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彭辉痛快地说道,“星座对人的性格会有影响,这个观点近年来已越来越受到认同。所以我这次也试图通过星座性格来分析涉案者的行为。其实主要就是张建南和凌广锋俩人。张建南是白羊座,这个星座的人性格非常外向,情绪外露甚至会有所夸张;而凌广锋所处的天蝎座则恰恰相反,天蝎座的人对情绪的隐藏非常深,轻易不会让人看出心中的波动。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后者是更加危险的。这就好比一根钢筋,张建南这样的性格,这要有一点扭曲就会立刻反弹回来,看似攻击性较强,但伤害力很弱;而凌广锋这样的性格,他这根钢筋可以弯曲到很大的弧度,甚至令人误以为他永远不会反弹,但其实这种弯曲终究会超出限度,而这时反弹回来,所带来的伤害力是非常可怕的。我们可以想象,当凌广锋约见张建南时候,他已经接近心理的临界点了;而张建南虽然拿着刀气势汹汹,可事实上内在的力量却弱的很。不过张建南的表象已足够拨动凌广锋最后的心弦,造成后者的爆发。这时俩人所展示出来的力量是非常悬殊的,所以人高马大的张建南反而被瘦小的凌广锋夺走凶器并刺死在当场。”
罗飞听完之后,“呵”地笑了一声。
彭辉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罗飞:“罗队……你笑什么?”
小刘也“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罗队就是天蝎座的。”
彭辉挠了挠头,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言语有没有失礼的地方。罗飞却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转过头来看着小刘:“好了,你也说说吧。”
小刘收起嘻笑的表情,很认真地说道:“还有两个问题,我想先请教一下彭警官。”
彭辉略一颔首:“你直接问吧,不用客气。”
“第一个问题:郑天印的左手手掌是不是有刀伤?”
罗飞看着小刘的目光亮了起来,彭辉则是一愣:“是,确实有。据前往医院调查的同事说,郑天印有两处伤,最主要的是左腹部的刀伤,另外左手手掌也有利刃的切割伤。”
小刘显得有些兴奋,看来彭辉的回答正与他的猜测相吻合。然后他又接着问道:“除了案发现场之外,在度假村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发现血迹?”
彭辉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事实上,血迹只出现在张建南的尸体和郑天印晕倒处之间很小的范围内。应该说,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在这次事件中流血。”
“好,那我要给出我的结论了——杀死张建南的人是郑天印。”
“什么?”彭辉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小刘则期盼地看着罗飞,似乎在等待对方认可。
罗飞微微一笑,小刘提出那两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明白对方所想。
“你详细讲讲看,什么思路。”罗飞用鼓励的口吻说道。
“奥妙就在死者的右肩上。”小刘此刻显得更加自信了,“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个血手印——来自于人的左手。而死者的左手却是干净的,并没有血迹。所以这个手印应该来自于在场的另一个人,正是这个人刺死了张建南。说到这里,我想先分析一下死者的伤口。死者唯一的、也是致命的刀伤在心口处,当我看到这个伤口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这一刀太专业了,又深又准,绝对是杀人的刀法,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郑天印有军营背景,否则我会更早把疑点集中在他的身上。我们再来看凶器,一把西瓜刀,虽然锐利,但是要想那么深地直刺入一个人的心口也是有难度的。事实上,要完成这一刺,行刺者必须有一个辅助动作:用左手控制住受害者的身体以便发力。这就解释了死者尸体右肩处血手印的由来。”
彭辉沉吟着点点头。那个血手印他也看到过,这么解释确实是很理的。
却听小刘又继续说道:“凌广锋的身高比张建南矮了十多公分。这样的话,凌广锋如果要用刀去刺张建南的心口,而且要充分发力,那么这个刀口应该会有一个从下往上挑起的角度,但尸体伤口上并没有这个特征。当然凌广锋也有可能揽住了张建南的脖子,让对方俯身接受这一刀,可是尸体右肩的血手印告诉我们,行刺者只是抓住了张建南的肩头,这样的动作显然更符合与张建南身高相仿的郑天印所为。”
“你这么说倒是有道理……”彭辉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可是,郑天印有什么动机要杀张建南呢?”“因为张建南要杀郑天印。”
“什么?”彭辉被小刘的回答彻底搞糊涂了。
“奥妙还在那个血手印上。在几个指痕下方,有一片相对较大的血痕,形成一条粗横线,而中心部位正是手掌心的所在。所以我怀疑这个人的手掌应该有刀伤。我们已经知道,刀是张建南带过去的,而最终却是这把刀刺死了张建南。行刺者左手掌有刀伤,这足够启发我们去设想一个空手夺刀的过程。当你告诉我郑天印左手有刀伤的时候,我就非常有把握了。首先是张建南刺中了郑天印的左侧小腹,郑天印顺势用左手抓住刀刃,右手则攥住刀柄,硬生生将刀夺了过来。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军人的素质支撑着他发起了反击。局势凶险,他不能犹豫,直接下了杀手,随后他也体力不支,晕倒在现场。所以凶器会遗落在他的身边。这样的解释与事实映合的非常完美。”
彭辉还是摇头:“张建南为什么要杀郑天印?还有,凌广锋呢,难道现场就没他什么事吗?”
“你问的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小刘侃侃言道,“凌广锋没有参与到刺杀的现场。因为这样的杀戮,必然会造成大量的喷溅血迹。如果凌广锋当时在现场,是不可能干干净净离开的。可是除了陈尸附近的那一小片区域,别处未发现任何遗留血迹,这足以说明问题。另外,说凌广锋畏罪潜逃也是讲不通的。这个地方这么偏,他不开车的话,走到天黑也出不了山区,这样的潜逃几乎没有意义。”
“那凶案发生的时候,凌广锋在干什么?他现在又去了哪儿?”彭辉发现自己跟不上小刘的思维,干脆便只顾提问了。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凌广锋已经遇害了。”小刘指了指不远处的快艇,“正如你分析的,快艇是这场冲突的起始地点。我们可以设想,当张建南来到快艇上的时候,凌广锋就沈萍死亡的事情对他进行斥问。张建南感到了末日的临近,情急之下,他想到了杀人灭口。不过当时的条件使他并不需要用刀,因为他有更简单且不露痕迹的方法。张建南知道凌广锋不会游泳,他将凌广锋推下了快艇,后者淹死在湖水中。这个过程恰好被赶过来的郑天印看到,于是张建南一不做,二不休,抄起刀冲下船,向郑天印发起了攻击——这就是我所设想的事件的整个过程。”
彭辉怔了片刻,脸上的神色将信将疑,然后他总结自己的感受:“好吧,我承认你对死者刀伤和血手印的分析很精彩,我现在也倾向于是郑天印给了张建南致命的一刺。可是对于张建南将凌广锋推入湖中淹死,这就完全是你的假想了,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假想。凌广锋这么轻易就被张建南搞定,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一点。”
“我明白。”小刘耸了耸肩膀,“这和你刚才对星座的性格分析是完全矛盾的……不过,所谓星座分析,就一定可靠吗?”
“也不只是星座的原因,张建南这个草包……”
彭辉的话没有说完,但罗飞和小刘都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有情有义的清华大学高材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折在张建南这个情场混混手里,即使是旁观者也会产生惋惜和不甘心的感觉。
“罗队,你也别光听我们说了,发表发表你的意见吧。”小刘觉得再和彭辉争论下去不太好,于是适时把话语权抛给了罗飞。
“嗯,我倒是觉得……”罗飞刚刚起了个话头便停下了,目光往小刘和彭辉的身后看去。两个小伙子也随着转过头,却见朱帅正急匆匆地向这边跑过来。
“怎么了?”彭辉低声向自己的同伴问了一句。
“医院的同事传来消息——”朱帅喘着粗气,脸上则带着兴奋的神色,“郑天印已经恢复清醒,笔录也做完了。”
罗飞三人的精神同时一振:这意味着他们即将掌握到案件当事人所提供的第一手资料!
“他怎么说的?”小刘急切而又有些紧张,他刚才侃侃而谈,进行了一大堆的推论和分析,现在到了判分的时刻了。
“据郑天印说,他看到凌广锋和张建南在快艇上发生争执,张建南把凌广锋推到翡翠湖里淹死了。他想要制止但是来不及了。然后张建南求他做伪证,说凌广锋是自己失足淹死的。他拒绝了张建南的要求,并且在阻止对方逃跑的时候被刺伤。为了自保,他不得已夺下了凶器,并且将张建南刺死。”
小刘看了看彭辉和罗飞,小伙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掩饰不住目光中得意的神色:郑天印的描述竟然和他的设想分毫不差!
彭辉尴尬的咧着嘴:“果然是这样……真是让人,让人……”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能黯然地摇了摇头。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彭辉抬起目光,与罗飞的眼神交了个正着。
“现在可不是丧气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罗飞郑重地说道。
还有什么呢?彭辉显得有些茫然,案情已经如此清晰,剩下的工作也就是打捞凌广锋的尸体,还有写结案报告吧?
可罗飞显然还有自己的思路。
“你去查一查张建南的手机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尽快打印出来,要有对方通话者的姓名。”他首先吩咐彭辉,然后给其他人也布置了任务,“小刘,你去把车开出来,我们立刻出发前往人民医院。朱帅,你继续盯现场,协助张法医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