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中少雨多黄土,四野苍茫缺秀色,然而其腹地绵山却殊为奇异,谷壑幽深万木青翠,奇峰迭起间云雾蒸腾,身入其中,恍然错以为到了江南诗意深山。
唐半修一身行脚僧人的打扮,穿着青灰色的僧衣带着僧帽,肩背一个土黄色的褡裢,徒步进山,绕过抱腹岩中云峰寺,进入了并无道路、常人无法行走的深山。
绵山群岩苍然,在绿树葱茏中显露的嶙峋石崖多呈灰深黛之色,此地自古是河东最理想的出世清修闭关之所,悬崖绝壁间有不少大大小小或天然或人工凿建的静室禅房,隐于幽野至今不为人知。
凡尘俗眼若非身临其地亲见,是没有办法想像这山中妙境的,这里自古是道家胜地,也是佛家净土宗修行道场,之所以声名不显,最重要的原因是此处为隐世闭关修行之所。那深山中的险峻山崖间,很多幽僻处还垂着一条条长长的铁索,锈迹斑驳已有千百年,是修士来往攀登、出入洞天静室时所遗留。
这里有很多宫观庙堂,规模都不大,位置十分隐蔽,也从不对香客游人显示,掩藏在悬崖岩腹中精雅绝伦。近年来绵山外围一带有些古代遗存被发现,文化部门也在进行整理与保护工作,但崇山峻岭中还有大片根本无法进行考察与开发的区域。
唐半修翻山越岭、翻崖过涧,沿途还借助隐蔽的铁索攀援。这些铁索有的已有千年历史,掩于灌木杂花中,不是知情者根本找不到,若换成一般的铁链,恐怕早已腐朽,奇异的是它们千年来却仍然完好,只是表面锈迹斑驳。
唐半修一路经过很多隐于山岩间或保存完好或早已倾颓的石龛静室、古寺道观,这些地方如今皆已废弃无人,远望对面绝壁,终于看见两株古树展枝如相抱之势,无冲派的秘密内堂入口就在那里。
此处人迹难至,若无一身绝技很难孤身闯入,唐半修身受重伤逃离璇玑峰,当时并没有立刻离开大巴山,而是在深山中选择一处灵气充盈所在静养调伤。他伤的太重了,根本无法恢复,只能调治好表面上所受的外伤,强行压制内伤能够上路,这才乔装打扮奔赴无冲派的秘密内堂。
他翻山越岭的身形依然轻健敏捷,可此刻掩饰不住流露出疲倦之色,以他平时的身手与功力,来到这里本不必借助山中那些暗藏的铁索,可今天必须这么上山了。他没有立刻穿过深谷到对面崖上的秘密内堂去,而是就近择一静室调息。表面上他不想露出任何破绽,让人看出他身受重伤一身秘法几乎废尽。
看无冲派的秘密内堂所在,就知道这里不可能是与外界往来的场所,无冲派的创派祖师显化真人本是一位出世清修的道士,在世间云游时传授弟子杨公秘法,并结合自己于天地山川间的感悟,留下了无冲派这一线传承。
自明代中叶,无冲派将内堂迁到了山西灵石,而绵山中这一处秘密洞天是派中高手闭关清修之地,江湖同道极少知晓。到了民国时,唐朝尚之父唐有方为了开拓基业、世间经营往来方便,又将无冲派的根本道场包括内堂都迁到了南京郊外,长江以北的下关一带。
想当年七大派围剿无冲,就发生在金陵江北。
当时唐朝和与唐朝尚兄弟只有三岁,他们不在家,被父亲派人送往秘密内堂了。唐有方当时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九星派召集叠嶂、寻峦、松鹤谷、鸣翠泉、形法、卧牛等六派欲对无冲派不利。
唐有方并不清楚具体的事态,更不知道刘黎持量天尺暗中找到九星派商议此事,并要求九星派一定要传话让寻峦派掌门陆文行表态。
为了以防万一,唐有方把两个儿子送走了,名义上却不是为了避祸,只说是去拜祭祖师。无冲派的核心弟子,得传本门最高深秘法,都要在祖师显化真人真身坐像前拜祭,但基本上都是在成年修炼有成时,小孩子怎么可能进得了绵山秘密内堂?
但唐有方就是把自己三岁的儿子送去了。反正他的儿子定将自幼修习无冲秘法,若无意外迟早也要去拜祭。
唐朝和与唐朝尚是被两名高手背进绵山的,他们都是唐家世代的心腹仆从,一人叫唐全道,另一人叫凌登行,唐全道就是唐半修之父。
恰在此时发生了七大派围剿无冲之事,刘黎带着弟子朱涌杰在最后关头也现身了,无冲派被一网打尽,年幼的唐氏兄弟因此行躲过一劫。凌登行后来于乱世中身亡,唐氏兄弟跟随唐全道辗转至台湾,最后选择在美国落脚,用数十年之功经营了朝和集团这个庞大的组织。
如今世事沧桑轮回,唐氏兄弟先后殒命,而身负重伤的唐半修拼尽最后的余力,又回到了绵山深处。
当他穿过两山之间的峡谷,沿嶙峋山岩中隐蔽的小道走到那两株枝叶合抱的千年古树间时,有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前方,低喝一声:“诸法如幻!”
唐半修冷冷答道:“无冲化煞!”
那人赶紧躬身行礼道:“总教练,你终于回来了!二老板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安先生和他的手下三天前就来这里了,我与无实一直在担心您,您没事就好!”
唐半修眉心一锁:“哦,安佐杰已经来了?他带了多少人,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又对你们说了些什么?……唉!二老板此去本就没打算回来,与刘黎同归于尽,也算是他完成大愿。……随我进去吧,无实在哪里?”
那人答道:“无实在祖师殿,我与他轮流把守这入口门户,一直在等待您来,现在总算放心了,安先生也在等您。”
唐半修是无冲派的内堂总管身份,负责组织的行动指挥之外,他私人还训练了八名死士,类似弟子又类似仆从的身份,其中六人已命丧璇玑峰。
剩下的这两人是他最信任的也是修为最高的一对兄弟,名叫凌无实与凌无虚,被派来驻守秘密内堂做接应。
他们并不是亲兄弟,只是唐半修认养的一对孤儿,名字是唐朝和起的,之所以姓凌是为了记念当年的凌登行。他们自幼修习秘法、枪法还有武功,以前是唐半修本人的贴身随从、最信任的心腹,所以这次行动才会被派到这里来。
听说安佐杰几天前就已经到了,只允许无冲派内部高层进入的秘密内堂,安佐杰竟然将十几名手下都带进来了,唐半修不禁怒意升腾。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当日安佐杰定是带着手下临阵脱逃,却躲到了这里。
无论是按无冲派的门规还是朝和集团的组织纪律,安佐杰这种做法都应该被清理掉,而此时唐半修却只能不动声色,心中盘算该如何应对。
如今无冲派精锐尽失,他也深受重伤,就凭凌无虚与凌无实这两名手下,根本不是安佐杰的对手。唐朝尚有秘令让他杀了安佐杰,并将无冲派掌门信物正式传于阁主,他必须要完成啊。
凌氏兄弟并不知道唐朝尚的秘令,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入第三人之耳,安佐杰带着无冲派最后一批精锐弟子突然来到秘密内堂,他们也很惊讶。安佐杰则解释自己奉唐朝尚的秘令下山,为无冲派保留最后的传承力量,结果他却在璇玑峰下遭遇伏击,一番苦战方才脱身,为掩护行踪,用了好几天才绕道来到此地。
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风闻,唐朝尚不幸与刘黎同归于尽,随他一同前去的高手也都不幸殒命,只有唐半修带伤逃走,如今下落不明。
假如在知情者面前,安佐杰的谎撒的不算高明,但如今唐朝尚等人已死无对证,谁敢说二老板没有下此命令呢?唐朝尚命令安佐杰下山设伏时,唐半修并不在旁边,是否还有秘密交待,如今安佐杰自己怎么说就怎么是了,除非唐半修敢跟他公然翻脸。
无冲派自古的秘密内堂,原本只有唐氏兄弟、唐半修、吴玉翀、安佐杰这么几个人知道,唐半修事先派了两名手下来,而安佐杰则又带了十几号人来,这个自古清修之地,还从来没这么杂乱过,杂乱中隐藏着阴谋凶险。
无冲派真正主事的内堂,从明代中叶起早已迁出了绵山,但自古以来的规矩,历代掌门的传承仪式所在、接过传承信物的地点,必须是这里。唐朝和与唐朝尚在海外建立组织,以无冲派隐秘传承为核心,先后主事也相当于掌门的地位,但他们却没有自称掌门,在组织中众人称呼他们为大老板与二老板。
按唐朝尚的想法,吴玉翀应当在此地尊照门规仪式成为下一代无冲派掌门,完成传承的正式回归。无冲派的传承信物是一支大约五寸高的带柄金铃,名叫无冲铃,当年金陵郊外的大战后已经失踪。后来唐氏兄弟按照秘密内堂中存留的图谱典籍记载,又打造炼化了一模一样的一件。
新打造的无冲铃,虽然凝聚了唐氏兄弟多年的心血与神念淬炼之功,但比起无冲祖师显化真人的遗物,神妙之处还差的很远,只是一种替代象征而已,其威力恐怕还不如秘密内堂中保留的其他几件法器,比如不久前在璇玑峰上损毁的一对银龙软剑。
秘密内堂祖师殿中保留了显化真人的遗蜕真身,还有历代门中传承谱系典籍,若干重要的秘法器物,这里应该是最为隐蔽与安全的场所。安佐杰对无冲派的传承不感兴趣,但在如今这个特别的时机,他必须控制无冲派的传承象征,才能够名正言顺的掌握朝和集团这个外围,否则只怕内部高层不服。
安佐杰若得势之后再经过一番清洗,哪怕最终把无冲派的名义一脚踢开也无所谓,而唐朝尚率领的组织精锐被一网打尽,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帮了安佐杰一个大忙。但他此刻仍然显得很谨慎,毕竟唐半修生死未知,而那位神秘的阁主还没有出现。
唐半修随着凌无虚走进山崖中,两株古树后竟是嵌在岩腹里的一座古祠,分不清究竟是佛寺还是道观,因为左右供奉的分别是神像和菩萨,真人等身大小。这祠堂也就和普通的一间厅堂差不多大,正中却无神坛供奉,而是一面山屏。
此山屏应是天然形成,却经过巧妙的人工凿建,凝炼绵山悠深的灵枢之气,假如在崖外以高人的神识查探,因此山屏的存在,山势地气浑然一体,根本发现不了有这么一个地方。除非攀到高处钻入树后藤萝掩映间,亲眼看见才能查觉。
绕过山屏,后面是山中的一条甬道,天然的岩石裂隙形成的空洞,又经过了人工的凿建,入口很窄往深处渐行渐宽,空气仿佛是流通的,温度和湿度都非常合适,而通道两侧还凿建有小型石室,是历代高人的闭关之所。
再往前走是人工修建的一道牌楼,象征着山中门户,牌楼后就是这个山腹岩洞最宽敞的地方,也就是祖师殿。
祖师殿正中有一七尺高青玉坛,台上端坐着无冲派祖师显化真人的真身遗蜕彩塑造像。虽是千年遗蜕,但这位真人眼帘微闭似神气开阖,身如灵枢宛然运转山外绵绵天地气息。
桀骜不驯的唐半修走到这里也不禁肃然起敬,未至牌楼就已经端正身形整理僧袍,准备入殿中跪拜了。
就在这时有一行人从青玉坛左右两侧快步走了出来,以安佐杰为首迎到牌楼前,做了一个让唐半修目瞪口呆的动作。
只见他们很整齐的扑通跪倒在唐半修面前,一律头披白麻帽、袖戴黑纱,脸上满是哀戚之色。安佐杰跪在牌楼下泪流满面道:“总教练,您终于回来了,是我无冲派不幸中的万幸啊!我这几日在后山设灵堂祭奠二老板与殉难的同门,也一直在向祖师祈福,希望您能平安归来。璇玑峰一战,安佐杰奉命离去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在此向您请罪了!”
虽然已听说安佐杰在山中设灵堂祭奠二老板,但亲眼见到他如此举止,唐半修还是大吃一惊。安佐杰这个洋鬼子啥时候学会玩这套了,披麻带孝,还列队跪迎请罪?
唐半修真想挥手格杀安佐杰,可此时他感到一阵虚弱无力,神念大损连全身内劲都很难凝聚,能强压伤势坚持着来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此刻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连心中的那一分杀意都小心的收敛起不能让安佐杰查觉,同时也觉得眼前发黑腿有些发软。
凌无虚与凌无实已经是跟随唐半修多年的心腹下手,两人也是高手啊,虽不敢用神识放肆窥探,但也感觉到唐半修的周身神气有些不对劲,完全不似总教练平日那桀骜不驯的阴森锋芒,收敛的似有似无。
他俩刚觉得有一丝诧异,唐半修已经借势跪倒在地,掩饰的非常巧妙。
安佐杰等人列队跪在牌楼下,而在他们身后,唐半修迎面正对的位置,就是显化祖师的真身祭坛,唐半修站着也不合适。他本来就打算跪拜的,于是就像没有听见安佐杰的话,端端正正地朝着祖师法座跪拜,凌无实与凌无虚也一左一右赶紧在他身后跪下。
恭恭敬敬跪拜祖师已毕,唐半修这才站起身来道:“二老板此生之大愿,我们都是清楚的,不幸殒命确实令人感伤,但与刘黎同去求仁得仁,想来也心中无遗了。我无冲派一直隐秘传承,今日元气大伤,幸得诸位安然无恙,将来都是重整组织的栋梁啊。”
他说话时没有看安佐杰一眼,神色冷峻,眼中却充满哀伤。安佐杰就势站了起来道:“总教练,我奉二老板之命提前离开璇玑峰来此驻守秘密内堂,就是为了给无冲派留下传承血脉。如今二老板已不在,诸事还需要您来住持大局啊,我等何去何从,当以总教练马首是瞻。”
听他的意思,是要集合无冲派的残余分子奉唐半修为掌门,时间地点倒也正好合适,就在这秘密内堂的祖师殿中举行正式仪式就可以了,而如今确实也只有唐半修的身份最合适。
唐半修一摆手,仍朝跪在地上的众人道:“你们也起来吧!”这才对安佐杰说:“众同门在璇玑峰殊死一战,我也是侥幸逃生,你却安然无恙而去,实在令人意外啊。你有二老板的秘令,能保全这些门中精锐,是大功一件,而对你、对无冲派,我也有秘令在身。”
安佐杰的神色有些惊疑不定,语气异常恭谨小心:“哦,总教练有何指示?”
唐半修冷冷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后院灵堂祭二老板,我远道而来还需要休息一夜,才能够恢复形神。”他在安佐杰面前仍然将架子端的十足,完全就是平日的风格,丝毫没有因为神功废尽而露怯,不明底细谁也不敢小看他。
此山腹中另有洞天,穿过祖师殿,后面是一条隐蔽的弯曲甬道,前走不远黑暗中却豁然开朗,竟然走进了山中的一个“庭院”,四面高崖树木森森,环绕着一片有足球场大小的谷底,谷中花草葱茏,崖上山泉还汇流成一眼碧水清潭,此处就是他们所说的后院。
在碧水清潭旁边依山崖还建有几间房舍,唐朝尚的灵堂就设在这里,这天拜祭完唐朝尚,唐半修又择一静窒休息一夜。第二天才把安佐杰叫到秘室中,两人之间有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
谈话的气氛显得很坦诚,而且是越聊越坦诚。在唐朝尚搏命一击之后,已经露出穷途末路衰亡之兆的朝和集团,如今这两位硕果仅存的高层人士,也不得不精诚团结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唐半修首先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责问之意,直言不讳的表达了对安佐杰临阵脱逃的质疑与呵斥,安佐杰则连声解释自己确实是奉了二老板的秘令,而唐半修并没有再追责,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已死无对证,这一页就算揭过了。
安佐杰看上去出了一头冷汗,最终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接下来安佐杰提出了对无冲派以及朝和集团未来发展的建议。他非常坦诚的说自己对二老板不惜一切代价要报仇的做法很不赞成,如今的无冲派已没有力量也不应该再继续与江湖风门为敌,当务之急是两件事。
第一是唐半修正式继任无冲派掌门,然后以此身份尽快赶回美国,收拢与聚合残余力量,并且隐秘行事,对外不要再暴露无冲派的任何行迹。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整合朝和集团这个外围组织,使它成为一个现代的商业集团,同时秘密发展地下组织网络,尽量淡化无冲派的痕迹,这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利益所在。
唐半修深以为然,连声夸赞安佐杰确实是人才啊,却语气一转道:“我已老朽,大老板与二老板先后而去,如今半修也意志消沉。安德森,朝和集团的将来就要靠你了,至于无冲派传承,也须你辅佐阁主啊。”
安佐杰略带诧异地问道:“阁主?”
唐半修:“你不会一无所闻,她是大老板与二老板的密传弟子,也是无冲派秘法的衣钵传人,如今修为境界已远在你我之上,二老板之所以会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一来是机会难得,二来也是因为有阁主这位传人可继承无冲派衣钵。”
安佐杰手扶案探过身子道:“我有一丝风闻,但这位阁主身份神秘,连我都从未见过。”
唐半修淡然道:“她就快来了,二老板给我的秘令,就是在此地举行无冲派当代掌门的即位仪式,让她在祖师座前正式接过无冲化煞金铃。待阁主完成无冲派传承回归之后,你方才说的计划是当前上策,她所代表的是无冲派秘法传承,而朝和集团这个组织将何去何从,就在于你了。
阁主神通广大、手段高超,已经乔装接近梅兰德博取他的信任,自有办法将他悄然拿下,谋夺量天尺逼问地师心盘,那地气宗师传承也将落于她手,她的身份越神秘对你我就越有利。
那梅兰德也是你的心腹大患,就算你有心潜回美国躲避,不再与风门各派起纷争,你认为梅兰德会放过你吗?
不要报息事宁人的幻想,自从五派共悬花红之日起,梅兰德与你就是不死不休之局,如今刘黎与二老板同归于尽,他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的,这一生都将会成不散之阴魂,除非把他解决掉,否则你的任何计划都实现不了。
而如今只有阁主能完成这个任务,所以你要尽全力配合她、支持她,这也是在保护你自己的安危……”
安佐杰越听越感兴趣,越听越入神,身子也凑的越来越近,很关切地问道:“原来二老板给总教练、阁主和我们三人都留有秘令,无冲金铃您也带来了?”
唐半修从僧袍中取出一支带柄金铃,用左手递过去道:“这便是无冲派的传承信物,你仔细看看,将来的一切,都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说话时做语重心长状,并伸出右手像一位长者般轻拍安佐杰的肩头。
安佐杰伸手欲接,恰在此时金铃轻轻一响,这响声荡漾而开无形中却含着犀利的冲击力突然爆发,侵入元神能让人立时晕厥不起,更别提有任何反应动作。
这是唐半修凝聚残余的神念之力发动的猝然一击,选择了这样一个令人无法防范的时机。
铃声荡漾,却莫名伴随着景物的改变,密室中光线一暗,四面墙壁恍惚变成了黑夜中树影丛丛的山野,安佐杰的身形不见了。
唐半修的右手似乎拍中了安佐杰的肩膀,又似乎是拍空了,只是拍在了一股凝成实质的力量上,周围被幻法笼罩,他的全身也被这力量束缚,动弹不得甚至呼吸不了。
这是幻法大阵,安佐杰暗中蓄势已久此刻突然发动,并运转神念之力制住了唐半修,秘室中的灯光也灭了,幻法随之消失,只有黑暗中一坐一立的两条身影。
唐半修坐在原地一手持无冲铃,另一手抬在空中,就像一尊奇异的雕塑,而安佐杰已经站了起来。
“你想杀了我?!”黑暗中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都沉默了。
又过了片刻,还是唐半修首先开口,他的呼吸在艰难中尽量显得平定:“安佐杰,你怎么敢?”
安佐杰缓缓答道:“总教练,若是平日我自然不敢,就算你身受重伤,只要二老板还在,我也不会这么做。”
唐半修的说话声有些喘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安佐杰:“你化妆成一位僧人而来,还把皮肤用特殊的颜料涂黑,就是不想让人看清你的血色,若说是乔装行路需要倒也合理,但你休息一夜之后仍然乔装就说不过去了。二老板丧生璇玑峰,只回来了你一个人,若说毫发无伤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在犹豫猜测,你究竟还剩下几成内力?
我记得印像中你从没戴过戒指,如今穿上僧袍右手居然戴着一枚戒指,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没想到无冲派的第一格杀高手唐半修,竟然沦落到戒指中藏毒针杀人的地步,看来你的功力是废的差不多了,可怜啊可怜。你也清楚我这样的高手怎么可能被一支毒针取命,所以又用无冲铃偷袭,让我不能及时运转神念阻挡毒性绵延。
唐半修,你计算的很精啊,早想杀我是吧?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动手,是你逼我的。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你已经没有机会了,至于阁主,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让她完成二老板以及总教练您的遗愿,替我解决梅兰德,除掉最大的遗患……”
安佐杰的语气略带得意,声音听在耳中却越来越冷、越来越远,唐半修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冷,想说话却连喉结都无法蠕动,这世上的一切都渐渐变得很遥远。
“唐半修,你这一生都像那两个老不死的影子,老不死的终于死了,你这个影子也该随着他们去了。”这是唐半修在这个世界上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
这天后半夜,有恸哭声从无冲派秘密后堂的后院洞天中传出,安佐杰走出秘室,流泪召集门下弟子,告诉他们总教练唐半修在璇玑峰突围时身受重伤,全凭一股坚韧的毅力强压伤势赶至此地,传达唐朝尚的遗命之后终于伤势发作,不治而去。
安佐杰说话时手持一支金铃,正是无冲派的传承信物,他如实转达了唐朝尚的遗命,将在此地等候阁主的到来,率无冲派剩余弟子奉阁主为正式掌门,并向不知情者介绍了神秘阁主的来历。
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他杀了唐半修却秘而不宣,在手下面前仍然尊从唐朝尚的密令,就像真的要完成唐半修未完的使命。将唐半修的遗体换装收殓,就停放在唐朝尚的灵堂中,暂时并未处置安葬,等待阁主到来。
灵堂中又加了唐半修的牌位,无冲金铃就供在香案前,安佐杰率众人洒泪拜祭。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仍是那间秘室,朴姬政与安佐杰正在密商,此刻没有第三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朴姬政有些疑惑的说:“安德森,如今唐半修已死,顺势除掉凌家兄弟很容易,我们在此地设伏等待阁主上门,掌握组织的一切阻碍就都解决了,也可以说与无冲派彻底脱离了关系,但听你的命令,难道真的要……”
安佐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是的,我说的是真的,就是要执行唐朝尚的遗命,让阁主正式就任无冲派掌门,等待她拿下梅兰德夺量天尺逼问地师心盘,若不成功我们没有损失,借梅兰德之手除掉她,若能成功的话正合我意,就算我想退避,梅兰德也不会放过我的。
再说那地气宗师传承可不仅仅是一个象征名号,历代地师所继承之物,对你我而言是怎样一笔难得的财富与宝藏,难道你不感兴趣吗?
阁主若能得手,无非为我们做嫁衣,我忌惮唐半修却并不忌惮这个神秘阁主,秘法修为再高也不过是孤家寡人。
我的目的是拥有组织的一切而不是无冲派,两位老不死的错就错在将传人的身份弄的太神秘了,如今的组织中还有谁知道她?等到那一天,她将是一个从来都没存在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