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
白衣男子“哈哈哈哈哈”的狂笑之声刚刚消失不久,空中又响起了一阵“嘿嘿嘿嘿嘿”的怪笑之声。
就在我饱受着这种怪笑的惊吓之后,一个黑影迅速从高空落下!
哦,描述失误!是两只草鞋迅速从高空率先落下,然后一个黑影又迅速地从高空落下,准确无误地踩在两只草鞋上。
丁小仙!又被我撞见了你背着段青衣与其他男子勾勾搭搭!唉!你母亲慕容玉梳①何等刚烈痴情的女子,居然生出了你这种败家的丫头!我佛曰过,我再给你曰一遍:妇人是要恪守妇道的!
不用回头,我就猜出来人是谁。
回头一看,我还真佩服我的猜谜能力!果真是法丰方丈本尊!难道一天的相处,绿涯已将她神秘的占卜能力传染给我了?
一时间,我脑袋都大了。
我多么期望刚刚落下的那两只草鞋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我的脑袋上,砸死我还清静,免得忍受法丰方丈喋喋不休的超度之苦。
法丰方丈看了看我,清癯矍铄的脸上,一派仙风道骨,他双手合十,说,我在角浦路过的时候,遇见过一斛珠女施主。然后,与其参禅半日。一斛珠女施主告诉我,你趁着刘土豆家里起火,给逃婚了?可有此事?
可有此事?我苦笑,看着法丰方丈。如果没有此事的话!我又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半夜三更的与你相遇!然后,听你佛曰过,你再给我曰一遍!
法丰方丈并没有被我的苦笑给打住说话的欲望,他继续说道:小仙施主!你可知,你此种行为,将会给段青衣施主带来多大的心灵创伤?
我紧张地看着法丰方丈,焦虑地问道:段青衣……他怎么了?其实,心里却被丝丝喜悦充斥着——原来,我的逃婚,居然让段青衣这样难过。
法丰方丈叹息了一声,段青衣他……唉……听一斛珠说,段青衣施主比你更先一步逃婚走了!所以,心灵上根本没有什么创伤!我只是说,如果他不逃婚在前的话,此时一定会在角浦抱着刘土豆②家里那一堆地瓜施主们嚎啕大哭,生不如死的!
什么?!
段青衣!段青衣这个猫娘养的耗子喂的!居然!居然比我!还要更先一步……逃婚了?怎么可能?!明明是他喜欢我喜欢得死去活来,而我勉强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而已!明明是他想娶我想疯了,而我左右为难最终逃婚了才对!(神啊,就当你没听到我这睁眼说出的瞎话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法丰方丈,看我暴跳如雷,继续慢条斯理地叹息道:我佛曰过,我再给你曰一遍:只准小仙放火,不许青衣点灯,这是不对的!
我拉过法丰方丈的佛珠,问道:你告诉我!段青衣这个混蛋,他逃到哪里去了!天涯海角,老娘也要找到他,剁了他!出此恶气!居然敢逃我的婚!
是的,我就是生气了!
我哪里不好了?我哪里让他不顺眼了?他居然不要我了?我居然被他给先行抛弃了?也就是说,如果那夜,我不从角浦逃婚离去的话,此时此刻,正在茅草屋之中,独守空房,以泪洗面,变成弃妇,遭角浦上那些老老少少的女人们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玩笑开大了!我要杀了他!
法丰方丈显然没有料到,我的反应居然会如此激烈。他竭力从我手里,挣脱出自己那串宝贵的佛珠,笑眯眯道:我佛曰过,我再给你曰一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已经红了眼。眼酸了,心酸了,肠子胃都跟着酸了!我差点就抓住法丰方丈的脖子问,咬牙切齿道:你佛,还曰过什么?
法丰方丈看着我快要翻白了的眼珠,喃喃道,我佛还……还曰过,我再给你一遍:上苍有好生之德!
我握紧了拳头,忍着莫名委屈的眼泪问道:你佛有没有曰过!宁可我负段青衣,不可段青衣负我?
法丰方丈摇摇头,我看着他木木呆呆的样子,不禁悲从衷来,大笑不已。
天啊!我想我已经被段青衣率先逃婚这个消息给气昏脑袋了!居然在半夜三更之时,和一个和尚探讨痴情女子负心汉这种极品问题!
不知为何,我越想越气。一时间,满脑袋角浦大婚之夜的画面,画面上充斥着段青衣那个混蛋逃婚之时的奸笑!我确定他肯定是奸笑着逃婚的,从茅草屋的墙根处偷偷溜走,就像一只田鼠一样,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奸笑,露着两排大白牙。
半晌之后,法丰方丈突然问我,小仙,你可记得羽子寒?(问这话的时候,他满脸好事八婆的表情。)
我愣愣地抬头,望着法丰方丈,还有他脸上诡异的笑容。那场江南烟雨,突然在我的脑海之中,鲜活了起来。
他曾踏月来过,身着单衣,发如漆墨;他在几树梅花下笑过,眼底之下,神情温柔而凌厉;他为我挡过飞刀,伤口鲜血淋漓;他曾为我描眉,彼此扮演着角色,一笑一颦,全是做戏!可这红尘情事,怕就怕这戏假情真……
法丰方丈叹道,小仙施主,看你的眉眼神情,就知道,他在你心里,留下了太多影子……这一点,我这愚钝的和尚都能看出端倪,何况在你身边,那个心细如发、情意深沉的段青衣呢?(说这些沉痛的话时,你也可以当作法丰方丈正在偷笑:噢也,老纳又先于江湖其他人知晓了一个最新江湖八卦——段青衣,丁小仙,羽子寒三人极具发展成三角恋的潜力!)
说完,他叹了口气,道:老纳告辞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个法丰方丈,不止是个小心眼之人,也不止会念叨几句“我佛曰过,我再曰一边”的嬉笑和尚,却也是修行之人,巧渡迷途。
我拉住他,也佛学了一把,急切问道:大师,苦海欲渡无舟,何处是边?
法丰方丈笑了笑,说,黄沙淘尽,始见真金!小仙施主,不过一粒砂,便让你眼疼至此。这红尘啊,看不破的情事太多,有人最终淘到了想要的金,忍住了沙砾入眼的痛;有的人终生迷失在沙砾之中,忘记了有金;还有人,放弃了沙砾也放弃了金,遁进了空门,便成了我,法丰方丈。嘿嘿嘿嘿嘿。
说完,他大笑离去。
离去之前,他冲我诡异一笑,很神秘地说,我劝你还是忘记江南吧!那人……不是你心之所系!他是属于佛祖的!
当时的我,没有理解出法丰方丈的话里深意,只是单纯地想:唉!
唉!
他当然是属于佛祖的!魂魄都已被你一草鞋超度到佛前,飞向了西天,还要跟我说什么说!
备注:
①慕容玉梳:丁小仙的生母,曾经名动江湖的美女,因情所伤,被韩子秋(丁小仙的生父)所辜负。变成了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也就是传说之中的“游红丝”。后为法丰方丈所超度,放下屠刀,养身在江南棋苑。不想,却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慕容碧邻所加害。最终,与慕容碧邻同归于尽。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与自己遗落在世间的女儿丁小仙相认。(人物详情请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②刘土豆:表面上是角浦的一农民。实际上,他与黄花县的师爷刘奔诸,角浦的郎中蒋瞎子、地保吴征福以及已经疯癫了的一斛珠五个人,都曾是大理段氏皇族的旧臣与侍卫。十多年前的大理皇朝宫廷哗变,他们五个人为保留皇室血脉,带领段青衣从大理逃出,后隐居在北国的角浦。(人物详情请参见段青衣系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