了查文斌从蕲封山找到的那块青铜太阳轮,对于这件器物,查文斌虽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但总隐约之间感到它和自己之间还有一丝联系。据说老王是去了北京。
第二日,查文斌便收拾了行李准备出发,何老跟冷所长给他准备了一大堆的年货,超子和卓雄非要跟着查文斌一块儿回老家过年。考虑到何老今年已经失去了王夫人,超子还是被查文斌给劝下来了,并约定正月里和小魔女一块儿去他家拜年。
卓雄现在基本是无家可归了,他和横肉脸两人便打算跟着查文斌一块回去,就在那考古所的小院里,“嘎”的一声刹车声传来,一辆白色的桑塔纳稳稳地停在他们跟前,从中钻出一鬼头鬼脑的家伙来,嘿,这不是赵所长是谁?
赵所长那日虽然拜师不成,但对于查文斌,他依然是佩服得紧。听说他要回去,驱着单位的车子就来了,非要送他回家。一番好意推脱不得,查文斌便答应了。那些个送来的年货把整个后备厢装得满满当当的,赵所长依旧还是那么快,桑塔纳屁股后头冒着黑烟,向着浙西北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