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店出来,寒冷的冬风携带着碎雪呼啸着卷了过来。
梁喜笑或许是出于本能,也或许是因为习惯,竟向着宁宇这边靠近了一些,半躲在了宁宇身后。
如果是曾经,宁宇应该向前走出一大步,用身体挡住风,然后催促梁喜笑快些将围巾和棉线帽戴好,梁喜笑则应该撒娇着和宁宇做对,再然后,宁宇一定会很着急的主动伸手帮梁喜笑围好围巾,然后揽着她,一同甜蜜笑着走进冰雪地。
那时雪花漫,全世界都银装素裹,宛若冰雪打造的童话国度,所有的一切不需要任何装饰都是那么的浪漫。
可现在,宁宇虽然也上前一步用身体替梁喜笑挡住了风,但他什么都不需要,梁喜笑已经自己将围巾和帽子戴好,然后回到了宁宇的侧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宁宇一笑。
今没有下雪,各家各户及马路上的积雪都已经被推翻在了马路两侧,堆得像堡垒。
不知是谁堆的雪人,孤零零的立在马路边,又不知是谁的恶作剧,在那雪人的脸上留下了个丑陋的大脚印。
“去哪走走?”梁喜笑还是那么怕冷,她将双手插在棉服的口袋中,全副武装到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我也不知道。”宁宇虽然也怕冷,但还是习惯不戴帽子,如果不是唐糖送他围巾,估计他连围巾都不会戴,依然会任由寒风吹僵他的脸,吹迷他的眼。
两人之后都没有话,都默不作声的在路边心的走着,冷不丁有人脚下因为踩到冰面而打滑,另外一人也不会笑,更不会冲上去扶住,只会面无表情的提醒心。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他们当年就读的那所高中。
从外面看,这所高中一点都没有变,只是门口那几棵大树被砍掉了,绿化带比以前更宽了。
“好久没回学校了,进去走走吧。”梁喜笑低头着,向校门口走去。
守门的老头正在门岗的屋里烤着火,看到有人来到门口,忙起身出来看,然后他一眼就认出了宁宇。
宁宇的事迹在这所学校已经成了非常典型的案例,每个老师都会苦口婆心的劝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学生,让他们能够像当年的宁宇一样,忽然一幡然醒悟,创造出奇迹,从年级垫底考上名校江北大学。
“大爷,还记得我吗?”宁宇一看门岗里出来的是熟人,忙上前打招呼。
那老头笑呵呵看着,吐出白色哈气道:“宁啊,你们大学放假了,回来看老师的吗?”
宁宇微笑道:“不是的,我们刚和老师一起吃完饭。我就是忽然很想学校,就想进去看看。大爷,给放个行呗。”
“好好好!”老头笑着点头,然后看到宁宇旁边的梁喜笑,眯眼辨识了一会,猛然认出梁喜笑,于是惊道:“宁,这是你那个女朋友吧?没想到你俩还真走到一起了。挺好,挺好啊……”
“大爷,你误会了……”宁宇想要解释,却见那老头已经笑着摆手打开了侧边门。
“去逛逛吧,常回来看看挺好的。”老头笑着,目送两人进入久别的高中校园,然后回身关好侧边门,掀开厚重的门帘,回到了烤着炉火的门岗屋中。
暂时告别看门大爷,宁宇和梁喜笑故地重游,进入了高中校园。
门内两侧是很宽的绿化带,分列几棵大树,像是守卫知识的卫士。春时,它们光秃秃的,会在没人注意时偷偷让枝上生出绿芽包,渴望着尽快告别丑陋;夏时,它们的枝上满满的绿叶,应和着朗朗读书声会发出“沙沙”碎响,还会在盛夏时催促与它为伴的知了发出“吱吱吱”的懒洋洋叫声;秋,树叶都黄了,巴掌大的落叶飘飘荡荡离开树枝,渐渐在地上堆得很厚,然后会被秋风扫起,飘飞到校园各个角落,让保洁大妈们无法避免的唠叨。
现在是冬,每棵树都是光秃秃的,枝杈上挂着很多积雪,像是一片片白胡子,好似在告诉世人,时间也会苍老。
绕过墙皮已经有些斑驳的教学主楼,走过路两边堆着雪人的路,宁宇和梁喜笑来到了铁栅栏围着的操场。
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了,读书声虽然听不到,但是操场上还是有几个男孩子穿着贴身保暖的衣服,正在雪地上踢球,看样子都很尽兴,浑身冒着热气。
梁喜笑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宁宇好奇的扭头看向梁喜笑:“怎么了?”
梁喜笑指着远远浑身冒白色雾气的男生道:“我记得你以前管那叫真气,还修仙到一定程度,才能真气外泄,在体外流转什么的。”
宁宇想起那时自己的思路很开阔,每除了打游戏就是看,确实过得很无忧无虑,过得非常快乐。
只是,那时有多快乐,后来就有多痛苦。
欠下的,无论欠谁,哪怕只是欠这个公平的世界一份懒惰,终究还是要还的,更何况,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
“宁宇,你看,那边的秋千已经修好了。”梁喜笑指着操场一侧花坛边的健身器材区道。
宁宇顺着梁喜笑所指看去,看到那边的健身器材都已经焕然一新,只是上面都盖着厚厚的积雪,看起来应该很久都没人去玩过了。
“去看看吗?”宁宇问道。
“好啊。”梁喜笑点了点头。
两人踩着会发出“吱吱”叫声的积雪,走在充满回忆的校园中,都低头沉默着。
呼出的气会被极低的温度冻成迷幻的白色,让酒精有些上头的宁宇忽然感到恍惚。他透过一层层雾气,好似看到曾经的他和梁喜笑嬉笑着走在前面。
梁喜笑不管多冷,不管多怕冷,都要挽着宁宇的胳膊。
高中的时候,两人一班,每遇到的事情都是一样的,而且繁重的学习让每的生活变得几乎一成不变。可是那时候为什么他们总好像有不完的话,为什么那时无论聊什么都感觉非常快乐?
那时年少,不知更不愿知明在哪里,只渴望享受当下每一秒的快乐。
她会在他脸颊上浅浅吻一下,他会激动到洗脸都专门避过被笑笑亲过的地方;她会开心的抱着他的胳膊像个黏人的猫,不停的告诉宁宇:“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那时多高都好似触手可及,那时风多大他们都相信只要牵着手就可以不被吹散,那时最不怕的就是与全世界为敌,最怕的,就是她闹情绪时掉下的眼泪。
他渴望掏心掏肺为他付出一切,她渴望每能够看着他微笑,他们都渴望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可是,这世界终究无法成为他们梦想的模样,阳光不是每一刻都明媚,凛冽的寒风真的能够将无比坚强的内心吹得崩溃。
如果能再回到曾经多好,不是因为有其他的选择,而是因为更知那每一秒的珍贵,可以更加珍惜的去对她好,让她不掉一滴眼泪。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了秋千旁。
梁喜笑忽然不怕冷的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推掉上面的积雪,转身略显笨拙的坐到了上面,然后笑着荡了起来。
“宁宇,你看,我能飞起来哦。”宁宇的耳畔仿佛依稀隔着时间的阻挡传来梁喜笑的欢声笑语。
“宁宇,你坐那边那个,我们一起飞得高高的,好不好?”
“可是那个秋千坏了啊。”
“那你就拉着链子荡嘛,人猿泰山都可以,你怎么就不可以?”
“我笨啊。”
“……”
现在不需要像那时那般纠结了,秋千都已经修好了。宁宇坐到了旁边的秋千上,跟随着梁喜笑轻轻荡了起来。
只是,两人的节奏始终没法同步,不是她在前面,就是他在前面。
或许,他们两人本就像月亮和太阳,如此时荡秋千这边,彼此追逐着又彼此错过着,错误的陷入永久无法在相遇的轮回,只能偶尔隔着西山和东山相望。再次走到一起的那,也必然将是永远无法来到的明。
“宁宇,谢谢你。”一直沉默着梁喜笑忽然道。
宁宇不知梁喜笑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由一愣,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旁边的梁喜笑,却发现她正将目光落在遥远的边。
梁喜笑拉下挡着脸的围巾,露出一张被冻得发红的甜美笑脸,依稀仿若那些年。
“谢谢你,给过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谢谢你,让我学会了成长;谢谢你,还能够如朋友一样陪我坐在这里;谢谢你,让我知道,人生永远不能重来一。”
“对不起。”宁宇低下头。
梁喜笑微笑着摇头道:“我们没有谁对不起谁,我们只是彼此在错误的时间,遇到的错的人,但这本就不是错的事。”
她重新拉好围巾,挡住自己冻得发红的脸,却挡不住泛着雾气的眼。
“宁宇,我先走了。你在坐一会吧,不要和我一起走。就这样,什么也不的,看着我离开吧。”梁喜笑着,不回头的走了,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看着梁喜笑的背影,宁宇知道她不会回头,但他还是举起手挥了挥。
再见了,笑笑;再见了,曾经的那些美好。这一次,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这一次,也是真正的告别。
曾经的美好,是那么的让人陶醉,但是美好的人们却已经被撕开在了画面的两侧,谁也回不去了,正如那回不去的十七岁。
宁宇目送着梁喜笑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教学楼侧边路的拐角。他没有离开,独自一人荡着秋千,继续看着球场上彼此追逐着的学弟们。
珍惜当下的美好吧,这样才能不后悔。
宁宇醉得恍惚,忽然感觉怀中揣着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掏出手机,接通电话,立刻听到唐糖焦急的喊声:“喂,坏蛋,你又不回我信息,该不会又喝多了吧?你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啊,你……”
“唐糖。”
“嗯?”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对你好,珍惜你,一定让你有离开我的一!”
短暂的沉默之后,唐糖语气郑重的:“宁宇,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