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天强人极硬,他自己讲过的话,当然不会抵赖,他在讲那句话的时候,是以为施冷月是无论如何不会活转来的,但如今施冷月却真的活了!
曾天强不再挣扎,也不说什么,手按在地上,道:“爬就爬!你别按住我的头。”
那人又笑道:“不错,要是你算是什么呢?”
曾天强不出声,那人笑得十分得意,曾天强心想,那人的作风,和鲁老三差不多,但是他总不会是鲁老三的亲人了。
那人一面笑,一面道:“爬啊爬啊!”
曾天强怒道:“我爬不爬,干你什么事?”
那人道:“你还要口硬?若是你向我讨一个饶,那我便只当你刚才所讲的是放屁。”
曾天强仍不出声,他宁愿爬行,也不愿向那个怪里怪气的家伙讨饶的!是以他怒叫道:“爬就爬,你放手,我可没有说要你压着我爬!”
那人“嘻嘻”笑了起来,道:“你要是不肯讨饶,那么,我就要你一辈子也不能站起来走路,你得永远在地上爬行!”
曾天强怒道:“我有这样说过么?”
那人怪叫道:“呀呀呀,你不是讲过,那小姑娘活了,你就不是人么?”曾天强也怪叫道:“我不是人,我是僵尸,好不好?僵尸是爬的么?”
那人一呆,道:“那可也不是走的。”
曾天强道:“你可别管,我跳,你压着我做什么,我不高兴爬了!”
他话才一说出来,那人倒也不胡涂,一松手,就让曾天强跳了起来。曾天强一骨碌跃起,转过身去,想去看看那究竟是何等样人。可是曾天强转过身去之后,背后却又一个人也没有,曾天强心知其人轻功一定极高。
他转身,刚想举步,便想到自己是不能走的,只得向前,跳了出去。他一直跳着,跳出了半里许,不见身后有人跟来,心忖那人莫非已回山谷去了么?若是他已回山谷去了,自己又何必真像僵尸一样地跳着?
他刚想到这一点,只见前面,有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曾天强一见有人来,更是站定了脚步,他本来是要闪开去的,可是那人来势极快,转瞬之间,便已到了眼前,不是别人,却是鲁三嫂!
曾天强一见了她,心中暗叫了一声糟,只是站着,一声不出,鲁三嫂却像是未曾看到他一样,只是低头疾行,转眼之间,便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叫了一声侥幸,他连忙向前跨出了两步。
谁知道他这里两步才一跨出,突然听得身后,发出了一下令有毛发直竖的怪叫声,道:“你说是僵尸,天下哪有会走路的僵尸?”
这一下怪叫声,将曾天强吓得整个人向上,直跳了起来!他陡地回过头来,却不见有人,反倒是已然走过去的鲁三嫂,突然转过身来。
鲁三嫂本是满面忧容的,这时,她的面色,虽然惊愕,但却满面喜容,向着那怪声传出来的树丛之中,行了一礼,道:“老爷子,原来你在这里,那再好没有了,省得我到处去找了!”
鲁三嫂的话,讲得如此客气,照说树丛之中,总该有一点反应才是。但是,一任她好话讲尽,树丛中却仍是寂然无声。
鲁三嫂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向树丛中看了一会儿,才又满面沮丧,退了下来,向曾天强道:“喂,那老东西上什么地方去了?”
曾天强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鲁三嫂道:“他刚才不是在和你讲话的么?我正在找他,你就告诉了我吧!”
曾天强心想,你和你老公一样,我一和你缠上,就没有个完。但是看来,自己始终未曾见过面的人,倒有点怕她,她一来,便不敢出声了。曾天强暗忖,那也可以利用一下。
他沉吟了片刻,道:“他到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我们何不一起去找一找?”
鲁三嫂道:“敢情好。”
曾天强一抬腿,便向前走去,可是他腿才扬起,大腿的“环跳穴”上,便突然麻了一麻,不由自主,身子向上一耸,人跳了一跳。
曾天强吃了一惊,连忙沉气,稳住了身形,可是,等到他第二步跨出之际,环跳穴上,再是一麻,人还是一样跳了起来。
曾天强想连跨两步,但是由于他的环跳穴上,连麻了两下,所以变成了连跳两下。
鲁三嫂转过头来,满面疑惑,道:“喂,你这个是什么毛病?”
曾天强哭笑不得,道:“没……没有什么,我跳着来……活活筋骨。”
鲁三嫂咕噜道:“不是说陪我去找人么?怎地又活筋骨?还不快走?”
曾天强心中极恨,道:“是,我们这就去找这个老贼!”他狠狠地骂着,鲁三嫂倒吃了一惊,转过头来,道:“你可得小心些。”
曾天强道:“怕什么,我大不了跳着走!”
鲁三嫂也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曾天强当真一步一跳,又向前跳出了十来丈,才停了下来,道:“那老贼就在我身后!”
曾天强其实绝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真在身后,但是他想,那人要监视自己,那当然是在身后了。
鲁三嫂一听,立时转过身去,她的动作,何等之快,但是当她转过身之后,身后却绝无一人,鲁三嫂呆了一呆,道:“老爷子,你在么?”
她连问了几遍,也是没有回答。
鲁三嫂“哼”地一声,道:“哪里有人?”
曾天强也宁愿那人不在,他忙道:“真的没有人么?”
鲁三嫂道:“自然没有。”
曾天强心中一喜,右腿慢慢抬了起来,轻轻向前踏了下去,那人也就无可奈何了!
他心中正在得意间,突然之际,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力道,又撞在他的“环跳家”上!
那一撞破之际力,不大也不小,恰好令得他跳尖点地之后,整个人都向上跳了一跳,曾天强真气一沉,索性“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叫道:“他在附近,他一定在就在这里附近!”
鲁三嫂道:“你别乱说了,附近那里有人?”
曾天强又气又急,道:“你小心找一找,一定……”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鲁三嫂一声叫唤,道:“原来你躲在草丛中……”
鲁三嫂一面叫,一面向草丛之中,疾掠了过去,暴起暴落,身法极快,一落草丛中,立时站立不动。曾天强心想,这一下,那人非露面不可了!只怕那人的功力再高,和鲁三嫂见了面,也必有许多夹缠,还是可以脱身机会的。
他扬声问道:“可是草丛中么?”
鲁三嫂背着他站着,她在草丛中落下时,便是这个姿势,竟然未曾变过!曾天强问了几声,已看出情形不妙,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待向前去看。可是他人刚一起在半空,便听得背后,传来“啊哈”一声,后颈上一紧,已被五根钩似的手指抓住。
曾天强怪叫了一声,却已被人倒拖出去的,他自然看不到拖他的是什么人,反倒可以看到鲁三嫂,仍是那样地站在草丛之中,那分明是她在一跃人草丛的时候,便被人点了穴道!
曾天强心中,又急又怒,可是抓住他后颈的五指,却极其有力。
曾天强被倒拖出去,别的还不怎样,只是脚跟在地上擦着,却是热辣辣,好不疼痛,有几次,脚跟打在石块上,更痛得他大叫起来。
那人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巳将曾天强拖出了三五里,来到了一个山坳之中,这才陡地一松手,曾天强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地上倒去,“嘭”地一声响,差点儿未曾昏了过去!
只听那人又是一笑,道:“像了,这一下真的有点像僵尸了!”
曾天强用足了力道,跳了起来,转过身去,他只当这一次,一定又是见声而不见人,可是却并不然,那人就在他的面前!
曾天强连忙定睛看去,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刹那之间,只觉得头皮发炸,身子发软,竟忍不住“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又“哈哈”地笑了起来,令得曾天强更是毛发直竖!那人的笑声,其实并不恐怖,中不过充满了得意的讥嘲而巳。但是那人样子之恐怖,却是难以形容,那简直不是一个人!
那人的右手半边面孔,丰润之极,满面红光,右手也是又肥又大,薄扇也似,只看他右半边身子,就像是弥勒佛一样。但是左半边身子,却是干枯瘦小,就像是枯柴一样,那五只手指,更是痩得像祜藤一样,左右两手,截然分明,判若两人!
若是一个肥胖的人,或是枯瘦的人,那都不足使人恐惧的,可是眼前这人,却是一边肥,一边瘦,就像是将一个胖子,一个瘦子,硬生生地从当中锯了开来,又各拣了一半,拼在一起一样!
甚至是他的衣服,也是一边肥大,一边瘦小,颜色也是左右两边,大大不同。
曾天强在江湖上也算是闯了些时的了,像天山妖尸、勾漏双妖等人,也绝不是慈眉善目的善男信女,怪模怪样的人,他也见得多了,但是却从未曾见过一个这样子恐怖的人来!
他想转过并没有去看一看那人,但是当他一想到背对着这样的一个怪人时,恐怖之感,也就更甚,是以他始终未曾转过身去。
那人道:“你看清楚了么?”他一面说,一面还在笑着,他不笑还好,一笑之下,那张怪面上的神情,更是骇人之极,曾天强哪里还讲得话来?
曾天强连喘了几口气,才道:“你……这算是什么?”他实在是想问那人,何以会有这个一副骇人之极的怪容貌的。但是这时他的心中,荒乱之极,一开口,竟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那人道:“什么算是什么?我这不是很好么?”
曾天强苦笑道:“岂有此理,你简直……”
怎知他一句话未讲完,那人忽然向上一跳,“啊哈”一声,道:“原来你认得我的?”
曾天强翻了翻眼睛,心想我今日第一次见你,已是三魂去了两魂,七魄走了五魄,要是早认识你,岂不是早叫你给吓死了?
他连忙摇头,道:“不识,不识。”
那人踏前一步,道:“你不识我,刚才如何叫我外号?”
曾天强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道:“我……叫了你的外号?”
那人道:“是啊,你不是说岂有此理么?那‘岂有此理’四字,便是我的外号。”
曾天强心想,你这种样子,这等行事,倒也只有“岂有此理”四字可以形容。
他连忙道:“原来如此,我可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那人道:“好了,废话少说,我求你一件事,你替我去把我儿子找来!”曾天强一听,“岂有此理”四字,几乎又要出口,但一想及那是这个人的外号,立刻缩了回来道:“你的儿子?我又不认识他,如何找他?”
岂有此理道:“他就在这块湖洲之上,你向人一打听就知道了,他排行第三,人家都叫他鲁三先生。”
这两句话,当真是“岂有此理”,到了极点!
曾天强瞪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岂有此理”,如果是鲁老三的父亲,那么再加鲁三嫂,当真可算是“一门三杰”,原也无甚不妥。但是事实却大不对头,鲁老三乃是小翠湖主人的弟弟,修罗神君口口声声,称小翠湖主人为“鲁二”,便是明证,那么,眼前这人,当然也是小翠湖主人的父亲了。可是,世上却焉有女儿囚住了父亲,又派儿媳守住了他的道理?
曾天强不出声,“岂有此理”却已不耐烦起来。
只听他骂道:“好,你不答应我去找他,也不打紧,你可得一辈子……”
曾天强无话可说,只得反问了一句,道:“鲁三先生是……是令郎么?”“岂有此理”道:“当然是,老爷子还有假冒的么?”
曾天强心知这其中一定还有许多曲折在,反正这些人古古怪怪,似乎全不能以常理去猜度他们的,曾天强也懒得去理会他们的事,只是道:“那我不必去了,鲁三先生根本不在这里。”
岂有此理怒道:“胡说,你怎么知道?”
曾天强忍住了气,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奉了他的命令,到小翠湖来的,他自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不在这里。”
岂有此理背负着双手,两只手,一只红润丰满,一只灰败干枯,握在一起,怪异之极。他团团转了两步,频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连讲了七八遍,才抬起头来,道:“这样吧,你将我带出去好不好?”
曾天强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刚才,他在那山谷之中,还曾恳求过鲁三嫂将他带出去,如今,那人却反而求他将之带出去,这当真是岂有此理之极了!
岂有此理一声尖叫,道:“别笑,你到这里来,小翠湖主人准你上岸,便是贵宾,你若是离去,那是谁也不会阻止你的。”
曾天强倒确实不知道自己行事还有这等方便处,一听之下,心中暗喜,但是他暗忖:若是要带岂由此理一齐走,那还不如不离开这里好了。
这些日子来,他也学得精乖了许多,是以心中虽喜,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地道:“是么?”
岂有此理道:“当然是,我怎会骗你?你带我一齐离幵此处,反正小翠湖主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女儿,虽然死而复活,但也还要小心照顾,再加上修罗神君也在此处,他们能没有些纠葛么?那是你我两人,离此他去的大好机会!”
曾天强听得他一厢情愿地说个不休,心中越来越是不耐烦。
曾天强等岂有此理讲完,便连忙摇手道:“那你可完全错了,我若是要离去,随时都可以,何必偷偷摸摸?你要趁此良机,离开这里,那快些趁早,迟了只怕你便走不脱了,我还想在这里住上些时!”
岂有此理睁大了一只眼,自他这两只不同的眼睛中,射出来的光芒,都是截然不同的。他双眼瞪住了曾天强,直看得曾天强头上发麻,但却还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情形来。
好半晌,才听得他怪叫一声,道:“好小子,原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曾天强身子陡地倒跃丈许去,道:“本来……”
他只讲了两个字,陡地一股劲风,迎面压了过来,将他的呼吸,都压得几乎停止,紧接着,头顶之上,一股极大的力道,又令得他直不起腰来,低下头去,只听得岂有此理道:“好,你不肯和我出去,我就骑在你头上不走,看是谁耗得久些!”
曾天强气得肺都要炸,怪叫了几十下,心想引得两三个人来,也是好的,可是一任他叫破了喉咙,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曾天强实在耐不住身上的沉压,只得伏在地上,不断地喘气,岂有此理则仍然在他的背上骑着。
曾天强想翻过脸来骂他两句,都在所不能,他心中想了几十个要摆脱邑由此理的法子,却又没有一个是行得通的。
他也不开口求饶,岂由此理也不再出声,两个人就这样干耗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得有脚步声,向前传了过来,曾天强一听捐有人来,便待张口大叫。可是,他听到了脚步声,岂有此理焉有听不到脚步声的道理?
曾天强才一张口,还未曾发出声来,便觉得腮帮子上,麻了一麻,也不知被岂有此理点了什么穴道,便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了。他虽然发不出声,但是口却还大大的张着,更是难过得多!
而岂有此理一只手点了曾天强的穴道,另一只手却反手拔起一株小树来,连株带叶,遮在他和曾天强两人的前面。
看他的情形,像有很大的顾忌,不想被人看到一样,又似乎在这里,胜了他的儿子鲁老三一人之外,其畲人都是他的敌人。但是事实上,他的武戏又极高,连小翠湖主人对之束手无策的施冷月,也要他弄些玄虚,方能死烟求生,那么他又何必怕人呢?
曾天强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一时之间,也难求解答,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的脚步声较为沉浊,另一个的脚步,则轻巧得几乎听不到。
可知来的两个人中,有一个的武功,已然极高。
曾天强叫不出声来,身子又被树叶遮住,自己也难以引起来人的注意,心中又急又恨,他勉力翻起眼,透过树叶看去,转眼之间,已可以看到四只脚,向前迅速地移了过来。
在左首的那人,长衣飘飘,一看到衣服的下摆,便知道那是修罗神君!
曾天强一看,心中不由苦笑,暗忖幸而是岂有此理点了自己的穴道,要不然,自己一出声,叫来的是修罗神君,被他看到了自己的这等狼狈相,自不是正遂了他的心意了么?
曾天强这样一想,即时心平气和了许多,他只是在想,在修罗神君身边的那个,不知是什么人?难道是施教主么?可是施教主的武功,却又不应该和修罗神君相去如此之远的。
他一面想,一面紧盯着向前看去,只见那另一个人,穿着一双深赭色的靴子,在靴子统的外侧,用铮亮的金钉,钉出一只大雕,张翅欲飞,虽然简单,但是却异常生动,和活的一样!
曾天强一看到这对靴子,不禁傻了!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自己想大叫,而叫不出来,气血上涌,血不断地涌向他的喉咙,令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昏了过去!
那是他父亲的靴子!
他父亲所有的靴子,全在靴统上用金钉钉出大雕来的,曾天强从小看到惯,可以说是绝不会弄错的!这时,他却又看了这样的靴子!
刹那之间,曾天强似乎不必再想,便可以料到如今穿着那双靴子的人,一定是他的父亲仇人,杀了人之后,又夺了靴子来穿着的!
杀父仇人就在不远处走过,他居然无能为力,非但无能为力,而且由于此岂有此理骑在他的背上,他连抬起头来,看一看那贼子是什么模样的,都在所不能!
曾天强的难过,实是可想而知!
他在气血上涌之际,几乎昏了过去,然而,他又听到了一个人的讲话之声,道:“神君,若是找不到白若兰,于你的名声,却大大有损!”
修罗神君“哼”地一声,道:“我自然知道!”
等到修罗神君这句话讲出口的时候,两人也早已远去,或许他们继续在交谈些什么,但是曾天强却已听不到的了。
事实上,就算修罗神君等两人,未曾远去,继续站在原地交谈的话,曾天强也是听不到的了!
曾天强已昏了过去!
曾天强更不是因为心中愤恨之极而昏过去,他已经习惯于忍受极度的愤怒,而令得他昏过去的原因,是因为过度的吃惊。
使得他过度吃惊,是因为在修罗神君身边的那个人的讲话声,他实是熟到了不能再熟了!
那是他父亲,铁雕曾重的声音!
曾天强并没有昏眩了多少时间,便醒了过来,等他醒过来时,他已然可以讲话了,他喘着气,道:“那两个人……去远了么?”
岂有此理笑嘻嘻地道:“当然去远,你再叫,他们也听不到的了。”
曾天强也不去和他争,只是道:“刚才来的两个,一个是修罗神君,还有一个是,什么人?”
岂有此理道:“我也不认识,那是一个大汉子,脸色很黑,一蓬络腮胡子。”
岂有此理的话还未讲完,曾天强几乎又要昏了过去,因为岂有此理所讲的那另一个人的样子,正是他的父亲,铁雕曾重!
世上岂真有的面容一样,而身形一样,声音一亲,穿着一样的人?
但如果没有的话,何以刚才又是那样一个人?如果说那人就是自己的父亲,那么,父亲又何以会和毁灭了曾家堡的敌人在一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究竟是为什么?
他忙道:“你快快放我起来,我要去看看那个人,我要去追他。”
岂有此理道:“他走远了。”
曾天强急道:“我们非追他不可,我一定要追到他,一定要!”
岂有此理却好整以暇,道:“为什么?”
曾天强脱口道:“那人好像是我的父亲!”
他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岂由此理可乐开了,只听他嘻嘻、哈哈、呵呵、哗哗,足足笑了两盏茶时,才停下来,道:“天下居然有像你这样,乱认爷老子的人在!”
曾天强脸涨得热辣辣地,道:“他的确像是我的父亲,有什么可笑?”岂有此理道:“当然好笑,你刚才没有听到他讲话的声音么?何以听到了他的讲话声,还不知他是谁,而要问我他的模样?这不是乱认爷老子么?”曾天强给他讲得无话可说,呆了半晌,才道:“这也难怪我,因为我父亲早就死了!”
岂有此理更是大笑起来,笑到后来,才道:“好,好,我这个岂有此理不如何了,你比我更岂由此理,我甘拜下风了。”
曾天强也觉得正中下怀有的怪诞,可以说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得一声不出,而他却更没有离去的意思了。
岂有此理等了片刻,等不到他开口,便道:“你究竟是不是肯带我离开这里啊?”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武功如此之高,要离开这里,轻而易举,何必要来难为我?”
岂有此理听了却也叹了一口气,道:“我要离开此地,难过登天,非要你帮忙不可!”
曾天强心想,这句话虽奇,倒还像人话。
他望了岂由此理半响,才道:“我不明白,照说,你是尊长,你怎地会离不开这里?”
岂有此理听了,又不禁长叹了一声,道:“你这句话,我已有多少年未曾听到了,不错,我是尊长,从早到晚我这人尊长……嘿嘿,岂由此理,太岂有此理了!”
曾天强望着他,只是他两边不同的脸上,这时却现出了相同的神情来。那是十分悲哀的神情,看了之后,令人心生同情之感。
曾天强问道:“那么,你如今准备怎样呢?”
岂有此理道:“我要离开这里,你带我出去,趁湖主只顾照应她那野种女儿之时,你带我出去,是没有问题,你肯不肯?”
曾天强本来,也巴不得立时离去,但是他刚才,却看到了他父亲铁雕曾重的背影,这令得他的心中,生出万重疑云来。
在那情形下,他再也不肯离去了。可是,那“岂由此理”却又偏偏要他带离此间。
曾天强心中发怔,下不定决心间,只听得“岂有此理”又道:“你若是不肯,我也强要你去的,这不如你自己答应了,我还可以送你一些东西。”
曾天强绝不是那样贪心的人,岂有此理说许他一些好处,他也绝不会因之动心。他这时之所以犹豫,乃是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怪人,和他的儿子鲁老三,以及鲁三嫂,全是一样不讲理的人。
自己若是不答应,只怕他也会变法儿来使自己就范的,那时只有多受痛苦了。
过了半晌,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好是好,但我如果不能将你带出去,你可不能怪我。”
岂有此理道:“自然自然,我先将东西送了给你,可使你知道我绝无怪你之心。”
曾天强忙道:“我并不想要你的东西。”
当他讲这句话的时候,“岂有此理”将如何回答,他早已想到了的,果然,岂有此理,忙不迭道:“不好,不好,你不收我的东西,便是不存心帮助我。”
曾天强苦笑道:“好,那你就拿来吧!”
岂由此理左手伸入怀中,摸了半晌,看他的样子,分明像已摸到了什么,但是却又有舍不得拿出来的神气。接着,他的右手又入怀中,再掏摸半晌,仍是半脸不舍得的神气。
曾天强当真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忖天下怎地有这样的人,我又不是强要你送我东西,你自己要送,却又百般不舍得,这不是笑话奇谈么。
过了可一会儿,才听得他的怀中“铮铮”有声,而他的两边脸上,也都现出了忍痛牺牲的情形来,道:“好吧,就给你这件东西好了!”
曾天强心想,鲁三嫂要自己代她保密,都给自己极锋锐的七柄首,“岂有此理”给自己的东西,自然更加不同凡响了。可是,等到“岂有此理”的右手,从怀中伸出来时,曾天强几乎笑了出来!
若是他对“岂有此理”的馈赠,寄以厚望的话,那么此时一定会气得昏过去!
因为“岂有此理”摊开了手掌,在他掌心中的,乃是黑不溜秋的一块东西,方不方,圆不圆,看来倒像啃了一半,又冻得发硬的面馍馍,可是岂有此理却重郑其事,道:“就给你这件东西吧!”
曾天强几乎要大笑起来,他当然不要这样的东西,可是继而一想,自己如果不要他那东西的话,那么他仍然是要纠缠不清的,还不如要了他的,免得他再多啰嗦,是以他一伸手,便接了过来。
曾天强一将那黑不溜秋的东西,接在手中,便陡地大吃一惊,因为那东西看来绝不起眼,但是其重无比,曾天强一个不在意,几乎接不住!
曾天强失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岂有此理冷冷笑了起来,道:“我只送给你,可未曾说要讲给你听那是什么,更不必讲给你听,更不必讲给你听那有什么用处!”
曾天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暗忖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处?还不如随手抛弃的好。他正在这样想着,忽然看到岂有此理的两只怪眼,正注定在他手中那块漆漆黑的东西之上!
曾天强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暗忖:岂由此理毫无疑问,乃是一等一的高人,他怀中珍而重之放着的东西,当然不会是普通的东西。看他如今的情形,像是想自己为这东西全无然用,将之抛出,那么他再拾了回来,自己算领了他的情了!
他越是这样想,自己偏偏不那么做,总不成这东西,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人知道,就找不到强者了。是以他丝毫不生气,只是笑道:“你讲得不错,我收下了多谢你慷慨赐予。”
岂有此理似乎感到十分意外,呆了一呆。
但他却也没有什么道:“我们走吧。”
曾天强转过身去,他想那块放在怀中,可是那东西却十分沉重,他又有只得将之放在腰际的一个革囊之中,两人向前走去,一路之上并没有人阻拦,不一会,便来到了湖边上,岂有此理的神态,便开始紧张了起来,将衣服遮住了头,闪闪缩缩,看得曾天强暗暗好笑,实在不知道小翠湖上的这几个人,暗地里在捣什么鬼。
两人在湖边站了片刻,只见一艘小船,飞快地划了过来,在两人身前停下。
曾天强来去的次数多了,那划船的中年妇人,他也认识,便向之略一点头,飞身上了小船,他才上船,岂有此理如影附形,也跟了上来。可是那中年妇人却冷冷地道:“这位是谁?”
曾天强忙道:“这位是我同伴。”
那中年妇人一声冷笑,面色已十分难看,曾天强心中暗叫糟糕,可是也在此际,只见那中年妇人,突然双眼发起直来。
曾天强武功根底,也巳不浅,一看之下,便知道那中年妇人已着,了道儿,被人点了穴道,不消说,出手的一定是岂有此理了。
果然,只听得岂有此理道:“别出声!”
只见他身形一矮,伏到那中年妇人的身边,那中年妇人穴道被封之后,仍然保持着划船的姿势,岂有此理到了她的身边,抢过了浆,便划了起来,小船在湖面上,箭也似地向前掠了出去。
曾天强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离开小翠湖,并不是不想再回去了,他只求送走了岂有此理这个瘟神之后,再回到湖洲上来,查清楚那个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那个人虽然声音像他的父亲,也穿着他父亲的靴子,而且,根据岂有此理的形容,那人的样子,又恰是他的父亲,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那人会是他的父亲铁雕曾重!
曾重是不是死了,因为曾天强始终未看到曾重的尸体,本来倒也可以算是未能确定的事。但是曾重未死,却会和修罗神君在一起,那却是太不可思议了,那是绝不能令人相信的事,也是曾天强要弄明白不可的事情。
所以,他一定要回到湖洲上去。但是如今岂有此理却一出手便点了那划船的中年妇人,曾天强想,在那闸门之下,还有四个中年妇人在守着的。
那么,岂有此理为了闯出去,一定还要和这四个中年妇人动手。
说不定,除了这四个中年妇人之外,还要得罪更多的人,那么,连带自己也成了小翠湖的敌人,如何还能够再到那湖洲上面去?
他心中发急,忙道:“喂,你这算是什么?”
岂有此理一面沉声喝道:“别嚷嚷,你怕人不知道么?”
曾天强顿足道:“我只说带你出来,你可未曾说要动手伤人,如今你将人家的穴道封住,却不是连我也有了不是么?”
岂有此理笑道:“那也不打紧,反正离开了小翠湖,谁还不远走高飞?”曾天强大是愤怒,道:“你就要远走髙飞,我为什么要?”
岂有此理向那个穴道被点的中年妇人指了指,“嘻嘻”一笑道:“你不远走高飞,只怕也不行了!”
曾天强给岂有此理气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岂有此理的功力高,划起船来,船行得特别快,不消多久,便巳到了闸门之旁,岂有此理伸浆靠住了岸,令得小船前进之势,停了下来。
然后他轻轻一跃,跃到了闸墙之上,向下一探头望去,曾天强此时,实是尴尬万分,因为他不知究竟跟着岂有此理跃出去好,还是将小船划回湖洲去好,更不知是否应该解开那中年妇人的穴道。
他当真可说进退维谷,难以自处。
岂由此理是慢慢地探出头,向外望去的,却不料他虽然小心,还是出了变故。
他的头才探出去,“飕”地一声响,一柄长剑,突然自下而上,奇快无比地射了上来。
岂有此理连忙一缩头,他缩头的动作,当然也极快,因之令得他的头发,也扬了起来。
他总算是缩头缩得及时,那柄飞射而上的剑,被他避了过去,但是他扬起来的头发,却被削下了几根来,令得他一时之间,呆住了难以出声。
而那柄长剑,在掠过了岂由此理的脸面六七尺之后,在阳光之下,晶光闪跃,转了一转,又向下落了下去,剑是谁发的,竟不知道,因为岂的此理在一时间,也不敢再探头向下望去了。
而曾天强则由于还在小船上,只看见剑起没,也根本未曾看清发剑的是谁!
岂有此理呆了并没有多久,便怪声叫道:“发剑的是什么人?”
在下面,则传来了一个中年妇人的笑声,道:“我们当是谁,原来是鲁老爷,得罪得罪,刚才那一剑可曾刺中你?”
岂有此理怒道:“这倒好笑了,若是给你一剑刺中,我还能和你讲话么?”那中年妇人的声音,仍然是那样不急不徐,道:“老爷子,你可别怪我们,我们看到有在探头探脑,自然要发剑示警的,鲁老爷子,你不在湖洲上享福,却到湖边上做什么?”
岂有此理实在忍不住了,骂道:“享你大头鬼的福,你们别弄错,我不是自己出来的,你们看,我不相信你们不认识这个人!”
岂有此理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拼命向曾天强招手,曾天强正在想,原来这怪人真的是姓鲁,看来他自己所说的身份,也不会是假,但是他和他的女儿的关系,又为什么这样费人疑猜呢?
他正在想着,看到岂有此理招手,便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自己过去,给那四个中年妇人看看。曾天强摇头道:“刚才那柄剑如此厉害,如何还叫我探头出去,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岂有此理急得顿足,道:“你过来,她们一看见是你,自然不会出手了。”曾天强见他两半边脸,都涨得通红,大有发怒之态,连忙跃了上去,一面道:“四位大姐,是我来了。”一面探头去。
他探头向下一看,便不禁呆了!
他以为下面是四个中年妇人,只怕连岂有此理也是这样以为。但事实上,在下面的,却是近二十个中年妇人,那二十几个中年人,排成了两个半圆,从闸墙之上,向下跃去,不论跃向何方,除非插翅飞去,否则终将落入这两个半圆之中!
而从这二十个人排列的方位来看,他们所排列的,分明还是一种极厉害的阵法,二十柄长剑映日生光,更是令人心头生寒!
岂有此理却还不知就里,问道:“这个人你难道不识得么?”
一个中年妇人笑道:“当然识的,那是主人的嘉宾,他如要离去,我们是绝不会加以阻拦的。鲁老爷子,你还是请回吧!”
岂有此理怒道:“你们四个……”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踏出半步,一踏出半步,伸手一看,也自然地看到了下面的情形,只见他面色陡地一变,话也说不下去了,一拉曾天强,连忙退了回来,难以出声。
只听得那中年妇人又道:“你点了我们一个姐妹的穴道,我们也不计较了,更不向主人说起,鲁老爷子,你还是回去吧。”
岂有此理两边面上的肌肉,都在不断地抽搐着,那分明是他的心中,恨到了极点,但是空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曾天强看了这等情形,也不知该怎么才好!
只听得下面那中年妇人又笑问道:“鲁老爷子,你可想清楚了么?”
岂有此理突然破口大骂起来,他所骂的话,粗俗之极,污秽之极,连曾天强听了,也不禁面红耳赤,真不知道下面那些中年妇人听了,作何感想!这岂有此理的脾气古怪些,还有话可说,他无论如何总是一个武功十分高的高手。可是这时,他所骂出来的话之难听,只怕市井流氓,泼妇无赖都不会骂出口的,其人的人格,也可想而知了。
曾天强听得实在听不下去时,忍不住道:“你住口,别骂好不好?”
岂有此理这才翻了翻眼睛,停了一停。
言而他也就只是停了一停,因为他立即又开始骂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才骂了一句,便听得下面,传来了一声怒喝。
那一声怒喝,显然是那二十个中年妇人,异口同声所发出来的,声音极之惊人,将岂有此理吓了一跳,下面的话也缩回去了。
只听得那中年妇人的声音,已变得十分冷峻,连称呼也变了,道:“鲁老儿,你想想,若是将事情抖出去,你会怎样?”
岂有此理“呼噜”、“呼噜”地喘着气,突然之间,只听得一声怪叫,道:“你当我怕你们这些泼妇么?”他一面叫,一面身形突然拔起,疾起疾落,向闸墙之下,跳了下去。
曾天强防不到他刚才一见下面二十个妇人排成了半个圆,便如此害怕,此时却又会跳了下去,这人的行事,当真可以说难料到极点了!
曾天强陡地一呆间,已听下面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他连忙探头去看,下面的形势,已生出变化了,两个半圆,已变成了一个,将岂有此理逼在闸墙的跟前,岂由此理也确实当真了得,他向下跃下去之时,却是双手空空的,但这时已夺了两柄长剑在手。然而,他右边的肩头之上,也多了一道血痕。
而且,还有十八柄长剑,剑尖一起指着他,令得他左顾右盼,不能向前冲去。
那中年妇人冷笑道:“鲁老儿,你若是斗得过半月阵,也早就冲出小翠湖去,何至于到今日,你还是快回去吧!”
岂有此理怒道:“放屁!”可是他一言甫毕,六柄长剑,一齐攻了过来,剑热衷如虹,正中和左右侧尽皆敌,岂由此理避无可避,只得身子陡地向上拔起。
他背贴着闸墙,身子一拔了起来,确是将这六柄长剑的攻势,避了开去。但是,还未等他的身子向下沉来,六个中年妇人,挺剑拔身,又是六柄长剑,疾如暴风骤雨也似的,向他攻了过来,岂由此理右手长剑突然挥出,可是他双剑紧守门户还好,一要抢攻,立露破锭,“嗤”地一声,又有一柄长剑,在他的肩左之上,划了一道口子来。
岂有此理怪叫一声,身子在向上拔起六七尺,第三批六柄长剑,却又巳攻到。
岂有此理身形再拔,却已站在墙上。
而轮番跃起的十二人,这时也一齐落了下来,身形转动,二十人仍是成为两个半圆,守住了下面,岂有此理却回到了墙上。
岂有此理怒极,双臂振动,两柄长剑,幻成了两道精虹,向下疾飞了下去。
他这里长剑才出手,只见下面有剑的十八人,倏地长剑出手,向上迎来。“铮铮”两声过处,岂有此理所射下的两柄长剑,巳被九条剑交织而成的剑网挡住,立时一跳而起,两柄长剑,又回到了他们原来主人的手中。
照这情形看来,这二十个中年妇人,每一个人的武功,只怕是远不及岂有此理。但是他们二十个人,又结成了什么“半月阵”的话那么岂有此理便无法可施了。而且,看来,这半月阵也是克制岂有此理的最好方法,所以他一探头,看清了下面的情形之后,才会气得大骂起来的。
岂有此理退了回来,猛地一俯身,双拳一起重重地敲在墙上。
他拳头击中之处,左边的石头,像是全然未动,而右拳所击处,却立时石屑四飞,但等他双手一齐提起来时,一阵风过,左拳击中的地方,却又飞起了一阵极细的石粉来。
由此可知,左阴右阳,他一个人的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道在!曾天强忍不耐烦再和他在一起,道:“你打墙有什么用,墙倒了,拦不住湖水……”
曾天强原是想说“墙倒了拦不住湖水,于你又有什么用处”的。可是他的话未曾说完,岂由此理突然“哈哈哈”地怪笑了起来,伸手人怀,自怀中瘼出了三粒血红、龙眼大小的物体来。
曾天强道:“那是什么?”
岂有此理回答的声音大得惊人,道:“这是昆仑三阳始祖的三阳神雷!”
岂有此理所讲的“三阳始祖的三阳神雷”,曾天强皆是闻所未闻。他还想问时,已听得下面传来一声断喝,道:“鲁老儿,你要做什么?”
岂有此理道:“嘿嘿,我拼着舍去三枚三阳神雷,将这道闸墙,炸一个大洞,看看湖水涌了出来,你们是不是还拦得住我!”
他话一出口,伸手向外扬了扬,好让下面的人,看到他手中的三枚红色的物体,然而就在他手一伸出时,“飕”地一声,一柄长剑,直穿了出来,削向他手腕岂由此理连忙缩手,一声怪叫,左手抄起了曾天强,便落到小船之上。
曾天强急叫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曾天强叫声之中,岂由此理连三划了四下,小船退出了三四丈去。
岂有此理这才一声长晡,手扬处,手中三枚三阳神雷,但以次第向前飞出!
那三枚三阳神雷,握在手的时候,除了颜色红得出奇,几乎令人不能逼视之外,也没有别的出奇之处,但是一被岂有此理抛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轰轰三声过处,化为三条烈焰!而岂有此理的劲力又极猛,向前射出之势极快,刹那之间,向前进如同有三条火龙向闸墙扑去那一样。
曾天强一见这等情形,便呆了一呆。
而就在他一呆之间,一下震天价的巨响,已以在闸墙,传了出来。
三枚三阳神雷,在撞墙,炸了开来之际,是应该有三下巨响的,但曾天强却始终只听到了一响,那是由于一响之后,平静的湖水,立刻翻扬了起来,湖面上的小舟,向上直跳了起来。
在小舟上的曾天强,岂有此理以及被点中了穴道的那中年妇人,一齐被掀进水中。
湖水几乎如同疯了一样,不断地翻滚着,旋转着,汹涌澎湃,曾天强跌入了水,便卷入了湖水之中,他所能做的事,便是紧紧地闭住气,而由于湖水的力道太强,他毫无挣扎的畲地,他只觉得先是不住地向下沉,睁开眼来看时,碧绿的湖水中,生出强烈之极的白花,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他又觉得自己在向上浮了起来。而当浮高了一些之后,他猛地觉出,自己在一股极之急湍的水流涌着,在向前流去,流出的势子,十分快疾。曾天强刚一觉出这一点,突然一个翻滚,他的身子,又急速地下降。
那一降,令得他重重撞在一块岩石之上,几乎昏了过去,又不知被一取急流冲出了多远,总算才挣扎着,浮上了水面来。
只见自己所在处,原来是一道峡谷,但这时,峡谷之中,却已变成了一道十分瑞急的水溪。
曾天强好几次挣扎站着起来,但是却又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曾天强心知一定是岂有此理的那三枚三阳神雷,将闸门炸出了一个大缺口,以致小翠湖的湖水,一齐冲了下来,这个祸当真闯得不小!
曾天强站不稳身子,只得顺着急流淌下去,一直到出了那峡谷,水势截了开来,形成了无数道小溪,曾天强才从中爬了起来。
他来到了一株树旁,勉力站定了身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向前望去,从小谷口子中涌出来之后,便在低洼之处,形成了千百条小溪,向外流去,蔚为奇观。
他被冲到这里来了,他却不知那中年妇人和岂有此理怎么样了。那个被点中穴道的中年妇人,只怕已遭了不幸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如何再回到湖洲上去?
当然,湖洲是无碍的,小翠湖主人也不会泄完的,但是岂有此理在闯这个祸的时候,自己始终都是在一旁的,不是同谋,也是同谋,只怕再一踏上湖洲,就会被小翠湖主人一掌劈死了!
去不去那湖洲,本就无所谓,然而,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疑问,像是体内的一条毒蛇无时无刻在啃啮着曾天强,使他一想起来就痛若之极!
曾天强感到如此痛苦的主要原因,便是因为他想到那个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人,真可能是自己的父亲,因为两个人,面目相似,声音不一定像,两者都像了,衣着习惯也不可能相同。但如今,却是三者完全一样!
那么,这就是一个人了,也就是说,和修罗神君在一起的,真是自己的父亲了!
曾天强就是因为想到那人会是父亲,所以才感到极度痛心的,因为那人和修罗神君井话时的口气,表示他完全是修罗神君的仆从!
自己的父亲,难道竟是那样一个人格不堪的人?这实是曾天强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一面想,一面走上了一个高坡,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不一会便被山风吹干,才又穿上。他心知自己若是再去见小翠湖主人,那是极其危险之事!
因为岂有此理、鲁老三、鲁三嫂三人固然不讲理,小翠湖主人,也是不并理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一见面就将白若兰抓起了来了。而白若兰如今,又在什么地方?施冷月死而复活之后,已经复原了么?
曾天强呆了片刻,心中乱成了一片,他硬是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如果弄清楚了那人真是他的父亲,那么他所受的打击,一定极其重。但如果终于在心中存着疑问的话,他也是绝不能得到任何快乐的。
他想了半个时辰,才站了起来,他刚一站了起来,只见到前面的急流处,有一个人。
曾天强看见有一个人在水中挣翻滚着,向下面淌来。
曾天强自己身上的衣服刚给风吹干,但是他一见有人自急流中翻滚了下来,一时之间,他也不去理会那是什么人,连忙又冲了过去,涉水而前。
等他接近那人时,那人也巳被急流冲了近来,水势奔散,那人全身湿淋林地站了起来,一拢长发抬起了头来。
那时,曾天强和那人相隔,只不过丈许远近,水势虽然慢了许多,但是在他们两人的腿旁,卷起了一阵阵水花。
曾天强定睛向前一看,不禁呆了一呆,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卓清玉!在这情形之下,又遇上了卓清玉,这倒是令人十分尴尬的事情。卓清玉的行径,巳使得曾天强对她,十分之厌恶,再也不愿和她见面的了!但是,冤家路狭,却偏偏又见面了。
曾天强呆了一呆之后,才道:“原来是你。”
他只当卓清玉看到了自己,面上至少应该有些惭愧之色的。但是她却一点也没有,反倒一撇嘴,“哼”地一声冷笑,一脸不屑之色!
曾天强一见,不禁心火上升,冷冷地道:“施姑娘死而复生了,你知道么?”
卓清玉淌着水“哗哗”地向前走来,理也不理曾天强,来到了曾天强的面前,才厉声叱道:“让开!别阻我去路!”
曾天强此际,更是怒不可遏,卓清玉暗箭伤人,做了这等卑鄙之事,可是如今却居然还在呼五喝六,倒像是自己的不好!
他双手叉在腰际,挺立在水中,冷然道:“我就喜欢站在这里,你要过去,绕道走好了,哼,做了无耻之事,还在神气?”
卓清玉一听,突然怪笑了起来,道:“那是哑子吃云吞,心里有数了,还吊得着问我么?”
曾天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暗箭伤人,打死了施姑娘,又打伤了我,这……还是我做了无耻之事么?嗯?”
曾天强只觉得自己讲来,理直气壮,卓清玉是毫无反驳的余地的。
但是卓清玉的回答,却出于曾天强的意料之外,只听得她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来,道:“只恨我当时没有射死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曾天强一听不禁怒火往上冲,大声道:“放屁,你步入邪途,已越陷越深,还说人家不要脸?”
卓清玉却是毫不相让,而且绝没有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她也双手叉腰,向前逼了过来,道:“你不要脸,就是不要脸,有你不要脸的父亲,才会有你这样无耻不要脸的儿子!”
曾天强怒气冲天,本来待要好好发作一番的,可是一听到卓清玉提起了他的父亲,他满腔怒火,不得不暂时压了下来。
他耐着脾气道:“你此言何意?”
卓清玉撇着嘴,学着他的声音道:“你此言何意?哼,撇清得好,你不知道么?”
曾天强心中,怒意更甚,但是他却也更知道事有蹊跷,是以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下去,道:“我不知道,你……可是见到我父亲么?”
曾天强一出口,卓清玉又冷笑了起来,道:“你还说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不要脸,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曾天强仍然捺着性子,道:“你老实说,我父亲在什么地方?”
卓清玉一字一顿,道:“名扬江湖的铁雕曾重大侠,原来是修罗神君的一个奴才,更不知道曾少堡主原来是小奴才!”
曾天强耳际“嗡”地一声响,身子陡地向后退了一步,一个站不稳,“扑通”一声,跌到在水中,他连忙挣扎爬了起来。
爬起来之后,曾天强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卓清玉冷笑道:“小奴才,可是你给人家揭穿了真面目,便觉得无地自容了?”
曾天强尖声道:“我求求你,别再这样说!”
卓清玉一扬首,道:“这是事实,我不这样说,却又叫我如何说?”
曾天强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道:“你将其中的经过,详细和我说一说,我心中也正存着这个疑问,你详细和我说一说。”
卓清玉侧着头,打量了曾天强半晌,才冷笑道:“装得很像,你要听么?好,你父亲根本没有死,我看到你的父亲,和修罗神君在一起,必恭必敬,十足一副奴才相,令人作呕!”
曾天强只觉得自己几乎身子在飘飘摇摇向上飘去。若是不勉力镇定心神,他一定又要站不住,跌倒在地上了。
他呆了片刻,才道:“你……你可曾看清楚了?”
卓清玉冷笑道:“旁人我不认识,他那样子,还会看错么?我还听得他在修罗神君面前,自报自姓名,说他绝不会对不起主人的!”
曾天强无力地摇着头,连他自己,也不知这样地摇着头是什么意思。他一面摇头,一面道:“你看这会是事实么?曾家堡成了一片焦土,全是修罗神君引来的人,我父亲会是修罗神君的奴才么?”
卓清玉也早已想过,这件事几乎没有什么可能的,但是,在那个湖洲之上,她却又的确看到曾重和修罗神君在一起。
她非但看到这两个人,而且,还听到两人在商量在湖洲之上寻找白若兰,要将白若兰救出来。卓清玉的心中,本来也是充满了疑问的,但是她一见到了曾天强,却觉得这是对付曾天强的大好才料,是以就老实不客气地一股脑儿抖了出来。
曾天强果然给她说得面色苍白,大受打击,卓清玉的目的已达,自然更不去想别的事,她冷笑道:“那谁又知道呢?人心难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