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入了夜,松江府衙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在江南道动乱的特殊时期,松江府衙实际上已经成为的军政中心,所有的政令军令都是从这里发出去发。
在动乱之前,叶雍乃江南道徐州司马,虽握有兵马之权,然而手中的兵马很少,甚至都不入江南卫都尉的眼。
战乱发生之后,叶雍手中的兵马便似遇风而长,短短时间内就壮大了无数倍。
送至京兆兵部的急报中称叶雍率领三千士兵与九野军对抗,最终守住了松江府。
实际上,远远不止三千人。
松江府中大概有五千士兵,至于暗地里则另有五千人,叶雍让他们隐藏在江南道各州府,或是与九野军对抗,或是助九野军一臂之力。
目的,都是为了将江南道战局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目前看来,江南道的一切尚在掌握当中。
而且,招讨司已经来到江南道了,九野军和石皋成不了什么气候,江南道战事很快就能结束了。
届时,叶家就会以江南道的守护者扬名,以英勇不屈、舍生忘死为人所称颂,这些都是叶家孤注一掷所赢得多民心民望。
这是让叶家及其一众追随着感到无比振奋的事情。
然而,叶雍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甚至还经常不自觉地皱着眉头。
“相公,是有什么不妥吗”王昑将茶奉给叶雍,关切地问道。
她满心满眼爱慕着叶雍,实在见不得他这样子,很想为他抒忧解愁。
叶雍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只是在想着江南战局如何收场。”
这些前方战士、国朝局势实在太大,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她一个内宅妇人又怎么会明白呢
王昑走至他身边,温柔地说道“相公,虽然朝中军中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想,或许换个人换个角度看去,事情或许不一样。相公能对我说说是什么事情吗”
王昑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眼界。
在闺阁的时候,在其他小姐妹还在看那个少爷公子好看的时候,她就已暗中嗤之以鼻长得好看,倘若没有足够的家世,有什么用
她看中的,不仅仅是样貌,还有才能与家世。
她想,一个女人能做到的极致位置,便是登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凤座,俯视天下女人。
叶雍是她的相公,是她选定的人,他们夫妻一体,都在竭尽所能靠近那个位置。
如今他明显遇到事情,她当然要问个清楚了。
他们是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王昑自己也心满意足,要是寻常夫妻,那如此已经是一生所求了。
然而,这离王昑所要的还差了一些。
那就是,他们夫妻没有共患难过,就缺少了一些相濡以沫的味道。
这一场动乱,对国朝、对江南道、对百姓来说是不幸,但对叶家,特别是对她王昑来说,乃是一场天大的幸运
只有在这样危难的时候,才能体现出他们夫妻生死相依的情分来,日后
就算她相公有三宫六院,这夫妻情分旁的女人也不能夺了去
见到王昑端庄的脸容眼神坚定,叶雍却有些恍惚,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这身影平时最是从容淡定的。
他的妻子王昑,此刻竟与那身影有一丝相似。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道“是关于裴定的。招讨司那边传来消息,裴定生病了,一直在帐中不出。在这样的当口,殊不寻常,我担心会有什么事情。”
朝廷的招讨司不足为虑,他唯一的忌惮也是最为在意的人,是裴定。
裴定关帐不出,莫非是有什么安排计划会不会对自己掌握江南道战局有影响
这便是叶雍脑中经常想的事情,想得多了,便出现了忧虑。
与叶家的图谋、江南大局相比,他心中那一点因郑衡而生的嫉妒,反而就变得很渺小了。
他不会让这嫉妒影响到自己的判断,甚至还最大程度地高估裴定的本事。
他太了解裴定了,知道其脸色苍白看似病弱,但实际上身体并没有那么差,偏偏就病倒了
王昑听了,笑笑道“相公不是担心,相公应该是有所想法了吧”
叶雍也笑了一下,心中因为王昑的敏锐而有一丝高兴。
果然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嫡女,是足以成为叶家宗妇的人,证明他眼光很好
他点了点头“没错,我怀疑他来了松江府,但不确定。”
“我先前听相公说在追杀裴家一个小孩儿,但那个小孩儿后来失踪了。既然如此,相公何不用这个小孩儿来试探一下那裴定”王昑笑眯眯道,双眉弯弯的。
叶雍眼睛一亮是了,那个经常跟在裴定身后的小尾巴,倒是可以拿来用一用。
他“哈哈哈”笑了起来,眸中光彩流溢,握着王昑的手道“夫人令我茅塞顿开,得妻如此,是我之幸”
在骤雨的护卫下,裴定顺利潜入了松江府衙。
他一身黑袍,脸上也用黑布罩着,只露出眼睛,几与夜色融为一体,府衙中巡守的士兵根本就没能发现他。
如同在城墙角楼一样,裴定耐心等待着,想听听这些士兵会说什么。
士兵交班换防的时候,会有短暂的交流放松时间,他瞅准的,正是这样的机会。
“唉,听说吗先前大人一直在追踪的年轻人被抓住了太好了,当初可折损了不少人手”
“就是,你们说,就那么一个面瘫的年轻人,大人为何要下严令抓他呢”
“我哪里知道,如今抓到了,就是好事。听说那面瘫的年轻人还会使唤鸟儿呢。”
暗处的裴定咬着牙,不敢让自己漏出一丝气息。,一双漂亮的凤目似乎燃烧着火焰一样。
面瘫的年轻人,使唤鸟儿
这么明显的两个特征,是小钱儿一听就知道是小钱儿
“五少,必有诈”骤雨紧急传音道,生怕裴定心急则乱。
裴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清楚了。他也想到了这就是个试探。
小钱儿不可能会被抓住了,小钱儿最是知机应变了,这是叶雍故意用来试探他的。
虽然是试探,但这些话听着总有些不对裴定略思片刻,随即神色大变。
“走”
他急促下令,然而这个字刚落,他就听到了一声声细微的“嗡”的声响。
那是弓箭上弦的声音
与此同时,火光突然亮起,照得府衙一片洞亮。
“师兄,很久不见了。”
叶雍从一排排弓箭手后走了出来,脸如冠玉长眉入鬓,左颊的小酒窝让他看起来总是温柔带笑,譬如芝兰玉树,当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