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弦说起擒天堡那个头高大男人令人望之生畏的相貌,虫大师终可确定此人的身份:自然便是将军府内的第三号人物,被誉为百年来最为强横的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
而既然可证实鬼失惊与宁徊风有来往,公然出入在擒天堡中,那么将军府与擒天堡或许已暗中结盟。
小弦见林青、虫大师与花水二女面色古怪,奇道:“这个人是谁?擒天堡的人似乎都挺怕他,均是离他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水柔清见小弦似是平安无事,忍不住又开始调侃他:“算你命大,那个人便是黑道第一杀手鬼失惊,连鬼见了他都要吃惊,你没有被吓死已经很幸运了……”
“原来他就是鬼失惊!”这黑道煞星的名字小弦倒是听父亲说过,抬起头发了一下呆,又继续道:“不过我倒觉得他凶在脸上也还罢了。不像那个宁先生看起来白净斯文的一个人,却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我见他听鬼失惊说我与林大叔有什么关系的时候眼珠直转,就知道要坏事。果然过了一会他就突然笑嘻嘻地说要让我做什么礼物……”
水柔清掩着嘴笑:“不是礼物,是战书。”
小弦哼了一声,瞪一眼水柔清:“哭叔叔一心维护我,说我是由他带回来的,至少要先送我去见堡主。那个宁先生执意不从,两人闹将起来,最后宁先生还冷不丁打了哭叔叔一掌。”说到此处,他鼻子一酸,小嘴一扁,眼见又要掉泪,却强自忍住,喃喃道:“也不知道哭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我见他受了那宁先生一掌,吐了一口血,我就忍不住骂宁先生那个坏蛋,却被他一指点在我腰上,当下便动弹不得。然后他把我带到一个小房子中,又是推拿又是扎针,弄得我好痛。”他想到那时的情形,脸上犹有惧色:“他足足摆弄了我一二个时辰,我心里害怕,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再醒来时便已说不出话来,可把我给憋坏了……”
林青与虫大师又是互望一眼,宁徊风费这么大功夫制住小弦,只怕远不仅仅是下一道“战书”那么简单,其间必还有深意。
花想容笑着安慰小弦道:“现在好了,你不又没事了。”
“不!”虫大师一脸肃容:“现在只怕比刚才更糟糕。”
林青抚着小弦的头,似是责备又似是叹息:“你这孩子为何要用嫁衣神功?你难道不知道此功对身体损害极大么?”
“我知道。”小弦一脸坚决:“只是我刚才听林叔叔说若是不能解开我的穴道,就会被那宁先生取笑。我,我不要做林叔叔的累赘……”
林青这才知道刚才自己与虫大师的对话已被隔壁的小弦无意间听到,长叹一声:“你岂不是太信不过林叔叔的本事了?”
小弦欲言又止,终垂头不语。其实他强用嫁衣神功还有另一层原因,却是不便说出来。
原来刚才虫大师让小弦先休息,过来与林青说话。但小弦辗转反侧如何睡得着,他十分信任林青的武功,倒不担心自己的穴道无法解开,只是怀中揣着水柔清的那面金锁却是难以心安,暗想:或是被她发现了,定要说我是小偷。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还给她,便说是无意间从妙手王那里捡来的。
小弦拿定主意后便悄悄出门,他虽是四肢酸软,但行走尚无大碍,当下寻到水柔清的房间,正要敲门,却听到水柔清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若我是林大哥才不替那个小鬼费心呢……”小弦心里暗骂一句:你才是小鬼。当下将耳朵贴在门上凝神细听,却听花想容道:“林大哥与虫大师都是侠义心肠,如何能见死不救。再说那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
水柔清哼了一声:“你想宁徊风能安什么好心,在这个时候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小鬼送来,分明就是算好了林大哥与虫大师不会置之不理。你想想若是为他大耗功力,明日如何去与敌人周旋?说不定这小鬼还是擒天堡派来的奸细……”
小弦听到此处心头大怒。他对水柔清实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既喜欢看到她,见了面却又总想与她作对,这等情怀初开的朦胧心思便是他自己也不甚了了。若是平日斗气也还罢了,此时无意间听到水柔清在背后这样说,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当下小弦恨恨地将握在手中的金锁重又放回怀里,打定主意偏偏不还给她,让她着急一番。他这种行为与其说是小孩子的任性胡闹,倒不若是说与水柔清赌一口气。
小弦重又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是生气,路过厅前时恰好又听到虫大师对林青说起若不解不开自己的穴道或许会为敌人耻笑……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叔叔因自己的伤势为难,灵机一动,忽想到《铸兵神录》中记载有嫁衣神功,可以激发人身体的潜力,或许对自己有帮助。他虽知那嫁衣神功对自身有大害,须得慎用,但一来并不知其后果是什么,二来赌气水柔清看不起自己,心想若是能靠自己的力量一举解开穴道,亦免得被她误会为擒天堡的奸细。
当下小弦将心一横,咬破舌尖,按《铸兵神录》中的法门运起嫁衣神功。果觉得一股热哄哄的内息从丹田中蓦然腾起,在体内左冲右突,最后似奔流的山洪般直往天灵冲去。
这嫁衣神功极为霸道,借着自残引发体力潜力,一旦运功根本不受控制,此刻本应运气将这股爆发的内息缓缓散入各经脉中,再徐徐用之。而小弦虽然从小跟着许漠洋学得一些内功,但毕竟时日尚浅,此刻但觉浑身经脉欲裂,胀得生痛,不由慌了手脚,方有些害怕起来,一时浑忘了自己哑穴被封,张口大叫林青。而心念才起,气随意动,那股内息自然而然地便撞开了哑穴……
他却不知因对嫁衣神功运用不得其法,体内各处经脉本被宁徊风尽数封闭,却受不住这突来的大力,尽数受损,表面看起来似是大有好转,其伤势却是更重了几分。
这种情形就如对泛滥的洪流本应缓缓疏导,却被强行堵住各处出口,最后终于冲开一个缺口渲泻而出,虽是暂解一时之忧,但岸堤全被冲毁,再建却是大为不易了。
小弦哑了半天,再加上终与林青相认,心头高兴,一时对诸人说个不停,只是他心头对水柔清有气,便故意冷落她。
林青与虫大师自是深知小弦体内的变故,只是当着他的面谁也不便说破。只得先将此事放在一边,日后再行补救。
“明日林叔叔带我一起去困龙山庄,看看那个宁先生见我完好无损会是什么嘴脸?”小弦一脸得色:“他本定下五日之期,现在不到半日便解了我的穴道,定会气歪了他的鼻子。”越想越觉得解气,大笑起来。
林青却是握着小弦的手:“不要逞强,好好告诉叔叔,你体内可有什么不适么?”
小弦道:“我没事,现在就像以前一样。”
林青苦笑一声,又不忍怪责小弦,只得柔声道:“以后万万不可再运此功了。”
小弦嘻嘻一笑:“我以后跟着林叔叔,自然不会有人再伤到我,便用不着再使嫁衣神功了。”
虫大师脱口叹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你可知这样一来要治你的伤势却更为棘手了?”
花想容怕小弦听了此话心中不安,笑道:“怕什么,就算现在一时治不好他,景叔叔也有法子。”
林青与虫大师眼睛一亮,林青欣然道:“久闻四大家族中点睛阁主景成像医术天下无双,任何疑难杂症到了他手上均是手到病除。这孩子此刻体内的情形虽是凶险,便若是得他出手医治,应无大碍。”其实他未见过景成像,亦不知是否真能妙手回春,此番话却是以安慰小弦的成份居多。要知小弦此刻的体内经脉全损,全凭着嫁衣神功尚未消去的一股内气支撑着,就如当日杜四强运嫁衣神功脱出顾清风之手,事后却定要大病一场。而小弦的情形比杜四当时更为凶险,因为他起初受宁徊风之制,如今强压伤势无异饮鸠止渴,一旦重新发作,不但旧伤不减,更要加上嫁衣神功的反挫之力,恐怕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水柔清拍手笑道:“这小鬼真是有运道,我都好久没有见到景大叔了。”
小弦一听水柔清说话心头便是有气,他亦听许漠洋说起过点睛阁,知道那是四大家族之首,自己若是还要找他医治,岂不是更要被水柔清看轻,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别人治。”又看向林青,恳求道:“林叔叔把那个宁先生抓住,逼他把我治好不就是了。”他虽听诸人说得严重,但对林青极有信心,何况现在体内全无异状,对自己伤势全然不放在心上。众人当中反是以他这个当事者最是想得开。
虫大师眼中隐有忧色,对林青缓缓道:“若要找景成像,只怕时间上未必来得及,解铃还需系铃人!”
林青苦笑一声,点头不语。小弦是许漠洋之子,他无论如何亦不能袖手。而小弦体内的情形可谓是绝无仅有,现在嫁衣神功暂时压制住了伤势,却是谁也说不准何时发作,要想及时完全化去小弦体内的后患,先找宁徊风怕才是万全之策。看来明日的困龙山庄之约已是势在必行。
花想容沉思一番,对林青道:“宁徊风才听鬼失惊说起这孩子与你的关系便立刻定下此计,而且不须请示龙判官便擅自将我们卷入此事,这说明什么?”
水柔清点头道:“对呀,擒天堡要对付我们无论如何也应该先请示龙判官,宁徊风为什么自作主张?他凭什么实力?”
花想容道:“难道擒天堡早就打算对付我们,龙判官早知此事,所以无需请示。”
众人沉默。
林青眼望小弦,心中记挂着他的伤势:“无论如何,明天我们去了困龙山庄,一切便有结论了。”
困龙山庄地处涪陵城西七里坡,依山而建,占地不过十数亩。但方园百步内的树木都已锯断,便只有一条光秃秃的大道直通庄门,离得老远便可见到庄前迎风飘扬着五尺见方的一面大旗,旗上用朱砂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困龙”!
林青、虫大师、花想容、水柔清与小弦一行五人往困龙山庄行来。此刻已是午后,阳光直射下,却又找不到一处荫凉可蔽,令人心头烦闷。只有虫大师仍戴着那顶蓑笠,反倒最可遮荫纳凉,小弦一路大赞其有先见之明,惹得大家笑语不断。
林青与虫大师心有所思,一路上小心提防,却不见任何异常,各自盘算冒然入庄后如何应变。而小弦昨夜经林青与虫大师的悉心照料,伤势虽未痊愈,但暂时亦不会发作。他昨夜对林青等人细述了这些年与许漠洋一起在清水小镇的生活,与几人混得熟了,这一路上说笑不停,见了此地荒凉,大谈营盘山是如何山青水秀,林木茂密,何像此处光秃秃地不见一株树木,直如和尚的脑袋般寸草不生,极是无趣。一路上就以他声音最大,连一向矜持的花想容亦被他逗得娇笑不已。
水柔清仍是一如既往地与小弦抬杠,小弦却是心中对她有气,一付爱理不理的样子,水柔清不知原故,连吃几个没趣后,亦赌气不言。倒是花想容看出了一丝蹊跷,每每见二人欲起争执,便有意将话题引开。她虽自幼足不出户,但看书颇多,引经据典,一方山水便是一个故事,小弦听得津津有味,更是深得听众看客凑趣之道,不时拍手叫好。
水柔清看到小弦兴高采烈的样子反而更是生气,闷头不作一声,倒像是昨日有口难言的小弦一般。
眼见不足百步就要进庄,几人的心中不由都有些忐忑,小弦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些。他们这一路虽是不避行迹的沿大道而来,但毕竟是不速之客,林青与虫大师本都料定擒龙堡必会派人阻拦,均设想好了一番对答,却不料一路上半个人影也见不到,浑不知敌人会做何应对。
虫大师小声道:“我们这一路行来,处处可见到明卡暗桩,可见此庄平日定是防卫森严,但此刻却看不到一个哨兵,直让人惊疑不定。”
花想容亦赞同道:“按理说此次会议对擒天堡来说极其重要,庄外应该有大批庄丁看守方合情理。可为何不见半个人影,会不会是妙手王故意给了我们假情报,教我们扑个空,好让擒天堡与京师三派的结盟之事不被我们打扰?”
林青似是对关明月的情报深信不疑:“也不尽然,擒天堡一向在川内拥兵自立,和京师结盟毕竟有奉媚之嫌,为避人耳目才不派人看守。如今的情形反而更让我确信擒天堡便在此处与京师各路人马谈判。”他见众人脸上均有疑色,笑着解释道:“此庄各处岗哨林立,又是修于入涪陵城的要道上,必是擒天堡一道重要的关卡,平日不可能没有哨兵守卫,现在半个人影也不见岂非更是不合情理?”
众人一听有理,纷纷点头。小弦更是恍然大悟般又开始卖弄刚刚想到的成语:“这便叫欲盖弥彰吧。”话音未落,果见庄门出现了五六道人影,朝他们的方向行来。
虫大师眼利,认得其中一个正是送战书的吊靴鬼,却不见鬼失惊在其中。当先领头那人三十余岁的形貌,淡青长衫,瘦削惨白的脸上不留胡须,修饰的十分干净清爽,面含微笑。虽是一付羸弱的样子,但昂然行于众人之前,衣袂迎风,仍是极为惹眼,身旁几人虽是形像各异,但乍望去目光便只停在当先那人身上。
虫大师精擅观人之术,不由暗暗点头,心想此人看来果是个超卓人物。低声对林青笑道:“果然不出林兄所料,这位大概便是宁徊风吧。”
林青虽不是第一次与宁徊风照面,但前晚夜探涪陵分舵时一来天黑,二来也仅瞥见他的侧面。当下留神观看,但见宁徊风一付从容淡定的样子,对己方几人的出现毫不现惊容,一付胸有成竹早就料到如此的模样,心头更是警惕。
尚在十余步外,宁徊风那尖细如针的笑声便扎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暗器王与虫大师大驾光临,令困龙山庄蓬筚增辉,宁某有失远迎,两位大量,尚请恕罪。”
虫大师听宁徊风如此明目张胆地提及自己的名字,心中微惊。鬼失惊想必在庄中,而自己与鬼失惊的过节江湖上无人不晓,宁徊风既然毫不隐讳,莫非真是有意与己方大干一场么?
林青拱手一礼:“宁兄客气了,本该是我们早来拜访,只是一时不得空暇。何况宁兄身居擒天堡要职,日理万机,何敢冒昧求见?”他淡然一笑:“林某是嗜武之人,久闻龙堡主的还梦笔法惊傲武林,早欲一见,今日得闻龙堡主亦来了此处,一时心痒便做个不速之客,却不料引得宁先生放下手边要事出庄相迎,真是不敢当。”他这番话表面平和,内里却是言辞锋利,摆明自己只是听说龙判官来了才冒然到访,暗示宁徊风尚不值暗器王亲身前来一见。
宁徊风似是料不到林青如此不给面子,呆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林兄言重了,我虽事务繁忙,但若知道暗器王要来怎敢怠慢。别说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纵是深更半夜亦会倒履相迎。”此话一出,连林青都把不准宁徊风是否知道自己前晚夜探擒天堡涪陵分舵一事了。
却听宁徊风身边一人哈哈大笑:“老夫能在川东立足,全靠江湖朋友赏得几分薄面,所谓惊傲武林云云实在愧不敢当,得暗器王如此谬赞,岂不让老夫汗颜。”
林青与虫大师齐齐吃了一惊,听此人的语气分明便是龙判官,不由抬眼望去。但见那人浓眉锐目,方口阔鼻,一张脸上虬髯密结,看不出多大年龄,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林青长身一躬:“想不到龙堡主亲来迎接,适才林某一番胡言多有得罪。”心中却暗暗怪责自己刚才只顾看宁徊风,竟然没有注意同来之人。
虫大师亦是大笑:“龙堡主太谦了,若是仅靠几分薄面便能撑起擒天堡这份大业,我早就改行去广结良朋了。”他嘴上客气,心中却是另一层想法。要知虫大师身为白道杀手之王,最是精于潜形匿迹之术,一听这人便是龙判官,首先想到的就是此人能在自己与林青的眼光下隐去锋芒,这份藏锋敛锷的功夫才是叫人吃惊。
龙判官听虫大师如此说,乐得满面的虬髯都在抖动,嘴上却仍谦道:“龙某一介武夫,怎敢与智勇双全的暗器王与虫大师相提并论……”
宁徊风一抬手:“林兄虫兄与二位姑娘既然来了,这便请于厅中一叙。”
林青单刀直入:“今天不是擒天堡与京师人马商议结盟的日子么?我们这一入庄岂不打扰了龙兄与宁兄的大事。”这亦是他与虫大师暗中商量的计策,开门见扇地直接询问,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林兄好灵通的消息。”宁徊风早有所料般哈哈一笑,又故作神秘地对林青放低声音道:“实不相瞒,结盟一事让我与龙堡主均左右为难、大伤脑筋。泰亲王与太子哪一派我们都惹不起,苦思无策下,便想要借助林兄给我们出出主意……”
水柔清鼻子一翘,哼了一声,抢着道:“宁先生想让暗器王出主意明说就是,又何必下一道战书?”
“水姑娘有所不知,我深知诸位要事在身,开口相邀只恐被拒绝,这才冒昧给林兄下一道战书,目的其实便只是为了请得诸位大驾。”宁徊风脸色不变,侃侃而谈,似是一点也不为水柔清的话所动,又含笑望着小弦:“此子与林兄大有渊源,我若是有胆子与你们为敌,倒还不如把他扣为人质,又何必交还给你们?这孩子与其说是战书,倒不若说是擒天堡给暗器王奉上的一份请柬。”
虫大师抚掌大笑:“是极是极。宁兄冒着被暗器王误会的风险,费了那么大的心神方制下这封请柬,连我这一向不闻世事的人亦要为宁兄的良苦用心鼓掌叫好了。”
宁徊风眼光闪烁,口中大笑:“江湖人称虫大师最厉害的不是那杀人无形的身手、名为窃魂影的绝招,而是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宁某素来亦好舌辨,倒要好好请教一下。”他举手做个请的姿势:“来来来,这便请诸位入庄。林兄莫怪我用些手段将你请来,说来亦是为了擒天堡,假若泰亲王与太子的人见到暗器王与虫大师亦是我擒天堡的座上嘉宾,谈判起来自是有利得多。”他果是善辨之士,几句话下来连消带打,便将自己给林青下战书之事轻轻揭过。
林青听宁徊风绝口不提将军府与鬼失惊,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此人太难以捉摸,相比之下说服龙判官应该要容易得多。当下淡然一笑:“宁兄何必妄自菲薄。以擒天堡在川东的威势,何需要我等前来以壮声色。至于谈判一事,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京师势力再大,终难动摇擒天堡在蜀地数十年的根基,更无需看京师各派的眼色。你既然要听我的意见,我倒是以为擒天堡大可不必理会结盟与否,毕竟此地离京太远,若是与其中一派结盟,擒天堡未必能得什么好处,到是江湖上人多嘴杂,众口烁金,落下了奉媚的口实,反会让人把擒天堡看低了。是以应该何去何从,龙堡主与宁兄真要三思而行!”他这番话虽是看着宁徊风讲,但确是故意说给龙判官听。
虫大师见宁徊风与龙判官互望一眼,似是意动,笑道:“此言有理。不过想必此事龙堡主与宁先生早有决断,或许亦与林兄之见不谋而合。”他与林青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是昨夜早就商定下的对策。
宁徊风又是一阵大笑:“林兄与虫兄既然看得如此通透,我亦就不瞒你们,擒天堡实是已有决定,我刚才不过是试试林兄的态度罢了。难得林兄如此毫无避忌地直言相告,一会定要请林兄多饮几杯。”
林青见宁徊风一意邀几人入厅,而龙判官亦是毫无异议地听任宁徊风如此,心中略微生疑,以退为进道:“龙兄与宁兄既然不得闲暇,倒不若我们隔天再来拜访。”
宁徊风笑道:“林兄与虫兄都是我久仰的人,若是就这样让你们走了,先不说我这主人面子上过不去,而且也显得我擒天堡太过小气。”他轻咳一声,又放低声音道:“何况厅中尚有不少林兄在京中的旧日相识,林兄就不想见见么?”
龙判官亦笑道:“天气炎热,何必在此说话,待去了厅中,令弟兄给几位奉上几杯水酒以消暑气。”
“既然如此,我等恭敬不如从命。”林青客气一句,当先朝庄中行去。他虽是心头生疑,但艺高胆大,亦不怕擒天堡玩什么花样。何况结盟之事待决,再加上小弦伤势未解,也势不能就此离去。
小弦早注意到与宁徊风龙判官同来的人中没有日哭鬼,忍不住向宁徊风问道:“宁先生,哭叔叔在什么地方?”
宁徊风听到小弦已可开口,眼中闪过的一丝讶色,飞快望了鲁子洋一眼,鲁子洋才对小弦答道:“哭兄另有要事,没有来困龙山庄。”
小弦心里虽有百般疑问,恨不得质问宁徊风是否将日哭鬼软禁起来。但他亦知道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只是要气气宁徊风,笑嘻嘻地道:“对了,宁先生昨天给我使了什么功夫,害得我一直说不了话,幸好林叔叔在我身上点了几下,这才恢复过来。宁先生要是有空可要教教我,下次谁再欺负我我也让他也尝尝说不了话的滋味。”他故意将林青的本事夸大,偷眼看着宁徊风的神色,心中十分得意。
宁徊风心中震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干笑一声:“小兄弟若是有意加入擒天堡,我定会无私相授。”
小弦低头想了想,眼珠一转:“不过我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想请教一下宁先生。”
宁徊风心中沉思,随口答道:“小兄弟尽管问好了。”
小弦道:“我记得昨日宁先生对我又拍又打的费了不少力气,这门功夫是不是非要先把对方抓住了绑得牢牢实实的才能下手?既然是这样,宁先生还要先教我如何将人抓住的功夫才行呀……”
“这……”宁徊风毕竟是成名人物,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前公开承认昨日对一个不通武功的小孩子下手的事,饶是以他的能言善辨也不由语塞,一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白净的脸上掠过一丝恼怒。
水柔清本不欲搭理小弦,此时也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这小鬼何必去打扰宁先生,我就可以教你如何把人抓住。”
小弦虽是这一路故意不理水柔清,但心中实是觉得别扭,此刻见她对自己说话,又是帮着气宁徊风,一喜之下也不计较她称自己“小鬼”,回头给她做个鬼脸,相视一笑,那份芥蒂似也烟消云散了,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
虫大师见小弦如此阴损宁徊风,表面还装作若无其事,肚内暗笑,嘴上却对小弦呵斥道:“你小孩子不要乱说话,这等高明的武功现在就算让你学也是学不会的,至少要先打数十年的根基。”转过头有意无意地对宁徊风道:“不过宁先生的武功似是不同于中原各大门派,在下眼拙,竟然识不出,实是惭愧。这孩子身上的禁制其实也只解了一半,还要请宁先生多加指点。”
打听人武学门派原是大忌,但此刻虫大师如此相询倒似给宁徊风打个圆场。宁徊风发作不得,只好强压怒意淡然道:“虫兄过奖,宁某家传武功,一向少现江湖,实不堪方家一笑。”
虫大师心知宁徊风不肯说自己的来历,也不多问。随口指点庄中阁台风景,他一向对各项杂学均有涉猎,对建筑亦颇有见地,加上口才又好,听得小弦与花水二女都觉得大增见识。
困龙山庄依山而建,庄门在朝东山麓下,主楼却在朝北的山脚边,乃呈狭长之形。几人沿着小道曲曲折折走了半柱香的时分,方才看到一座三层高的黑色小楼。楼上以长索与几面山头相连,索绷得笔直,上挂数面旌旗,极具气势。龙判官笑道:“此楼名为困龙厅,齐神捕与妙手王现均在其中,只怕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旁边鲁子洋亦陪笑道:“堡主与宁先生一听暗器王与虫大师光临,抛下一干客人出来迎接,这份面子可着实不小。”
林青微一拱手:“得龙兄与宁兄如此看重,林某深感荣幸。”
虫大师却不言语,眼望那小楼黑黝黝的门口不见半个人影,知道齐百川与关明月必是心中不忿龙判官与宁徊风厚待己方,所以不出来迎接,宁徊风与龙判官这样的行为表面上是给自己面子,背地里却是更增京师人马的忌意,怕是暗藏祸心。
宁徊风大笑:“林兄不必自谦,齐百川与妙手王纵是在京师呼风唤雨,却如何能与名满江湖的暗器王与虫大师相提并论。”
林青嘴上含笑,一双眼睛却凛然盯着宁徊风,轻轻问道:“那么鬼失惊又如何呢?”
宁徊风略微一愣,料不到林青直接说出鬼失惊的名字:“鬼先生不喜热闹,亦不愿与泰亲王太子的人朝面,今日他没有来。”
林青实是有意提到鬼失惊要看看宁徊风的反应,鬼失惊身为将军府的要人,如此大事不在场实是让人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多问,一笑置之。
依林青与虫大师的判断,即使鬼失惊不公开出现,亦必会藏于某处,有这样一个暗杀高手暗伏于侧,实是让人头疼,行事须得小心。虫大师与鬼失惊交过手,更是知其深悉隐匿之道,可这一路上留心察探四周,却看不出半分蹊跷,面上仍是装作浑若无事,只是盯着那小楼,若有所思。
小弦第一次看到龙判官,一路都在偷偷打量他。心想这吊靴鬼与日哭鬼都一心想要自己去做这龙堡主的干儿子,今日总算见到了他。但看其外表,虽是长得一付英武的相貌,却也不见得有何特别,先不说比起林青的洒脱不羁、虫大师的锋芒毕露均是大大不如,便是与宁徊风相较亦少些高手的气度,实不知还有什么本领。
原来小弦孩子心性,一开始不情不愿地被几个人当做礼物般欲送给龙判官,主观上首先便产生一种抗拒的心理,加上见了林青与虫大师后心气愈高,是以此刻越看龙判官越觉得不耐。忍不住说道:“我才来涪陵城的时候,便是经那‘锁龙滩’,此处又叫困龙山庄,也不怕与龙堡主的名字有所忌讳么?”
林青等人见到擒天堡的几个人均有怒色,龙判官更是一脸尴尬,都是肚内暗笑。小弦这句话若是出自一般武林人士之口,只怕立刻便会引起一场风波,但他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却是让人发作不得。
虫大师不虞与擒天堡的人先起冲突,有意给龙判官解围,板着脸对小弦道:“你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先不说那锁龙滩的沸涌之势,便单是这小楼的磅礴大气也当得起这个‘龙’字。”转过脸对龙判官笑道:“龙兄大量,莫与孩子一般见识。”
花想容也有意打圆场,顺着虫大师的语意岔开话:“虫大叔说此楼磅礴大气,却不知因何而来?”
虫大师一指小楼,微微一笑:“你们看,此楼的建筑上宽下窄,底层大厅不过丈许方圆,上层却阔达二丈,甚是少见。别的不说,这底基必须要牢靠,方才可以承得如此之重。”众人一看果是如此,不由都啧啧称奇。
林青见宁徊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也不及细想,有意无意地随口笑道:“若是楼上藏有几百刀斧手,怕楼下的人也未必能察觉吧。”
宁徊风大笑:“林兄说笑了,你与虫兄联手,再加上翩跹楼与温柔乡的两大女子高手,普天之下谁有这份能耐算计你们,别说我区区擒天堡,便是将军府怕也没有这个实力。”
小弦听宁徊风如此说,不知怎么心中突又想到“欲盖弥彰”这个词来。见水柔清对自己做个鬼脸,心头不由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说几句,却见花想容对他使个眼色,意思是不必把虫大师的责备放在心上,终于忍住,颇为不服地看向那小楼,却发现一处极古怪的地方:那小楼明明近山而建,却偏偏座落于一片空旷之地,显得甚是突兀。
古时建筑术并不发达,一般建造房屋均是借用周围的环境,省时省力,而这一点正是此楼的蹊跷处。倒不是因为小弦的眼光比虫大师更高明,而是虫大师一门心思都放在暗察鬼失惊的踪迹上,所以疏忽了。而小弦身怀《天命宝典》的学识,对一些不合情理的地方有种极敏锐的感觉,是以诸人中反独是小弦先发现了此点。但他见林青与虫大师对此毫无异色,料想虫大师精通建筑之术,如此建造必是有一些自己不明白的道理,只得把一丝疑惑留在心底,不敢再多说什么。
进得楼中,第一眼最先看到的却是厅内正中的一口大木箱,那木箱高达八尺,阔有五尺,不知里面放得是什么。
厅内围着这箱子就近摆好十余个席位,左边四席坐得是齐百川、赵氏兄弟与扎风喇嘛,那柳桃花却没有来,看来齐百川亦是不得不听从宁徊风只准带三人的约定;右首便只有关明月一人一席,上首二席空着,不问可知应是龙判官与宁徊风的座位,而下首业已列好五席。每个席上只有一套酒具与一套茶具,再无他物。
宁徊风对林青摊手笑道:“一听林兄与虫兄来此,我立刻吩咐手下准备好了席位,若是林兄刚才不肯进庄,岂不是大伤我的面子。”
龙判官亦笑道:“龙某一向随便,席间不喜多设花样,诸位酒水自便。”
林青也不多言,先坐了下来,虫大师、小弦、水柔清、花想容亦一一按序就座,只是厅中颇为狭小,面前几步便是那口大箱子,十分古怪。
小弦似是听身边的水柔清嘀咕了一句“小气鬼。”心中大生同感,他虽是对这等场面甚为好奇,但当真来到此处,却亦觉得无趣了,一双眼便只盯在那个大箱子上。
龙判官大步走到上席坐下,宁徊风对鲁子洋耳中低低吩咐了句什么,亦坐在龙判官的旁边,而鲁子洋与吊靴鬼却不入厅,想是此等机密会议,擒天堡除了龙判官便只有宁徊风有资格列于其间,此举一来以示郑重,二来也可略释诸人的疑心。
虫大师眼光从齐百川、关明月等人的面上滑过。见齐百川等人俱是不发一言,脸上隐含敌意,那个扎风喇嘛一双贼眼又是直勾勾地盯住花想容不放,只有关明月见到林青时似是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意如此还是故意在擒天堡人面前表现出对林青芥蒂甚深。他也不放在心上,面呈微笑望着龙判官,藏于案下的右手却在林青的腿上写:“箱内有人。”
林青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亦在虫大师的手背上划下几个字:“是个女子,不通武功。”
虫大师早听得箱内人呼吸急促,长短无序,知道应是不会武功之人,却也佩服林青能从此微弱的呼吸中听出是个女子。只是不知道擒天堡玩什么名堂,又在林青腿上写道:“静观其变!”
旁边的小弦却凑过头来在虫大师的耳边低低道:“大师,我总觉得这房间有点古怪。”虫大师诧目望来,小弦顿了一下,似是有些把不准般犹豫道:“这里的气候与清水镇相差不多,但房内却四处不见虫蚁……”
虫大师一愣,细看下果然如此,亦未闻到什么驱虫药物的味道,一时想不出究竟,却也未太放在心上,只是拍拍小弦的头,以示赞许。
却见龙判官端起酒杯豪笑一声:“诸位都是老朋友了,亦不需要我一一介绍,看在擒天堡的面子上,以往有什么过节暂先揭过不提。来来来,这一杯见面酒大家须得一并饮了,其后请自便。”
关明月首先端起杯子,对林青微微一笑:“几年不见,林兄风采犹胜往昔,我先敬你一杯。”林青含笑点头,举杯遥对,一饮而尽,他见关明月故意在擒天堡面前做出与自己才见面的模样,心中倒是略放下了心,至少关明月与自己暗通消息之事应该是瞒过其它人的。
齐百川亦端杯对林青道:“那日不知是林兄,手下有所得罪尚请林兄包涵。”亦是一饮而尽,其它人见这二人如此率先表态,也只好举杯饮了。惟有那扎风喇嘛一双眼睛不住地瞅花想容,花想容倒是脸色如常,倒是水柔清气得小嘴都鼓了起来。
众人客套几句,俱又不语,气氛渐重。
龙判官笑道:“林兄来此乃是应我擒天堡之邀,为的便是给今日的结盟大会做个见证,齐神捕与妙手王都无异议吧。”
花想容心细,却见到龙判官说话之前先看一眼宁徊风,待宁徊风习惯性地轻咳一声后方才开口,似是等这个师爷给自己拿主意,心中生疑:龙判官以堡主之尊,对这个师爷是不是太过依赖了?
虫大师听宁徊风不提自己的名字,乐得静坐旁观诸人的神态。但见齐百川略有怒容,欲言又止;关明月却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观察到二人虽是正对而坐,却从不相视,偶尔视线相碰亦是冷冷转开,猜想刚才只怕二人尚有一番争辨,看来己方来得正是时候,只要言语得当,按起初的想法拉拢关明月而排挤齐百川,泰亲王与擒天堡的结盟有望可破。
林青亦是与虫大师做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毕竟在这结盟之会上是个外人,如何切入话题尚需把握好时机,一时亦是沉吟不语。
齐百川与关明月各怀心事,对龙判官的提议都不表态。一个是不敢当场得罪林青,另一个却是正中下怀,俱不言语,权当默许。那扎风喇嘛却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道:“龙堡主此言大大不妥,这个家伙既不是擒天堡的人,又不是京师的人,凭什么可以作见证?”
水柔清最是看不惯扎风的态度,听他称林青“那家伙”,仍不住冷笑一声:“番外蛮夷果是孤陋寡闻,连大名鼎鼎的暗器王也不知道么?你随便到江湖上找几十人问问,就知道林大哥与你们吐蕃大国师谁更有资格作见证?”其实林青名满江湖,扎风喇嘛纵是身处吐蕃亦不可能未听过他的名字,他故装作不识,不问而知自是找岔。
虫大师呵呵一笑,举手止住水柔清,对扎风淡然道:“所谓见证人自应当是与诸位毫无关系,总不能找一个与大师交好的人,一昧偏听偏信便可让大师满意么?”
扎风一时语塞,他汉语本就不好,如何辨得过虫大师,急得一张黑脸涨得紫红,求助似地望向齐百川。其实扎风对林青不无顾忌,只是这一路与柳桃花勾搭上了,一来为报那日在三香阁受辱之仇,二来今日柳桃花不能到场,偏偏林青大模大样地坐在一旁,不由心头有气,料想在这擒天堡的地头林青亦不敢冒然发难,这才出言挑畔。
齐百川这一路来亦颇看不惯扎风的骄持跋扈,见他向自己望来,有心不理毕竟却不过情面,只得勉强向虫大师一拱手:“这位仁兄所言虽是有理,若是暗器王果真与京师各派都无关系也还罢了。但林兄与关兄同列八方名动,此乃天下尽知之事。”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林青会暗中相帮关明月。
关明月冷冷道:“只可惜齐兄成名太晚,不能在六年前便混入刑部。暗器王纵想结识你却也有心无力。”
齐百川心头大怒,但关明月说得确是实情,六年前林青在京师的时候已是声名鹊起,自己那时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相识。但听关明月当众这般冷嘲热讽,一口气如何咽得下,拍桌而起,正待翻脸,又突觉不智,一时愣在原地,下不了台。
“江山代有新人出,所谓偾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齐神捕清修数年,这两年间破了几个大案,连我等处川东偏壤之地亦有耳闻,如今不也是京师响当当的人物。”宁徊风出来打圆场:“而且我之所以请林兄前来,亦是给大家一个认识的机会。大家可能有所误会,林兄来此亦仅仅是做个见证,断断影响不了龙堡主的决定,万不可因此伤了和气。”
龙判官豪笑道:“宁先生说得不错,其实擒天堡对结盟一事已有决定,一会便请宁先生通告诸位。”众人听他如此说,心头俱都有些紧张。
扎风喇嘛站起身大声道:“宁先生不要卖关子,这便告诉大家吧。”
宁徊风一笑,慢条斯里地端起酒杯:“齐兄与扎风大师先请坐下,擒天堡办事不周,我自罚一杯。”他举杯一饮而尽,再斟起一杯酒对众人笑道:“宁某身为东道,再敬诸位一杯,望大家以大局为重,无论我擒天堡有什么决定,都莫再起什么争执,权当给擒天堡一个面子。”
齐百川听宁徊风与龙判官如此说,语意中维护自己,心中略好受了些,拉着扎风坐回椅中,端起酒杯闷头喝了下去,喉中发出“波”地一声,那口酒竟被他囫囵咽下,似一团硬物般由嗓间坠入肚中,乍听去就若是连杯带酒一起吞下。众人俱听说齐百川出身华北金刚门,一身硬功少遇敌手,人的嗓子俱是软骨,他竟能将此处亦练得如此坚固,果是名不虚传。只是那样子实是有些滑稽,小弦与水柔清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喝杯酒也要显功夫么?”关明月冷哼一声:“在场都是高手,也不知齐兄是在班门弄斧还是要抛砖引玉?”他面上不露声色,右手按在席间的酒壶,手指微动,一股酒箭由壶中迸出,不偏不倚地正落入杯中,却半点也未溅出,再端起杯徐徐送入口中,一脸傲色。他这手法虽说与齐百川的硬功各擅胜场,却是好看得多,引得小弦与水柔清不断拍手叫好。
扎风喇嘛见齐百川分明处了下风,不屑地哼道:“中原武林原来便只懂用花拳绣脚唬弄人,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谁是好汉。”他心想若是林青两不相帮,己方四人无论如何亦不会输给关明月,是以才如此说。
林青笑道:“大师此言差矣。中原武学的最高境界在于不战屈人,若是这许多高手也学街头耍把式卖艺的人下场比拼一番,岂不有失风度?”他此话分明是站在太子一派的立场上,关明月喜形于色,齐百川面色铁青。
“有趣有趣。”龙判官大笑:“我一介武夫,只懂得酒到杯干,却没想过还能喝出这许多的花样。”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运气,随着他的说话声放于桌上酒杯中的酒水蓦然激起,倒灌入他的口中。这一手相较齐、关二人却是难得多,非得有一等一的上乘内功不可,更难得他手脚丝毫不动,于不经意中使出来,一时在座诸人包括林青与虫大师均有些变色,如此自然而然地隔空逆向发力简直闻所未闻,龙判官虽是身处六大邪派宗师之末,却当真不是浪得虚名。单以这份内力修为而论,已远在众人之上。那扎风喇嘛本是一脸倨傲,此刻也不由面现悸容,收起狂态。
宁徊风笑吟吟地望着林青,似是要看看他如何喝下这杯酒。
林青心中一动,知道宁徊风与龙判官的用意。在江湖上只看武力高低,只有显示出超人一等的实力,才会得到让别人的尊重,说出的话才有份量,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所以龙判官才不惜用武力慑服众人,此后无论擒天堡做出什么决定,旁人纵有异议亦要三思。
林青淡然一笑:“小弟不好酒道,便学学关兄的手法吧。”他也学关明月一般将右手按在酒壶上,果然亦有一道酒箭从壶嘴中喷出,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放于桌上的酒杯中。
扎风冷笑道:“邯郸学步,东施化装。”也亏他还记得两句成语,只是把东施效颦说成了东施化装。众人俱都忍住,只有小弦与水柔清哄然大笑,扎风狠狠瞪住二人,不明所以。小弦与水柔清笑得喘不过气来,也顾不得给扎风解释,眼见扎风脸色渐渐涨红,若不是碍得林青在旁,只恐就要出手泄愤。
宁徊风缓缓道:“大师不妨看仔细些,林兄这一手可与关兄略有不同。”
扎风看诸人都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林青的手,脸上均现出钦佩的表情,仔细一看,才发现林青虽也是如关明月一样用内力将酒从壶中激出,但一杯酒斟了半天却仍是不满,只有半杯,那小小的酒杯就若是无底洞一般。
原来那酒箭看似只有一股,其中却有分别,一半从酒壶中倒往酒杯,另一半却是从酒杯中反射回壶中。要知林青身为暗器之王,若仅论手上的功夫,只怕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这不过是牛刀小试,虽难说能赶得上龙判官内力的霸道之处,但手法的小巧、使力的精妙却是令人大开眼界。
关明月有意拉拢林青,按下心中的妒意,连声叫好。虫大师亦来了兴趣,笑道:“林兄不好酒道,我可不但是个酒鬼,还是个懒人,现在便借林兄的酒过过酒瘾吧。”言罢张唇一吸,林青杯中那股酒箭突然分出一股射入虫大师的口中,而从酒壶中倒出的酒箭却仍是丝毫不乱地射往杯中,杯中的酒仍是不多不少维持着半杯。
看到这犹若变戏法般的情形,众人掌声雷动,小弦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巴掌都拍疼了。齐百川与关明月并不认得虫大师,但见他露了这一手都不由刮目相看,均在想林青从何处找来这样一个绝顶高手。扎风却是面色惨白,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半张着大嘴愣在当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徊风哈哈大笑:“这一杯酒喝得精彩,足令小弟终身难忘。”
“还是宁兄敬得精彩。”林青含笑收功,迎上宁徊风的目光,直言道:“酒酣意畅后,宁兄是不是该奉上主菜了?”
齐百川先后见了龙判官、林青与虫大师的神功,已是有些心灰意冷,对宁徊风一抱拳:“宁先生但请说出擒天堡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齐某皆会甘心接受,回去如实报上泰亲王。”
宁徊风先咳了数声,再是一声长笑,手指厅正中那口大箱子:“主菜便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