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章郡主眯着眼,似乎在回想派遣侍卫的事。
“老身的侍卫潜去了江南道,蛰伏在桐庐的流民营中,因此见到了楼宝常,却苦于反贼戒备森严,消息也是刚刚才送到老身的手中。”
对此,仪章郡主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楼宝常,的确是在桐庐被发现,也的确是在为石皋打点粮草。
只不过,发现楼宝常的,并不是她的侍卫,而是她的侄孙裴前;抓住楼宝常的,当然也不是她的侍卫,而是裴家的暗卫。
不管是查到官员和粮草的消失,还是发现抓到楼宝常,这都是裴家人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安放在她头上。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她是仪章郡主,因为叶献是当朝尚书令,因为江南道动乱尚未平,更因为至佑帝
裴家所查到的这些事情,由她说出来,才能可信;叶家的功劳、叶献的权势,也唯有她的皇族身份才能对抗;她的侄孙裴前,现在作为招讨司的耳目,还不能暴露
凡此种种,最后都归结在至佑帝身上。
倘若皇上没有那么信任叶家,倘若皇上是仁明之主哪有那么多倘若
仪章郡主所能做的,也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如今国朝够动乱的了,皇上被叶家蒙蔽得够久了,由她来揭开叶家的真面目,最为合适。
殿外,叶献盯着紧闭的紫宸殿门,神情严肃,可见心中不豫。
裴光也静立着,目光落在叶献身上,半响才开口道“叶大人,你是否有很多疑问”
叶献回过神来,不再掩饰眼中的阴鸷,冷冷道“自然。譬如本官不知道裴族长是如何请动仪章郡主的。”
“仪章郡主是我弟媳妇,请动她很难吗”裴光笑道,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仿佛仗仪章郡主之势是理所当然一般。
“至于挟持一事,叶大人莫不是忘了,松江府兵的弓箭也是对着我家小五的”
他凑近了叶献,那双漂亮的凤目清晰映出叶献的样子,似乎要望进叶献的内心。
叶献被他突然凑近吓了一跳,极力控制才不至于后退。
“裴族长的厚脸皮真是让本官自愧不如。那么,请裴族长高随本官,仪章郡主有什么证据”
裴光凤目转了转,随即用一副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叶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又不蠢。”
“你本官不与你一般见识”叶献气结,那张儒雅的面容上满是怒火。
实际上,他的心中无比冷静,不断思考着对策。
直到这个时候,裴光还在戏耍他,可见其心中有恃无恐。
也就是说,仪章郡主手中真的有证据,或许不是江南道动乱的证据,但一定是对叶家不利的证据。
此消彼长,他正是在状告裴家的时候,于叶家不利的证据,那必定是对裴家有好处的。
仪章郡主到底会对皇上说什么
叶献恨不得立刻冲进紫宸殿中,但是他不能
他只能在殿外等待着,直到皇上有召
不急,不能急,不管仪章郡主对皇上说了什么,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一定可以从其口中打探出来的。
叶献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不断回想见到裴光之后的情景。
裴光否认、指出了时间差,但辩解是那么无力,然后仪章郡主就来了。
该死他始终想不明白裴光为何如此淡定,裴家的倚仗,到底是什么
他正想凝神苦思,却觉得心中一寒,随即被裴光的眼神震住了。
他知道裴光有一双无比漂亮的凤目,上下三代的裴家人都不能及,过去两家交好的时候,他还曾笑过“羞玉名副其实,乃是当世第一美男子。”
然而,此刻那双漂亮的凤目中,却有着凛冽的杀意,如刀锋一样。
在这么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行走在寒天雪地间,寒意压抑不住地从心底生起。
裴光竟然想杀他
意识到这一点,叶献猛地后退了几步,惊骇地看着裴光。
裴光突然笑了一下,衬托得眼中的杀意越发明显“叶大人,你看,你也会害怕,那么”
他顿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眼中的杀意因此退了几分。
“那么,江南道死去的那些士兵百姓,有多害怕”
叶献愣了愣,随即感到自己被人甩了一巴掌,又怒又恨“裴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裴光冷冷道“只是想告诉叶大人,乾坤无私,叶家作的恶,迟早有报,叶大人小心最后那几年,别临老不得善终”
“你你”叶献身子都在发抖,用手指着裴光,说不出话来。
他出自松江叶家,后又是当朝尚书令,从来没有听过这等羞辱的言语,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对。
“我什么我难道不是吗叶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叶家所做的那些事,真的没有人知道你不是亲眼见到了,仪章郡主如今就在紫宸殿中呢。”
裴光表示,他年轻的时候就怼遍河东无敌手,如今把叶献说得哑口无言,自是易如反掌。
虽则怼回去了,但是裴光心中却没有什么快意,只觉得难受不已。
在言辞上击败对手,是他的熟练工种,但对付叶献这种人,嘴巴上赢了又如何呢
江南道动乱已经发生了
其实在进宫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他一定要控制好自己,哪怕想将叶献杀了,也要言笑晏晏的。
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啊
一想到叶家以江南道为熔炉,一想到那么多士兵百姓在动乱中丧生,一想到他的小孙孙裴前,他就怎么都忍不住。
他的儿孙都还在江南道平乱,叶献就迫不及待对付裴家了。
想问裴家的罪没门不,连窗都没有
裴光死死盯着叶献,那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叶献撕碎了似的。
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若不是有他二弟和弟媳,若不是有小五媳妇,怕是裴家此番要遭罪了。
这个时候,他脑中出现先前彻夜商讨对策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