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更遏圣母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建安 本章:第十章 深更遏圣母

    众人无不喜出望外。宁致远忙问:“那他除了这些,还说过别的没有?”晏荷影摇头:“他就只说过他的师父是冯由,别的就没说什么了。”

    张涵道:“看来这个冯由极其重要,只要能找到他,也就能找到尹延年了。”

    宁致远赞同地道:“那张大哥,这个冯由又是一番什么情形?”

    张涵答道:“这人神出鬼没的,平时只要一回王宫,就躲进嘉年殿后的一间偏殿内,再不出来。属下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刃,面貌如何连冯由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宁致远不禁皱眉道:“既然这样,干脆我们进宫去,会一会这位殿下和他的两个心腹侍卫?”

    “这位大爷来得不巧,殿下和两位先生这些天都不在宫里。”说话的是坐在张涵身旁,一直缄默不语埋头吃菜的憨厚青年。

    “喔,少掌门,适才属下忘了说了,他是于长顺于兄弟,王宫十八位巡宫侍卫长之一,一套八卦长锦拳十分了得。”于长顺木讷地道:“不过是多练了几年,唬唬那些街头混混儿和地癞子罢了。张堂主快别说了,倒叫各位大爷见笑。”

    众人见他老实,皆生好感。宁致远道:“刚才我们的话,于兄弟也听到了,你既为巡官侍卫长,那知不知道,宫头里有没有一个像尹延年这样的人呢?那冯由、华静君这两人长得什么样?”

    于长顺答道:“这位大爷,小的虽然进宫当差快六年了,可压根儿就到不了殿下跟前。侍卫太多,实在闹不清谁是谁,也没见过冯先生、华先生二位。”

    晏天良颇为诧异,询问缘由。

    于长顺接着说道:“宫里规矩严得很,宫门侍卫就只能看守王宫的九座宫门,而小的们这些巡宫侍卫,就只能在宫里各处巡查,巡查时,就连宫殿的台阶都不能擅自踏上一步。有时在巡查时,遇到殿下的轿子过来了,大老远的就有八位都知监太监警跸清道,所有人听到喝斥声都要赶快回避。要是来不及回避,也须面向墙壁,低头躬身,不得窥视。要有人胆敢违了这规矩,就是犯了惊驾的‘大不敬’罪,轻则一顿打骂,重的就撵出宫去。上月有个新来的侍卫不懂规矩,殿下经过时,他小子偷偷抬头,想看看殿下究竟什么模样,结果当时就被发现了。等殿下走后,他被内府总管和大爷抽了三十皮鞭,撵出宫去了。所以,说句不怕各位大爷见笑的话,小的在宫里头几年了,竟连殿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清楚,更甭提他的样貌了。而他身边的情形,也是一样搞不清楚。宫里头,最最忌讳的就是泄露宫禁,无论哪个,只要犯了这一条,就死定了。”

    宁致远微笑道:“可于兄弟又怎么敢跟我们说这些?倒不怕教王宫内府的人知道了?”

    于长顺正色道:“要换了别人,莫说是让小的说,就是这顿饭,小的也是断不敢来吃的。可张堂主曾救过小的一家,这侍卫的差事也是张堂主替小的谋来的,张堂主就是要小的的命,也随时只管拿了去,何况只是要知道里头的一些情形呢?”

    宁致远沉吟:“虽然这三个人不在,但尹延年既和赵长安有牵涉,我们就进去走一遭,兴许仍会有斩获。”

    “这位大爷……”于长顺喊了一声,却又住口,似有话说。张涵问道:“于兄弟,晏老前辈、我家少掌门想进宫去看看,你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听听。”

    于长顺吭哧吭哧地道:“小的以为,各位大爷还是莫进去的好。”

    “哦?”宁致远问,“于兄弟认为有什么不妥吗?”

    “里面大得很,不熟悉路径的人进去了,很容易就晕了头。而且巡查也严得很,七百六十个侍卫分作六班,每半个时辰就要把整个宫里巡查一遍。各位大爷要进去了,很是凶险。”

    晏云义皱眉:“区区一个宸王宫,又不是紫禁皇城,怎么巡查得这么严密?”

    于长顺摇头苦笑:“本来没那么严密的,这还不都是那些个女孩子们捣腾出来的好事!”

    “女孩子?什么女孩子?”晏荷影见这个木讷的于长顺忽然面绽笑容,遂生好奇。

    “唉,打从殿下十六岁跑去西域,杀了那六个魔教长老以后,这六年当中,就有各色女孩子打从各色地方跑了来,用尽各色借口、法子想见殿下。算下来,差不多每天都要来个一起两起的。”

    晏云孝笑了,斜眼一瞟晏荷影:“那我们这位年少多金、风流潇洒的殿下见不见呢?”

    于长顺摇头摆手:“天爷哎,这位大爷谝的什么话?这怎么能叫她们见?这些女孩子,一个两个还没见到殿下呢,就已经疯疯癫癫、憨憨傻傻的了,要真叫见了,那还不得一把扯住殿下不撒手,再哭天抹泪、要死要活地闹腾起来,那热闹还不闹得大了?”

    晏云义用力忍住笑:“那是她们的手段还不够厉害。若换了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一指宸王宫宫门,“倒要看看那位殿下怎么办?”

    于长顺摇头,脸上带着一种好笑的神气:“这法子早有人试过了,半点儿不灵!记得去年清明时节曾来了位小姐,带着两个丫环,自称是江南第一才女苏秀苑,写了三本诗,还画了一大摞子的画,要请殿下过目指正。殿下哪里敢见?只命挡住了,千万不可放进来。这位苏小姐哪肯罢休?便天天天不亮就来这宫门前守着,总得到天漆黑了才走,刮风下雨也是一样。结果唬得殿下每天上朝出门都走王宫的西侧门——丽正门,或是南侧门——清华门。倒让那些轿夫们倒了霉,平白地要多绕半个时辰的道去皇城。”

    “殿下也真可怜,平常上朝,三更起身,四更天就须赶进皇城的宣德门里去,现在为了躲才女,二更天就得起身,才不会误了早朝的时辰。唉,这一折腾就是半年多。这位苏小姐也硬是厉害,直撑到入冬,盘缠用尽,还病倒了,差点儿被客店老板撵到街边上去。后来还是那两个丫环来宫门前哭求,侍卫看看也着实可怜,就为她们通报王宫内府传应司的师爷们,传应司又禀报内府署理,署理禀告内府管事,管事的又告知了和总管,这下殿下才知道了,就派了几个侍卫、两辆车,把她们送回了家。”

    晏天良摇头莞尔:“傻丫头!也亏得她,真耗得住。”

    “阿弥陀佛!幸亏她总算走了,再这么耗下去,神仙也要上吊抹脖子……”于长顺一提女孩子,话就一下多起来了,“这个还不算最厉害的,厉害的是,隔三岔五,总会有个女孩子,也不知用的什么招数,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宫去。今年夏天有个女孩子居然摸进了王太后娘娘的嘉年殿。还好,我们的这位王太后娘娘最是仁慈心软的,没有怪罪下来,要换了别的王府,那些当班的侍卫、太监、宫女就都要倒血霉了。但总这样也终归不是办法呀,各位大爷请想,连这些个娇滴滴、什么也不懂的女孩子们都能溜进去,那要进去了个刺客,还不得坏了菜了?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当即下旨……”

    他在那里口若悬河,这里晏家父子三人早笑得肚痛泪流。宁致远却不敢笑,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板住了面孔,但已涨得脸皮发红。

    晏荷影又羞又恼,但却既不能阻止于长顺再说,也不能不让父兄发笑,她正咬牙沉思该如何打断于长顺的滔滔不绝时,却听他又道:“王宫的宫墙原本只有七丈,可为了挡住这些女孩子,前年皇上就下旨加高了一丈,本来这就已经大大地违制了,但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些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变成跟当年的‘花君子’花尽欢一样轻功绝顶的高手,今天翻进去一个,明天又越进去一双。殿下烦透了,同时也怕哪天‘咕咚’一声,从宫墙上掉下个‘轻功高手’来,那殿下却不是要吃人命官司?”

    宁致远再也控制不了脸上的肌肉,腾地起身:“各位……稍坐……我……我……”话未完,人已离弦之箭般蹿出了帘外,速度身法倒比当年迎战颓唐老人还要快上百倍。

    晏荷影涨红了脸,喃喃地道:“奇怪……奇怪。你家少掌门是不是被剑扎到了?这么慌里慌张的?”

    张涵扭头暗笑:“这个嘛……属下也不清楚。”

    于长顺却还在愣愣地说:“今年年初,殿下只得又向皇上请旨,把宫墙从八丈加高到了九丈,倒比紫禁皇城的宫墙还要高。这下好了,任她就是个神仙,也决计飞不进来了,所以,各位大爷要是想进去,只怕不太容易。”

    晏天良笑道:“多谢这位小兄弟的指点,小兄弟的一番话,真正令老夫茅塞顿开,如梦方醒,感激承情之至。”

    于长顺纳闷:这位老伯谢得奇怪啊,什么茅塞顿开?如梦方醒?而坐对面的那个秀美书生却怒形于色地对着自己直瞪眼,这又是为何?他想破了头,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吃过午饭,张涵提议到街上转转,众人各怀心事,都婉言谢绝了。晏荷影回房略坐了坐,估摸着碧云水筑中的所有人都已午憩了,遂轻手轻脚地出房,蹑手蹑足地下楼,花遮柳掩地往大门行去。看门的三名弟子见她过来,只瞟了一眼,居然也不询问拦阻,任由她出去了。

    出了门,她却犹豫了:自己该到哪里去雇车呢?忽听身后有人问:“晏姑娘要去哪儿?”

    她吓一跳,回头,正见宁致远的笑容。他什么时候跟来的?她恼他今早在酒楼中的举止,又恨他这时的不请自来,自然没好气:“鬼鬼祟祟的!我要去哪儿,还须向你禀告吗?”

    宁致远苦笑道:“我怎敢要晏姑娘向我禀告?不过,晏姑娘要是想去宸王宫的话,现在却不太合适。”

    晏荷影又吓了一跳,这个鬼人精,怎么一下就识破了自己的打算?心念急转,脸色忽然放晴:“宁公子,为什么现下去不合适?难道……”美目流转,“宁公子不想也进那里面去瞧瞧?”

    宁致远何等聪明,立即道:“这个嘛……原本我倒是也想进去看看的,可于兄弟不是说了吗?宫里不但禁卫森严,地形也纷繁复杂,况且赵长安又不在……”

    “我又不是去看他的。”晏荷影抢声道,随即发觉这样随意打断别人的话,既失仪,又无礼,遂歉然道,“我的意思,是进去瞧瞧,兴许……一进去,就能撞见那个尹……姓尹的,也说不定。”

    “听姑娘这一说,看来这趟宸王宫之行还真是必不可少了?”

    “本来嘛!”晏荷影见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对方说服,她微感得意,要宁致远马上就陪她去。这回轮到宁致远吓一跳了:“你的意思是,大中午的,我们两个去闯宸王宫?”

    “是啊,怎么?不可以吗?中午的时候,宫里人齐全,正好去找姓尹的,不现在去,难不成还半夜里去呀?宁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晏荷影认真地道。

    宁致远只好苦笑。她这话根本没道理,可看她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他还真不能驳了她,只得退而求其次,答应陪她一同前往宸王宫,但去之前,要先作一番准备。晏荷影听他说得有理,只得点头。于是二人返回碧云水筑,她回听荷雅居,宁致远则去准备入宫的物事。

    晚饭后回房,晏荷影启门便见床头放着一套衣服。抖开一看,青衣褐甲,胸前后背均有个碗口大的黑字——“巡”,另外还有一把腰刀,一顶宽檐帽。她换了衣服,挨到将近戍时二刻,门上剥啄响了两下,然后是宁致远的招呼声。她开门,见他也与自己一样打扮,但他身材颀长,看起来极英俊潇洒。

    二人下楼,从水筑侧门出去,门外已停了辆马车。二人上车,车夫扬鞭,宁致远对她道:“把帽子拉低些,不要让人看见你的脸,等下无论怎样也不要作声。”她刚要答应,想起他的嘱咐,于是只重重点头。宁致远微微一笑,眼色颇为嘉许。

    行出约一盏茶的工夫,车夫为二人指明了路径,把车停在一个僻静处相候。两人下车,依车夫之言疾走,不多远,便望见了宸王宫巍峨壮丽的宫门。两人目不斜视,径往西边角门行去,端坐条凳上的宫门侍卫立即大声盘查喝问二人。

    宁致远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一亮,粗声粗气地道:“永嘉门巡宫侍卫普家贤、汤天保该当今晚戌时的班。”

    侍卫上下打量两人,狐疑地道:“咦?怎么瞅着你们俩面生得紧呢?”

    宁致远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兄弟以前一直在清宁门当班,前天才换了永嘉门,莫非朱雀五所的董头没跟你们打过招呼?”

    侍卫笑了:“清宁门当班不走这儿,难怪小弟看二位不熟。进去吧。”二人进侧门,下台阶,才抬头,俱是一愣。二人原以为,只须进了王宫正门,就会是一条排闼直入的大道,不料,就在二人眼前二十步远的地方,竟又是一圈突兀耸立的高大宫墙,十八名侍卫守在这第二道宫墙拱门的两侧。进这道拱门倒没人啰唆,只亮了亮木牌,二人便顺利地进去了。

    进去就是大青石铺就的极宽阔平展的一块空地,再往里,是绵延不断的宫墙、楼阁、轩榭、殿宇。那不计其数的重楼叠宇,在苍茫的暮色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走了约半盏茶工夫,二人在一处墙角停下,宁致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晏荷影探头,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线条,标注了亭台楼阁、宫殿的名称及道路的走向,是一张宸王宫的方位图。

    看清了二人此时所处的方位,宁致远领着晏荷影复往前行,才出去百余步,忽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宁致远一拉晏荷影,疾向一尊大铜狮后一隐,一队侍卫列队而过。等这队侍卫走远,晏荷影悄问:“宁公子,我们也是巡宫侍卫,干吗要躲他们?”宁致远好笑:“老弟,王宫侍卫在巡查时,都是二十人一队,没有像我们俩这样晃来晃去的。刚才我俩要是让那队侍卫看见,当场就会穿帮露馅。”等四周已寂然无声,两人复向前,不足五十步,又一队侍卫过来了。但这时二人身周俱是宫墙,已无处可避。

    宁致远托住晏荷影右肘,足尖轻轻一踮,没发出一丝声息,两人已轻飘飘地越过了一道三丈高的宫墙,但未待落地,从对面道上居然又过来了一队侍卫!变起仓促,晏荷影大惊。宁致远疾伸右手,向地下虚拍一掌,一股刚劲的掌风击至地面,随即便有一道大力反弹上来。借着这道反弹之力,二人不落反升,霎时间已上跃了两丈,宁致远一搭宫墙上的一扇花窗,于是两人凌空又越过了一道宫墙。

    宁致远于顷刻间,已展示了武学中至高无上的轻功身法和掌法,而他的内功修为亦已到了令世人震骇的地步。但晏荷影对武功一窍不通,倒也不觉得他方才露的这一手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她也察觉到,那晚尹延年在朱宅内施展的轻功身法,与他相较,简直天差地别。

    二人立足方稳,这才发觉已到了王宫的中心地带。只见眼前一座宫殿连着一座宫殿,汉白玉石栏一重接着一重,触目处无不是金描彩绘、玉檐飞升、庄严肃穆、富丽堂皇。

    晏荷影虽生长于江南豪富之家,但平日所见,也不过是一些精致小巧的园林山水罢了,似今夜的这等天家气派,却是平生头一遭领略。一时间,她目眩神迷,张口结舌,连步子都迈不开了。但却听宁致远茌一旁低声自责,她一问,方知刚才他只顾着躲侍卫,几个起落,却走错了方向。

    晏荷影也发急,正在这时,靴声橐橐,又一队侍卫过来了。等这队侍卫的脚步声远去,二人从汉白玉石栏下立起身来,面面相觑:原来,于长顺说的半个时辰一次的巡官,是一十八队侍卫一夜间轮流不断的巡查!宫禁如此森严,二人今晚就这么闯了进来,看来实在是有点儿冒失了。

    晏荷影沮丧地摇头道:“唉!宁公子……”突有人大喝:“谁?谁在桥边说话?”紧接着,急促的跑动声往二人站立的地方飘来。

    原来,宸王宫中规矩极严,夜间侍卫在巡宫时不得说话。且二人站立处是一座九孔雕栏汉白玉石桥,入夜便无人通行,是以那过来的一队侍卫一听到人声,立知有异。

    宁致远一怔,但这时二人已无处可藏,因除了这正从东面猛扑而至的一队侍卫外,西面、北面也有侍卫的脚步声在响动,而二人的南面是烟水茫茫的一个大湖,仓促间却往哪躲去?

    就这片刻工夫,东面侍卫已到了二人跟前。领头侍卫见二人虽作侍卫装扮,但巡宫侍卫哪有两人一队的?这两名“侍卫”,不问可知,必是假冒的!头领手一挥,身后的众侍卫立刻将二人的去路挡住了。这时西、北两面的侍卫也已赶到,不用号令,四十名侍卫四处散开,把二人团团围在当中。只看身法阵势就知,这些侍卫显然训练有素,极有章法。

    晏荷影见这六十名侍卫,人人精干,个个老练,心不由得突突乱跳。宁致远沉声道:“莫慌!”她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在发抖。

    一名中年侍卫越众而前,到距二人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抱拳一揖,不卑不亢地道:“敢问二位是何方高人?因何深夜擅闯宸王宫?”

    宁致远心想,看这阵势,今夜探查押房已不可能,为今之计,只能设法尽快脱身。主意既定,他更不搭话,只微微一笑,双手抬起,往胸前虚虚一带,像是要还礼。但他双手堪堪才举,中年侍卫便觉一股汹涌的劲道扑面而至,这股劲的力道之强,立时令他的气息都要闭住了。他大惊之下,反应奇快,左胁微锉,身形陡转,右掌一翻,手中的厚背紫金刀已一招“力劈华山”斩向对方左肩,同时高声示警:“钟头!铁子!这小子招子硬,快攻他的下盘!”

    宁致远方才使的是少林达摩掌的第二式“一苇渡江”。这一招须有极深厚的内力修为方可奏效,只须一出手,敌手便会被劲猛的内力所窒,立刻昏迷。他本心只是想趁乱携晏荷影突围,是以掌上只用了三分力,虽只是三分,但想这一名小小侍卫,定也耐受不住。未料对方只是身形一晃,且应变神速,非但立刻避开了自己的掌风,还反手一刀劈了过来。

    这时听身后破空声急,不用回头便知,已有一根开山霸王鞭、一对子母连环钩疾攻自己的中脘、京门等穴。霸王鞭力沉劲猛,连环钩轻灵飘忽,而那迎面劈来的一刀也不容小觑,一刀中竟暗伏着五招攻式,三个后着,可进可退,可攻可守,竟是高手所为。宁致远微微一惊:三名寻常侍卫,竟也有如此了得的身手?

    他左手疾伸,已搂住晏荷影,右手食、中指一骈,往上一抄。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中年侍卫忽觉自己的快刀被什么物事卡住了。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那疾如闪电的一刀,就在刃锋将及对方额头之际,竟被这个青年以食、中两根肉指夹住了。

    他用力,但刀竟如在对方的手指上生了根般纹丝不动。而这时,霸王鞭和连环钩已刺破了宁致远的后背衣衫。宁致远微笑,往前滑出一步。疾攻他后背的两名侍卫眼前一花,不但刺出的兵刃双双落空,更不见了两名刺客的身影。与此同时,中年侍卫只觉掌中有股大力往外一扯,刀已被夺走了!

    他又惊又怒:自己的一套龙虎伏魔刀算得上是入了一流高手之境的,只须一刀挥出,寻常三五敌手,就连自己身前三尺内都无法靠近。怎地今夜才一招,那青年刺客只用两根手指,便夺走了自己的金刀?

    宁致远一招得手,立刻带晏荷影飞掠而去,几个起落就已在三丈开外。这时众侍卫才反应过来,执兵刃鼓噪着自后紧紧追赶。宁致远微笑,心知他们定然追不上。

    但这时,忽然响起尖厉的哨声,立刻,先近后远,王宫各处便有相同的哨声次第响起,此起彼伏,相互呼应。同时伴随着急促的呼喝号令声:“朱雀五所往东,青龙三所往西,白虎六所往永嘉门,玄武二所快去守住延庆门,月坎正朔通令王宫九门,立刻封门上钥,决计不能让刺客逃走了……”王宫四处马上就都有了响应。同时一串串灯笼高高挑起,繁密耀眼,如夏夜的群星漫空闪烁,一时间,整个王宫都浸沐在了一片璀灿明亮的灯海之中。

    宁致远眼见这种阵势,心一沉:王宫最外面的宫墙高达九丈,那可真是背生双翼也飞不出去。这些侍卫虽抓不住自己二人,但自己二人却也无法脱身,要是就这样被困住,情形可就大大不妙了……他心念电转,低声对晏荷影说道:“晏姑娘,你先在那石栏下躲一躲,等我引开这些人,再来带你出宫。”然后身形一振,拔足直往面前一座宽广的大殿疾奔而去。等到殿阶前,提一口真气,足尖在一根九龙石雕栏柱上轻点,身子陡然飞升高达六丈余,随即右手在大殿的一根立柱上一拍,已上了大殿殿顶。

    其时月色清明,纤毫毕现。数百侍卫只见一道人影一闪,便到了大殿殿顶,这人影在月光的朗照下,凌空飞掠,飘然若仙。众侍卫皆目瞪口呆:天底下居然还会有这么高妙的轻功身法?数百人全愣了一愣,方始醒悟,齐声大呼:“喂!……刺客上了嘉年殿的殿顶了,快!堵住他,切莫让他下来……”

    不料,喊声未歇,却见身影一闪,竟又从殿顶上飘然而下。众侍卫连忙赶过去,见那身影在石栏、殿柱间往复回旋,倏忽来去,随即左拐,向西北方向疾掠而去了。

    耳听呼喝声渐渐远去,确定身周已再无一人时,晏荷影才从一组汉白玉石雕栏下慢慢探出头来。原来方才宁致远在掠上殿顶前,已以迅疾至极的手法,把她藏在大殿前的三重汉白玉石栏下的一个隐蔽处了。这时的她又悔又怕,望望黑黢黢的四周,惴惴不安:这里……该不会有老鼠之类的脏东西吧?还有……鬼!一想到鬼,她惊惶愈甚。偏偏一阵夜风袭来,穿栏过柱,发出呜呜的声响,她头皮发麻,立觉毛发竖立,不由自主地从石栏下跑了出来,抬头便见眼前矗立着一座恢宏壮丽的大殿。

    在清冷月色的映照下,大殿显得极其肃穆凝重。殿门上首一方巨匾,题着三个镏金大字:“嘉年殿”。门旁的朱漆柱上悬着一副对联:

    何处见真佛?看三千世界,我心如灰,平地有风波,难借慈航登觉岸;

    不再觅如来,听八百梵音,君愿难了,诸天留因果,无从苦海识菩提。

    大殿内灯火通明,在凄冷的暗夜中,那一片烛光分外诱人。她身不由己地摸了过去,才到大殿门前,忽然听到人声从大殿拐角处传来。她立刻慌了神:啊呀,这下该往哪去躲才好呢?未等想出主意,人声竟已朝她这个方向来了。情急之下,不及思索,她一头冲进大殿,疾步躲到一幅低垂的帘幕后。

    晏荷影刚藏好,就听人道:“娘娘小心走好,方才没有惊着娘娘吧?”然后一人答应道:“没有。”

    虽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可晏荷影却如听清幽柔润的箫鸣,又似闻悠扬淡远的笛声。怎么这个人说话的声音竟是如此好听?就像唱歌一样,不,应该……是像天上的仙乐!是谁?竟能有这么动听的嗓音?她好奇心一起,便将遮住眼帘的垂幕轻撩开了一道细缝。

    晏荷影见自己的处身之所是大殿的前殿。除正中摆放的一张金丝楠木佛龛,和佛龛前一十六把金丝楠木太师椅外,偌大的殿中再无旁物。大殿入眼一片雪白——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帘幕,佛龛上铺着雪白的丝缎,椅上搭着雪白的椅帔,上置雪白的丝垫,就连佛龛前地上铺的一幅巨毯也是雪白的。佛龛之上,大殿正中,凌空悬着一幅大字,上面用行书书写了一个大大的“佛”字,墨迹酣畅淋漓,极得“二王”神韵。

    “娘娘,今晚还是用夷南进贡来的名香吗?”

    仙乐般的声音又响了:“不了,那香味太冲,还是用姑苏的伽南香吧。”随即,晏荷影便见一个中年妇人,由两名宫女搀扶着,缓缓进来了。这妇人身后尚有十七八名宫女随侍。两宫女将这妇人扶坐下,动作是那样轻柔和缓,好像只恐一个不小心,会弄痛了这妇人似的。

    晏荷影细看此人,只见她头发乌黑,浓密如云,光亮如漆,只随意挽了个晚梅髻于脑后,髻上除了一支白玉双缠梅枝簪,再无其它佩饰。上穿梅花纹绣缨轻襦,下着雪梅纱彀轻丝双层曳地长裙,外罩绣梅缂丝宽袖对襟褙子,一身裳裙皆为雪白。若非腰中系着的那根镂花错玉梅花纹金丝带,乍一看,还只道她是在服丧。虽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如月照雪覆,烟笼雾罩,暗香萦绕,浑不似这凡尘中人。

    她心想:哎呀,我跑佛堂里来了。嗯,她被尊为娘娘,莫非她就是赵长安的母亲,宸王宫的王太后?原来,这位王太后也跟我娘一样虔诚礼佛。她的一个背影都如此淡逸如梅,却不知她脸长得怎么样?

    一宫女从佛龛下取出三支香,在烛焰上点燃,挥灭火苗,然后递与王太后。王太后缓缓起身,接过香束。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竟都透出形容不出的优雅和柔美。她转身,面对佛龛,举起香束,只这一下,晏荷影便险些惊呼出声了。

    因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了一张倾城倾国、举世无双的容颜。虽然只能看到王太后的一个侧面,但仅就是这小半张脸,已足以令她自惭形秽。

    其时殿中烛火通明,但一瞬间,所有的光亮,仿佛已全聚集在王太后一人身上了。她裳裙上的丝光、发髻上的亮光,特别是那张脸上的绝世容光,全汇集在一起,使得她整个人,通体都散发出一种追魂夺魄的光芒。

    这光芒,照亮了每一个人,每一件器物,每一件陈设,照亮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照得人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数,也照亮了殿外那沉沉的黑夜,照得半空中的明月都失去了光彩。这光彩,照得晏荷影魂飞天外,整个人都傻了。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四个字:天姿国色,天姿国色……可,就连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王太后,她也觉得实在太过亵渎和不敬了。

    与她相比,晏荷影立觉自己成了一个丑陋庸常、蠢笨不堪的乡下村姑。唉,原来天底下,居然还有容貌胜过自己的人!而且这种胜过还不止一点点。并且,她已人到中年,而自己,却正值二八花样年华!她痴望王太后,心想,就算我有像她一般的容貌,可……她举手投足间的那一份优雅,自己这辈子就是拼了命地学,也是绝对学不来的!而且,奇怪的是,她这无双的仪态,并不会令世间其他的女子嫉妒仇恨,而只会让她们由衷地敬服、喜爱。倒好像她本来就该拥有这无以伦比的容貌和仪态,不然的话,倒没道理了。

    王太后敬过香,坐下,随即宫女奉上茶来。只听她问道:“烟荷,世子近来有讯息吗?”

    烟荷垂首躬身道:“启禀娘娘,华先生派的人晚膳前回来说,最近在洛阳附近的函谷关,有几个人好像是辽国来的,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干些什么,殿下带华先生已经过去了。另殿下已得知冯先生的事了,他很高兴,让来人递话给冯先生:‘既是回来了,就多歇几天,不用再赶往洛阳随侍。’可……”

    “怎么?他还是去了?”王太后接着问道。

    “是。冯先生一见来人,赶着问清了殿下现在确切的行踪,就忙着赶去了。”

    王太后轻叹一声:“他就是这个脾性,既拦不住,也只得由他去。”

    烟荷柔声安慰:“娘娘,您不用担心,想殿下那么好的功夫,当今世上,又有谁能伤得了他?且现下冯先生也赶去了,娘娘更应宽心才是。”

    “江湖中人心诡诈,以他的那种脾性,我又怎么放得下心来?”王太后言毕又叹了一声。不知怎的,晏荷影也不由得叹息了。很奇怪,她竟也为那个赵长安担起心来。

    烟荷忙岔开话头:“娘娘,殿下奉皇上圣谕,明春三月要代天巡幸江南。殿下想请娘娘移驾,陪娘娘同往江南,也好让娘娘散一散心。”

    王太后叹道:“他总是这么孝顺!可我在这儿呆惯了,不想挪动,也免得大家受累,这趟江南之行,我不去也罢。”烟荷还待再劝,但见她神色疲倦,不敢再多言。

    一小宫女见机地岔开话头,道世子这次还让传话的人带回来两只袖犬,听说是吐蕃国的国王和大喇嘛活佛才能有的珍物,不知王太后想不想瞧瞧?王太后不愿拂了宫女们的好意,点头道:“好吧。”

    小宫女出殿而去,烟荷在一旁凑趣地道:“殿下每次出去,总能找来各种奇珍宝物孝敬娘娘,其他王府的那些世子哥儿们,却没一个有这份心的。”

    “这孩子,说了他多少次了,别再弄这些个东西回来,却总是不听。宫里难道还缺了这些玉呀、璧呀的不成?”王太后此话似憾实喜,提到爱子对她的孺慕孝养之情,脸上不由得绽开了一丝笑意。她这一笑,直如数九寒冬里的一缕阳光,立时便驱净了殿中的寂冷之气。见她欢喜,殿中的所有人,包括晏荷影,也轻轻笑了。

    小宫女笑盈盈地回来,手中却空无一物。烟荷奇道:“咦?青青,袖犬呢?”青青顽皮一笑,伸出左臂,喏喏连声,就有一只白色小犬从袖中跳出,正落在王太后膝上。

    众人一看,小犬好似一团绒球,但绒球正中却有两只漆黑的小眼睛,在滴溜溜地转动,不由得都赞道:“好漂亮的小犬!”突然,一团黄影从青青的右手衣袖中“嗖”地蹿了出来,直奔帘幕而去。晏荷影只觉鞋尖一紧,这只袖犬已咬住了她的左脚鞋尖,往外用力撕拽。

    原来这袖犬极具灵性,才进殿,便已察觉帘幕后有人,它只道是原来的主人又在与它戏耍,是以才会如此。众人一愕,见它竟从帘幕后扯出一个人来。惶急中,晏荷影帽子掉落。

    慌的不只是她,就这片刻间,已有几名宫女要冲出殿去唤人,却听王太后柔声道:“不要慌。这位姑娘不要慌。”第一句话是说给众宫女的,第二句却是在安抚晏荷影。

    一宫女一阵风般冲到晏荷影跟前,低叱:“跪下!什么人?敢擅闯嘉年殿?”晏荷影被殿中一时肃穆起来的气氛所吓,腿一软,跪倒在地。见此情形,王太后皱眉了:“双喜,不要吓唬这孩子,快扶她起来。”

    叫做双喜的宫女犹豫道:“娘娘,方才宫里不是在抓刺客?若她是刺客……”

    “她若是刺客,还会等到这一刻?不早就动手了?”王太后叹道,“孩子,莫害怕,快起来。”

    晏荷影战战兢兢地起身,抬眼见王太后正对自己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她踌躇着挨到王太后身边。几名宫女仍戒备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只恐她会对王太后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王太后却很坦然,拉着她的手道:“孩子,你是来找世子的?”她欲待否认,可转念间却点了点头,但心中马上愧疚万分:自己不该欺哄这么慈善可亲的王太后。

    见她点头,众人全笑了。双喜叹道:“唉,守门巡查的那些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又让溜了一个进来!”烟荷亦笑:“宫墙加高到九丈都挡不住,这下可真真没法子了,干脆只在宫外面挖一条深沟,再把汴河的水引来灌满,兴许还能管点儿用。”

    王太后亦是莞尔:“你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却是怎么进来的?”细赏她的容貌,“长得真好哇,是不是?”环顾众宫女。晏荷影被这一夸,如三伏天喝了一盏冰镇酸梅汤,那种舒服从心底里一个劲地往外冒。只觉能得她天语褒奖,实在是自己这一生当中最可得意夸耀的事了。

    众宫女皆笑着点头。青青抱着两犬道:“娘娘,这些年溜进来的那么多人里头,倒数这位姐姐最是好看。”双喜笑道:“可惜殿下不在,不然请了来,不定殿下一眼倒相中了,那该有多好!”

    在众宫女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声中,晏荷影的头越来越低,脸也越来越红。王太后见状,忙轻斥:“啐,就是平日里惯得你们太狠了,现才敢这样欺侮人家。都出去吧,我和这孩子聊一聊。”众宫女皆笑嘻嘻地出殿去,并反手带上了殿门。

    王太后把自己的茶盏递给晏荷影道:“莫怕,来,坐这儿,先喝口茶。”晏荷影乖顺地接过茶盏,谢道:“谢娘娘的恩典。”王太后轻“咦”了一声:“听姑娘的口音,是姑苏人?”

    “是,我是姑苏晏府的。”

    王太后仔细打量她,良久,轻叹一声:“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现寒山寺半夜里还敲钟吗?”

    晏荷影恭谨以答:“是,还敲。夜半三更的,有时候还真让人睡不好觉。”王太后一笑,但笑容万分地落寞怅惘:“能有那钟声听还是有福气的,像我,就是再想听,也没那个福分了。”

    晏荷影答道:“娘娘要是还没福气,那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人有福气了。”

    “哦?是吗?”王太后淡然一笑,“姑娘所指的福气是什么?是这王宫,还是我的身份?”

    “是娘娘的儿子,殿下。”

    听她提到爱子,王太后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色,这才消解了几分。她接着又问道:“姑娘是从府里偷跑出来的吧?”

    为圆前谎,晏荷影只得又点了点头。王太后叹息了:“好孩子,年纪小小的,怎么就做下这么糊涂的事情?你爹娘现下还不都得急坏了?”晏荷影听在耳中,只觉无地自容。

    “世子现不在宫里。就是在,我也不能让他见你。从古到今,终身大事均须禀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小孩子家的,怎能随了性子乱来?那岂不是要乱了纲常了?”这一番大义俨俨的教训,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譬如自己的父母,晏荷影定会觉得万分刺耳,不耐之余,便会反唇相讥,但现听王太后轻言细语,娓娓道来,她却如聆金科玉律,心悦诚服。

    “不过,这也怪你不得,毕竟还是个孩子,谁又没有过青春年少的时候呢?”王太后遥望虚空,眼中又堆满了愁怅。

    晏荷影痴望着她,心道:赵长安忒好福气,竟有这么好的娘亲。虽然她自认自己的娘亲也是极好的,但此时,却没来由地羡慕起赵长安来。

    王太后一瞥窗外,微微一惊:“啊呀,太晚了,姑娘是住在客店里吗?”晏荷影硬着头皮再次点头。

    “这样吧,今晚你先在宫里安歇,明天一早,我就派人护送姑娘回客店取行李,然后回姑苏,姑娘看这样办成吗?”晏荷影立刻慌了神,支支吾吾地推辞。王太后明澈如水的清眸望着她,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不想回去?还要留在这等世子回来?”

    “我,我有人护送。我……他……是我雇的一个保镖,今夜……今夜,他也跟进宫里来了。”晏荷影一边说,一边就狠狠地自责,“晏荷影呀晏荷影,你居然拿撒谎当饭吃,死后真该下拔舌地狱!”

    “是吗?”王太后笑了,“怪不得呢,我说你一个小小孩儿家的,怎么能找了这一身衣服就进来了!嗯……”沉吟了一下,接着道,“这下可有点儿不好办了,方才侍卫追的就是你们吧?却不知你的这位保镖现下跑到哪去了?要不,我传当班的侍卫长来问一下?要是他已经被抓住了,那倒也好办,我吩咐他们把他放了,再和你一道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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