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看他们的情形,也不像在比试武功,那却是为了什么呢?
卓清玉看到情形奇怪,所以未曾出声,血姑又怪嚷了起来,道:“臭丫头,你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不成?看来我压不死你!”
她一面怪叫,一面双手陡地发力,卓清玉只觉得肩头之上,加负了一副千斤重担一样,本来就想说几句好话之意,也尽皆之打消,叫道:“你放手不放?”
她也是一面说,一面身形陡地一矮,引得血姑的身子突然向下弯来,她双足已向血姑的胸口,猛地踢了出去,血姑怪叫一声,双手一缩,反向卓清玉的足踝抓来。
卓清玉的身子,十分灵活,她一觉出肩上一轻,双足立即一缩,身子蜷成了一个球形,一骨碌向外滚了出去,血姑一抓不中,怪叫连声,赶了过来。而这时候,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也早已被惊动了,雪山老魅首先沉声叱道:“什么事?”血姑向滚幵了七八尺去的卓清玉一指,道:“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
她一句话未曾讲完,卓清玉刚想回骂时,天山妖尸和雪山老魅,也已经看到血姑在戟指而骂的是什么人了,两人不约而同,“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雪山老魅还厉声叱道:“不得无礼!”他身形一晃,卓清玉只觉得一阵寒风飘来,眼前白影一闪,雪山老魅巳到了眼前。
若不是卓清玉先听到了雪山老魅责斥血姑的“不得无礼”四字,这时见到雪山老魅以那么快的势子掠了过来,非转身就逃不可!
她这时虽然站着不动,但是雪山老魅这样的大魔头,离得她如此之近,她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只见雪山老魅满脸堆笑,道:“卓姑娘,你又来了吗?可是那位朋友令你来的?”
卓清玉一听,心中可不高兴,翻了翻眼:“世上还没有什么人可以差得我动,你说的那人,可是千毒教施教主吗?”
雪山老魅道:“正是他。”
天山妖尸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赶了过来,插嘴道:“是他,他怎么样了?”
卓清玉乃是何等机灵之人,她焉有看不出两人对那位施教主十分忌惮之理,是以她也不说连自己都不知他怎样了,只是冷冷地道:“什么怎样了?”雪山老魅笑道:“他可曾再说起咱们两人?”
卓清玉冷笑道:“当然有,他说你们两人,行为卑劣,是不要脸的小人!”卓清玉看准了两人对那位“施教主”十分忌惮,是以便借此机会,将两人骂了个痛快。
天山妖尸怪眼圆睁,长臂摇动,面上杀机顿现,已待向卓清玉抓来,可是却被雪山老魅使眼色止住,雪山老魅比天山妖尸奸滑得多,他被卓清玉骂得如此不堪,心中固然不开心,但是他却有本事,仍然满面笑容,道:“施教主不免言重了。”
卓清玉道:“他这么说,我也照传,言重言轻,只怕你们自己心中有数,我怎么知道?”
雪山老魅道:“他可有说准备……怎么样?”
卓清玉道:“那却不能和你说。”
卓清玉故作神秘,表示她和那个“施教主”似乎已讨论过许多事,这更令得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不敢发作。
两人互望了一眼,雪山老魅才道:“卓姑娘,你见到了施教主,烦你代言一声,咱们正在替修罗神君办事!”卓清玉道:“你们可是想借修罗神君的名头,来吓施教主么?”
天山妖尸怒道:“野丫头,你就那么牙尖嘴利?”
卓清玉冷笑道:“你们这两个没骨头的东西,怕什么修罗神君,需知天下人也和你们相同,也有人是不怕修罗神君的!”
天山妖尸和雪山老魅两人,乃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卓清玉这时明知两人对自己有所惮忌,敢怒而不敢言,因之才痛痛快快地骂起两人来,她暗忖这样的机会,可以说得上千载难逢,是以骂起来也不留余地。
两人面上,青白不定,眼中都怒火四射。
卓清玉也知道自己若是闹得太过火,只怕两人横了心,自己便首先要吃眼前亏。她正待离去时,突然听得背后,远远有声音飘飘扬扬的传了过来,道:“有什么人不怕我的?”
那声音才一入耳之际,还似闻非闻,模模糊糊,但是等到一句话讲完,声音却已传到了近眼,卓清玉大吃一惊,竟不敢转过身去。
不消说,发出那声音的,自然是修罗神君了。
修罗神君到了之后,还没有再说些什么,却听得白若兰叫道:“爹!”
天山妖尸答应了一声,卓清玉才觉得一股力道,拂了过来,身不由主,兴!
转了一转,变得面对着修罗神君,修罗神君寒着脸,使人看了,心中发凉。他凌厉的目光,利刃也似的扫在卓清玉的脸上,道:“谁不怕我,又是你么?”
卓清玉一挺胸,道:“是我又怎样?”
她自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脱口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在修罗神的身旁白若兰,首先面上变色,失声道:“你怎可以这样说?”卓清玉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抿嘴不语。
修罗神君“嘿嘿”冷笑了两声,卓清玉不由自主,随着他的冷笑声,身子便猛地震了两下,修罗神君道:“不怕么?”
卓清玉用尽了气力,终于又迸出了两个字来,道:“不怕!”
修罗神君冷冷地抬起头来,白若兰叹了一口气,道:“神君,你难道看不出她的心中,实在是十分害怕么?我们还是赶路吧,对了,我有一句话要问她。”
白若兰显是看出修罗神君要对卓清玉不利,是以才竭力想拿话岔开去的。她一面说,一面已到了卓清玉的面前,低声道:“曾……少堡主呢,他怎样了,可是他已……经……”
她不但声音越来越低,连头也一路在低下去,讲到后来,仿佛只是她自己在心中问自己一样。
卓清玉一听得白若兰问起曾天强来,心中不知是恨好,还是怒好,一声冷笑,道:“他已经家破人亡,活着还干什么?”
白若兰陡地抬起头来,双眼之中,失神落魄,失声道:“不,他会活着的。”
卓清玉连声冷笑,道:“你还不希望他死么?他活着,若是有机会报仇,你也是他仇人之一,你可别忘了这一点!”
卓清玉的话,对白若兰来说,是极其残酷的。等于是在白若兰的心头猛地刺上一剑一样。
白若兰后退了一步,扪着心口,脸色苍白,她还没有讲话,修罗神君又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得向后退出一步,道:“原来你和千毒教主是相识么?”
卓清玉听得出,修罗神君在问这一句话的时候,虽然声音十分骇人,但是却也有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味道,分明是他对那个施教主,也有几分忌惮。
这乃是卓清玉万万料不到的事情,她心中扑通扑通乱跳,也不知是高兴好,还是吃惊好。
她呆住了未曾出声,已听得修罗神君道:“你见到了施教主,告诉他我小翠湖事完之后,自会和他相见,小翠湖的事,最好他别来凑热闹。”
卓清玉立即道:“我至多替你将话传到,他是不是肯不去小翠湖凑热闹,那我也不能回答你。”
卓清玉这时,心中着实后悔,当那个施教主要收自己为徒之际,自己竟逞一时之气,未曾答应!
修罗神君冷笑了几声,笑得卓清玉全身,如有万千毒虫在爬搔一样,难过之极,但修罗神君只是笑了几声,不再说什么,便已转过身,向前掠了开去。
修罗神君带着白若兰一走,雪山老魅和天山妖尸两人,也立时跟了上去。卓清玉也不去理会他们,她心中只是想着:要找那个施教主,要立时找到那个施教主。可是,那个施教主在什么地方呢?
卓清玉抬头四面望去,原野莽莽,别说她不知对方的去处,就算知道的话,要去找一个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卓清玉呆了半晌,忽然又听得有不成其腔的敲打乐音,传了过来。
那“呜哩呜啦”的吹乐声,卓清玉却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那种乐音,心中陡地一动,连忙一闪身,躲进了一丛矮树丛中。
只听得乐音越传越近,几个土头土脑的大汉,和一顶竹轿,慢慢地向前走来,坐在竹轿上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施冷月。
卓清玉是知道施冷月自称为“千毒教教主”的,她这时竭力想在施冷月的面上,找寻那个“施教主”的影子,在卓清玉想来,施冷月可能就是那个“施教主”的女儿。然而她却找不到两人的相似之处。
施冷月越来越近了,卓清玉陡地自树丛之中,闪身而出,高声道:“施教主请了。”
当施冷月和曾天强在路际相遇的时候,卓清玉虽也在侧,但是她却未曾现身,是以她认得施冷月,施冷月却是不认得她的。但是施冷月一听得有人称她为“教主”,心中便自一喜,望着卓清玉,“嗯”地一声,大剌刺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卓清玉心中有气,但是她却忍住了不发,走向前去,道:“你是千毒教教主,是不是?”
施冷月面露不愉之色,道:“自然是!”
卓清玉道:“千毒教教主,有教主的令牌,你有么?”
施冷月一听,面色陡地大变,人家若是听到了十分难过,或是十分惊愕的事情,面色自然也会起变化的,可是如今,施冷月的情形,却像是在突然之间,狠狠地掴了两巴掌一样!
施冷月张大了口,瞪着眼,面色苍白,连气息也急促了起来。
只听得她道:“你……怎知千毒教有教主令牌的?”
这一次,则轮到卓清玉来奇怪了,心想那个“施教主”曾有意将什么千毒教的教主令牌送给自己,自己不屑一瞥,却不料有人竟将这令牌看得如此之重!
她心中大起好奇之意,但是却淡淡地道:“我想,既然称到了教主,自然要发号施令。而发号施令,自然要有令牌的,所以才随便一问,你听了之后,神色这样紧张,却是做什么?”
这时,施冷月已经渐渐地缓过气来,道:“教主令牌,当然是有的,但是……但是……”
她“但是”了半天,却说不上来,卓清玉替她接上去,冷笑一声,道:“但是却不在你的手中,在人家的手中,是不是?”
施冷月的面色,刚好看了一些,却即苍白了起来,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在发颤,道:“你……你知道了什么?你是怎样知道的?”
关于千毒教,卓清玉实在什么也不知道。
是以,她也不知道施冷月这样问自己是什么意思,只是冷冷地道:“你这个没有令牌的教主,大概是自己封的了,是不是?”
卓清玉一面说,一面以极其不屑的神色,斜睨着施冷月。施冷月气得全身发抖,指着卓清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道:“你……胡说。”
卓清玉见施冷月生气,心中大是高兴。她和施冷月本来无冤无仇,但是她为人冷漠寡情,近乎残酷,再加上她曾经因为施冷月,而和曾天强吵过一次,因而恨曾天强切骨。那么,她对施冷月自然也是心存怨恨。
是以她又道:“你是千毒教主我可是万毒教主,反正大家拿不出教主令牌来,还不是一样么?”
施冷月像是心中委屈之极,眼中泪水盈眶,勉强道:“我是千毒教主,我父亲是千毒教主,我……我自然是千毒教主了!”
卓清玉一听得施冷月这样说法,心中不禁随地一动,忙道:“噢,原来你父亲也是千毒教主?他是什么模样的,你讲来听听。”
施冷月却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离开他的时候,年纪还小,记不得了。”
卓清玉心念电转,暗忖:这样看来,施冷月和那个“施教主”,的确是父女两人了。自己在修罗神君处,得知那“施教主”的武功极高,连修罗神君也有点忌惮他,正准备去投奔他。
但如果那“施教主”知道他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在,他还肯收自己做弟子么?
当世之间,武功高的人,寥寥可数,那“施教主”应该是屈指可数的高人,自己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上哪里找这样的高人去?
如此说来,施冷月竟是自己的一大障碍了。
当卓清玉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不禁评评乱跳了起来,因为她已想到了进一步的行动!而她为人虽然冷僻,亏心事却未曾做过,是以这时不免心头乱跳,紧张的手心隐隐生汗!
施冷月却绝不知对方的心中,已有了歹意,还在争辩,道:“我是被两个老人救出来的,她们告诉我说,我父亲是千毒教的教主,如今我父亲多半死了,我虽然没有令牌,难道就不是教主了么,你……你说是万毒教主,你父亲可是么?”
卓清玉只是自顾自在转念,根本没有听到施冷月在说些什么。
等到施冷月讲完,她的心中也有了决定,笑嘻嘻地道:“你不必发急,我只不过是逗着你玩的,其实,我刚才曾见过你的父亲来哩。”
施冷月猛地一怔,接着,整个人自竹轿上跳了起来,道:“什么?”
卓清玉道:“我见到一个人,他自称是千毒教施教主,又有教主令牌,我本来不知道他是谁,他定然是你父亲无疑了。”
施冷月激动得握住了卓清玉的手,道:“他在哪里,你立时带我去见他!”卓清玉讲了半天,目的就是要引开施冷月,如今施冷月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可以说得上正中下怀了,但是她看到施冷月的面上,充满了对自己的信任依赖之情,她心中也不禁感到一丝惭愧,一时之间,呆住了出不得声。
施冷月却还当她不肯带自己去,还在哀求,道:“你带我去,若是叫我们父女重逢了,那你也是积了一件阴德了。”
卓清玉一咬牙,道:“好,我带你去,但是却准你一人跟我来。”
施冷月立时回头吩咐到:“你们在这里等我,可不能乱走,等我回来,自有分数。”
那些所谓“千毒教众”,原来全是贺兰山的贫苦人,也根本不知道武林中的事情,平时唯命是从,这时自然也只是点头答应。
施冷月转过身来,卓清玉已向前掠了开去,施冷月连忙跟在后面,道:“你等我一等,别走得那么快!”
卓清玉其实走得并不快,但施冷月根本不会武功,只会些花拳绣腿,自然便觉得快了。卓清玉略停了一停,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卓清玉专拣冷僻的地方走,不到一个时辰,进入了一座大山,四面全是高耸入衣的雌壁,和阴森森的林木,一个人也不见。
施冷月不住地在问:“到了没有,到了没有。”但是卓清玉却一声不出。
这究竟是卓清玉第一次害人的勾当,本来,她是可就可以下手的了。
以她的武功而论,要一掌劈死施冷月,可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她好几次想下手,却总是提不起勇气,手臂竟有千百斤重一样,心中也烦躁之极,不耐烦道:“你别再催了好不好?”
施冷月呆了一呆,想要反斥她几句,但是想到此际只有求于人,还是不要乱骂人的好,可是忍住了气,心中又觉得委曲无比,扁着嘴,差点没哭了出来。
卓清玉看了她这种稚气未泯的样子,心中大是讨厌,但是却也更不忍下手,只是默默向前疾行,施冷月娇喘吁吁,跟在后面。
这座深山,卓清玉也未曾来过,她一进山的时候,为了想自己行事,不被人发觉,只拣弯曲偏僻的地方走,这时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只见处处陡峭,几无一条路可通行,而走了大半天,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卓清玉在天色全黑之际,停了下来,坐在一块石上。只听得和她相隔五六丈的施冷月,气喘吁吁向前奔来,一面叫道:“你在哪里?快等等我!”
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恐怖想是因为身在深山之中,而天色又完全黑了下来,她感到害怕之故。
不一会,便看到施冷月的身子,往她所坐在大石旁,奔了过去,施冷月奔得匆忙,竟未曾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旁边。
卓清玉本来想出声将她叫住的,可是突然之间,她听到深山之中,有极其凄厉的狼曝之声,隐隐地传入了耳中。
卓清玉心中立时想到,施冷月根本不会武功,她一个人在深山中乱闯,只怕三五天也闯不出去,只要一遇到猛兽的话,那么她就一卓清玉一想及此,便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震,望着还在黑暗之中飞奔的施冷月,心想那无论如何,要比自己下手好得多了。
如果被那“施教主”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在,那自己当然是绝不能再蒙他收在门下的了。而如今自己又没有下手害她,只不过不曾出声叫她而已,那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时候,卓清玉的心中,其实极之不安,唯其如此,所以才竭力在心中自己替自己譬解,要肯定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但是她却又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极坏的坏事!
她的身子在不由自主之间,缩成了一团。幸而这时,极其黑暗,浓漆一样的黑暗已包围着她,那似乎令得她安心了许多,因为至少她可以不愁这件坏事,会被人看到了。
山中除了偶然传来的几下狼嗥声之外,十分寂静,卓清玉心中暗忖:如果施冷月回来的话,那么自己一定出声叫住她。然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施冷月却并没有走回头,每一下风吹树叶的声响,或者有一只青蛙从草丛中跳出时所发出的声响,在卓清玉听来,似乎都像是施冷月所发出的惨叫声。
过了大半个时辰,卓清玉实在忍不住了。
她跳了起来,叫道:“施姑娘,施教主,我在这里!”
她的叫声,突破了沉寂的黑暗,向前悠悠不绝地传了开去,惊得树上的倦鸟,一齐啁啾地飞了起来,但是却听不到施冷月的回答。
卓清玉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然而在她的前面,却出现了七八条岔路!卓清玉在岔路面前停了下来,眼前的岔路,有七八条之多,她不知道施冷月是向哪一条路去了。而抬头向前看去,只见苍苍莽莽,山峦起伏,巨树耸天,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卓清玉在岔路之前,颓然坐了下来。
施冷月当然已进入了深山之中,她又听不到自己的叫声,不知道是在深山已遇了险,还是奔得太远了,听不到自己的叫声?
卓清玉本来的意思,就是想要将施冷月引进深山来害死她的,但这时,她却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只盼施冷月能够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因为卓清玉虽然任性,但是这样害人的勾当,她以前却是连想也未曾想到过的!
山风规飒,十分凉爽,但是桌清玉的身上,却叫汗湿透了。她呆呆地站了片刻,又高声叫了起来:“施教主……”
“施教主”的声音,绵绵不绝地传了开去。
她叫了足足有半个时辰,连嗓子也哑了,才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天色似乎更黑,她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才好。过了没有多久,忽然在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叫我做什么?”
卓清玉身子猛地一震,但是她立即紧紧地捧住了头,哑着声音道:“不,我不是叫你,我不是叫你!”
那声音“哼”地一下,道:“你不是叫我,天下难道有第二个施教主?”当那声音,蓦地自她的身后发出之际,卓清玉已经听出,那声音是“施教主”所发出来的。这时,她心中渐渐定了下来。
在那片刻之间,她心念电转,不知道想了多少事情,她终于站了起来,笑道:“我听不出来你的声音来了,这岂不是可笑?”
那个“施教主”,双目炯炯有光,在黑暗之中看来,十分骇人,望定了卓清玉。看来他对于卓清平的态度有异,也十分怀疑。
但是他只怕绝想不到世上真有另一个“施教主”!
卓清玉道:“我正在到处找你,但是又找不到,那我只好乱叫了,想不到真的将你引了来,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施教主道:“也不算不费功夫,你嗓子不是也巳叫哑了么?”
卓清玉在刚才那瞬间,心中已决定将施冷月的事,搁了下来。
刚才,她一个在黑暗之中髙声呼叫的时候,的确是衷心希望施冷月突然出现的。但是那个“施教主”一来,寻找施冷月的机会增大了,她却又改变了主意了,因为他觉得她并不放过了眼前的这个机会,那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她低头不语,过了片刻,才道:“日间,我见到了修罗神君。”
“施教主”“哦”地一声,道:“怎么样?”
卓清玉道:“他说,要我转告你,他到小翠湖去有事,小翠湖事完之后,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那“施教主”哈哈笑了起来,道:“他是怕同时和两个人为敌,修罗,修罗,原来你也有这一天,好,你叫我不要去,我非要去不可。”
卓清玉道:“我……我将话带到,也……”
施教主双目之中,神光更盛,道:“我还是那句话,先收你做记名弟子,你可愿意么?”
卓清玉听得施教主又讲出了这句话来,令得卓清玉心头抨评乱跳!
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情。然而她既然在日间曾断然拒绝,又怎好意思在这时又立即答应呢?
卓清玉低头不语间,施教主已笑道:“小姑娘,你性子强得很,其实,你若是知道我昔年在武林中的地位的话,也不会多考虑了。”
卓清玉连忙趁机道:“我原来曾拜过师,学过艺,不知施教主……”
施教主伸手,在卓清玉的肩头之上,拍了几下,道:“你可是愿意了?但是还不好意思说么?别的事可能不好意思的么?”
卓清玉心知若是再不出声,这个机会可能又会失去了。她连忙双腿一屈,跪了下来,道:“师父在上,弟子叩见。”
施教主衣袖一拂,将卓清玉拂了起来,问了她几句,知道了卓清玉的姓名来历,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女儿,如果不是当年那件意外的话,只怕……她也有你这那么高了。”
卓清玉一听得施教主这样讲法,一想起被自己引进了深山,如今生死未卜的施冷月来,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施教主并未觉得这一点,他握住了卓清玉的手,向山外走去。
卓清玉只盼快一些离开这座深山,是以一声不出,和施教主一起,向外走去,到天色大明时分,已退出了深山,又向小翠湖而去了。
却说施冷月,在被卓清玉引进了深山之后,心中惊惶不巳,一直向前走去,错过了卓清玉之后,她心慌意乱,也未曾看到,什么岔路不岔路,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冲了过去。
直到她不知身在何处,认为全无希望再找到卓清玉的时候,她才听到了卓清叫她的声音。
施冷月连忙停了下来,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一面回答,一面眼泪不由自主,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可是她是个没有内功修为的人,卓清玉的声音她可以听得很清楚,但是她的声音,卓清玉是听不到的。
她想辩明卓清玉是在什么地方,可是山间回音,四面八方地散开了来。她根本无法知道卓清玉是在什么地方,她越闯越深,终于,连卓清玉的呼叫声,她也完全听不到了。
施冷月颓然地坐了下来。当她一个人在黑暗中乱闯的时候,她心中对卓清玉十分怨恨,因为是卓清玉将她引进这座深山来的。但这样焦切的呼叫声,卓清玉在找她,并不是想害她的,她只怨自己迷了路。
施冷月当然不知道卓清玉的心中,思潮起伏,曾有过那么多的想法的。施冷月呆呆地坐了片刻,她虽然惯深山中的日子,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深山之中,却也还是第一遭,天色是如此之黑,在她近身处的一些树枝,都像是妖魔的手臂一样,似乎要将她搂走。
施冷月的身子越缩越紧,突然之间,她看到前面,有两点绿莹莹的光芒,渐渐移了近来,施冷月吓得身子不住地发起抖来。
那两点光芒,越移越近,但终于发出了“吱”地一声,逸了开去,原来是山野獐獾之类的小动物。施冷月心想,自己这样坐着,几时等得到天亮?不如爬上一株树去躲一躲,方是正经。
她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找到了一株树,出力向上,爬了上去。当她在树上栖定身子之际,她略为安心了些,但却也是难以合眼安睡。
过了许久,她又听得有窸窸窣窣之声,自远处传了过来。施冷月的心中,又不免大是紧张,但是当她循声看去之际,却看到了一点火光!
一见到有火光,施冷月立时放下心来,既然有火光,那当然是有人了?说不定就是卓清玉打着火把来找自己来了。
施冷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沿着树爬了下来,当她落地之际,便已高声叫道:“我在这里,你快来啊!”
那时,火光已来到了她的面前,但是在火光疑绰之下,她看到的,却是个男子。
施冷月也未曾看清那男子的脸面,但她看到不是卓清玉,便巳吃了一惊,忙道:“你是谁?你……不是卓姑娘么?你也是一个人?”
那男子走前了两步,看清了在自己面前的是施冷月,他的心中也十分奇怪,道:“教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施冷月此际,也已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竟是曾天强。
施冷月刚才,一个人在黑暗之中,吓得一个人簌簌发抖,这时乍一见到熟人,满心的委曲,不打一处来,心中一阵发酸,眼泪已如雨而下。
曾天强忙向前走去,道:“咦,你怎么啦?”
施冷月索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面哭,一面便扑在曾天强的身上,靠住了他的肩头,泪如泉涌,将他肩头上的衣服,哭湿了老大的一片,曾天强见她哭得伤心,只是在她肩头之上,轻轻地拍着,也不出言劝她。
好一会儿,他才柔声道:“施姑娘,你是一教之主,怎可以放声便哭?”这一句话,却是比什么还灵,曾天强才一讲出口来,施冷月立时便不哭了。同时,她轻轻在曾天强胸前一推,身子向后退开了一步,望着曾天强,看到了曾天强肩头之上,被自己哭湿了一大滩,想起了刚才自己紧抱着人家痛哭的情形,她便红起脸来,低下头去。
曾天强本来还着实想嘲笑她几句,但是看到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却也不忍,只是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的,你的随从呢?”
施冷月一扁嘴,几乎又想哭了出来,但是却竭力忍住,道:“我被人骗了。”
曾天强怔了一怔,心想这句话出自一个少女之口,那事情是可大可小了,一时之间,他也为之愕然,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施冷月道:“一个小姑娘,说是曾见到我的父亲……或许她也不是骗我,但是进了深山之后,我便找不到她……”
她讲到这里,想起卓清玉曾大声叫过自己,原也不能全怪人家,是以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
曾天强忙道:“说是这样,没有别的了?”
施冷月瞪大了眼睛,道:“还有别的什么,这还不够害怕么?”
曾天强笑道:“施姑娘……”
他才叫了三个字,施冷月便冲他瞪了一眼。
曾天强笑道:“刚才伏在我身上哭的可怜的小姑娘,要我口口声声称她为教主,那却是不能!”
施冷月涨红了脸,看她的情形,像是乍一听得曾天强这样说法之际,颇有怒意,但是随即赧然一笑,低声道:“我……本是不许,唉,算了,随你喜欢叫我做什么好了……”
她这句话才一出口,立即又觉出话中大有语病,若是曾天强竟叫起自己……她脸色更红,低着头,连望也不敢望他。
曾天强自己也听得出施冷月的话有语病,然则他却也不是趁机便去轻薄一个少女的人。
他笑道:“这就好了,人家喜欢叫你教主,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只叫你施姑娘。”
施冷月偷偷抬起头来,望了曾天强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道:“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样叫我。”
曾天强道:“你可还去找你的随从么?还有那个将你引进深山来,说可以带你去见父亲的那个小姑娘呢,你想不想见她?”
施冷月抬起头来,火把的光芒,映在她嫣红的俏脸之上。而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颗泪珠,每一颗泪珠中,都有一个小小的火把有闪耀着。以致她看来美丽得如同梦幻一样。
曾天强不由自主,握住了她的手,刚才他问了施冷月一些什么话,早已忘了。而施冷月抬起头来,本来是准备回答曾天强的话的,然而猝然之间,她纤手被握,只觉得心头怦枰乱跳,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两人默默相对了半晌,施冷月才略略转过头去,道:“那小姑娘姓卓……”
施冷月才讲了一句,曾天强便“哼”地一声,道:“原来是她。”
施冷月道:“你,你认识她?”
曾天强点头道:“是,我认识她,她是……”曾天强想了一想,心想要说卓清玉怎样坏,那也说不上,只得道:“她是只知道自己,仿佛除了她之外,世上再无别人的霸王!”
施冷月望了曾天强一眼,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她比我还矮,人又瘦小,你说她是霸王?”
曾天强想起他和卓清玉两人,同病相怜,大家全是可怜人,本来是应该可以和谐相处的,但是却终于不欢而散,这自然和卓清玉的霸道是分不开的。因之他幸然道:“不错,她霸道得很。”
施冷月见曾天强的面上,竟似大有恨意,她也不再说下去,道:“我还是想见我父亲,卓姑娘说他在这里,不知在何处?”
曾天强抬头一看,道:“四面崇山峻岭,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我看她是骗你的。”
施冷月笑道:“我和她无冤无仇,她骟我做什么?”
曾天强心想,卓清玉如此任性,她又岂是个行事要讲道理的人?但是,不论曾天强怎样去想,只怕他是再也想不到,卓清玉不但骗施冷月前来,而且还是存心要置施冷月于死地的。
曾天强反问道:“令尊是谁?”
施冷月翻了翻眼睛,道:“我……父亲是天下第一高手,武林之高,天下无敌,他……”
曾天强摇手道:“得了,别说下去了,我就未曾听说过一流高手之中有姓施的,你父亲若是一流高手,你怎会在山中害怕的哭了起来。”
施冷月红了脸,但是她仍然固执地道:“他是第一高手,不是一流高手,天下所有人之中,武功是他最高,那是从小带大我的两个婆婆说的,你信不信由你,我可是相信的。”
曾天强见她讲得十分认真,而且大有怒意,也就不和她争辩,只是笑道:“那当然最好了,连我也可以沾些光,是不是?”
施冷月“呸”地一声,道:“你沾什么光?”
曾天强的脸上,也不禁红了起来,忙道:“施姑娘,我要到小翠湖去,你本来也是要到小翠湖去的,我和你一起走如何。我们从这座山中穿过去,如果遇到令尊,那自然再好没有,如果遇不到的话,那么我们到了小翠湖再说可好?”
施冷月想了片刻,觉得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点头道:“好。”
曾天强望了她半晌,心想:想不到自己竟会和施冷月相遇,而且她一起结伴向小翠湖去,这实是和卓清玉在一起时做梦也想不到的。
施冷月给曾天强逼视的不好意思,转了头去,曾天强也觉失态,忙道:“我们连夜起程吧?”
施冷月点头答应,两人一齐向前走去,一连两三天,只在山中打转,到了第四天,方始出了深山,这几天来,曾天强和施冷月,已经十分熟了,因为施冷月老是要提她自己是一教之主,又说她父亲是第一高手,曾天强也总是忍不住要讽刺她几句。若是换了卓清玉,因为曾天强的话不中听,只怕已不知吵了多少次了。但是施冷月却至多只是固执地将自己的话重覆一遍,涨红了脸而已,两人一次也未曾吵过。
出了深山,眼前是一片碧绿的大草原,两人走出了几里,便遇到了一营牧民,施冷月以一枚金钗,换了两匹骏马,问明了小翠湖的所在,并辔向前,疾驰而出,第一天便奔出了百余里。
到了傍晚时分,草原仍未到尽头,前面水声喧哗,乃是一条十分湍急的河流。
那河流并不十分阔,若是马好,提缰一跃,当可以跃过去的,在河旁,已有几个人在,施冷月和曾天强两人一见有人,便停了下来。
那时,他们离河边,约有五六丈远近,两人一齐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四个人,全身着褐麻衣服,赤着脚,头上却又戴着一顶大草帽,样子不伦不类,十分怪异,也不知是什么路数。
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停着不动,那四个人也站在河边,并不逼近来。对峙了片刻,才听得四人中一人道:“喂,来的一男一女,可是想到小翠湖去的么?”
那人讲得话,极其不客气,曾天强还觉得可以强忍下去,但施冷月却以为她一教之尊,对方对自己竟如此无礼,心中已然大怒,立时沉下脸来,策马向前奔去。
曾天强唯恐她闹出笑话来,连忙也追了上去,比她先开口,大声道:“曰”正是。
奔到了近前,才看到那四个汉子,丑陋之极,各有各的丑,但却又丑得不一样,看了他们四人之后,当真可以是看尽天下丑人了。
那四人又翻着眼睛,道:“不必去了,小翠湖主人说,不见外人,你们再向前去,只是讨死,还是快快回头吧,未过这条河,也不算犯境。”
施冷月又要开口,但仍然被曾天强抢了先,道:“我是鲁三先生叫我来的,有一些东西要带给小翠湖主人,尚祈各位引见。”
那四个丑汉子本来斜睨着眼,瞅着施冷月和曾天强,一面不耐烦的神气,像是随时随地可以将两人从马上拉下来一样。然而曾天强一提出鲁老三来,四个丑汉,立时满面堆下笑来。
老实说,他们四人,不笑还好,一笑之下,更令得人全身都起鸡疙瘩,四人一面笑,一面道:“原来是三先生叫阁下来的,尊驾和这位姑娘,请过河吧,过河之后,自有人引两位前去的。”
前倨后恭,莫此为甚,施冷月这才气顺了些,“哼”地一声,道:“没有船渡过河去的么?”
四人互望了一眼,道:“两位既是三先生派来,我们理应送两位过河!”四人身形一晃,两个一边,散了开来,突然之间欺到了马旁,各自一伸,按在马腹之上,用力向前一推,两匹骏马各自发出一声长晡,竟被四人推了起来,向河对岸飞了过去。
施冷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尖叫了起来。但是她叫声未毕,两匹骏马,却已经稳稳地在对岸落了下来,丝毫无损!
不但是施冷月,便是曾天强,在连人带马,向上飞起来之际,心中也不禁陡地吃了一惊。然而,当他连人带马,稳稳地在对岸落了下来之际,他却更是吃惊!
他落了下来之后,心中震惊,并不是因为自身的危险,而是因为那四人的武功之高!需知要将一个人托了起来,落到小溪的对岸,那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因为人在下落之际,自己会小心,会卸力,那是不至于跌倒的。但是马儿却不同了,马儿被一股力道托到了半空,自然惊悸之极,要他落下地来自行站稳,可以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而且,马腿最易断折,自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马腿也应该折断才是,但是如今,马儿却好端端地站着,由此可知,那四人将马托起之后,便有一股力道,连人带马,一起包住,而那股力道,直到马儿落地,仍然凝而未散,是以才能如此平稳。
如此看来,这四人虽然奇丑无比,但是武功之高,却也是非同凡响!
曾天强呆了一呆,马上拱手,道:“多谢四位。”
那四人在对岸笑道:“不必不必,阁下只消在见到三先生之际,美言几句,就感激不尽了曾天强心想,这四个人,自然是小翠湖中的人物了,想来平时定然是被鲁老三闹怕了的,所以一听到自己是鲁老三派来的,便如此惶恐。”
他忙道:“这个自然!”
他本来还想问这四人,雪山老魅等一干人可曾到此,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必多事,一抖缰绳,正待和施冷月一齐向前驰去之际,忽然听得那四个丑汉子齐声道:“咦,今天怎地来人如此之多,又有人来了!”
曾天强心中一动,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四人背对自己,在溪对岸,一字排开,如临大敌。
那转眼之间,只见两个人,飞也似的,自远而近,奔了过来,一眨眼就到,站在那四人的面前,曾天强一眼便看出那是勾漏双妖!
施冷月见曾天强呆立不动,催道:“我们怎么不走了?停在这里做什么?”曾天强答道:“别急,我们先看看热闹。”
只见勾漏双妖电射而来,但是到了离那四人面前,还有两丈许处,却陡地停住,停得突然之极。他们两人才一停住,便向前一拱手,道:“四位,久违了,别来无恙么?”
看勾漏双妖的样子,对这四人,似乎颇为忌惮。
他们两人在客套,然而那四个丑汉子却爱理不理,只是冷冷地道:“废话,要是别来有恙,咱们还能够站在这里么?”
勾漏双妖“嘿嘿”干笑了两声,道:“我们要到小翠湖边上去,四位请让路。”
四个丑汉子道:“行,但可得等咱们死了再说。”
勾漏双妖面色一变,道:“不但是我们两人,连雪山老魅、魔姑葛艳、天山妖尸等人都来了,我们是奉修罗神君之命而来的。”
那四个丑汉子的语音,仍是十分冷淡,道:“修罗神君么?他令行天下,独不行小翠湖畔,两位难道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
勾漏双妖的面色,微微一变,但是想和那四个丑汉,一定十分难惹,所以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好,我们就在此等着。”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身形一矮,竟在地上,坐了下来。
那四个丑汉中一个冷笑道:“喂,天下如此之大,你们可必在这里现世?”勾漏双妖只是冷笑不语。
那四个丑汉子你一言我一语,讲的话,尽皆十分不堪,也不知勾漏双妖何以竟会有那么好的涵养功夫,竟是绝不回口。
那四个丑汉子冷言冷语,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想是自觉没趣了,便停了下来。
施冷月拉了曾天强的衣袖,低声道:“并没有什么热闹可看,我们还是走吧。”
曾天强也看出勾漏双妖和这四个人,是动不成手的了,他也想早一点到小翠湖去,看看连修罗神君的命令都不能到达的小翠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但就在他刚一有了离去的主意,还未曾将自己的主意告诉施冷月间,只听得远处,一下难听之极的叫声,迅速地传了过来。
施冷月一听到那难听的声音,便秀眉紧蹙,道:“这是什么声音,如此难听?”
曾天强一听就听出,那正是独足猥所发出的叫声!
他心中陡地一动,暗忖着勾漏双妖的样子,对这四个丑人,像是十分忌惮,如今葛艳到了,不知道怎样?只怕她未必敢动手,葛艳的“九泉黄土手”,乃是杀死张古古、白修竹和自己父亲的正凶,她到了之后,怎可不令她吃些亏?
他一想及此,便翻身下马,向小溪掠去,掠到了溪边,道:“四位……”
他才讲了两个字,突然一股劲风,迎面扑到,眼前人影一闪,已多了一个人,正是那四个丑汉子中的一个,那四人刚才,对勾漏双妖,倨傲之极,但是对曾天强,却是十分恭敬。
他一到了曾天强的身前,便道:“尊驾有何吩咐?”
曾天强心念电转间,早巳有了决定,道:“鲁三先生吩咐说,来小翠湖的人,别人都可以暂时不与计较,唯独魔姑葛艳,太以可恶,非令她在小翠湖边,栽上一个大筋斗不可。”
那丑汉子呆了一呆,道:“是么?”
曾天强心想,这一番话本是自己胡言乱语,但若不装得像些,如何可以令得那四个丑汉子和魔姑葛艳动手?他索性做得十足,道:“那是鲁三先生的吩咐,阁下若是不听,那也就算了。”
他不说对方“不信”,而说对方“不听”,这句话才一出口,那丑汉子面色便自一变,苦笑道:“这……在下怎敢!”
说这两句话工夫,巳听得对岸,传来了“哈哈”一笑,葛艳和独足猥已然赶到,她向勾漏双妖一看,道:“两位倒早到了!”
她才讲了一句,便转头过来。此际,那在和曾天强交谈的人,早已身形如飞,跃回了对岸,是以葛艳抬头一看间,仍是四个一字排开,站在溪边。葛艳向四人拱手,道:“四位请了。”
那刚才曾和曾天强交谈的人,和其余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扬起头来,道:“葛艳,听说你练成了一门十分厉害的功夫,是不是?”
葛艳“嘿嘿”笑着,神情之间,十分得意,道:“也不能说是十分厉害,只不过伤在它之下的高手,可也不算是少了。”
那丑汉子像是十分有兴趣,道:“喔,这门是什么功夫,可能见识一下么?”葛艳道:“凡中掌之人,立时命赴九泉,魂归黄土,是以我称之为‘九泉黄土手’,不知还算是可登大雅之堂否?尚请指教。”
那丑汉子笑了起来,道:“什么九泉黄土手,我明白了,还不是从你姘头那里学来的那种专在死人堆练成的歹毒功夫么,算得了什么?”
那丑汉子的这名几句话,曾天强听了,莫名奇妙,因为曾天强根本不知道葛艳的姘头是谁,也不知道什么叫“死人堆里练成的功夫”。但是葛艳却是显然是听得懂的,而且还一定因为这几句话而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
因为她的面色,在陡然之间,变得难看之极,杀机毕露,眼中所射出来的神色,也是骇人之极。更惊人的是,她身边的独足猥,竟像是知道它主人在发怒一样,也立时呜呜低吼起来,混身金毛,上下起伏,神态极其威猛。
那丑汉子却满不在乎,“喂”地一声,道:“说真的,你那姘头呢?你如今也又老又丑了,和往昔风骚入骨不同,这个姘头若是叫他走了,再要找一个,可就没有往日那样容易了!”
那丑汉子的话才讲到一半,葛艳便突然纵声怪叫了起来。葛艳的叫声,惊天动地,震得人耳际直响,她显是想借自己的叫声,将那丑汉子的话声,盖了过去。但是不论她叫声如何之高,那丑汉子的话,却仍是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等到那丑汉子讲完,葛艳的面色,铁青,她只是“嘿嘿”地干笑着,她笑到了第三声,只见她身边的独足猥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吼,身如旋风,几乎就像是一道黄虹一样,向那丑汉子卷了过去!
独足猥天生神力,可以生裂虎豹,寻常髙手,还真不是它的对手。
葛艳因为被对方出言撩拨,然而自己却还真不敢在小翠湖边胡乱撒野,是以才一面冷笑,一面暗中做手势,令独足猥突然出袭的。
那样,就算生出什么事来,也可以推说独是猥畜牲,只知道为主人出气,那里顾得了其他?
独足猥一向前扑出,曾天强心中便自暗喜,然而看到独足猥的去势如此之猛,他也不禁代那人暗中捏了一把汗。
只见那丑汉子身形凝立不动,独足猥一扑到了近前,胸前的利爪,突然从浓密的金毛之中。“呼”地抓了出来,抓向那丑子的胸前。
丑汉子怪叫一声,道:“来得好!”身子突然一矮,独足猥极其灵通,竟看出对方身子一矮,这一抓便抓对方不着了。是以它爪一缩,改抓那丑汉子的头顶!然而独足猥的动作虽然快,无论如何,却也快不过一个一流高手,丑汉子身形一矮间,反手一掌,早已疾拍而出,独足猥一抓未曾抓下,“嘭”地一声巨响,胸前已中了一掌。那一掌的力量大得出奇,独足猥怪叫了一声,身子猛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另外三个丑汉子,发一声喊,道:“葛艳纵兽行凶,不能放过她!”
三人本来,是站在一块大石旁边的,溪边大石甚多,谁也未曾发觉他们是有意的,此际,他们一声喊之后,三个人六只手,捧住了那块大石,陡地向上一送,那块大石,少说也有三千斤,立时带起轰轰发发的风声,向独足狼直砸了过去!
葛艳在一旁,见到独足猥才一上去便吃了大亏,心中已然大惊,陡然间看到那么巨大的一块巨石,向独足猥压了下来,心知独足猥虽是天地间罕见的巨兽,也是难以当得起这一压的。
她自度以自己一人之力,想要将这块大石在半空之中托住,那必然做不到,而勾漏双妖,又是绝不肯来帮手的,百忙之中,她一声怪叫,向独足猥疾欺了过去,“吧”地一掌,击在独足猥的胁下。
那一掌,葛艳用的力道极大,击得独足猥身子一侧,打横跌了出去,然而葛艳的一掌,虽然救下了独足猥,那块大石,却已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她压了下来,离她的头顶,只有两三尺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葛艳不得不硬着头皮,奋起神力,双臂猛地向上一扬,一声大喝,向上托了上去,她双掌托住了那块大石,身形微矮,只当几千斤的压了下来,自己只怕非吃亏不可。然而,等她伸手托住了那块大石时,却不禁陡地一怔,敢情那块大石,乃是中间空的,总共也是不过百来斤的力道,她全力以赴,向上托去,托住了大石,力道却没有了着落,身子向前“噔噔噔”地连冲出了三四步,几乎跌倒在地,堪称狼狈之极。而那四个丑汉子,却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道:“领教了,领教了!”
这一来,葛艳实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她双臂一振,“轰”地一声,那块大石,破空飞出,只见她双双掌掌,变得和黄腊一样,“呼呼”两掌,向前拍出。
在她面前的两个丑汉,身子一闪,一左一右,分了开来,另外两个在逗着独足猥怒发如狂的,则突然向后闪来,也不转身,“呼呼”两掌,反手拍出。
这两掌来得突然这极,以葛艳武功之高,想立时反手应敌,却也未能达到目的,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吧吧”两声响,一人一掌,正击在葛艳的股上,两人还同时发出了“桀桀”一笑!
葛艳怒发如狂,一头长发,根根倒竖,双掌翻飞,刹那之间,她人在何处,已难以看得清,只看到蜡黄的掌影,如雪花乱飘,向四面八方攻了开去,掌法之精奇,实是难以言喻。然则她究竟吃亏在以一敌四,那四人是引逗她,却是绝少还手,葛艳空自怒发如狂,也伤不了四人。
转眼之间,葛艳连攻了五七十掌,突然听得独足猥发出一下惨曝声来。
原来四个丑脸人,一面围着葛艳,团团打转,另一方面却也不忘了对独足猥动手,四人的手中,早已各自扣走了一枚晶光铮亮的钩子,但却未曾施用,是以连葛艳也未曾发现。
四人正围着葛艳间,突然身子一退,快如闪电,又退到独足猥的旁边,四峙利钩,一齐插下!那四柄利钩,一齐向独足猥插下之际,有三柄是攻向独足猥的胸前的。
独足猥胸前的利爪,陆地伸出,有一柄利钩,为它抓中,立时“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但是还有两柄,却还是攻到了它的胸前。
独足猥全身坚逾精钢,那两柄利钩,攻了上去,只不过发出“啪啪”两声,将它胸前的金毛,拉了两撮下来而已,并未能损伤它。可是也就在此际,第四枚利钩,却突如其来,自独足猥的后颈处,绕了过来,正钩入了独足猥的左眼之中,独足猥一声怪叫,凶性大发,向上直跳了起来,那四人“哈哈”一笑,却又一起向后退去。
独足猥本是极其通灵的灵兽,可是一眼被生生勾盲,血流如注,痛彻心肺,禽兽终究是禽兽,在怒发如狂的情形下,那里还认得主人?
它一跃在空,连翻了七个筋斗,又落了下来,等它落地之际,那四个丑汉子,已一齐向外,散了开来,独足猥只看到正转身来的葛艳,竟然一声狂吼,胸前利爪,陡地暴张,雷也似疾,向葛艳抓来!
这下变化,可以说出乎葛艳的意料之外,到了极点。
葛艳在暴怒之余,绝招频施,可是却并未能奈何得了那四个丑汉子,等到她听到了独足猥的惨叫声,心知不妙,立时转过身来看视。
却不料就在她一转身间,一股腥风,挟着一条黄影,已经到了身前,急切之间,葛艳几乎想不到那便是自己心爱的异兽!
那一抓,换了别人,只怕万能躲得过去,然而魔姑葛艳,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觉出不妙,身子仰后便倒,双足已经一蹴而出,她也不理会扑向前来的是什么,双足直踢向对方的面门。而在双足踢出之际,她早年闯荡江湖时所用的,藏在鞋底之中,几乎已有近二十年来未曾动手的七八枚毒针,也电射了出去。
她双足一踢,几乎是立即缩了回来,足尖不过是在独足猥的脸上,点了一点而已。然而顺她足尖所射出的毒针,却已有两枚,深深地射进了独足猥的另一只眼中!
葛艳一个倒翻身,翻了出去,惊魂甫定,向前看去,当她一眼看到在前面,双目尽盲,正在乱蹦乱跳的,竟是独足猥时,她也不禁呆了!
葛艳藏在鞋底中的毒针,针上所藏之毒,乃是她昔年得自苗疆的,毒性之强,无出奇右,连独足猥也是禁受不住,等到葛艳缓过气来时,独足猥“嘭”地一声,已倒在地上了!
葛艳在这时候,虽是心疼,但却又不敢向前走去,唯恐独足猥还未曾死得透,竟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才好。
那时,那四个丑汉子,却一齐大笑了起来!
那四人一面笑,一面道:“可惜,可惜,好好一头异兽,怎地便将之杀死了?”
那独足猥双目皆盲,而且中了奇毒,眼看难以活得下去,实际上可以说是死在他们四个人的手中的,可是四个人却还在说风凉话!
魔姑葛艳一生之中,几时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只听得她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身子突然转了过来,在她的身子转动之际,地下她双足旁的沙石,四处迸射了过来,浮土扬起一丈之多高!
那是她心中怒极,站在地上双足也用了极大的力道,因之双脚早已陷入了地中,而她转身之际,又未曾提起双足的缘故。
葛艳转过身来,双目之中,凶光四射,连得在小溪对面的曾天强和施冷月两人,心中也不禁骇然。不由自主,勒马向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