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走到慈悲庵前。
黑衣长发女——芮玮的母亲陈淑贞来到慈悲庵大门口站住,静静地站住,仿佛在等人似的。
芮玮却不敢随母亲一站,他知道那一站定教慈悲庵内守夜者发现自己,七叶果就不易盗取了。
他绕道悄悄掠上慈悲庵的屋脊上,眼睛不瞬地盯着慈悲庵大门前,看母亲到底意欲何为?
不一刻,慈悲庵二扇巨门豁然敞开,门内射出强烈的光线,只见数十名女尼从二扇门内走出,各个持明亮光照的火炬。
她们神色静穆地成二个一字形散开,顿饭后排成两列二、三十丈的行列,恰把陈淑贞夹在中间。
这两列屏风似的人群在光耀如昼的火光下照得眉目清晰,她们个个白色尼袍,脚下雪白的芒鞋。
人白,衣白,只差没有白发,倘若都像白燕有着白色的发丝,这情景不是一个个月中仙子谪世?
纵如此,她们头上罩着雪白的尼帽,虽无青丝,不也像仙子一般,那出家人脱俗的容貌不更添几分仙子的气质?
她们出来得从容,服束又如此划一,显然早有所备了,决非仓促而出。
这么说难道慈悲庵知道有客人来访,所以排出这种奇特的场面?那客人是谁呢?
芮玮心想:目下除了母亲外并无他人,莫非慈悲阉等待的客人就是母亲,她们算定母亲今晚会来?
想到这里,芮玮自语道:“这……这……敢情是个约,双方早已订好的约会……”向母亲看去,如昼的光芒下,母亲的面容同样十分清楚,几乎她老人家的眉毛都可以数得出来。
陈淑贞见二扇门打开,女尼一一走出,没动过一下,直到她们行列排好仍无动于衷,仿佛没看到女尼们出来过一般。
这表示她这场面见惯了,虽然她脑筋不清,假使骤见场面也会感到惊愕的,但她一点表情也没有,这令芮玮判断母亲和慈悲阉的约会早有默契,这时只等如梦大师出来。
一直没有人走出中门,终于出现两人,先前那人走出后站到一侧,她——如幻大师,跟着如梦大师走下台阶,到这时陈淑贞面容一动,缓缓迎上三步。
芮玮心情紧迫地注视着母亲与如梦大师,心想在这场面下两人相见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其后果芮玮虽不知将有何事发生,已关心得透不过气来。
只见如梦大师隔着陈淑贞二丈外站定,合十道:“女檀越,一年不见,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如梦大师的客套话倒非虚语,自芮玮第一次在天池府见母亲后,迄今数年,陈淑贞的容貌一点也没改变,显不出岁月无情的痕迹,这大概一个人神智不清后,一切无忧无虑,故不易再老的缘故吧。
陈淑贞没有客套话,仅短短说句:“还来!”
如梦大师神情尴尬道:“女檀越多年来仍不忘那株七叶树,苦苦索还实令如梦钦佩,可是你要知七叶果是我的东西,我怎能还你……”
陈淑贞冷冷抢道:“还来!还来!”
如梦大师放下合十双手,神情更是不自然道:“这十余年来不知向女檀越解释了多少次,你总不理,难道只能说‘还来’两字吗?”
陈淑贞断然又道:“还来!”如梦大师每年此日碰到陈淑贞哭笑不得,她不知陈淑贞脑筋不清,摇头道:“女檀越,我再跟你解释一次,七叶树我虽然在你手中夺得,但那是简家之物,而简家祖先简药官代为栽培,以后我一直未去取,直到数十年后去取,简药官已不在世,那年夜晚我见树在你手中,怕跟你说树是我的你不会相信,故逞强抢回。也许你不相信我的解释,可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女檀越,这七叶树确是我的,倘若简药官在世定能替我证明,可惜他已去世,哎!你到底相信不相信啊?”
陈淑贞半晌又道了声:“还来!”
如梦大师等她回话,想不到又是“还来”两字,这两字虽未直接答复,也等于说不相信了,相信还会再说“还来”?
如梦大师叹道:“你不相信只好再照往例办理,女檀越,请。”
说完双目如电地注视陈淑贞,陈淑贞生似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也凛然回视,转瞬间陈淑贞若惚变了一个人,再无目光迟滞、神情木然的现象。
芮玮看到这里,大惊失色,这情形再明白不过,母亲要和如梦大师在武功上比个胜负。如梦大师胜,母亲不得不承认七叶果本就是简药官送给她的。
他知道如梦大师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天下再无敌手,母亲武功虽不弱,怎堪她一击?
当时担心得几要飞身而出助母亲一臂之力,可是念头才起,另一念头急阻止了他,暗忖:“母亲决不会有危险,如梦大师不敢伤她老人家,她或许内心有亏,只战胜后打发母亲走,不致于抢了母亲的七叶树,又打伤她老人家。”
此时芮玮认定七叶树是母亲的,如梦大师一番解释完全凭空捏造,心想乘这机会慈悲庵内空无人时,盗得七叶果树还给母亲。
他再没想到今晚要来盗的七叶果,其树竟原来是母亲之物,起先来盗时内心颇感不安,这时既知七叶果本是母亲的,不安的感觉顿除,立意盗回后给母亲。
明亮的光火下,陈淑贞与如梦大师互相对峙着,看不出谁会先发难的意向,越是高手较艺,未出手前的沉默对峙越长,但一出手势不可当,非绝妙高招不轻易出击。
芮玮很明了高手较艺的情形,他有意留下来一看究竟,但他心想只要一出手时间不会长,母亲绝挡不过如梦大师十招,十招一过,母亲知难而退,如梦她们回庵,再盗取七叶树难矣!所以他要在她们未出手前尽快盗得七叶果。
他留意一瞥母亲,暗中祈祷:母亲啊,你不敌后赶快逃走,儿子会安稳地给你取回七叶果,千万不要恋战,你决不是如梦大师的敌手。
如梦大师啊,你要有良心还像往年般适可而止,倘若真敢伤了我母亲一根毫发,芮玮誓不与你干休!
祈祷完轻巧掠进慈悲庵内。
芮玮明知母亲不敌如梦大师,但他很放心如梦大师不会伤她,他以为如梦大师要伤他母亲早伤了,也不会等今年,而她们一年一次默契似的约会怕有十几年了。
其实他不用担心这些,更不必担心如梦大师真敢伤了陈淑贞,如梦大师就是想伤陈淑贞还不能呢!
芮玮小瞧了他母亲真正的武功,他不知他母亲的武功仅略逊如梦大师一筹。
如梦大师若不谨慎应战可能还会输呢?
芮玮要是仔细想想如梦大师这种如临大敌的排场,以及与陈淑贞对峙时肃穆凛备的神情,她如梦大师有一点轻敌的味道吗?她不但不敢轻敌,而且当做一场十分重要的比试!
如梦大师的心理只要能够击退陈淑贞就好了,根本没敢想能伤了陈淑贞,芮玮万想不到他母亲的本领当今之世除了如梦大师,不作第二人想。
且说芮玮来到慈悲庵内,他不闯别处,就来如梦大师居室,以他判断七叶果为不世奇珍,如梦大师不可能收藏他处,要收藏一定收在居室附近。
他这判断一点不错,如梦大师视七叶果若性命,可能的话随时带在身边,但那七叶果栽种在花盆内当然不可能随时带着,如梦大师把它珍藏在居室的秘门内。
这道秘门不易看出,芮玮来到如梦大师居室毫无线索可寻,室内只有一张云床,一尊石几,几上香炉一鼎,别无他的陈设。
芮玮断定七叶果在这室内,所以他不灰心地慢慢细查,他不懂机关土木之学,却忽然对那香炉注意起来。
因他发觉那香炉有点古怪,香炉本是用来盛香灰,烧香的,而这香炉内并没香灰,显然这香炉没用来烧过香,仅是个陈设品。
陈设在普通人家倒无可疑,陈设在出家人的禅房中就奇怪了,出家人每日烧香,哪有现成香炉不用而当做陈设晶呢?
他怀疑地走到石几旁,望着那香炉发呆,只见那香炉干千净净,好像经常被触摸所以纤尘不染。
香炉太干净触发他灵感,当下用手摸去,左摸右摸,忽听一声轻响,大喜侧首一望,声响处壁间开出一道暗门。
这暗门不用说里面一定藏着七叶果,如梦大师天天看视一遍,就难怪那香炉揩拭得一尘不染了,原来香炉是开启暗门的机关。
芮玮满怀高兴地探首暗门内,里面地方不小呢,只见中央屋顶挂着大花篮一只,花篮内叶外吐,每叶七瓣,嗅着满室清香,芮玮再无疑心,断定花篮内就是七叶树。
他一高兴,未及细思,飞身掠进暗门向那花篮纵去,就在此时耳旁呼的一声,一人抢先夺到花篮的手把。
芮玮大急,没看清来人是谁,先抢花篮内七叶果树要紧,人在空中伸手探进花篮内捧那七叶果。
那人嗤声笑道:“你跟我抢什么……”
一语未毕,他大叫一声,原来“他”一摸花篮手把,一抓紧后只觉万针攒刺般,痛得忍不住撒手丢开手把,同时叫痛起来。
这一叫令芮玮也一大惊,认出“他”是白燕,慌乱下没把七叶树捧出,仅抓着一大把树叶,真气一断,身形下坠。
白燕与芮玮同时落地,他们起步上掠时在暗门外,落下时却在暗门内,俩人才一踏实“轰”的一声,原来整个暗室内装着翻板,不能着力,人一踏上立时翻落。
他俩人没想如梦大师出家人设此毒辣的陷阱,身体如流星直往下坠,不知下落好久才听“嘭”声水响,亏好是水,下面要是石地,这么高的距离不摔死也摔个重伤。
俩人都会水不怕溺毙,芮玮边踩水边埋怨道:“你来干什么?”
白燕道:“我不放心你偷偷跟着。”
芮玮不高兴道:“你总是不放心我,怕我开溜,答应我三天自由,怎么还如此小气?”
白燕娇嗔道:“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怕你溜还答应你三天自由吗,我是真的关心你,你怎么总不知好歹?”
芮玮“哼”一声道:“你既关心我,跟我抢那花篮做什么,怕是奇珍异宝被我一人独吞吗?”
白燕脸微微一红,抢嘴道:“你还说呢,我代你吃苦头知不知道?”
白燕女人贪得,以为芮玮发现如梦大师的秘门,定有某种奇货收藏,故抢进来夺取。谁知一抓到花篮手把,被花篮手把上涂的毒药毒着了手,此时还痛得厉害呢!
要不是白燕来抢,芮玮也会拿那花篮手把,他见手把被夺,才机警的先抢篮内的七叶树,所以白燕说得不错,她的确代芮玮吃了苦头。
芮玮不知手把上有毒,问道:“你又吃了什么苦头推到我身上?”
白燕手上痛得利害,不耐烦道:“咱们别啰嗦啦,泡在水里等她们来抓吗?快想法子上去!”
距离上面太高的缘故,底下黑黝黝的,芮玮游了半天游到尽头,伸手一摸凉飕飕的,竟是坚硬又滑不溜手的石壁。
他挨着石壁摸过去,摸了一大圈全是石壁,毫无着手一歇之处,他双脚游动到现在已然略觉有点疲倦了。
白燕也不例外,她感到踩水越来越不灵便,叫道:“能不能上去?”
芮玮叹道:“咱们要命葬此地啦!”
白燕惊慌道:“你说什么?”
芮玮已知绝处难逢生,只等踩不动水了,非活活淹死不可,他既知死定,心胸反而开阔笑道:“白小姐,人家是同穴鸳鸯,咱们是同水鸳鸯,不错咽,能够水葬了咱们也不坏。”白燕娇嗔道:“你说什么鬼话,快想法子上去!”
危急时,女人总满心倚靠男人,虽然白燕武功在芮玮之上,她此时也企盼芮玮来救她了。
芮玮笑道:“有法子你来想,我没法子。”
白燕游了一阵,了解情况,绝望道:“芮玮,咱们就这样等死?”
芮玮无可奈何地道:“老天要咱们死,你说有什么法子可想?”
白燕怕极,嗔道:“你个大男人,难道就不能动动脑筋来救女人!”
芮玮苦笑道:“好,小姐,我为你动动脑筋吧。”
说着潜下水去,只觉水下其深无比,好一会才升了上来。
水里面黑得什么都看不到,白燕决不敢潜下去一探究竟,芮玮一上来,就问道:“有没有路子?”
芮玮笑道:“哪有什么路子,你当下面有陆路吗,不是我吓你,下面摸不到底全是水,等潜到底大概也闷死了。”
白燕芳容失色,咬着嘴唇打颤道:“这……这……怎么办……”
芮玮听她可怜兮兮的声音,怪自己不该吓她,安慰道:“虽然摸不到底,却让我发现了源头。”
白燕仍直发抖道:“那……那……有什么用……”
芮玮道:“当然有用,本来只当这里是死水,死水别想活命,既是活水,沾着这个活字,咱们活命有望。”
白燕安了心,讲话不因怕得发抖而不清,急道:“怎么活法快说我听,我越来越踩不动水了……”
芮玮正要说话,忽然上面传来微弱的声音,芮玮听不清楚,提起真气,迫送语音上去,问道:“你是谁,请说话大声点。”
上面那人知道下面距离太深,也提起真气道:“芮大哥吗?我是高莫静。”
芮玮大喜道:“原来是高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本当上面的声音是敌人发出的,却想不到是高莫静,难怪她不敢大声说话,敢情怕慈悲庵内的尼姑发现!
高莫静内功修为已至“无我神藏”的地步,有她在上面,芮玮几乎绝望的心情,豁然开朗道:“白小姐,这下咱们有救了。”
白燕怪里怪气道:“你不是有法子嘛,咱们想自己法子活命,不要靠她来救。”
芮玮笑道:“我那法子也不知管不管用,纵然管用活命希望甚微,她来了,你不用再担心了,百分之百得救,等着吧。”
白燕冷笑道:“她也不是神仙,哼!”
芮玮语气太肯定了,仿佛把上面那女子当做无所不能的女菩萨,这引起白燕满怀的妒意,浑然忘了此时自己的性命也要靠她来救。
这久不见高莫静回音,芮玮提起真气,喊道:“高姐姐,高姐姐……”
白燕斥道:“你要把敌人喊来是不是!”
芮玮焦急道:“咦?她到哪里去了?”
白燕忘了死亡的恐怖,只知一味吃醋道:“你当她会冒死来救你?哼,她要下来救你,这么高的距离,也别想再上去,芮玮,你死了这条心,她走子,咱们自己想法子活命正经。”
芮玮恍然大悟道:“她一定找绳子去了!”
白燕道:“这距离少说百来丈,一时到哪里去找这长的绳子。”
芮玮道:“如梦大师到底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虽知来人要盗她的七叶果故设此陷阱,但不会不预备长索相救的,她只要找到那条长索,咱们立即得救。”
白燕一听有理,性命还是重要的,暗中也盼高莫静快将那条长索速速找到,时间一迟,如梦大师发觉那就一切都完了。
好一阵,两人等得正急慌,上面高莫静传来语音道“芮大哥,我放绳子啦。”
芮玮白燕几乎同时叫道:“快放,快放!”
他俩焦急地等着绳子下来,白燕巴不得绳子就到眼前,实在她累得几乎要脱力,再维持一刻都难受。
不是吗?自落陷阱到现在一个时辰过去了,再会水的人毫无借力一歇处,踩水踩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况且他们只略懂水性并不精通,若非身怀绝顶内功,可以凭仗内功提气不沉,否则此时早巳溺死。
等!等!等!两人等得心要跳出来,仍不见绳子落下来,白燕骂道:“那丫头大概死了!”
芮玮道:“这长的距离绳子落下来要段时间的。”
白燕莫名其妙地笑道:“你简直错昏了头,就是根鹅毛此时也该落下来啦,芮玮,她诳你,可能她根本没找到长索,骗你安心而已。”
芮玮暗暗摇头,绝不信高莫静没有找到长索,上面一定发生了某种变故,阻止高莫静放索下来。
又等一刻,白燕急得不耐烦,提气骂道:“臭丫头,你死了吗?怎么还不放索下来?”
上面忽然回话道:“下来了。”
白燕一高兴,急叫道:“快,快,快!”
芮玮忽道:“那不是高姐姐的声音,好像是如梦大师说的话。”
白燕正要回句:“放屁!”斗听“嘭”声大响,水花四溅,急游上去迎接,她只当落下来的是条救命的绳子。
但未游近,忽闻女子啜泣声,这下白燕整个人如被雷击,轰地一呆,竟忘了踩水,身体直往下沉。
芮玮游上去,哀声道:“你……你是……高姐姐……”
落下那女子,不错,的确是高莫静,她仍在啜泣不已,芮玮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她好,此时又闻“嘭”声大响,跟着微闻“咔嚓”一声,抬头看去,顶上的翻板复原,本来微暗的光线一点也无,底下变成全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芮玮一双夜眼仍可辨察,他发觉水上少了一个人头,急叫道:“白小姐,白小姐……”
敢情白燕绝望下身体下沉,还未浮上,芮玮知道不妙急潜入水中,好一刻捞上白燕昏迷的身体。
白燕急、累交加下,一时无法醒来。
芮玮添了个累赘,本已疲倦的他也难支持,慌道:“高姐姐快过来。”
高莫静停下啜泣,游了过来,芮玮不及解释把白燕交到她手中,这才勉强支持不致下沉。
高莫静水性甚强,抱着白燕边踩水道:“我好惭愧不能救你……”
芮玮叹道:“你不必自疚,还是我不好,累你也落此陷阱。”
高莫静幽幽叹道:“你自来华山月余不归,家父放心不下,命我前来探看,万一有难,也好有个帮助……”
其实高寿怎会命她孤身女子前来,虽知女儿暗怀玄奇武功,也不致于叫她来,府中高手多的是,不愁无人调派。
高寿不见芮玮回府不急,而是她高莫静急了,偷偷来此,却适逢其巧赶到今晚。
高莫静停了停,接道:“我白天就来了,但碍于有人守关,故宋夜探,正好慈悲庵里;临强敌无人防守,心想你月余不回定是身陷牢狱被关住,这机会正好,假使发现了你,乘机救出。
“从庵中监狱搜到这里,只以为这下面是深狱,却想不到是个极深的水牢,听你回话,才知甚深,找到长索只盼就将你救上,哪……哪知……绳未放下……”
芮玮“唉”声一叹道:“可是如梦大师发现了?”
高莫静“嗯”了一声道:“这也是命,却恰在此时如梦大师强敌已退,进来发现了我……”
芮玮惊道:“家母与如梦大师比了这久才见胜负?”
高莫静也微惊道:“那黑衣长发妇人是令堂?”
芮玮回道:“正是家母,不想家母武功竟能与如梦大师抗衡如斯之久!”
高莫静道:“我观如梦大师与令堂相战时,罡风四溢,其势甚烈,一个不好……”
芮玮心谢高莫静关怀自己的母亲,笑道:“家母虽败不致有危,她老人家既能与如梦大师相战个把时辰,武功不逊如梦大师多少,自有全身而退的力量。”此时他才知母亲武功真个不凡,当今天下只有如梦大师能与她一战了。
本以为如梦大师抢了母亲的七叶树不忍再伤母亲,这时看来如梦大师是个量窄毒尼,不会有这好心,而是她无法伤得了母亲,以往十数年不能,今年也不可能伤得母亲了。
芮玮对母亲的安危十分放心,接着又道:“如梦大师发现后不准你放索,可是和她战了起来?”
高莫静恨道:“那老妖尼不准我救岂不存心要淹死你,出家人如此歹毒心肠枉称出家人了!我气忿不过虽然不晓武术,也恨不得打她几个耳括子……”
芮玮紧问道:“可是打到了?”
高莫静道:“我心里发誓打她耳括子,再顾不得对方武功有多高,结果打是打到了,却被她一掌震下这里……”
芮玮大声赞道:“打得好!”
高莫静痛恨道:“只怪我未运内家真力,仅打她耳括子而未伤她,否则不致于也落下这里。唉,老妖尼实在毒狠,咱们与她无冤无仇,她……她……竟一心要淹死咱们……”
芮玮道:“她把这水牢板关上确实一心要将咱们淹死在这里,淹死我们也还罢了,我有意盗她七叶树自是仇人,但你与她丝毫无仇,却不应该啊!”
高莫静愤恨道:“我不知七叶果是何珍贵物品,纵是有当世奇珍,也不该为了你盗它而将你活活淹死,亏她是慈悲庵高僧主持,怎会起这歹毒害人的心肠?”
芮玮叹道:“你知她为什么也要将你淹死吗?”
高莫静银牙暗咬道:“反正她是个表面念佛,暗地无恶不做的老妖尼,我真替二妹叫冤,怎到这种人主持的庵来出家了?”
芮玮又叹道:“假若你不打她耳括子,可能她不会将那翻板关上,立见将你淹死此地!”
高莫静惊讶道:“难道为了个耳括子就起心害人?”
芮玮直摇头道:“不会那么简单,你那记耳括子让她认出你是月形门的传人了,要知你不是练成月形门至高秘术四照神功,怎可能不会武功打到她耳括子?
“她既知道你练成四照神功,立意间可伤人,故不容你再活下去!”
高莫静一声惊叫,问道:“她……她真的是太阳门下……”
芮玮道:“不但是而且是太阳门中辈份甚高的前辈人物。”
高莫静连连呼叫道:“大哥我害了你,我害了你……”
芮玮默然无语,他知道高莫静说“我害了你”的意思。
高莫静接道:“好狠的老妖尼,为了我月形门传人,她太阳门世敌的弟子,竟……竟连累大哥你们来与我陪葬!”
芮玮道:“你不要这样说,生死由命,我且想法子打开条生路……”
高莫静流泪道:“我要说,我要说,大哥,我害你,要不是我来,那老妖尼心肠再毒也会将你们救起的,那……那条长索……她……她早就准备盗七叶果者落下此牢而搭救的啊!”
芮玮不忍去听高莫静自责自怨,他要乘体力尚能支持的时间尽快找条生路,这生路的活命希望虽渺小,却总不失个机会,于是一个鲤鱼翻身,潜下去。
水下暗无光线,芮玮却有夜视之能,他一次一次沿着石壁四处寻找,到第七次潜下水终让他找到了通水的地方。
原来依芮玮的判断,既发现水源是条流动的活水,一定有通水的出口处,否则水慢慢高涨,焉会造成这奇险天成的水牢?
水有出口,人不能随这出口脱险?芮玮有这样想法所以拼命潜水找出口处,结果到底找到一道半人高下的岩洞,水就从这岩洞流出去。
而这水下的岩洞就是活命的希望!虽然不知还有多少危险,却是大好机会,值得用命冒那危险。
芮玮本担心出水口太深,无法下潜找到,那就一切都完了,因这水牢不知多深,以他体力极限决无法潜到底。
亏好出水口在芮玮不能忍受下潜的边缘找到了,对芮玮来说是个大好消息,所以他再上升水面,欣喜道:“有救了,有救了!”
忽于此时顶上翻板“咔嚓”翻开,在那微弱光线口,只见如梦大师探出看来变得很小的脑袋,运气道“嗯!谁是来盗七叶果的人?”
芮玮应道:“我,芮玮!”
如梦大师道:“哦?是你!好,你等着我救你上来。”
顷刻慢慢垂下一条长索,高莫静奇道:“咦?这老妖尼心怎么突然变好了?”
芮玮“哼”了一声道:“没那么简单,她起先既把一般绳索掷下,已有决心害死咱们之意,这时再起好心定有他故?”
长索垂到底,如梦大师手抓那头道:“芮玮,你先沿绳而上!”
芮玮心念一动运气道:“可否先让两位姑娘上去?”
如梦大师坚决道:“不行!你先上来。”
芮玮大笑道:“大师,你要救我命,非先救这两姑娘不可!”
如梦大师断然道:“我只救你一人,他人不敢救!”
芮玮厉声道:“为什么?”
高莫静急道:“你还问什么,别等她心意改了,先逃一命是一命。”
芮玮道:“你别急,她有求于我一定救我,可是要活大家一起活!”
如梦大师道:“芮玮,你到底上不上来?”
芮玮道:“打你耳光那位姑娘先上来了。”
如梦大师叫道:“敢!她一盘索我就放手!记住只剩这条长索了,再制一条至少一月时间。”
高莫静劝道:“大哥,别等了快上去吧,抱着这姑娘上去,别管我,她只不准我一人上去。”
芮玮冷笑道:“她想要七叶果却不让你活,没那么容易!”
高莫静道:“你盗得七叶果啦?”
芮玮“嗯”声道:“算不得盗,这本是家母之物。”
原来芮玮虽未将栽种花篮内的七叶树捧出,却一把将那一枚仅有的果子摘下,揣在怀中。
七叶树一长七叶果,不再长第二枚,等果子熟落,七叶树随即枯死。
如梦大师好不容易等七叶果长出,最近熟透就要采食,以延寿年,此果服下,如梦虽已逾百龄仍可再活几十年。
不想辛苦等出的果子被芮玮摘去,怎不令她情急,早先她见花篮无恙,以为果子在内,等再注意探着时果子不翼而飞,盗果的人仍在水牢内,当飨果子一定仍在他手中。
如梦大师毒下心肠决心淹死高莫静他们,开翻板,只盼盗果人尚未淹死,然而芮玮却要高莫静随同上来可为难了她。
如梦大师舍不得果子颇有意也让高莫静上来,只因脾性倔强,话既已说出,死也不准芮玮让高莫静先上来。
芮玮更是倔强,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观念,忽然坚定地道:“咱们潜下水去!”
高莫静感动欲泪道:“你要放弃这条生路?”
芮玮慨然道:“有另条生路,无所谓放弃不放弃!”
高莫静叹道:“那条生路可有危险?”
芮玮道:“求活命本就要冒危险!”
高莫静清泪涔涔道:“但这条生路于你却无危险。”
芮玮一笑道:“可不见得,别多说了,咱们潜下去吧!”
不等高莫静再说,当先潜了下去,高莫静无奈随即跟着下潜。
如梦大师在上面等得心焦,只怕芮玮淹死了,果子失而不得,终于捺下性子,呼道:“好吧,芮玮,你先让姑娘们上来!”
可惜叫得晚了,芮玮他们已经听不到了。
放下如梦大师懊悔不已,只说芮玮潜到水口,回身抓住高莫静衣领潜进岩洞。
这出水岩洞并不宽大,高莫静不能夜视,若不被芮玮一抓,就许跟错子水道。
女孩子家胆小怕黑,进了洞被那流水暗劲所带,吓得紧紧抓住芮玮的勇腕,一动也敢动。
芮玮站在岩洞内,稍一歇腿劲,抱过昏迷的白燕,用手暗示高莫静抱着他腰,三人互相抱着,慢慢走进岩洞内。
流水的力量虽不大,却有沉重的压迫感,怀着夜鬼般的恐惧走了十来步就无法前进了。
水道越来越窄,到此已无法容身深进。
芮玮毫不考虑地掏出鱼肠剑在狭窄的道口四下乱划,鱼肠剑利断金,区区岩石被它一划就裂。
水流势本来甚缓,这一划破天然的巧势,岩石失去阻止的力量,顿时水流的暗劲泉涌。
仿佛各处的流量齐集芮玮他们容身之点,势如万流归宗,一下冲开狭窄的洞道,直把芮玮他们三人随那冲碎的岩石,齐向深处冲去。
芮玮、高莫静被那无比的流劲冲得同白燕一般迷失过去。
但见水下滚滚泉流将他三人越带越远,不知带到了何处,其间三人身上被岩石创伤了大小无数伤口。
三人只当一定死无完骨,本已昏迷的白燕冲醒了又昏迷过去。
高莫静内心深处觉得:“芮玮他俩陪自己冒这大险太不值得了,他们原可毫无惊险的。”
有了这点懊悔心,她凭仗天下无二的四照神功极力挣扎着,虽在昏迷中仍有内在惊觉道:“有机会宁弃己命,不让他俩人死!”
天意能让她有机会救芮玮、白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