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才,勾漏双妖在被修罗神君抓住之后,修罗神君也是先骂了一句“有眼不识泰山”,然后才内力突发,将他们两人的眼珠,震了出来的。
如今,他又这样说法,莫非又要以同样的手法,来对付曾天强?
当曾天强护着卓清玉,硬想冲出玄武宫之际,武当群道对他,可以说一点好感也没有的,但是如今,情形却已大不相同了!
曾天强的安危如何,那是武当群道所极为关心的,当下人人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只有灵灵道长立时道:“神君手下留情!”
他叫修罗神君手下留情,那是名副其实的与虎谋皮,他的话还未曾讲完,修罗神君已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他反正有眼也没有用,留着做什么?”
只觉得他又是一声长笑,手心向前,略推了一推,一股极之大的力道,巳向前直送了出去!
他那股力道一向前送出,曾天强都是了无所觉,根本不知道,曾天强只是心中吃惊,暗叫糟糕,修罗神君不知什么时候向自己下毒手!
修罗神君那股力送出,本是顺着曾天强体内的经脉,向前袭去的,可以说,不论是什么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是绝无幸理的,但是曾天强例外。
因为曾天强是根本已经死去的人,奇经八脉都已经断了的,后来,由于修练“死功”,八脉之间,总算有一气相连,但是经脉已经各自为政的了。
修罗神君的内力,顺着他的经脉,向前袭去,转眼之间,便到了尽头,没有了去路,立时被曾天强体内的真力化去,反倒增加了曾天强的功力。
修罗神君的内力一发,只当对方的眼珠,一定也要被自己震出来了,可是曾天强却是了无所觉,而自己所发的内力,竟也无影无踪!
修罗神君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饶是他武功无人能敌,见识之广,更是非同凡晌,可是一时之间,也是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缘故!
他呆了一呆,真气再运,第二股力道,又向前疾送了出去,这一次,他巳足运了七八成功力了!
当他第一股力道送出之际,曾天强因为心中顾得慌张不巳,并未曾想到抵抗,紧修罗神君所发的力道,只是被他的内力消去,并未生出反震之力来。
可是这一次,曾天强心中,暗忖修罗神君大概要下手了,自己不能不作一下预防,是以运气至背,刚好在这时,修罗神君二次力道,又已袭到!
修罗神君的这一股力道,恰好和曾天强所发的一股力道相撞,刹那之间,修罗神君只觉得一股柔韧之极,几乎不可捉摸,但是强烈之极的力道,突然从对方的身内,反震了出来。
那股力道,才一发出,便已强烈到了难以言谕的地步,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曾天强“啊”地一声,向前噔噔噔跌出了三步。而修罗神君的身子,也向后一仰,他心中又惊又急,心知若是自己再退后三步的话,纵使不致于一世英名扫地,但是当着那么多人,那情景总也是难堪之极的了。所以他连忙真气下沉,想要稳定身形。
却不料他第二次所出的内力极大,既然要将曾天强震退,曾天强体内反震反弹出来的力道,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他竟然无法防避。
就在他真气下沉之际,身子已猛地向后,退出了一步,由于他已然使出了“千斤坠”功夫,而结果仍不免后退之故,他退出的那一步,脚步之沉重,实是惊人之极。
他退出了一步之后,心中更是惊更急,他再度真气下沉,可是仍然未能止住退势,第二步又向后退去,第三步的情形,似是一样,但脚步却更加重得多了!他一连退出了三步,方始站定,脚步则一下比一下重。刹那之间,只听得“隆隆隆”三下晌,几乎连殿宇都为之震动,那种沉重的步声,震得人人脸上变色!
修罗神君真气下沉,本来是想竭力不要出丑的,但是他弄巧成拙了。
他不但不能稳住身形,反倒令得自己后退的三步,沉重无比,人人注目,想要轻描淡写地用几句话带过去,找一个落之场势也没有可能了!
当然,有了勾漏双妖的前例在先,这时候修罗神君又被震退了三步,但是却再也没有什么人,敢有非议的话了。然而众人虽不开口,面上的那种又是惊讶,又是幸灾乐祸,但是却又竭力掩饰着的神情,修罗神君如何会看不出来?
是以片刻之间,他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暴怒,发出了连续的冷笑声来。
曾天强向前撞出了三步,早巳站定,转过身来,揉了揉眼睛,他虽然自知武功已然极高,但还想不到刚才自己丝毫无损,是因为自己本身的内功,极其强大之故,他只当修罗神君对自己手下留情。
所以,他略一定神间,就想讲几句表示感激的话。可是他一抬头间,看到修罗神君的面色,如此之难看,而且双目之中,凶光毕射,那不禁令得他打了一个寒战,将要讲的话,一齐缩了回去。
修罗神君望着曾天强心中发毛,想找一点话说说,便道:“神君,这两部宝录,你是应该还给武当派的。”
修罗神君自齿缝中迸出两个字来,道:“是么?”
他这里一面说,一面左臂突然向后一挥,衣袖荡起了一股极大的劲风,倏地向后倒卷了过去。
修罗神君的身后,本来就有不少手执长剑的道士在,这股劲风突如其来,在他身后的道人只觉得力道卷到,手中的长剑把还不住,向前飞了出去。
转眼之间,只听得“铮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修罗神君衣袖卷处,巳卷住了十七八柄长剑,右手一掠,随手抓了一柄在手,衣袖在挥,将其畲的长剑,一齐挥落在地。
那些长剑一跌落在地,“铿铿锵锵”之声,更是不绝于耳,每一柄剑,都断成了七八截,一地的断剑,没有一柄是完整的!
修罗神君在陡然之间,露了这样一手惊世骇俗的功夫,武当群道更是面上失色,无人再敢出声。
修罗神君的手腕,轻轻一挥,他手中的那柄长剑,便发出了“嗡”地一声晌,像是在刹那之间,有一大群蜜蜂,从剑上飞了出来一样,剑身颤动,荡起了一团又一团夺目的光芒来。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你武功不错,居然勉强能和我比个平手,如今我还要考考你兵刃上的功夫,你也去弄一柄剑来!”
修罗神君言语中,拼命地替自己扎面子,说曾天强“勉强和他比个平手”,其实,曾天强的背后要穴被他拿住,还能将之震脱,虽然各退三步,是“平手”,修罗神君也是十分欠强的了。
曾天强站在修罗神君的对面,见修罗神君轻轻一挥剑,便有这等身势,他手中的长剑,像是神缩不定,倏长倏短,在向自己刺来一样,心中大是惊骇,一听得修罗神君要和他比剑,他心中极是尴尬,期期艾艾,竟讲不出话来。
修罗神君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不敢动手么?”
曾天强心想,修罗神君武功如此之高。刚才又震幵了自己,就算说了一句不敢与他动手,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不知修罗神君刚才是想置他死地而有力未达,心中反对修罗神君存了好感,是以一想及此,便道:“是的,我不敢和你动手。”
这句话一出口,修罗神君不禁呆了一呆,他未曾想到曾天强竟会如此说法的。这时,修罗神君实是想跳前一步,一剑将曾天强刺死,可是,他自恃身份,在对方已然自认不行的情形下,他却是不肯再做这等事的。然而,曾天强的武功已然与他相捋,若是由得曾天强去,他却又极不放心,因为多少年来,能够威胁他在武林中地位的人,就只有曾天强一人!
他想了片刻,才冷冷地道:“你既然不敢和我动手,我也不会来逼你,但是你倒是个可造之才,我要你拜在我的门下!”
修罗神君这几句话,令得曾天强大吃一惊,一时之间,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修罗神君见曾天强犹豫不决,心中已是大为不乐,冷笑了两声,道:“我这样抬举你,你还不愿意么?”
曾天强想了想,道:“我确是不愿,因为我和你之间,还有一些过节未了。”
修罗神君面色陡地一沉,发出了“嘿嘿”两下笑声来,并不说话。
曾天强续道:“我家破人亡,全是因你而起,你可知道么?”
修罗神君听了,根本无动于衷,只是道:“是么?因为我而家破人亡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一时也记不起来,你是什么人?”
曾天强一字一顿,道:“你自然认不得我了,我父亲便是曾家堡堡主,铁雕曾重。”
修罗神君陡地一呆,紧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道:“原来你是铁雕曾重的儿子,哈哈,你是曾重的儿子!”
曾天强对于自己父亲和修罗神君之间的关系,本就充满了疑惑,这时见修罗神君笑得这样,心中更是起疑,道:“我是曾重的儿子,那又怎么样?”
修罗神君却并不回答曾天强,只是转过身去,问魔姑葛艳道:“曾重在什么地方?”
葛艳战战兢兢,道:“曾重在神君新建的修罗庄中,神君难道忘了么?”修罗神君这才对曾天强道:“你听到了没有,你父亲在我修罗庄中,你不想去见见他么?”
曾天强的身子,禁不住发起抖来,道:“他……他……没有死?他……竟然未曾死,却是和你在一起……这是真的?”
由于他的身子发颤,是以他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不能连贯了。
他话讲完,修罗神君便怪笑了起来,道:“天下哪有儿子听得老子未死,反倒惊惶失措的?曾重究竟是不是你的老子,怎地我从来也未曾听得他讲起过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修罗神君又笑了起来,道:“笑话,我怎会弄错,曾家堡还是我出银子建的,曾重服侍我,巳有多年了,这还会有错么?”
曾天强的身子,抖得更是激烈起来,叫道:“他不是我……我……要去问他!”
修罗神君冷笑一声,道:“你只管去好了。”
曾天强道:“修罗庄在什么地方?”
修罗神君冷笑一声,道:“你跟着我,自然便知道了,何必多问。”
曾天强这时心乱如麻,实是不知如何才好,听得修罗神君如此说法,不假思索,便道:“好,我就跟你去问个明白!”
灵灵道长忙插口道:“曾公子,你不可同流合污!”
修罗神君冷冷地道:“牛鼻子,凭你这一句话,我就非将玄武宫烧为平地不可。”
灵灵道长抗声道:“即使玄武宫烧为平地,我还是要说,曾公子,你绝不能和他们这种人在一起,沾污了你的人格!”
曾天强的心中十分感动,忙道:“道长,我知道了,我只不过和他们去见见我的父亲,我是绝不会和他们一样的。”
灵灵道长的心中焦急,是因为曾天强的武功,如是之高,若是他和修罗神君对立,那么修罗神君只怕还不能如此肆无忌惮!而如果他和修罗神君竟联为一气的话,那么这实是不堪设想了!
这时候,曾天强这样说了,他心知曾天强是不会胡乱答应人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曾公子,总之你好自为之。”
曾天强又点了点头,修罗神君冷冷地道:“取火种来,快!”
众人倶都一惊,曾天强忙道:“做什么?”
修罗神君一声冷笑,道:“我从来未曾讲话不算数过,我说要烧了玄武宫,岂能再由得玄武宫巍然而存?”
曾天强道:“这怎么可以,你真的要烧了玄武宫么?”
灵灵道长也忙道:“曾公子,如今只有你可以制得住他,你看着他,我们来对付别人。”
曾天强连声答应,向前踏出了一步,武当群道身形转动,已向葛艳等人,逼了过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修罗神君“哈哈”大笑,道:“我要烧玄武宫,只不过弹指之力而已!”
他一面说,一面果然手指一弹,只听得“啪”地一声晌,弹出了鸽蛋大小,漆黑的一团物体来。那团物体才一出手,便化为一溜极其强烈的火焰,一时之间,人人张口结舌,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武林中人,只知道修罗神君武功极高,有七种绝技,事实上,正因为修罗神君的武功极高,他还话多别的武功,根本不为人所知。这时,他弹出的那一枚物体,乃是他秘制的“霹雳弹”,威力极大。
众人在惊得间,只听得轰然一声巨晌,那一溜火焰,巳然爆了开来,正爆散在大殿的正中,转眼之间,帘慢帐幕,首先烧了起来。
修罗神君大声怪叫,双袖飞舞,劲风排荡,在他前面的武当群道,一齐向后倒了下去,他的身子,却是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火头一起,武当群道便慌了手脚,阵形顿时乱了起来,修罗神君在向外一闯,葛艳等人跟在后面,这几个人,个个全是武功高不可及的高手,武当群道如何拦得住他们?刹那之间,便已冲出了大殿。
那“霹雳弹”的威力,的确是非同凡晌,总共才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大殿之中已是浓烟密布,又长又急的火舌。四面八方地向外乱射了出来,武当群道,也是纷纷夺门而出!
整个大殿之中,乱到了极点,曾天强夹杂在杂乱的人丛之中,眼看修罗神君等人闯了出去,他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因为他必须跟着修罗神群,才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他忙道:“灵灵道长!灵灵道长!”
其时,大殿上火声,人声,何等嘈杂,震耳欲聋,幸是曾天强内功深湛,声音绵绵不绝地传了开去,灵灵道长循声挤到了他的身旁。
曾天强见到了灵灵道长,忙道:“我去了,你放心,只要我做得到,那上下两部武当宝录,我定然送回给你的。”
灵灵道长:“你去吧。”
他只讲了三个字,便又被人拉了开去,这时,火势如此之猛烈,他是一宫之主,如何还会有时间来和曾天强讲话。
曾天强连忙从人丛中挤了出去,只见修罗神君等一干人,正站在半山腰中,曾天强急步赶了过去。
曾天强也赶到了半山腰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了“轰”地一声巨晌,同时,修罗神君也发出了一声冷笑!
曾天强连忙转调头去,只见髙大宏伟的玄武宫大殿,已然倒了下来!而猛烈的大火,正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眼看玄武宫是要被烧成平地了。
曾天强的心中,气愤难平,转过身来,向修罗神君道:“你看,这全是你的杰作,看来你十分喜欢将人家多年心血的经营,烧为平地。”
修罗神君冷冷的道:“不错,包括曾家堡在内。”
曾天强气得讲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就算你武功髙了,你又何必一定要这样?”
修罗神君道:“不这样,何以人人见了我都慕而敬之?哼,谁敢违我半句?”
曾天强道:“不错,人人见了你,都慕而敬之,但是你可知道,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在骂你、咒你,恨不得你早死的么?”
修罗神君自从武功大成之后,可以说绝不曾有人敢于和他讲过那样的话,他面色铁青,冷冷地道:“你可是又想和我动手?”
曾天强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修罗神君盯了他半晌,才连声冷笑,向前走去。
众人跟在后面,曾天强和他们都无话可说,是以跟在最后面。
曾天强这时,跟在这批人的身后赶路,一点也不觉得辛苦,那是因为曾天强此际的内功已然极其深湛之故,这一伙人的去势,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五七里,然而回头望去,仍然看到玄武宫的所在地,大股浓烟,向上冒了出来。
曾天强的心头十分沉重,他频频回头,直到出了武当山,才长叹了一声,不再回头。
在武当山外,有两辆极其华丽的马车停着,拉车的是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修罗神君登上了车子,向曾天强一指,道:“你来替我赶车。”
曾天强道:“我又不识路,如何赶车。”
修罗神君道:“跟着前面的车走就是了。”
曾天强也不说什么,登上了马车,两辆马车,向前疾驰了出去,一连七八天,在路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发出,曾天强在这七八天中,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讲过,那一天中午,老远地便看到了一片湖水,水连天际,水波淡淡,如同置身仙境一样。
前面一辆车赶车的是天山妖尸,将车直赶到了湖边,只见湖上两艘小船,箭也似的,滑破了水面,向前疾划了过来。
那一大片湖水,是他们离开了武当山之后,向南行来而见到的,是以曾天强虽然一连好几天,根本未曾开口说话,但是也可以知道那是洞庭湖了。
洞庭湖乃是有数大湖之一,此际来到了湖边一看,烟波浩瀚,果然不同凡响。
曾天强眼看前面一辆车上的众人,全都下了车,他也跳了下车座,只见修罗神君,缓缓自车厢之中,跨了出来。
修罗神君一出,所有的人,尽皆垂手而立,修罗神君得意洋洋,来到湖边,又向曾天强一召手,道:“你来替我划船!”
这时,曾天强只求先到了修罗庄,见到了自己父亲再说,一切屈辱,皆不放在心上,是以他忍气吞声,走到了湖边,两艘小船已停在岸边,修罗神君身形斜斜拔起,已到了一艘船上,曾天强也跟着跳了上去,修罗神君向一条老大的船桨一指,道:“用这条桨。”
曾天强也不出声,一俯身,便将那条桨荡了起来,在水中一摇,他一摇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可是上船却已箭也似的,向前蹿了出去!
曾天强心中暗吃了一惊,只听得修罗神君冷笑了两声,道:“好大的气力!”
曾天强心中一疑惑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那条桨,竟是生铁铸就的,看来至少有五七百斤,所以一划之下,小船才会箭也似的向前飞蹿了出去。
他接连划着,不一会,小船已到了湖中心,后面的那艘船,远远地落在背后,曾天强也不知道修罗庄在什么地方,反正湖面辽阔,也不怕会撞到了什么,修罗神君不再吩咐,他就一个劲儿向前划去。
又过了片刻,只听了修罗神君忽然大声长晡了起来,晡声绵绵不绝,向前传了开去,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又过了不多久,眼前突现奇景!
只见前面,像是突如其来似的,涌出了一大队船只来,每一艘船上,都飘扬着五色的大旗,船的来势十分快,船上的旗子,“猎猎”作声,声威极盛,转眼之间,那些船便已到了近前,一定排开,只见正中一艘船特别大,船头高翘,甲板宽敞,那艘船直来到了近前,只听得船头之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洪亮之极的声音,道:“不知神君归来,迎接来迟,尚乞恕罪!”
这两句话,自上而下,传了下来,传到了曾天强的耳中,曾天强听了之后,险些昏了过去!
那种庄严,宏亮的声音,他可以说是再熟悉没有了,那是他自小便对之最崇拜的声音,那是他父亲铁雕曾重所发出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却在对修罗神君讲这样的话!多少日子来,自己心中所存的疑惑,在听了这几句话之后,应该再也没有疑问的了!
曾天强只觉得心头咚咚乱跳,一时之间,他的头上,像是压着亿斤的重压一样,令得他难以抬头来,但是他还是勉力抬起头来了!
他看到了他的父亲,铁雕曾重!
他看到了身材高大,满面虬髯,气势非凡的铁雕曾重!然而在那一刹间,他倒希望自己的父亲,是早已死去了的好!
铁雕曾重站在船头上,修罗神君的身子,也已向上拔了起来,在船头上站定,铁雕曾重立时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曾天强看得心中犹如乱刀刺扎一样,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奏拔了起来,落在大船的船头之上,他伸手指住了曾重,道:“……你……”他一连讲了好几个“你”字,可是一则由于他的心情,实在太激动了,二则,他要问的话,也实在太多了,所以竟至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曾重这时,已然站了起来,他突如其来,看到了一个形如骷髅的人,跃了上来,伸手指住了自己,口角抽动,却又讲不出话来,情状极其恐怖,他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道:“阁下……是谁?”
曾天强还未曾开口,修罗神君已道:“曾重,这回可以恭喜你了。”
曾重更是莫名其妙,道:“喜从何来?”
修罗神君向曾天强一指,道:“就从他身上来。”
曾重茫然道:“他?他与我何干?”
修罗神君笑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便是你向我提过,多时没有音讯的儿子,你们父子重逢,何以这等模样?”
铁雕曾重将铜铃也似的眼睛,睁得更大,目光灼灼,望定了曾天强,望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道:“神君说笑了!”
曾天强直到此际,才迸出一句话来,道:“不,他不是在说笑!”
曾重厉声道:“你是谁?”
曾天强道:“我是小强子,你……你是谁?”
曾天强最后这一问,听来是十分可笑的,因为曾重的相貌丝毫未变,并不像他那样,面目全非,他实是没有理由认不出自己的父亲来的。
然而这时,他却又不能不问!
因为他一直只知他父亲,乃是中原豪侠,而如今的曾重,却不是武林豪侠,而是修罗神君的豪奴!
曾重一听得“小强子”三字,已是一怔,因为那正是他自小对曾天强的称匿,可知眼前这个九分像鬼,只有一分人气的人,的确是他的儿子了。但是,小强子又何以会落得这样的地步呢?
他呆住了不出声,曾天强又颤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曾重道:“如果你是小强子,那我自然是你爹啊。”
曾天强喘了几口气,道:“你……可是你为什么会……会和他在一起?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曾重“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我一讲你就会明白的,我来问你,你何以又会变成这等模样的?”
他一面说,一面便伸手来抓曾天强的手腕!
曾天强认得眼前的虬髯大汉是自己的父亲,一点也不错就是他自小便崇拜的父亲,可是这时候,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股极其难以形容的隔膜,当曾重伸手向他的手腕抓来之际,他竟然毫不加考虑,突然用力,将手腕摔了一摔!
曾天强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他那一摔手,并无意要对付曾重,只不过是不愿意曾重提住他的手腕而已。可是,那一摔发出来的力道之大,却已然令得曾重受不住了,电光石光之间,曾重只觉得自己的手,才一伸了出去,才一伸了出去,忽然之间,一股极大的力,当胸撞了过来!
那股力道,强大到了极点,但是却也怪不可言,竟是无声无息,不可捉摸!
曾重若是普通人,必然惊吓得呆了,那么这股力道撞到,他也至多不过被撞退了七八步而巳。可是曾重却是武学名家,应变极快,那股力道一涌了过来,曾重的心中,陡然一惊,足尖一点,身子已向后斜拔而起!
曾重这一拔,可以称得上极其巧妙,但是天下事,有时往往是巧不如拙的,曾重这时,身子拔在半空,只当可以将曾天强所发的那股力道,避开了去的了,却不料曾天强内力充沛,那一股力道,越是向前涌去,势子越是强劲,曾重身在半空之中,怪声大叫了起来,身子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方始向下沉来,“扑通”一声,跌落在水中!
那一下变化,可以说是意外之极,连曾天强也是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惊呼来。
当曾重的身子,跌出船舱之际,修罗神君曾经出手,手腕一翻,凌空向上,抓了一抓,他以为可以将曾重的身子,平空抓了下来的。可是他所发的力道,一和曾天强发出的那股力道相遇,便立时消弥于无形,修罗神君的心中,又惊又怒,但是他看到并没有什么人发现他曾经出手,是以不敢言语,以免出丑。
曾重跌进水中的时候,天山妖尸等人所乘搭的小船,也已经划近了,天山妖尸伸出桨去,将曾重救了上来,曾重全身皆湿,在小船上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贼种,在这里撒野!”
人家都知道曾天强的来历,一听得曾重骂自己的儿子为“贼种”,不禁尽皆掩口偷笑,曾重一面骂,一面水淋滴答,又跳上了大船,扬手便待向曾天强击去!可是他手才扬想,修罗神君巳喝道:“不可动手!”
曾重听话之极,修罗神君一出声,他扬起了的手,立时垂了下来,并且还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道:“是!”
曾天强在一旁看了这等情形,当真是气得险些乎昏了过去!
修罗神君向曾天强一指,道:“他的确是你的儿子,如今他练成了相当特异的武功,恃着武功,竟敢得罪我,我本待杀他的!”修罗神君讲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
他只当自己语意一停,曾重一定会开口代曾天强求情的,却不料曾重的卑鄙,远在他的想象之上,竟不但不替曾天强求情,反而连声道:“该杀!该杀,竟敢得罪神君,实是该杀!”
修罗神君听了,不禁一呆。
他不是不想杀曾天强,而是他自己知道,只是杀不了曾天强,是以他才想曾重一求情,自己便口气稍软些,好叫曾天强听令于自己的。然而曾重却主张曾天强该杀,这倒是令得修罗神君难以再说下去了,总不成他在改口,说是可以饶他一命,想了片刻,他才冷冷地道:“念在你跟随我多年,我将他交给你处置好了。”
曾重对曾天强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一事,心中仍然十分怀疑,他心想,自从曾家堡出事后,曾天强便音讯全无,自己也曾四处去找过,何以忽然这样活骷髅也似的人,说是自己儿子呢?
如今,修罗神君这样说法,不知是不是有心试一试自己?
曾重心中一起了疑心之意,更想起刚才被曾天强抛到水中一事,心想他变了样,自己不认得他,但自己却不曾变样,何以一见面便将父亲抛到了水中,这可以说是一个大大的破绽!
曾重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更是毫无疑问,心想修罗神君想试自己,这倒是自己忠心不二的好机会!因之他立即大声道:“他既然得罪了神君,那自然是死无可恕!”
修罗神君听得曾重一再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禁奇怪,他真也想不到曾重根本不信曾天强是自己的儿子!
修罗神君本来就是因为杀不掉曾天强,所以才想借曾重和他的父子关系来制住他的,如今曾重肯杀他,想来曾天强也不敢反抗,那自然是最好了。是以他立时冷冷地道:“可是说了不做么?”
曾重听得修罗神君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更是深信修罗神君是在试自己了,忙道:“当然不是,说了就做,怎会容得罪神君之人,留在世上?”
他一面说,一面陡地向前连跨出了两步,身形一矮,右手倏地扬了起来,五指如钩,向着曾天强的顶门,疾抓了下来!
曾天强这时,心中犹如倒翻了五味架一样,甜酸苦辣咸,样样倶全,但是混在一起,却又实是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来!
他听到父亲为了向修罗神君讨好,硬要杀害自己之际,心中也不禁起了疑问,莫非那不是你的父亲?天下又焉有这样的父亲?然而此际,曾重踏步,进身,扬臂,伸手,五指如钩,向他的顶门抓下来时,曾天强的心中,便再也没有什么疑问了!
因为那一抓,正是他自小看惯了的,他父亲的绝招之一,“大雕手”功夫!
曾天强自然也知道这一抓的威力的,在那一刹间,他想要躲避,也想要还手,可是仓促之间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木然而立,站在那里!
铁雕曾重的出手,何等之快,曾天强在一个犹豫之下,就算是避,也未必何以避得开去的,何况这时,他根本木立不动!
电光石火之间,曾重蒲扇也似的大手掌,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压了下来。
曾天强这时,又干又瘦,头也小得就像一个骷髅骨一样,曾重的大手一抓下来,五指一紧,曾天强半个头颅,已被他捏在手中了。
曾重一声大喝,五指一紧,足用了八成功力,他只当五指一紧间,一定全被自己捏得粉碎,立时丧命了!
却不料曾天强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居然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心中愤满之极,虽然他不躲也不避,也不还手,但是他却发出了声怪叫,随着他那一声怪叫,体内的真气,也陡然向外迸发!
是以,曾重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力道,自曾天强的头顶发出,向他的手掌心发来,曾重绝未料到,自己巳可以稳然成功的事,忽然之间,又会生出这样的变化来,一时情急,内力疾吐,一掌又向下猛地压了下去!却不料他不压还好,他这里用的力道也越强,反震的力道也越强,他一掌才下,反震之力,陡然强了好几倍,只听得他怪叫了一声,整个人竟被震得笔也直似,向下直蹿了起来!
若不是人人都知道,这时候他招式不论怎样变化,都没有忽然拔起的可能的话,人家只当他是自己拔身在半空之中的了。
铁雕曾重身地半空,心中更是惊骇,他究竟是武林名家,临危不乱,只见了他身子一横,一翻手,“锵”地一声晌,已拔了一柄单刀在手,身子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连人带刀一齐刺了下来!
那一刀势子之疾,更是无出其右,曾天强看到父亲务必要制自己死命,心中的痛苦,实是无可言喻,怪叫了一声,双臂陡地一振!
他这时双臂振动,绝不是什么反抗的动作,而是他心中实是太难过,自然而然的动作,可是随着他双臂振动,所生出的那股劲力,却是非同小可!刹那之间,只见雪山老魅、葛艳、天山妖尸等人,一齐向后退去,而船上还有几个人,武功较差的,更是立即翻跌,滚下水中,只有修罗神君一人,总算还能站在当地,不为所动!但是,修罗神君的身子,虽然不动,他满头长发和一身衣服,却也跟着那劲风动荡不已!
铁雕曾重的武功,绝比不上雪山老魅等人,这时,连站在甲板上的雪山老魅等人,尚且站不稳身子,要不住地向后退去,何况是身在半空的曾重?曾天强双臂,一振之下,曾重的那一刀,立时砍不下去,他只觉得一股异乎寻常的力道,向上托来,不禁失声叫了一下!但这时,劲风排荡,每一个人的耳际,都是“呼呼”直晌,还有谁听得到他这一下怪叫?
他发出了这一下呼叫之后,身子已被曾天强所发的那股力道,直涌得向上翻了出去,足翻上了两三丈,才又像断线风筝似的落了下来!
当曾重开始落下来时,别人才算镇定了心神,一时之间,人人心头,尽皆骇然,连修罗神君,也在所不免,更没有人想到去救曾重。
是以铁雕曾重,今日竟成了“水鱼”曾重,刚才落到了水中,上船之后,衣服还未曾干,竟又“扑通”一声,落到了水内!
曾重落水的那一声晌,令得修罗神君陡地惊起,首先镇定了下来,他沉声道:“快救曾管家!”
他一面说,一面脸色阴沉,道:“这是你的父亲,你何以两次出手,令刊落水?”
对于一振双臂,便具如此威力这一点,曾天强自己也是大感意外。曾强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已十分高,他是知道了的,可是他自己的武功究竟有多么高,他却不知道,因为几乎每一次出手,威力总是在自己的估计之上的!
这时,他听得修罗神君这样讲法,忍不住道:“不是,我父亲乃是中原边杰,武林四神禽之一,怎会是你修罗神庄的管家?”
修罗神君桀桀笑道:“做修罗庄的管家,却不强过做曾家堡堡主吗?你夕亲本是一个守门口的小卒,是我看他生得相貌堂堂,才给他到中原来自立广户的,你哪里知道这些?”
修罗神君这句话一出口,曾天强立时将之和以前听到的话,加以印证,他已经明白自己父亲的来历了,自己的父亲,原来真是血花谷的守门人!
就算血花谷的守门人,那本也没有可耻之处,可是他却巴结上了血花名的姑爷修罗神君,使得修罗神君对他另眼相看,派他到中原来,作为修罗树君在中原的一只棋子!
可笑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以为自己父亲,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这实在是可笑到了极点的事情!曾天强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曾天强这时候,人瘦得像骷髅一样,所发出来的笑声,也是怪异之极,听得修罗神君等人,都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在曾天强发笑之际,曾重已经被人七手八脚地救了上来,他全身水珠面滴,一上了船,便气极败坏地道:“神君,这小子……不知是什么东西,他鲜不是犬子。”
曾天强慢慢地转过身来,道:“你错了,我确是你的儿子,只不过样子了许多,你认不出来我来了!”
曾重喘着气,厉声道:“你是我儿子,何以这样将我连番抛入水中!”
曾天强心中痛苦之极,他又忍不住“咕咕”地笑了起来,道:“我以前是你的儿子,敬你是豪侠好汉,但却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哈哈,反正我也认不得我了,还提什么父子不父子?”
曾重勃然大怒,又待发招,可是却又不敢贸然出手。
他那种伸出了手来,又缩了回去的样子,看来实是可怜复可笑,曾天强长叹了一声,道:“好,总算心中的疑问已解,就此别过了!”
他一个转身,便向前走去,一步跨出,便已到了船头。他本来是想不顾一切,跨到水中,夺一艘小船,便自离去的。可是当他到了船头之后,心中又陡地起了疑问,转过身来,道:“神君,我还有一件事请教。”
在曾天强一讲完话,转过身去之际,修罗神君连做了几个手势,令得雪山老魅、天山妖尸、葛艳三个高手,一齐跨出了一步。可是曾天强忽然又转过身来,三大髙手,不禁一齐面上变色!
修罗神君心中,也是一凛,冷冷地道:“什么事?”
曾天强道:“你和他既然是早已相识了,何以又放火烧了曾家堡,为何又要扬言对付他,使得曾家堡如同要大祸临头一样?”
这个疑问,存在曾天强的心头,已有许久了,他直到这时,才问了出来!他只当修罗神君是难以回答得出的。
修罗神君听了之后,“哈哈”一笑,道:“这你还不容易明白么?我要杀张古古,谷一和白修竹三人,不将他们引到曾家堡去下手,总不成还到处去找他们?你如今明白了?”
曾天强只觉得脑中嗡嗡乱晌,他明白了,他真正明白了。谷一是怎样死的,曾天强还不怎么清楚,但是白修竹和张古古两人,却是为朋友赴急难,来帮曾家堡的忙的,却原来是他们心目中的好朋友,自己特地假装有难,来引他们上钩送死的。武林四禽之中的,原以铁雕曾重为最好,但是如今,曾天强却觉得曾重之卑鄙,实是比许多黑道中的下三滥,还要不堪!
曾天强的耳际,“嗡嗡”地晌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平静,道:“是的,我明白了,好,很好,你们计策定得十分好,哈哈,太好了!”
他由于心中实在太激动原故,是以竟变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讲完之后,吸了一口气,道:“你……可以将武当宝录给我么?”
修罗神君道:“当然不能。”
曾天强道:“神君,你武功已如此之高,还要武当宝录何用?”
修罗神君一阵狂笑,道:“燕雀安知鸿鹄志?我在洞庭湖中造了修罗庄,要将天下各门各派的传世武功,尽皆集中在修罗庄内,武当派的武当宝录,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曾天强听得修罗神君这样讲法,不禁呆了,道:“你……你……在讲些什么?”
修罗神君道:“我要天下武学典借、秘笈、宝笈,尽皆集于修罗庄之内,那么,天下便唯我独尊,人人皆需仰我鼻息了。”
曾天强道:“可是……天下门派那么多,而且佛道两门的武功秘笈,不可胜数,你又怎能一一将之收了起来?你怎可能?”
修罗神君道:“在你看来,当然不可能,但是我却可能,各门名派,以及那几个人,有些什么宝书在,我全已调查过,知得一清二楚了,等到所有的书集中之后,将之集成一本,称之为修罗秘本,那才是真正天下独一无二的宝书了!”
修罗神君讲来,洋洋得意,但是曾天强却听得冷汗直淋,难以出声!不论门派大小,武功髙低,一个门派的武功秘笈,总是这一门一派之中,最为得要的东西,即使在传给弟子之际,也是经过郑重的考虑,有时还往往因为传人不当,而引自相残杀。这样每一个门派都视作最重要的东西,如何肯给别人?但是修罗神君既然这样讲了,那自然是非同小可的了,可想而知,修罗神君将要大开杀戒,而武林中各门派的噩运也将来临了。
在这一场由于修罗神君想集天下武功,一统于他一人身上的风暴中,究竟会有多少人丧命,有多少门派要烟消云散,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曾天强想到了这一点,怎能不冷汗直淋?
他呆了才一会儿,才干笑了两声,道:“神君,这……只怕仍不可能吧,天下各门各派,不分正邪,都将反对你此举,若是所有的人联手来对付你,你武功虽高,只怕也不是敌手了!”
修罗神君“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武林中若是只有四五个门派,或者还可以联手,但门派如此之多,平时就你忌我悼,如今我出手时,只是集中力量,先对付一派。别人不要说是联手,在我动手之际,远避还来不及哩,哪里还顾得别人?”
曾天强呆了半晌,讲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武当宝录在你手中的了,下一步,你想要什么?”
修罗神君面色一沉,道:“你此言何意?”
曾天强心中正直,想到什么便讲什么,修罗神君反问,他便道:“我也好先去通知人家,好叫人家有所防范,不致为你所犯。”
修罗神君面色怒容陡现,但是他面上的怒容,却是一闪即过,立时恢复了原来的阴森,道:“这样说来,你是一意与我为难的了?”
曾天强长叹了一声,道:“我有什么力量,来与你为敌?只不过我看到武林大劫将临,总想设法减少一点劫难罢了。”曾天强讲完之后,又叹了一口气。
修罗神君冷笑道:“那你不如去劝人家,我一到,便将东西献出,那岂不是没有事了?”
曾天强道:“那怎么肯。比如说,你最心爱的东西,人家要来巧取豪夺,你肯么?”
修罗神君的面色突然一变,厉声道:“住口!”
曾天强看到修罗神君在刹那之间,目射异光,倒也不禁大吃了一惊,不敢再讲下去。而修罗神君则发出了一连串可怕之极的冷笑声来,道:“你又怎知没人抢我心爱的东西?”
修罗神君在武林之中,享有盛名数十年,积威所在,曾天强虽然知道自己武功高,但是也始终不敢将自己和修罗神君相提并论。
这时,他看到修罗神君神态如此,心中害怕,虽然对修罗神君的话,大有疑问,心忖你的武功那么高,什么人夺走了你心爱的物事?但是他却不敢问,只是道:“神君,你……下一处是什么门派?”
修罗神君冷笑不已,道:“自然是拣大的先下手,武功秘笈之多,天下莫过少林,我要到少林寺去。”
曾天强忙不迭拱手,道:“后会有期!”
他四个字一出口,便飞身掠起,落到了一艘小船之上,那小船之上原有两个人在,一见他跃了下来,各举船桨,向他击来。可是两柄船桨,击在他的身上,“啪啪”两声,断成了两截,曾天强却若无其事!
那两人吓了一跳,一个翻身,便落入了水中,曾天强以一块船板代桨,划着小船便走,修罗神君也不去追他,只是望着小船冷笑。
雪山老魅趋前道:“神君,此人一去,于神君的大计,怕有多少不便之处。”
修罗神君仍是一味冷笑,并不讲话,雪山老魅自己,乃是何等阴森狡猾之人,但如今心中也不禁生出了阵阵寒意,因为他不知道修罗神君究竟在作何打算,他唯恐自己刚才那句话,得罪了修罗神君,那么,他就要大祸临头了!
雪山老魅刚才那句话,当然是在讨好的,可是伺候修罗神君这样的人,有时即使是讲好话,也会将之触怒的。是以这时,修罗神君越是冷笑,雪山老魅的面色,便越难看。
不到一盏茶时,雪山老魅的面容,简直成了死灰色,幸而修罗神君开了口,道:“怕他什么?我自有主意!”
修罗神君这时候说了一句话,雪山老魅才算是从鬼门关中,又退了回来!要知道雪山老魅绝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他武功极高,在邪派之中,和天山妖尸齐名,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但因为修罗神君的武功,实在太髙,在他的面前,一个武功高如雪山老魅这样的人,和一个只会玩两三把式的人,实在是一样的。
修罗神君一开了口,不但雪山老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修罗神君又一扬手,道:“回修罗庄去。”
曾重大声答应,叫道:“回修罗庄!”
在大船下层划手一听到曾重命令,数百柄船桨,一齐划动,大船飞也似的向前划去,不一会儿,便在浩瀚的湖水之中,看到了一个湖洲。
那湖洲老远地看来,有一个高高的山峰,全湖苍翠碧绿,宛若是一块绿玉一样。
待至来得渐渐近了,更可以看到,那山峰奇峰突起,气势雄伟,洲上翁翁郁郁,满是树木,极其幽邃。大船只岸,一干人下了船,踏上了岸,只听得林子之中,立时晌起了丝竹乐音,那自然是欢迎修罗神君的了。
修罗神君在前,向前走去,这湖洲上本来甚是荒凉,也有些人家,但是原有的人家,早巳全给曾重赶走了,这两年来,曾重刻意经营,这湖洲早已成了一个极其宏伟的大庄院了。
一行人穿行过了几片林子,来到了峰下,只见山峰之上,有四五道银蒙,飞溅而下,在山峰脚下,汇成了一个极大的水池,就在池旁,临水起看一座十分精雅的大房子,种着各种奇花异草。
那房子的两翼,也全是房舍,气势雄伟,非同凡响,修罗神君到了近前,得意非凡,道:“你们看,这里造得如何?”
雪山老魅等人,自然大声叫好,天山妖尸战战竞竞问道:“神君,小女由神君先派人送到修罗庄来了,何以不见。”
修罗神君不知是听不见,还是故意不答,竟不理睬天山妖尸,只是指指点点,令别人看他的庄院中特别非凡的地方。
天山妖尸不禁极其尴尬,而且,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白若兰究竟怎么样了。白若兰在玄武宫中昏了过去,修罗神君硬要先命人将她送回修罗庄来,这时不知如何不见人!他父女情切,自然更是关注,可是问了一次,修罗神君未曾回答,他也不敢再问第二次了。
一行人在屋外走了片刻,又进了屋中,屋中的陈设,自然更不必道了,一直到了厅中坐定,修罗神君才缓缓地叫道:“白先生!”
这许多人中,只有天山妖尸一人姓白,但是修罗神君的口中,忽然吐出了“白先生”三个字来,却是人人为之愕然,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想得起他是在叫什么人,连天山妖尸在内,都是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以。
修罗神君咳嗽了一声,又叫道:“白先生!”
这一次叫唤,他的声音响亮了许多,令得众人的心中皆一凛。
天山妖尸这才睦地想起,座间只有自己姓白,这“白先生”三字,自然是在叫自己了,但何以修罗神君竟在突然之间,对自己如此客气起来了?奠非他对自己,有了坏意?
天山妖尸一想到这一点,不禁面色发青!
这时候,天山妖尸若不是顾及女儿白若兰还在修罗神君中,有所顾忌的话,只怕早巳转身便逃了。但如今,他却只有硬着头皮,战战竞竞地道:“神君,可是叫我么?”
修罗神君叫了两遍,天山妖尸才出声,这已令得他的面色,为之一沉,冷冷地道:“除了你之外,还有第二人姓白么?”
天山妖尸的心中,更是骇然,道:“神君有何指教,不防直说!”
他的态度,虽然还是诚惶诚恐,但是,他的话,却也可以听出他心中的愤世慨了。因为天山妖尸这时,已认定了修罗神君将要对他不利了,但是他自问对神君唯命是从,以自己的身份而言,被修罗神君当作奴才一样地使唤,到头来仍不免要被这样对付,心中如何不恨?
修罗神君这时,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道:“白先生,你弄错了。”天山妖尸十分尶尬,道:“神……君,那么,你有什么话说,何以这等称呼我?”
修罗神君道:“礼不可废。”
这四个字,更令得天山妖尸莫名其妙,不知该讲些什么才好。
修罗神君呆了一呆,又道:“你们全跟我到小翠湖去过,小翠湖的情形,你们也全看到过了,那贱人竟和千毒教主有了勾当,这实是奇耻大辱,总有一日,我要将他们两人,碎尸万断!”
修罗神君紧牙切齿地说着,却是没有什么人敢以答腔,因为这件事,的确是修罗神君的奇耻大辱,旁人只好装着若无其事,若是一搭腔的话,说不定他脑羞成怒,那就糟糕了。
其实,天山妖尸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修罗神君忽然之间,话头一转,转到了小翠湖主人和千毒教主身上去,是什么意思。
修罗神君顿了一顿,又道:“她既然对我不义,我自然也从此与她一刀两断,她曾自负是天下第一美人,但如今我已找到比她更美丽的女子,白先生,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天山妖尸绝不是笨人,他如何会不明白修罗神君的意思?可是,他虽然明白了修罗神君的意思了,却仍然无法相信那是真的事,他期期艾艾,道:“神君,你的意思是……是要……”
他讲不下去,只是呆望着修罗神君。修罗神君双眉一缩,不耐烦道:“这还不明白么?鲁二有失妇道,我已当她死了一样,自然想要续弦的了!”
等到修罗神君这一句话出口,那不但是天山妖尸,每一个人都明白了!雪山老魅首先嘻嘻地道:“白老哥,这次可真要恭喜你了!”但这时,天山妖尸却是呆呆地站着不动!
在他真正明白了修罗神君的意思之后,他实是呆如木鸡,再也无法讲得出话来,修罗神君竟要娶自己的女儿!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直到此际,他虽然已千真万确地知道那是事实了,可是他也然有身在梦中的感觉,除了呆立之外,一言难发。
雪山老魅的贺喜声,他是听到了的,可是他却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固然,修罗神君的武功之高,巳到了天下独步的地步,能够结上这样的一门亲戚,自然是好事,如果这时,是修罗神君代子求亲,那天山妖尸一定要大喜欲狂了,可是,如今要娶他的女儿的却是修罗神君本身!
修罗神君看来虽然还像中年人一样,但是人人都知道巳然年近古稀,白若兰却是二十不到少女,连天山妖尸自己,也还未到六十,这如何不令天山妖尸感到尴尬之极?
他站在那里无法出声,雪山老魅却又道:“白老哥,这可正合上‘从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生女’这两句话了,哈哈,哈哈!”
雪山老魅不笑还好,他打“哈哈”,天山妖尸的脸上,便陡地青白不定起来,他忙道:“神君,若兰……只是一个小孩,她……可不配。”
修罗神君面色一沉,道:“白先生,你此言何意?”
天山妖尸硬着头皮,道:“神君,你德高望重,君临天下,武林至尊,如何可以和一个小女孩子……嗨嗨……还望三思。”
他一连送了好几句顶高帽给修罗神君戴,但是却句句都说修罗神君年纪已大,暗示老夫少妻,绝不相宜。修罗神君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如何会听不出他的话中的意思来?当下便冷笑两声,也不称“白先生”了,只是冷然道:“你未曾说我年纪已老髦,行将朽木,我当真感激不尽!”
天山妖尸一听这话不对,不禁吓出了—身冷汗。
修罗神君见天山妖尸不再出声,这才面色稍霁,道:“白先生,我意已决,你女儿正是修罗庄的女主人,她如今在后院,你去与她说一说就是了。”天山妖尸的声音,有点微微发颤,道:“她……她如今还不知道?”
修罗神君道:“这等大事,自然要你为父亲自去向她说知,我怎能向她直言?好不懂规矩?”
天山妖尸心中又惊、又怒、又急,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心中心念电转,暗忖我若是不答应,可能父女两人,立时命丧当场,不如先见了若兰再说,若是她愿意,那自然好了,如果她不愿意时,那么,到时再做打算好了。
是以他点了点头,道:“好,待我去告诉她。”
修罗神君双掌一击,“嘭”地一声晌,悠悠不绝地传了幵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在修罗神君面前站定。
修罗神君却抬起头,向葛艳望来,道:“葛三姑,我修罗庄,外有曾重,内院要你来领管,你跟她一齐到内院去,以后内院有事,我唯你是问了。”一魔姑葛艳一听得修罗神君这样吩咐,几乎要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武林的地位极高,正邪两派中人,见了她和她的独足猥,莫不为之侧目,但如今修罗神君却吩咐她当一个内院的管家,那只是一个仆佣,如何令得她心中不急怒交加,悲愤之极!可是,她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窒了一窒,立时道:“是!”
修罗神群这才道:“白先生请人内院。”
天山妖尸的心情,比葛艳更要悲愤,可是他一样地不敢说什么,只是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