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锋和薛洗颜很快发现,他们所居住的馆舍遭到了监视。
然而薛洗颜能帮助吴锋组建间谍营,对于自然有一套误导蒙蔽对方的反侦察办法。厉钧派出的人手那点伎俩,对于薛洗颜实在不够看。
王宫,一座密室内。
吴锋、薛洗颜与一名中年人相对而坐。
这中年人身穿以各色宝石装饰的狼皮袍,头戴金镶玉抹额,腰挂七星宝刀,赫然正是金帐王庭的大汗王。
比起接见吴锋和薛洗颜时,他目光显得精亮了许多,但气息还是有些虚浮。
卫队长穆图尔华利侍卫在侧。
大汗王见两人就座,向两人欠身行礼。
吴锋微微一笑,起身回礼:“尊敬的可汗,我们一直在等今天。”
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大汗王派穆图尔华利通知他们,要求秘密会面。
大汗王的确是个无能之辈,但无能之辈不代表纯粹的废物。一个人在低一些的位置上能将事情做得很好,在高位却会显得庸碌无能。
这位看起来酒色过度的大汗王的确能力不足以掌控王庭,才会让无铭坐大,穆尼和拓跋玉也对他缺乏恭敬。但他仍然会有自己的算盘,使用各种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能对无铭进行猜疑和掣肘,便证明大汗王的能力在中人以上,然而只是中人以上的才能,的确不足以统领金帐王庭这样人口达三四百万的大势力。
大汗王长笑起来:“本王也一直在等你们。”
吴锋道:“那么,吴某人亦再次重申,我们愿意向大汗王效忠,并相信这样对草海五峰最为有利。”
大汗王并不是傻子,自然能领会吴锋的意思,微笑道:“本王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对于漠南的实际控制毫无野心。”
吴锋知道他没有撒谎。如果大汗王真是的权力**强烈而且富于手腕的人,便不会让无铭得到坐大的机会。无铭之所以势力膨胀到失控,一是当年大汗王需要无铭来对抗老国相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是大汗王本身有着失察之处,对无铭缺乏警惕所致。
有美貌的侍女送上酒菜,便退出密室。这次,汗王没有让美女在背后给他按摩。
酒过三巡之后。双方都有些面红耳热,一番寒暄下来,亦到了谈正事的最好时机。
吴锋便道:“拓跋玉已经找过我们。”
大汗王正在劝菜,听得此言,陡然一凛。
他并没有一下子就想明其中关窍的智力。当然误以为拓跋玉是代表无铭来找吴锋的。
大汗王面色凝重道:“两位既然到这里来,想必是拒绝了他罢。”
吴锋悠然笑起来:“不,我们同意了。因为拓跋玉是代表他的兄长拓跋漠过来的。”
大汗王骤惊:“这……拓跋玉竟然是拓跋漠安插在无铭身边的卧底?当真没想到。”
吴锋点头。
大汗王叹息一声:“无铭已经上书逼宫,要求本王册封他为左贤王。”
左右贤王本来是左帐王庭和右帐王庭可汗的别称,左贤王又高于右贤王。但左帐王庭被芦名教控制,右帐王庭则被净土宗侵蚀,都已经从金帐王庭独立出来。这两个位置也都成为了虚衔,而且悬空数百年。
册封为左贤王,可以比作中土的九锡之礼。在中土加九锡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中等国家对大国名义上臣从。大国以九锡之礼安抚对方,另一种则是篡位的前兆;也有例外,但极少。
无铭的心思,已是路人皆知了。
薛洗颜抿了一口酒,道:“那么大汗王可有意与拓跋漠合作?”
大汗王轻轻咬着干涩的嘴唇。
当年他将无铭从草野中找出来对抗国相,对于无铭乃是再造之恩,无铭却仍然心生篡夺之念。这令他感到恐惧,害怕前门拒狼,后门招虎。
拓跋漠手握兵权,可不是当年的无铭可比。
吴锋早猜到大汗王会犹豫。
因为他本来就不打算请大汗王与拓跋漠合作。
“既然如此。”吴锋露出玩味的笑容:“可汗何不与拓跋玉合作?”
大汗王耸然一惊:“这有何不同?”
“当然有。”吴锋道:“拓跋玉是妾侍所生。小时候曾经被兄长虐待过。我初到王都,便能从王都外老人口中打探到此事,大汗不可能不知。”
大汗王点头,正是因此。拓跋玉投靠无铭才显得可信,他才没想到拓跋玉是拓跋漠派到无铭身边的卧底。
“那么,拓跋漠有可能聪明到小时候就假装虐待弟弟来为以后争权布局?甚至他小时候就猜到以后会有个叫无铭的家伙手握重权?”吴锋又问道。
大汗王为之一窒,随即恍然大悟:“拓跋兄弟之间必然有隔阂。”
“不错。做兄长的,总是不把自己对弟弟的不好当一回事,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然而做弟弟的又怎可能不暗中怀恨?我与拓跋玉交谈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点。”
“吴锋当家请为我画策。”大汗王的神色已经变得极为恭敬,深知这少年的智术实在远在自己之上。
吴锋叩了叩桌面:“很简单,既然担心权臣,何不布局将三大权臣一网打尽?”
这也是最有利于五峰的做法,穆尼的父亲当年权势熏天,倘若穆尼取代了无铭,只可能是无铭第二。至于拓跋漠,亦是野心勃勃之辈。
没有吴锋和薛洗颜的草海五峰,面对王庭的大军可以说不堪一击,哪怕对面没有云水依这样的强力谋士。
大汗王听得此言,身躯一震。
他自然是极为想除掉无铭,但却也不放心另外两大权臣。
但一次性把三个权臣都干掉,他也感觉实在太过惊人。
“三大权臣皆被消灭的话,王庭内政必然陷入混乱,各部也可能因为不满而反叛……”大汗王以手扶额,犹疑道。
“并非都要自己动手,可以借刀杀人。”吴锋露出诡秘的笑:“此后拓跋玉可以成为第一权臣,但他并不是野心极大的人,而且影响力亦不够。大汗王也可以借着这个权力交接的空隙,扩大自己的掌控力,令拓跋玉绝不会有膨胀到失去控制的可能。”
听到这里,大汗王眼中隐隐露出心动神色。
吴锋又侃侃道:“至于各部,最危险的当然是室韦七部。但室韦七部新近参与攻灭库莫奚部的萧逸丘原之战,失信于铁勒部等许多与库莫奚部结盟的部落,名声大跌,短期内又无法消化新获得的人口,翻不起什么风浪;待他们缓过气来时,大汗王已经将政局稳定下来了。余者实不足道。”
薛洗颜亦道:“可汗陛下,能否做名副其实的汗王,再也不用看权臣的脸色,在此一举。我们相信汗王的实力,要远在权臣们想象之上,这些年也该积累了不少底牌。韬光养晦如果不能带来翻盘的话,又有何意义?”
她的眼神陡然明亮如星,话语带着难以言说的煽动力:“汗王是长生天之子,体内流着王者之血,理应真真正正地君临茫茫草原!请汗王鼓起全部的勇气,以手中刀剑,涤荡一切枷锁与污浊,令欺君犯上的枭臣,尽数在汗王的怒火下化作灰烬!”
大汗王感觉到一团火在心中灼起。
他最恨的就是别人不把他当一回事。
然而无论是无铭,还是穆尼与拓跋漠,都未曾将他当一回事。他这个汗王,对于权臣们就好像空气一般。
薛洗颜的话成功激起了他心头积压的愤火。
是啊,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汗王。
他喜欢喝酒,喜欢玩女人,害怕麻烦。但他也希望将政事完全握在手中。
他想要的权臣是为他处理各种杂事,让他安心喝酒玩女人,同时又忠心耿耿,大局关键之处都交给他来敲定。
这样的确很理想化。但现在汗王相信,只要能除掉无铭、穆尼和拓跋漠,建立新的王庭秩序,他就能掌控一切,而新的权臣也只能成为他想要的人!
王庭卫队长穆图尔华利亦在一边道:“可汗陛下,他们说得有道理。您是苍狼神的后裔,是长生天选中的草原之主,不应受制于权臣。”
大汗王嘴唇翕动。
缓了缓,他才道:“无铭该是看准了我不可能与拓跋漠或穆尼中的任何一人亲密无间地合作,才如此肆无忌惮。”
“正因为如此,吴锋当家的计谋才具备很高的可行性。”
“本王被他们压制这么多年,他们大约真的已经当我是个傻子。不管无铭或者穆尼、拓跋漠,任何一人只要完全掌控局面,篡位之后,都没有我的活路。这是草原上的规则,不比你们中土,难道本王还看不明白么?”
“只是……现在的关键就在拓跋玉身上了,他到底肯不肯背叛他的兄长?”
吴锋大笑起来:“可汗可以放心。拓跋玉那边,由我们来解决。他之所以不肯真正投靠无铭,是因为无铭身边有厉钧,有风家,之前还有个云水依,就算篡位成功,也未必能保证他的利益。”
“同样地,拓跋漠假装与拓跋玉关系不睦这么多年,身边也该有一个亲信班子。拓跋玉又怎能完全信任自己的兄长?”
吴锋眼神陡然凝重:“而汗王陛下能给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权臣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