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神情迷惘地躺在床上。午后的阳光从农舍窗户斜照进来。他的脸显得苍白。
镰首已渐渐在恢复了。齐楚从内疚中解脱出来,却又堕进了对宁小语的思念。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方纯白色的丝帕。那一夜他偷偷把它从小语身上抽出来,慌忙地塞进自己衣服内。
丝帕洁白无瑕。没有半点绣花颜色。他把它凑到鼻子前,嗅着那淡淡的香气。那并不是胭脂水粉的气味,而是纯粹的女体芳香。他的手轻轻移动。丝帕撩过他的脸庞。他想象着那是她的发丝。
——我要娶你!
——别忘了你这句话……
齐楚无意识间解开了自己的袴带。
漂城的西城门冒起了惊人的骚动。
为数五十多人的马队,扬起暴烈的沙雾,冲进了城内街道。守城兵原本想阻截。但他们看见马队的衣饰,完全呆住了。
骑士全部穿着粗麻丧服,头上缠着白布,腰间配着兵刃。领在最前头的是小鸦。他单手操纵缰绳,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一面白色大幡,上面写了一个漆黑的“奠”字。
马队完全无视街道的状况,毫不停顿地直线奔驰。摆卖水果和衣料的摊档被马蹄踢得翻飞。一个在街中心游玩的小童被踹得腹破肠流。惊号。哀叫。马蹄声。
守城兵看见了:马队奔驰的方向并不是安东大街北端的“大屠房”,而是正中路。
“丰义隆漂城分行”就在正中路。
是回巡检房的时候。雷义打开家门,谨慎地探头去观看街道两旁的情况。最近腥冷儿袭击差役的事件越来越多。
他看见一个矮小的男人,远远站在其中一边街角上。雷义觉得眼熟——辨认、记忆脸孔是一个好差役的先决条件。
——是那天跟于润生一起来的男人。
狄斌装作闲逛的样子,一步步接近到雷义的家门前,然后悄声说:“于老大叫我来找你。”
“我也想找他。进来吧。”
进入简陋的屋子里,狄斌发现于润生上次买来的酒瓶仍搁在已冷的水盆中。
“于润生在哪里?”雷义问。
“我不能够告诉你。”狄斌说。“我只能够说,他现在仍然很安全。上次说的事情,他仍然在等候你的答复。”
“我怀疑你们是不是真的知道,买一个役头的位置要多少钱。”
“钱,‘丰义隆’多的是。当然,也要看值不值得花。”狄斌说话时的语气不知不觉在模仿着于润生。“老大认为值得把这钱花在你身上。”
“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知道。”雷义说。“你们是不是有能力收服城里所有的腥冷儿?”
“我们正是要这样做。”
“我还有一个条件。”雷义思考了一会后又说。“不能叫我杀黑道以外的人。”
“这种事情,不必动用一位役头去做。”
雷义紧握着拳头。拳上布满了厚茧,指节的凹凸几乎都看不见。
他没有把握确定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他只是不想再看见更多无意义的流血。
“好。我答应他。”
狄斌笑了。他高兴的不单是从此多了一个强援,也因为能够完成于润生交托的任务而感到兴奋。
“我会尽快把钱送到你手上……”狄斌忽然站了起来。“外面为什么这样吵?”
雷义因为心理的强烈交战,这时才察觉起来:屋外许多人在吵闹着。
“留在这儿,别动。”雷义起立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一线往外窥看。
屋外街道聚集的都是他熟悉的邻人。他宽了心。
“什么事?”雷义走出去,把门轻轻带上,以免旁人看见屋里的狄斌。
正伏在街道一角屋顶上的葛元升,却在那木门开关的短短刹那,瞧见狄斌仍在屋内安坐着,这才放心。
“不得了啦,雷爷。”打跑腿零工的小赵呼叫着:“要开打了!‘屠房’的铁四跟铁五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