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江湖中曾经出现过一个人,一身黑衣,一口剑,一张惨白的人皮面具,露出面具外的一双锐眼,看起来比他的剑更可怕。
但其实真正可怕的还是他的剑。
——一柄杀人的剑,随时随地都可以杀人于瞬息间。
更可怕的一点是——
这个人什么人都杀,只要是人,他就杀。
最可怕的一点是——
只要是这个人要杀的人,就等于是个死人了。
曾经有人问过他。
“只要有人肯出高价,什么人你都杀,甚至包括你最好的朋友在内,这是不是真的?”
“是。”
这个人说:“只可惜我没有朋友可杀。”他说:“因为我根本没有朋友。”
有人看过他出手,形容他的剑法。
他挥剑的姿态非常奇特,自手肘以上的部位都好像没有动,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剑刺出来。
有很多剑术名家评论过他的剑法。
他的剑法并不能算是登峰造极,可是他出乎的凶猛毒辣,却没有人能比得上。
还有一些评论是关于他这个人的。
这个人一生中最大的嗜好就是杀人,他生存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杀人。
“中原一点红?”苏苏又忍不住叫了出来:“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她问:“这个人真的就是昔年那个号称中原第一快剑,杀人不见血的一点红。”
“是的。”胡铁花说:“这个人就是。”
“他还没有死?”
“好像还没有,”胡铁花说:“有种人好像很不容易死,想要他死的人能活着的反而不多。”
“他是不是也像楚香帅一样,装死装了一段日子?”
“好像是的。”
“现在他为什么又活回来了呢?”苏苏问。
“当然是因为我。”
“是你把他找出来的?”苏苏又问:“你找他出来干什么?”
胡铁花微笑。
“若求杀人手,但寻一点红。”胡铁花说:“我找他出来,当然是为了杀人的。”
他的态度忽然又变得很沉静,一种只有历经沧桑的人才能获得的沉静。
“人家要杀我们,我们也要杀他们,你说这是不是天公地道的事?”
苏苏看着这个人,这个杀人的人,忽然间,她就发觉这个人确实是和别人不同了。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这个人的杀气。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就好像是已经杀人无数的利刃一样,本身就有一种杀气存在。
苏苏甚至不敢再去看这个人。就算这个人一直都静静的坐在那里,她也不敢去看。
她宁可去看胡铁花脸上那两个洞,也不知陷入了多少辛酸血泪的洞。
她问胡铁花:“一点红是什么意思?他全身上下连一点红的颜色都没有,别人为什么要叫他一点红?”
这个问题她本来不该问胡铁花的,她本来应该问中原一点红自己。
其实这个问题她根本不该问。江湖中每个人都应该知道别人为什么要叫他一点红。
——剑光一闪,敌人已倒,咽喉天突穴上,沁出了一点鲜红的血。
只有一点血。
——这个人的脸已扭曲,满头都是黄豆大的汗珠,虽然用尽力气,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野兽般的喘息。
一点红,好厉害,连杀人都不肯多费半分力气,只要刺中要害,恰好在把人杀死,那柄剑就再也不肯多刺入半分。
胡铁花告诉苏苏。
“中原一点红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一个像中原一点红这样的杀手,他的生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一生,要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度过?
苏苏忽然觉得有一种冲动,忽然想冲过去抱住这个人,和他一起滚入一种狂野的激情里。
她忽然觉得她甚至可以为他死。
——这是不是因为她自己也是个杀人的人?
在女人心目中,坏人通常都比好人可爱得多。
这时候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说话的时候,当然是要喝酒的,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当然也是要喝酒的。
——对某一些人来说,不喝酒也会死的。
苏苏忽然发觉自己也开始在喝酒了。
她喝的是一种很奇特的酒,酒的颜色就好像血的颜色,而且冰凉。
她没有喝过这种酒,可是她知道这种酒是什么酒。
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楚香帅最喜欢喝的是一种用冰镇过的波斯葡萄酒,用一种比水晶更透明的杯子盛来。
——这不是现在才开始流传的,这是古风。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苏苏居然也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凄——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凄。
——生命本来就是无可奈何的,生不由己,死也不能由己。
下面是金老太太对这件事的意见。
“我也是楚留香的朋友,可是我从来不想为他复仇。”她说:“这一点我和胡铁花是完全不同的。因为我根本不相信楚香帅会死。”
“她说她会看相。”胡铁花说:“她看得出楚留香绝不是早死的相。”
“我说的看相,并不是迷信。”金老太太说:“而是我看过的人太多了。”
她解释:“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种格局,也就是说,一种气质,一种气势,一种性格,一种智慧,这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后天培养出来的。”金老太太说:“一个高格局的人,就算运气再坏,也要比一个低格局的人运气最好时好得多。”
她又解释:“譬如说,一个挑肥的人运气最好的时候,最多只不过能够多挑几次水肥而已。”
这不是很好的比喻,挑水肥的人有时候也会捡到金子的,只不过这种例子很少而已。
一个像金老太太这样的人,说的当然都不会是情况很特殊的例子,因为这一类的事对她来说根本已经毫无意义。
“除了我之外,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想法和我一样,”金老太太说:“这个人一定也不相信楚香帅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这个人就是谋刺楚留香那个组织的首脑?”
“是的。”
“他为什么不相信香帅已死?”
“因为他一定是楚留香这一生中最大的一个仇敌。”金老太太说:“一个聪明人了解他的仇敌,一定要比了解他的朋友深刻得多,否则他就死定了。”
“为什么?”
金老太太举杯浅啜,嘴角带着种莫测的笑意,眼中却带着深思。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她一定要选择一些很适当的字句来解释。
——一个人了解他的仇敌,为什么一定要比了解他的朋友深刻?
金老太太的回答虽然很有道理,却也充满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凄。
——一种对生命的悲凄和卑弃。
“因为一个人要害他的朋友是非常容易的,要害他的仇敌却很不容易。”她说:“所以他一定要等到非常了解他的仇敌之后,才能伤害他。”
她又说:“一个最容易伤害到你的,通常都是最了解你的,这种人通常都是你最亲近的朋友。”
——这种事多么哀伤,多么悲凄,可是你如果没有朋友呢?
我记得我曾经问过或者被问过这一个问题,答案是非常简单的。
“没有朋友,死了算了。”
“这个人是谁?”苏苏问:“我的意思是说,这个组织的首脑是谁?”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金老太太说:“我们最多也只不过能替他取一个代号。”
——在他们的档案作业中,这位神秘人物的代号就是:“兰花”。
苏苏无疑又觉得很震惊,因为她又开始在喝酒了,倾尽一杯之后才问:
“你们对这个人知道的有多少?”
“没有多少。”金老太太说:“我们只知道他是个非常精密深沉的人,和楚香帅之间有一种无法解开的仇恨。”
她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这个人根本就可以算是一无所知。”
“但是你们却叫他兰花?”
“是的。”
“你们为什么叫他兰花?”苏苏问得仿佛很急切:“这个人和兰花有什么关系?”
金老太太早巳开始在喝酒了,现在又用一种非常优雅而且非常舒服的姿态喝了另一杯。
——这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人,而且非常有教养。
令人吃惊的是,这位优雅知礼的老太太,居然没有回答这个她平时一定会回答的问题。
——在一般情况下,拒绝回答别人的问题是件极不礼貌的事,除非问这个问题的这个人问得很无礼。
苏苏问的这个问题是任何人都会问的,金老太太却只说: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确信,这位兰花先生对楚香帅的了解,一定远比我们深刻得多。”
“因为一个人对仇敌的了解,一定远比对朋友的了解深刻得多。”
“是的,”金老太太的叹息声温柔如远山之春云:“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我们不但要了解,而且要忍受。”
她轻轻的告诉苏苏。
“尤其是女人,女人的了解和温柔,对男人来说,有时远比利剑更有效。”
苏苏忽然觉得很感动。
这本来是一个老祖母茶余饭后对一个小孙女说的话,现在这位老太太对她说的就是这种话。
——一个身世飘零的孤女,听到这种话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金老太太又说:“一个人如果真的能对楚香帅了解得非常深刻,他就绝不会相信楚香帅会死得那么容易。”
“就算江湖中人都确定楚香帅已经死了,他也不会相信。”
“是的。”金老太太说:“除非他亲眼看见了香帅的尸体。”
江湖中至今还没有人看见过香帅的尸体。
“所以他一定要证实香帅究竟是生是死,”金老太太说:“否则他活着睡不着,死也不甘心。”
“他要怎么样才能证实呢?”
“这一点我们也想了很久,我相信我们的智慧也不比他差多少,”金老太太说:“我们也拟定了一个计划,来证实香帅的生死。”
她说:“我们确信,只有用这一种方法,才能证实香帅的生死。”
“哪一种方法?”
“这种方法虽然很复杂,可是只要用两个字就能说明。”
“哪两个字?”
“感情。”
——感情,在人类所有一切的行为中,还有什么比“感情”这两个字更重要的?
感情有时候非常温和的,有时却比刀锋更利,时时刻刻都会在无形无影间令人心如刀割。只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
“这个兰花先生既然对香帅如此了解,当然知道香帅是非常重感情的人,就算他已经决定不问江湖的恩怨仇杀,可是他如果听见有一个绝不能死的人陷入必死的危机,他一定会复出的。”金老太太说:“如果他没有死,就一定会复出的,如果他还不出现,就可以断定他已经死了。”
金老太太问苏苏:“要证明香帅的生死,这是不是最好的法子?”
苏苏只有承认:“是。”
金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相信你一定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苏苏也不能不承认:“是。”
胡铁花抢着说:“三个人是不是要比一个人更保险得多?”
“是。”
“所以他们就找来了三个人,三个在老臭虫心目中都是绝不能死的人。”胡铁花看着苏苏:“这三个人其中就有一个是你。”
苏苏不说话了。
金老太太又叹了口气:“所以香帅刚刚才会说,他还没有死,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你。”
苏苏又仰尽一杯。
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可是每个人都知道她也是个人,多少总有一点人性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如果你厌倦了这种生活,惟“死”而已。
只可惜有些人连死都死不了。
——江湖人的悲剧,难道真的都是他们自找的?
少女恋春,怨妇恋秋,可是那一种真正深入骨髓的无可奈何的悲哀,却可惜只有一个真正的男人才能了解。
这一点是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不是。
不受委屈,不许怨尤,不肯低头,不吐心伤,绝不让步。
这种人遭遇到无可奈何的事,岂非总是要比别人多一点?
——光荣和骄傲是要付出代价的。
“兰花先生断定,只要你们三个人有了必死的危机,香帅就会复活。”金老太太说:“可是香帅如果已退隐,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
她自己回答:“他当然一定先要把这件事造成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他当然也知道像老臭虫这样子,就算已经退隐了,耳朵还是比兔子还灵。”
——这一点与这一次“飞蛾行动”的计划完全符合。
“第二,要完成这个计划,一定还要让香帅相信你们已经必死无疑;除了他之外,天下已经没有别的人能够救得了你们。”
“这一点是很难做到的。”胡铁花说:“老臭虫一向比鬼还精。”
“所以这位兰花先生一定要先把慕容身边的主力消灭,先置他于必败之地。”
——生死之战,败就是死。
“我们很早以前就已想到,这次计划中最大的阻力就是柳明秋柳先生。”金老太太说:“柳先生不死,慕容无死理。”
“所以他非死不可。”
“只不过天下江湖中人都知道,想要把柳先生置之于死地,并不比对付香帅容易。”金老太太说:“所以我们相信他必有奇兵。”
“这一支奇兵是什么人呢?什么人能够杀柳先生于瞬息?”
——要杀他,就要在瞬息间杀死,因为杀他的机会,一定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这种人虽然不多,可是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这种人存在。
“我们都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所以我们也拟定了一个计划。”
他们这个计划只有一个字。
——等。
——长久的战争,不但要考验勇气和智慧,还要考验耐力,后者甚至更重要。
这个教训是我们不可不牢记在心的。
“所以我们就选择了这个地方,就在这里等。”金老太太微笑:“现在我才知道,我们这些人真是一群老狐狸。”
她笑得眼睛都好像不见了,因为他们终于等到他们要看见的事。
他们终于看见了这支奇兵。
金老太太用一双已经眯成两条线的笑眼看着苏苏。
“直到那时候为止,我们才彻底了解兰花先生这个计划。”她说:“他利用你们三个人作饵,来钓香帅这条大鱼。因为他算定香帅只要不死,就一定会去救你们,就算明知你们都是想要他命的人,他也一样会去救你们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老臭虫这么样一个聪明的人,有时候却偏偏喜欢做些呆事。”
“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点,当然就是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楚留香死?”
只要他一出现,就必死。
一击必中,中则必死,因为第二次机会是绝不会有的。
“这一击当然要经过千筹百算,绝不能有一点错失。”
“可是不论怎么算,这个世界上大概还没有人敢说能在一击之下,将楚留香搏杀于当地。”
“除非出手的人是香帅绝对不会提防的。”金老太太说:“在这一方面,慕容和袖袖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了。”
她说:“香帅去救他们,他们杀了香帅,就是告诉别人,也没人相信,大家只知道楚留香早已死了,在这一战的一年之前就已死了。”
苏苏完全被震惊。
这个本来好像无懈可击的计划,到了这些人手里,竟似变得不堪一击。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过了很久,她才能开口。
“你们既然已经识破了这个计划,为什么不直接揭它?”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
“因为你们,你,慕容,和袖袖。”
“我不懂。”
“计划如果被揭穿,你们三个也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兰花随时都可能杀了你们泄愤。”
金老太太说:“所以香帅坚持我们不管有任何行动,都要先考虑你们的安全。”她说:“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你们死在别人手里,就算明知你们是钓饵也一样。”
苏苏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个沉静的蓝衫人,无论谁看见这个人,都无法去想他那多姿多彩的一生。
——他的朋友,他的情侣,他的仇敌,他的冒险,他的风流多情,他的艰辛百战。每一样都是不平凡的。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的生命为什么比这个世界上古往今来的大多数人都丰富得多?
老天为什么要特别眷顾他?
想到了这个人的一生,再想想那些生来就好像应该遭受到一些不幸的人,再想想慕容,再想想自己,苏苏忽然觉得非常生气。
——这么样一个幸运儿,居然还要装死。
苏苏忽然大声说:“不管怎么样,你们这件事还是做错了。”
“哪件事做错了?”
“你们不该让柳先生死的。”苏苏说:“他也是人,也是你们的朋友,你们既然知道他是牺牲的目标,为什么还要让他死在我手里?”
她恨恨的说:“我相信你们也不能不承认,如果你们想救他,一定有机会,可是你们连试都没有试。”
金老太太却悠然而笑。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她说:“你自己杀了他,反而来怨我们。”
“我只问你,我说的有没有理?”
“有理,当然有理。”金老太太说:“只不过我也有几句话要问你。”
“你问。”
“柳先生为什么一定要选中你陪他去突袭?为什么要把你先带到这里来?为什么还要先为你制造一些让他自己心乱的机会?”
苏苏再次被震惊。
——难道连这件事也是个圈套?难道柳明秋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份子?
难道柳明秋的死也只不过是装死而已?
苏苏怔住。
她吃惊的看着他们——这些人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人能欺骗他们,击败他们?
金老太太仿佛已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位老太太的一双慈祥笑眼好像总是能看出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事。
“我刚才好像已经说过,连我自己都开始对我们这些人觉得有点不满意了。”
“为什么?”胡铁花问。
“因为我们实在太精。”金老太太叹着气说:“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能被别人骗上一两次!”
胡铁花笑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骗过这位老太太,这个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定是个不是人的人,一定比狐狸还灵,比鬼还精。
胡铁花不但笑,而且大笑。
金老太太也陪他笑,事实上,这位老太太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笑。
那个沉静的蓝衫人又在摸他的鼻子,连鼻子上都仿佛有了笑意。
连中原一点红眼中都有了笑意。
可是苏苏笑不出。
这些人的笑容这么可爱这么亲切,可是他们的人都是如此可怕。
如此尖锐如此精明如此神勇如此可怕。
尤其是他们集合在一起的时候。
——中原一点红的凌厉和冷酷,金老太太的经验和睿智,胡铁花的大智若愚,大肚包容,再加上楚留香。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如果用这种力量去对付一个人,谁能不败?
也许只有“兰花”是例外。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兰花”是谁?连苏苏都不知道。
“可惜我们这些老狐狸还是有办不到的事。”金老太太说:“直到现在为止,我们对这位兰花先生还是一无所知,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姓名、年纪、性别、身份、家世、武功,完全都不知道。
在战场上争胜,须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但是他们这一群人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之下迎敌,若不是自寻死路,便是自恃甚高。
自恃甚高,其实便是自寻死路,他们会是这样的一群人吗?
不!绝对不会。他们不是自负,而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
金老太太眯着笑眼说:“我们只知道一点。”她说:“我们一定会把他找出来的,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把他找出来。”
“现在呢?”苏苏忍不住问:“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做?”
楚留香慢慢的走过来。
“现在我惟一要去做的事,还是那件事。”他说:“去救慕容和袖袖。”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是要去救他们?”
“是的。”
楚留香的原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苏苏相信。
她相信他们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到,可是她想不出他们会去怎么做?
慕容和袖袖的存亡,关系到似乎已经不是两条人命的生死,而是一种道义,一种死生相许的允诺。
苏苏看着楚留香坚毅的脸色,她心里所能想到的一句话是:
楚留香毕竟是楚留香。
楚留香的原则当然是不会变的,任何的艰难险厄都不能阻止他心中的意念。即使是赴汤蹈火,只要他决定走一遭,他的脚步就不会有半点迟疑。
何况现在,一切的情况,似乎都已经没有隐瞒,一切都在这一群人的掌握之中,他们可以从容的克敌制胜。
中原一点红、胡铁花、金老太太,加上机智、勇力、权谋都是一等一的楚留香,他们可以发挥每个人的所长,来完成救援的任务。
等待,不止是他们的对策而已,更是他们的计划。等待,不仅使他们看清了钓饵,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许利用了这次等待,做了一项严密的布署。
苏苏忽然有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楚留香和这一群人,也许不止是要救慕容和袖袖,他们可能打算“偷”。
从死神手中,把这两条人命偷回来。
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会如何下手,但是她似乎很确定的相信,他们不会是硬拼强夺,而是把这种搏斗当作一种“艺术”来处理。
苏苏浅酌了一口酒,她的内心极度感到震撼;身在江湖,她虽然早已听说了楚留香的忠胆侠行,但是那些传闻、故事却都与她无关。
这一次却不然。
这一次的决定,楚留香和他的朋友们所要搭救的人,不但与她有关,而且她几乎还可以算是其中的主角人物之一。虽然她很清楚,兰花先生安排的这项行动,只是想求证出一个结果,他们三个人都只是在这个求证过程事的一个钓饵,是一个骇人的阴谋中,小小的休止符而已;但她是决计不会反悔的,她甚至因为自己得以扮演这个被人关注的角色,而感到心中有份小小的满足。
如果说,她的内心中有什么恼恨的话,那必然是因为她虽然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一个角色,却始终不知道这幕戏是怎么演的,它的结局又是如何?
“你们说说看,柳明秋的死,是不是另一种伪装?为了某种目的而设下的圈套?”苏苏显然因为无法明了全盘的状况而感到忿懑。
“谁也不能回答你的问题。”金老太太说:“因为柳明秋已经死了,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当然,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个答复,等于是未作任何答复。柳明秋的死,即使有任何的阴谋,都不会在此时就被揭穿,因为一场斗智的搏战才刚刚开始,双方箭拔弩张,却各自怀了许多秘密,许多令人无法猜透的秘密。
这些底牌,有时候就是真正的杀手锏,等到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也就是决定胜负、生死的时候。
老者很郑重的将一个纯金的凤凰交给这个少年,而且告诉他:“成功绝没有侥幸,楚留香绝不是个普通人,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