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俊终于是死了。那一,力士从闹市回到宫中的佣舍,在自己简陋的床上呆呆地坐了许久。
原来,复仇的快感走的那么快,万国俊终于死了,然后呢?没有然后了。
那些寻常人的追求——娶妻生子、安家乐业,他都已经没有办法享受了。
佣舍的外面,流云蔽日,隔着半透明的纸窗,光影攒动,仿佛在无声地警告他,这事儿还远远没有结束,而他并不知道。
木门被敲开了,一个胡子拉杂面色炭黑的高个子出现在了他的门口。
“你是……恩公?”力士端详着他的脸,不敢确定地问着。
“我跟着英倩的马车混进来的。”安金藏进了屋,笑容可掬地着。
“恩公来找我什么事?”力士问着。
“我来和你道别来啦。”安金藏可以用轻松的语气着。
“啊,恩公你要走么?”果然,力士立刻依依不舍地问。
“不要叫我恩公了,叫我声哥也成。”安金藏看着眼前懂事早熟的力士,很想再叫他一声“元一”,但是又怕这名字,让他想起自己悲惨的身世,便没有再。
听到安金藏这么,力士低下了头,垂在两边的手,捏紧了衣服角:”我这样的人,不配叫你哥……”
安金藏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如同一个大哥哥一样鼓励着力士。“傻瓜,你有什么不配的!你比大多数十岁的孩强太多了!”
力士感动不已,眼眶热了:“恩公……哦,不,大哥,我在这里无依无靠,要不跟你走吧。”
安金藏听了,倒是伤感了起来:“我将来注定要回自己的家乡的,那个地方……你可能去不了……”
正着,高延福从佣舍外走了进来,神色有些不对劲。
“啊呀,金藏君,你还在这里……”
看着高延福煞白的脸色,安金藏立刻问着:“阿福,出什么事了?”
高延福看看力士:“皇上找你呢!”
“今日白是金刚当差啊,为何找我……”力士问着,看着高延福的神色,也跟着慌了起来。
一听力士到金刚,高延福的脸更加白了:“金刚已经被抓起来了……这……杂家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传话让我把你带过去……”高延福很纠结,忽然一跺脚,“这么着,你还是跟着金藏君现在溜出宫去吧,杂家看不是什么好事!”
力士听了,却立刻摇头:“那不成,如果力士走了,皇上不就拿公公你是问了吗?力士不能连累您。如今万国俊那个恶人已经死了,力士这条命,皇上想拿去就拿去便是!”着头也不回竟然就去了集仙殿了,安金藏想要跟过去,高延福一把把他推回了佣舍,阻拦着:“金藏君,你不能跟过去!若是被皇上发现,那是很多人都会死的事情!”
安金藏虽然很紧张力士,但是他知道高延福的是对的,他自己送死就算了,如果他出现,那么当初和他“死亡”有关的所有人的都是欺君之罪了。
视线里,力士已经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
集仙殿里,所有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任何方向一眼,甚至连花圃里温泉的泉水声,都显得低迷了许多。
所有的气氛都在传达一个讯息——女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而当力士走入到集仙殿的时候,眼前的武则,忽然让他觉得很陌生。
自从他入宫以来,武则对他一直不错,尽管是有着作为皇上的威严,但是此刻,穿着金紫色华服的武则站立在集仙殿之中,长风灌入,吹着她的衣袖,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雷霆万钧。
就算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此刻的力士也已经懵了,有时候,胆怯无关生死,只是当下的直接感受。
一个侍女的怀中抱着一只狮子狗,那狗似乎也感受得到了不祥的气氛,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发出低声的呜咽。
力士默默地跪了下来,感觉连膝盖碰到地面那一刻,仿佛都能听到幻觉般的碎裂声。
站在他面前的女皇,昂首挺胸,只是垂眼看着他:“今早,金刚在花圃中遛狗,朕想起那日被你摔死的狮子狗,便上前去逗了逗这同是高昌国进贡来的可怜,这狗倒是温顺,让朕想起了件事,朕年轻是曾被冷落宫中,做过些杂事,见过之前进贡的狗,被带去阉割过,为的就是不让这些畜生在春的时候胡来……”
力士一听武则这话,已然明白了——原来,上次给狮子狗喂药去咬万国俊的事情露馅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极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朕差一点忘了,你和金刚都是李千里从岭南带回来的,莫不是你们的家人,都被万国俊杀了?”
听到武则这么的力士,撑在地上的双手蜷曲了起来,浑身开始颤抖着,即便是万国俊的死,也不能慰藉他失去亲人的悲痛,依旧如同被数万枚钢钉扎过一样,才愈合的千疮百孔瞬间又血流如注。
而这些,又岂能逃过武则的眼睛:“你们从入宫之前,就盘算好怎么利用朕的心思来除掉那万国俊了吧?你才十岁……”
力士听到这里,陡然慌了,后面的话,不他也能猜出来——她已经怀疑,他十岁的年纪无法想出这样完备的策略,她要揪出这背后的主谋。
但是,他就算死,也不能让安金藏有事。
想到这里,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话的力士,用力磕头,大声承认着:“万国俊杀了我全家,将我变成了废人,此仇不共戴,那狗确实是力士故意喂了幻药放过去咬那万国俊的,一切与他人无关!金刚胆,常劝我不要报仇,并不知此事,还请皇上开恩,放了他!”
“不知?朕问他的时候,他可是帮你掩护,含糊其辞的很!”
“那是金刚念及我与他患难出身,并非同谋!力士无以证明,唯有以死明志了!”着忽然起身撞向了最近的一个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