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虽说是仿造的雷明顿猎枪,但用的钢材是优质的高碳钢,切断这柄猎枪的枪管并不比切断同等粗细的钢筋容易。猎枪为恺撒争取了零点几秒的机会,他右手的狄克推多悄无声息地斩出。
阿萨辛刺客的暗杀刀!
对方既然是用刀的好手,必然能够感觉到自己刚刚击溃了恺撒的一柄武器,那么顺势进攻是理所当然的事。
恺撒就是希望这种“理所当然”发生,在对方蓄力斩出第二刀之前,恺撒暗藏在手腕后的狄克推多就会给他致命一击。黑暗是暗杀刀最好的掩护!
但狄克推多的刀锋狠狠地斩中了金属,那是日本刀靠近刀镡的部分。一根长长的刀条,前半截是开刃的,后半截通常只是研磨,因为不开刃,所以不存在崩口的危险。对方竟然完全料中了恺撒的刀技。
恺撒翻腕撤刀高速地后退,同时以左手那柄只剩半截枪管的猎枪向正前方射击。明亮的枪火一瞬间照亮了前方的黑幕,但对方的人影已经消失了。鹿弹的几十枚铅丸全都打在雪佛兰跑车的前机盖上,这种打猎用的子弹果然暴力,一枪下去前机盖居然塌了,气缸都被打裂了,燃油外泄,几秒钟后火焰包围了整辆车。开车的少年惊恐地撞开车门逃出驾驶室,周围那些手持猎枪的少年都端着猎枪等待,看来在这场刀战结束前他们还不会加入战局。
这么也好,恺撒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那个危险的刀客身上。
恺撒的手指扫过枪管的断面,断口异常平滑,像是被激光切割机切断的,可以想象对方的刀速。他扔掉断枪,调整呼吸集中精神聆听,不敢有丝毫松懈。那人用的是最简洁也最有效的杀手刀,这种时候犯一点错误就会完蛋。
雪佛兰跑车还在熊熊燃烧,但是一片黑暗中只有那么一个光源,光与暗的区分太强烈,根本就很难视物。太多人在场也阻碍了恺撒分辨那个刀手的心跳,对方就在身边,但是恺撒看不见他。
凄厉的黑色弧线骤然出现在路明非背后,那个刀手竟然移动到了路明非背后,长刀扫向路明非的后颈!他的刀是黑色的,不会反射火光,整个人又罩在黑衣中,路明非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但在“镰鼬”的领域内,这种藏形的花招还是没用的,对方挥斩的速度越快,刀刃上的空气激波也越清晰。
恺撒飞驰一步,抓住路明非的衣领把他扯翻在地,狄克推多迎上了黑刀的刀锋。两刀相割,火光四溅轰然巨响,双方都被震退。谁也没有浪费时间,起身就立刻扑上。恺撒脱下夹克搭在小臂上,转为反手持刀,把刀刃藏在夹克里。这是二战前的波兰轻骑兵用过的军用刀术,他们把马刀藏在军用披风里,在和敌人闪身而过的瞬间挥舞披风攻击,令人无法猜中他们的刀在哪里。他贴着那个黑影高速移动,舞动着皮夹克,夹克上的银链子发出哗哗的响声迷惑对方的听觉,真正的攻击却悄无声息。
对方居然很熟悉这套古老的刀术,换用了笼罩范围很大的左右斩法,仗着刀长的优势压制了恺撒的进手刀。
双方的速度相当力量也接近,现在是在比拼连续斩击的刀术组合。谁也看不清对方挥刀的路线,只能用直觉来判断。区区十几秒钟里他们交换了几十次斩击。
这样高速高密度的挥刀,任何一个小错误都是致命的。但双方都完美无缺地运用了刀术组合,就像配合了十年的芭蕾舞演员,踩着刀锋跳一场双人舞。
骑兵刀的最后一刀,最后一刀通常也是最强的一刀。恺撒一跃而起,在空中快速地砍出三刀,他的弹跳非常有力,居然从对方头顶一跃而过。落下时恰好转为看着对手的后背,这就是恺撒一直等待的时机,波兰骑兵刀术中的“过鞍斩切”,这招原本是用来炫技的,在马鞍上站起来,跳到对方骑兵的背后一刀切下,难度极高不说,还得考虑战马的速度,一不小心就会掉下马背被战马践踏。但恺撒改造了“过鞍斩切”,把它用在平地上,空中的三刀斩切其实都是虚的,最危险的一刀来自背后。
对手已经来不及转身了,他看不见恺撒,也就无法挥刀防御正后方的攻击,而且把刀置于背后他必然处于反手的不利状态下,关节角度会令他无法发力。
他根本没有挪动身体,长刀翻转从肩头闪过,斜置于后背,左手反手捏住刀背。
最基本的中国剑术,“苏秦负剑”。他一直在用凶狠的日本刀术,此刻却忽然用了这招中国剑术来应对恺撒的过鞍斩切。两柄刀刮出耀眼的火花,苏秦负剑完美地格住了过鞍斩切。
这是千钧一发的变局,又像是演练了几千遍的配合。两个人在生死边界各走了一圈,最终没能分出胜负。暴走族少年们看得呆了。
对手撤刀,猛地扑向路明非。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拽着衣领扔向那座大理石面的柜台,这一次恺撒没有救他,而是飞起一脚把一个钢质垃圾桶踢向暴走族最集中的地方。
接下来这两个人都从柜台上方越过,一左一右地夹紧了路明非。
“有必要打到这个时候么?认出了我就停手好不好?”楚子航大吼。
“妈的我怎么敢确定是你?我又看不清楚!如果是个跟你师出同门的日本刀,我一停手脖子就给砍断了!”恺撒大吼。
“内部矛盾等我们逃出去再解决!一致对外!一致对外啊!”路明非也大吼。
几轮攻守之后双方就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了,在不能视物的情况下连斩那么多刀却没有任何一方受伤,不是因为棋逢对手,而是因为反复演练过。楚子航是卡塞尔学院本科部的刀术第一,恺撒则力求在对手最强的科目上战胜对方,双方都以对方为假想敌研习近身战。恺撒唯一一次胜过楚子航就是用这招过鞍斩切,而楚子航苦想了一个月想到用最基本的中国剑术来应对。这没在任何刀术教程中出现过,所以不可能认错。
大家都死里逃生本来是好事,但根本来不及寒暄拥抱……他们听见了短管猎枪纷纷上膛的声音。
枪声震耳欲聋,弹幕铺天盖地地袭来。鹿弹的爆震中还夹杂着巴拉贝鲁姆弹的呼啸声,暴走族中居然有人用美国陆军配备的伯莱塔,这在武器黑市里可算是高级品。
“MP7!卧倒!”恺撒大吼。
密集的连射声压过了伯莱塔9,那是三支MP7冲锋枪在吼叫。鹿弹近战威力巨大但是穿透力却非常差,只是把大理石打得碎片飞溅。但MP7所用的4.6mm口径的铜壳钢芯硬化弹简直是为洞穿防弹衣而设计的,恺撒太了解这种枪弹的威力了,在他拉着楚子航和路明非俯身后的两秒钟,密密麻麻的弹孔出现他们对面的墙壁上。MP7贯穿了大理石柜台。
“不能把他们看成一般的混混,他们是来杀我们的!”楚子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准备得很充分!”
“见鬼!我居然被一群老鼠围杀!”恺撒咬牙切齿。
MP7的枪声暂时停止了,暴走族们一边换弹匣一边纵声欢呼,其他人鼓噪着为端着MP7的“英雄枪手”欢呼。MP7枪手用潇洒的手法上膛,持伯莱塔的少年负责保护他们,二十多个大男孩肩并肩地缓步逼近。
他们的心跳声在恺撒的耳朵里被放大为暴烈的鼓点。这些男孩的心跳频率超过了每分钟180次,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大幅度地唤醒人体的潜能,但也给男孩们的心脏带来巨大的负担,他们的血液流速极快,血压飙升到常态的两倍以上,如果换作中年人,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男孩们靠着年轻的优势扛住了,换回了大幅提升的体能。难怪恺撒在走廊里击倒的那个男孩在下颌骨开裂的情况下仍不昏迷,肾上腺素还能大幅度地降低痛感和强化神经反射。
处在亢奋状态下的暴徒会做出比平时更冲动更肆无忌惮的事来,比如说乱枪杀了他们。男孩们确实准备这么做,但他们想走近了再开枪,从而把枪械的威力放到最大。
“校规中规定不能对普通人类使用言灵。”楚子航低声说。
“你负责揍人,我负责写报告。”恺撒冷冷地说。
“赤備え万歳!”有人嘶声大吼。
男孩们一齐扣动扳机,各式枪支喷吐出明亮的枪口焰,伯莱塔和MP7的大威力子弹将大理石柜台彻底打塌了,比这两种军用武器更“华丽”的是十几支短管猎枪喷出的数百枚铅弹,它们组成亚音速的蜂群,完全覆盖了大理石柜台的上下四方。男孩们兴奋地尖叫着,但尖叫声很快就被痛苦的号叫取代,密集的铅弹在大理石台面上反弹,再经过地面和天花板的反弹,从前方上方左方右方覆盖了这些男孩。
“新手还是从弹弓玩起比较好。”恺撒冷笑。
人家小时候的生日礼物是游戏机,他十四岁的生日礼物是一对沙漠之鹰。他对枪械和弹药太熟悉了,鹿弹他在十六岁之前就玩腻了,这种子弹最忌讳在近距离上对坚硬的大型目标发射,譬如大理石墙壁。火药爆炸的动能分配到每枚铅弹上,铅弹的速度并不高,比起有贯穿力的4.6mm硬质弹差远了,铅弹会在坚硬的表面反弹,最后遭殃的是射手自己。可这帮蠢货逼近到距离柜台三米的地方才开枪,立刻吃到了贪婪的苦头。
每个男孩都中了几枚铅弹,但这种动能较低的子弹经过反弹并不致命,在肾上腺素的激励下,他们一边后退一边给猎枪装填子弹,想要再组织一轮齐射。
古老的吟诵声回荡在黑暗里,仿佛古钟轰鸣。
空气瞬间升温,光明简直像是日出。赤红之墙平推过去覆盖了这些男孩,身边的温度在一瞬间上升到五六百度,男孩们觉得自己好像呆在日冕里,高温空气进入他们的身体,甚至能烫伤气管!
黑影站在那堵赤红之墙诞生的地方,黑红色的光弧在他身边圆形的透明界面上流动。
言灵·君焰,最保守的爆发方式,瞬间高温,但还不到会杀人的地步。暴走族以为他们手无寸铁,他们也确实手无寸铁,但楚子航自己就是一门火神炮!
温度迅速回落,恺撒踏着炽热的地面捡拾暴走族丢下的短管猎枪和子弹带,当然MP7和伯莱塔也没有放过。男孩们身体表面严重灼伤,这下子肾上腺素也没用了,他们疼得在地上打滚。路明非冲过去猛踩这些小王八蛋,这些家伙最小的可能只有十六七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可是人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需要重视的东西。问题是他们委实选错了对手。
高跟鞋真是好东西,路明非踩得相当爽。
“还挺合身的……”楚子航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旗袍裹身妖娆袅娜的师弟,只好干巴巴地赞美了一句。
高亢的引擎声迅速地逼近,一辆黑色的重型太子摩托冲进了大厅。这个骑摩托的暴走族便如一个冲阵的骑兵,在头顶旋舞着长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他的背后,无数车灯组成雪亮的光幕,刚才的枪声把所有暴走族都吸引到货运通道外了。密密麻麻的车灯就像是怪兽的眼睛。
车手猛地提把,摩托车带着疾风腾空而起。这名暴走族显然接受过足够分量的刀术训练,在空中俯身劈斩,是骑兵刀术中的“跳马刀”。他刀斩楚子航的同时用摩托车撞向恺撒,摩托车和人加起来有几百公斤重,被他撞上必然骨折。黑色长刀自下而上挑起,楚子航稍微侧身,随手挥出日本刀中的“逆袈裟”。暴走族的刀连同前轮一切裂开,摩托车像是失蹄的马那样轰然坠地,楚子航凌空一记膝击撞在那名暴走族的小腹上,把他踢飞到四五米外。他的杀胚性格开始发作,下手不加控制了。恺撒连动都没动,低头整理鹿弹的子弹带,这种小角色如果楚子航都没法解决那他别在卡塞尔学院混了。
更多的摩托车冲了进来。男孩们使劲地拧着摩托车的油门,让引擎放肆地吼叫,像是一大群红眼的斗牛。
恺撒从腰间抽出两支短管猎枪。这种老式猎枪每次只能装填两发子弹,威力虽然很大,但是枪管截短之后弹道很飘,远不如MP7和伯莱塔顺手。但恺撒不太敢用军用武器,对于他和楚子航这样的人来说,握住了军用武器就等于握住了死神的镰刀,这些不要命的男孩只是往刀口上撞。
“别跟疯子冲突!原路退回去!”恺撒双枪齐发,打炸了一辆摩托车的前轮。
大厅里枪声暴作之前,走廊里的男孩们正围着身材最火辣的那个女服务生动手动脚,真坐在角落里双手抱头捂着耳朵,她无能为力,只能不去听那个女孩的哭声。她的手脚冰凉嘴唇发紫,心脏不规则地剧烈跳动。
她从小到大都是特别胆小的那种女孩,白长了高挑的身材。每当打雷下雨的天气她就会蜷缩在被子里抱紧大个的毛绒玩具,去玩具店上班之前她几乎从不深夜出门,因为她总觉得寂静的长街上有脚步声尾随自己,来这间网吧打工的第一天她就做了囧事,擦鞋的时候客人随手在她胳膊上摸了两把,她以为客人要做什么非礼的事,吓得喊都喊不出来,心律紊乱的老毛病发作了,直接晕厥过去。倒是那位客人是从医学院毕业的,让经理拿来急救箱喂她吃了硝酸甘油胶囊,舒缓地帮她按摩心脏,花了一刻钟才把她救醒过来。
只有恺撒和他的同伴们在的时候真才格外勇敢,勇敢得不像自己。
她确实喜欢恺撒,首先当然是恺撒高大英俊有礼貌,但另一个原因让真动心的原因是恺撒的骄傲。那种跟庶民无缘的、皇帝般的骄傲,“朕即公义”的骄傲。
恺撒在的时候她完全不怕这些凶狠残暴的男孩,而现在她觉得这些男孩就像是围绕着她的恶鬼,这些恶鬼正在撕扯着另一个女孩的衣服,如同要饱餐她似的,等他们吃完了那个女孩就会跑过来欺负她。她怕得几乎要哭出来。她后悔那时跟恺撒他们分开了,要是恺撒在该多好,他会用凌厉的直拳把这些男孩都打倒。每个女孩都幻想过白马王子,麻生真也不例外。她从小跟奶奶长大,家里不富裕,受过很多欺负,在学校里总是低着头走路,被学长调戏也不敢跟老师申诉。别人生活在五颜六色的世界里,她的世界总是阴霾的,她期待的白马王子应该像是炽热的太阳,因为只有太阳才能驱除阴霾。
枪声暴作,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接着一记猛烈的直拳把那个抱着女孩大腿的暴走族打翻……刚刚离去的恺撒似乎是应了她的召唤,旋风般回来了!
楚子航用刀柄敲击男孩们的后颈,路明非苦于没有合适的武器,脱下高跟鞋冲上去照一个小子的脑袋猛砸,不怕弄出声音的话,他们三个对付几个暴走族实在是太容易了。
“恺撒!”真兴奋地喊那个男人的名字,她心里已经念了这个名字很多遍,喊起来毫无压力。
楚子航先是吃了一惊,因为这个称呼显然是亲近的人才会喊的,路明非喊恺撒老大,在日本本该只有楚子航才会直呼“恺撒”这个名字。他认出了真,一把把真扑倒。
引擎轰鸣声从天而降,黑影压向楚子航和真的头顶。真看见恺撒太过高兴,完全没注意到这几个绝非应美少女的呼唤回来主持正义的好汉……他们是被赶鸭子一样赶到这条走廊里来的。刺眼的灯光追在他们身后,最前面的暴走族提起车头,摩托车的前轮转动着推向真。恺撒抄起一台显示器,劈面砸在那个男孩的脸上。男孩连人带车仰天栽倒,满脸都是血。
恺撒一脚踩住仍在吼叫的摩托车,以防它伤到后面的女孩们,楚子航翻身跃起,双手短管猎枪连射,把前方的榻榻米打塌,跟过来的第二辆摩托车一头栽了进去。
两辆摩托车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屏障,阻挡了后面的摩托车队往前冲。
路明非赶着这些女孩撤出走廊,恺撒和楚子航做压制射击。他们也不装填子弹,反正腰间插着七八支短管猎枪,打完了就扔掉换新的。密集的弹幕多少打颓了暴走族的势头,他们纷纷竖起前轮用车身遮挡自己。其实恺撒和楚子航并不敢对准他们射击,以鹿弹的威力正中目标是会出人命的。他们对着墙壁开枪,反弹的钢珠打在摩托车上发出密集的当当声。
“撤!”路明非一边大喊一边关闭走廊尽头的安全门。
女孩们都撤出了走廊,恺撒扔掉手中的短管猎枪,抽出伯莱塔对准脚下那辆摩托车的油箱连射,冲天而起的烈焰中两人狂奔着退往走廊尽头。
恺撒刚刚冲出走廊,追击的暴走族也到了,这些男孩在肾上腺素的激励下悍不畏死地操纵摩托车从火中跳过。楚子航猛地带门,门狠狠地拍在那名暴走族的脸上,那辆越野轻骑卡在门里,恺撒一手把它拉了出来,楚子航趁机把另外半扇门也关上,恺撒拧门锁,楚子航和路明非分别插上了上方和下方的插销。三个人靠在门背后剧烈地喘息,平常这种程度的运动对于恺撒和楚子航来说都不算什么事儿,但他俩都处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路明非倒还行,他有拉面和卤蛋垫底,可他平常跑路也是这么气喘吁吁的。
安全门在震动,显然是摩托车在走廊里撞门。居然还有啪啪的砸门声,这群男孩的脑子大概秀逗了,这种时候拍门谁会应?
恺撒想也不想,反手一刀扎在门上。狄克推多刺入四寸,剔除门的三寸厚度还剩一寸刀锋在门背后突出。刀收回来的时候刀尖上一小段殷红,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的手掌被刺中了。四面八方都是引擎声,不知多少暴走族正骑着摩托在网吧里横冲直撞。他们等于陷入了一百名骑兵的包围圈,一百人想来不多,此刻身临其境才发觉真是上天下地无路可逃。
恺撒在剩下的短管猎枪中填装子弹:“举手投降显然不是我们的选择吧?”
“举手投降绝不是老大你和师兄的选择,但对有些没节操的人来说,也有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说法。”路明非事到临头说烂话的毛病又犯了,他的腿弹琵琶似的抖着。
“在对方有杀人故意的情况下我们动用武力应该是合法的。”楚子航冷冷地说。
路明非知道这杀胚在动什么心思,三个人其实都在动一样的心思……不过君焰毕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肆意地使用,很难保证那种被帮会挟裹来的人不会被波及,这些男孩中未必每个都是亡命之徒。
“你们不是要去更衣间么?更衣间就在不远的地方啊。”真在旁边说。
“你好,楚子航,以前见过的。”跟路明非初见真时一样,楚子航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问候,于是跟路明非一样伸手出去跟真握了握……有种英美联军的战士们在战壕中见面的感觉。
“Eva说从走廊那边出去才是更衣间。”恺撒说。
“那边穿过大厅确实可以到更衣间,可这边也能走通,”真说,“刚才这边走不通是因为暴走族把这边封锁了啊。”
恺撒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的墙壁连带着安全门一起坍塌了!一辆四米高的大型铲车吼叫着冲破灰尘,它是以三四十公里的时速猛撞过来的,巨大的挖掘铲高高举在空中,铁齿被砂石磨得雪亮。楚子航一把把路明非从铁齿下拖了出来,恺撒抓住真把她扔了出去,在后跃中卸下肩上的MP7扫射。驾驶室被高高举起的挖掘铲挡住了,子弹在挖掘铲上打出密集的火花,常规子弹没法打穿这种巨型机械。
伯莱塔、MP7、挖掘铲车……暴走族祭出了越来越危险的装备,这是一场策划过的军事进攻,而非“黑帮仇杀”这种简单的事。
“跑!”恺撒大吼。
四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冲,铲车喷着滚滚黑烟跟在后面。一个个隔间、一层层墙壁、一道道拉门在铁齿前方崩溃,浓密的灰尘沿着走廊滚动。雪亮的光柱穿越黑烟照亮了恺撒他们的背影,前方又是一道安全门,门外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他们走投无路了,这种千钧一发的情况下楚子航根本来不及释放“君焰”,他们会被铲车活活地插死在对面的墙壁上。
恺撒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身后黑烟滚滚的庞然大物。他做了决定,这种时候就只有赌,他准备借助暴血后的弹跳力上到挖掘铲顶部,再跳进驾驶室里干掉驾驶铲车的暴走族。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他拖进黑暗中。铲车贴着他的脸轰隆隆地驶过,把宽度仅两米的走廊碾成三四米宽的工程废墟。
一只细巧的手捂着恺撒的嘴以免他发出声音,恺撒闻见了淡淡的檀香味,那是真的气味。
“铲车看不到我们的,那个铲子把驾驶员的视线都挡住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冲。”真的声音低如蚊呐。
恺撒恍然大悟,驾驶铲车的暴走族为了遮挡子弹而抬起了挖掘铲,但作为屏障的挖掘铲也把他变成了瞎子。果然铲车冲过去之后一路向前,跟在铲车后面的暴走族一边鸣枪一边在废墟中探索。他们猜测恺撒这伙人已经变成废墟中的血肉了。
此刻真正带着恺撒小组穿过只能容人侧身而过的员工走道。这是日本式的设计,员工走道总是隐藏在客人不易觉察的角落里或者暗门后面,以免员工们来来去去和客人们在走廊中相遇。员工通道的尽头就是更衣间,跟精致的小隔间相比,更衣间岂止简陋简直破败,这是一间四面不通风的房间,四面白墙上都是经年的黄渍,木质的长椅已经朽掉了,简易的淋浴设备上满是铁锈,一排排的铁柜站在白蒙蒙的水蒸气中。年轻女孩在这破败肮脏的地方换上妖娆性感的紧身旗袍,穿越隐秘的员工通道,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姿态出现在客人们面前,恺撒心里微微有点触动。
楚子航贴在墙壁上听了听:“有水声,看来Eva的情报没错,土耳其浴室的下水管道就是在这堵墙里。”
恺撒四顾没有找到趁手的工具,不过这难不住他,他蓄力猛踹在那堵满是水渍的薄墙上,墙壁轰然坍塌,露出了直径大约两尺的下水管道。楚子航伸手摸了摸管道壁,温度大约有40度。确实是土耳其浴室的下水管道,客人们沐浴之后的剩水就是通过这条管道排往地下。
“Shit!这是让我用别人用过的洗澡水么?”恺撒皱眉。
“这倒是次要的事情,问题是我们没有趁手的工具,怎么把这根管道打开?”楚子航说。
“君焰呢?”
“爆破力很难控制,这种老旧建筑,可能会在爆炸中塌陷。”
“那就用子弹里的火药,从管道基部开炸,我们大概需要50颗手枪弹的火药。”恺撒从伯莱塔中卸下弹匣,相比鹿弹和MP7的子弹,还是巴拉贝鲁姆弹的火药更多一些。
“我们没有可以用来当引信的东西。”楚子航说。
“有这个。”恺撒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用广告单卷着的半支“柔和七星”香烟。虽说被黑面老太太白眼了,可他还是没忍心丢掉这根刚抽了两口的庶民烟卷……时势真是逼人,把高帅富都逼得走投无路了。
路明非和楚子航负责撬子弹,恺撒负责设置这个简单的炸弹,这种手艺他是跟东非的猎人学的,用子弹里的火药就能造出能够惊吓到犀牛的小型炸弹来。
真打开自己的更衣柜,柜子里的铁盒里有她这两天的工资和几件私人衣服。以这帮暴走族的玩法,今晚把这栋建筑玩塌了都有可能,值钱的东西还是拿走为好。
“有人来了。”恺撒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几秒钟之后大家都听见了那个贴墙行走的脚步声,有人摸进了员工走道。恺撒把一柄伯莱塔扔给楚子航,两个人都悄悄地把枪上膛,带着真和路明非藏在铁柜后面。门咿咿呀呀地开了,又咿咿呀呀地关闭,那个人摸进更衣室,沿着外面的一排铁柜摸索。他挨个拉铁柜的门,可铁柜都上了锁,在网吧里上班的女孩就只有这么一个私人空间,重要的私人物品都锁在柜子里,当然是要上锁的。那个人终于摸到了一个没有上锁的柜子,那是真的更衣柜,她把钱拿出来之后忘记上锁了。
那个人似乎在真的柜子里摸索着什么东西。恺撒示意真和路明非都别动,冲楚子航招了招手,两个人一左一右,无声无息地包抄过去。
楚子航用拇指和食指比出圆形,恺撒摊开手掌刀一样劈向前方,这是卡塞尔学院的战术手语,意味着两个人同时发动,恺撒担任主攻的角色。
楚子航从隐蔽处闪出,跪姿瞄准,锁定了那个瘦小男人的背影,恺撒冲上前去,用手肘锁住那家伙细小的脖子,隆起的肱二头肌顶着他的咽喉令他无法发声。如果他还想挣扎,那么恺撒随时都能把他的细脖子拧断。这是一个穿彩条西装的男人,他根本没有防备,在被恺撒锁喉之前他正全神贯注地嗅着手里的东西。恺撒用枪柄砸在这家伙的鼻梁上,把他砸得鼻血横流。这家伙手里攥着真的内衣,口袋里露出白色的内衣带子。在同伴四处追杀恺撒小组的时候,这家伙摸进女更衣室当起了内衣小偷。
“我靠!果然是淫贼!刚才还摸我屁股!”路明非华丽地高抬腿踢在这家伙的下巴上,这是他在战术课上学会的泰拳腿法。
潇洒的代价是旗袍开衩处“嘶啦”一声裂开,更显得他身段窈窕春意盎然。
就是那个在大厅里摸路明非屁股的猴脸男人,在这群亢奋的暴走族里他算是最正常的,因为他对杀人没兴趣,满心都想着偷内衣。
真红着脸站在一旁。在日本女孩中她的个子算是很高的,穿的又是妈妈级别才会穿的复古内衣,所以学校里的内衣贼都不偷她的内衣,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小小的粉红色婴儿蓝色的内衣,往往整个晾衣架上的内衣都被偷空了,只剩真的内衣还孤零零地挂在那里。终于有人来偷自己的内衣了,不知道是不是该表示受宠若惊。
恺撒没想到真会跟过来。他们三个露脸是无所谓的事,模拟照片都上电视了,全国通缉,可真跟这件事无关,她不该卷进来。猴脸的男人显然看见了真的容貌,他如果说出去会对真很不利,事后循着各种线索他们也许能摸到真家里去。一瞬间他生出了杀心,死人是最安全的,死人不会吐露任何秘密,换了加图索家的其他人,估计就一枪爆头了。但恺撒迅速地克制了杀心,内衣贼虽然恶心,但跟那些亢奋如野兽满心想着杀人的同伴比起来,他反倒是最不该死的。
“动一下就让你尝尝颅骨破裂的滋味,现在安静地听我说!”他把伯莱塔顶在猴子男的太阳穴上,想用恐惧压垮这家伙。
“他已经吓得昏过去了,就算没昏过去也听不懂老大你的话。”路明非说。
恺撒闻见一股浓重的骚味,低头一看,猴子男翻着白眼,裤裆全湿了,黄色尿液正顺着裤管流出。这家伙的体格、胆量和体力都是这群暴走族中最小的,鬼知道他凭什么在这种暴力团里混到今天。
恺撒急忙丢开这个骚哄哄的家伙,猴脸男子像是被抽掉脊骨的蛇那样瘫倒在地,一头撞向铁柜的门。恺撒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急忙抓住猴子男的领子,但已经来不及了,“咣”的一声,异常响亮。
几道墙壁之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忽然顿住了,一群暴走族正持枪搜寻,但他们听到了更衣室里传出的声音,高声地呼喊着,摸进了员工通道。
恺撒听不懂日文,他们也许是在喊猴子男的名字,也许是在喝问“什么人”,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他们发现了员工通道,最终必然到达女更衣室。恺撒和楚子航迅速地对视一眼,他们长途跋涉,都已经“油尽灯枯”,对方是一群手持致命武器的暴徒,稍微一个闪失被鹿弹打中,血统优势也救不了他们。如果想要避免鏖战,就不得不动用枪支,不得不下重手。
“打腿的话不会致命。”楚子航打开伯莱塔的保险。
“可子弹不多了,我们把多数子弹都撬了。”恺撒抽出腰间的短管猎枪。
“你们藏起来!藏在更衣柜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真灵机一动,小声而急促地说。
“交给你管什么用?”恺撒皱眉。
在贵族的心里女性是低一等的生物,她们美丽可爱,但又纤弱无能,就像精美的骨瓷花瓶。贵公子的天职就是要保护花瓶,而不是在敌人袭来的时候举起花瓶去挡枪……如果是诺诺的话那另说,她是可以挥舞钢管殴打镰鼬的暴力女,但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
“我有办法的!”真不由分说地把恺撒推进自己的衣柜。衣柜虽然很窄,但足有两米高,方便女孩们挂连身长裙,刚好能容纳恺撒。
她试着去拉其他衣柜的门,但这些衣柜都锁得死死的。楚子航伸出手去,把那些小小的挂锁拧断,以他的力量甚至用不着暴血就能做到。
“那个……那个先生!请帮我一把!”真对路明非鞠躬。
路明非心说你还真就记得我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先生啊……叫老大倒是叫得蛮亲切的。不过老大潇洒多金,被女孩记住是理所当然的,可师兄虽说面瘫也是很英俊的,居然也被真给忽略了,路明非暗暗地为楚子航不平。他和真合力把猴脸男子拖进一个衣柜里,路明非抬起他的丝袜美腿踹了踹猴子男,就像大家都会在字纸篓里踩上一脚把纸团踩得实一点,然后关上了柜门。
“喂!”恺撒推开柜门探出头来,“不用你冒险,我有别的办法!”
他已经想到了别的办法,那就是躲在更衣室最尽头的那排更衣柜后面,等暴走族们冲进来的时候就推翻更衣柜,造成多米诺骨牌倒塌的效果,把暴走族们全部压倒在更衣柜下面。但这可能会造成死伤。
“放心吧!他们不是冲我来的!”真把恺撒的脑袋推回柜子里,“我是在这里打工的人,他们不会怀疑我的。”
她一边说一边脱下衬衣和牛仔裤,从别人的衣柜里拿出一件制服换上。路明非生怕自己面对只穿内衣的女孩会鼻血横流,老实自觉地掉头走进一个衣柜里。楚子航把长凳横过来挡住了去往下水管道的路,这样暴走族就不会溜达到那边发现墙上的缺口。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真的意思,女更衣室里发出声音,说明女更衣室里有人,这个人不能是他们也不能是猴子男,唯一的人选就是真。在女更衣室里发现一名女服务生,这再正常不过,所以真必须换上制服表明自己的身份。如果暴走族真的搜查衣柜,那就只有正面冲突了。
他从衣柜里抓起几件衣服擦掉了猴子男留在地上的尿液,抬头的时候真已经穿好了旗袍,这是楚子航第一次看见真穿这身衣服,他对女人的美素来比较迟钝,这才意识到真也算个美丽的女孩。
他快速地闪入衣柜中,拉过某个服务生的长裙遮挡在自己前方。
暴走族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恺撒握紧伯莱塔,手背上青筋暴跳。他对真的计划没什么信心,换作他的话,必然彻底搜查女更衣室,只要打开柜门用猎枪捅上两捅他们就会暴露。
柜门忽然被人拉开,真手里拿着几张千元的钞票,其中还卷着一些零钞,大概是客人给她的小费。她匆匆地把这些钱塞进恺撒的衣襟里,重新关上门。
这种时候她还记得这几个落魄的男人身无分文。
衣柜里一片漆黑,恺撒摸了摸心口那一小叠钞票,想起那次他和诺诺去拉斯维加斯玩,诺诺吵着要去钢管舞俱乐部看热闹,当妖娆的舞娘从舞台上俯身下来对恺撒摇晃胸脯的时候,诺诺就塞钱到他的手心里逼着他把钱塞进舞娘的胸衣里。真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他恺撒·加图索身上,他自嘲地笑了笑。
更衣室的门被人猛地撞开,真惊叫着蜷缩在墙角里,七八支短管猎枪指向更衣室的各个角落,男孩们模仿特警摆出专业架势,却发现女更衣室里只有一名漏网的女服务生,不禁有些沮丧。一名暴走族走到真的身边,抓住她的长发逼迫她抬起脸来,他流露出了动心的表情,但随着真被他扯着站起身来,他又流露出沮丧的表情。穿上高跟鞋的麻生真足有一米八高,男孩身高不过一米六,欣赏她的脸得蹦起来……这真是摧毁一个男人自信心的事情。
男孩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抓住真的头发时,身后的衣柜里有两支上膛的伯莱塔指着他的背心。他应该庆幸妈妈把他生得矮,让他丧失了对真的贼心。
一名暴走族端着猎枪走向下水管道,一脚踢开了楚子航摆在那里的长凳!真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可暴走族只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洞口,转身回来对同伴摇了摇头。他只是在一个破旧的女更衣室里看见墙上有个大洞,洞后面是水管,他根本没意识到那就是逃生通道。一个男孩抬脚狠狠地揣在柜门上,柜门打开,里面整齐地挂着连身裙和五颜六色的内衣内裤,下面摆放着几双女鞋。男孩抓起一件内衣把它扣在自己的脑袋上,双手勾着内衣带子,转身冲着同伴吐出长长的舌头。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男孩猛地转身,帅气地上膛,一枪把衣柜中的衣物打成碎片,粉红粉蓝苹果绿色的内衣碎片在硝烟中冲出衣柜,男孩纵声狂笑。他褪壳上膛,再接再厉轰开旁边的衣柜。
他不像猴脸男子那样咸湿,但对于破坏有着十足的兴趣,就像一头钻进葡萄园的野猪,兴奋地要把所有的葡萄架都拱倒。
他的同伴也加入了这场“内衣破坏者”的游戏,枪管轮番吐出火焰,五颜六色的轻薄织物在空中翻飞起落。
恺撒浑身都是冷汗。事情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这群男孩虽然装备了现代化的杀人武器但脑容量似乎还停留在大猩猩的水平,完全没有怀疑衣柜里藏着人,这本来是件好事,但这群大猩猩的注意力完全被女孩的贴身衣服吸引了,他们正处在欲求不满的年纪,拿猎枪轰内衣也会让他们有种狂欢的满足感。他们越来越逼近恺撒藏身的衣柜,这样下去总有一发鹿弹会打穿衣柜门,在那之前恺撒不得不拔枪反抗……而这群混蛋只是想轰开衣柜看看会飞出什么颜色的内衣来……真是乱枪打鸟,把专业人士都给气死了!
他们和恺撒之间只隔三个衣柜了,可毫无停手的意思。恺撒闭上眼睛用镰鼬锁定那些男孩的心跳,他别无选择,只有动武了。
枪声中忽然混入了猫的哀叫声。
“喔!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真他妈的太不吉利了!”开枪的男孩看着血泊中的小黑猫,厌恶地嚷嚷起来。
小黑猫只有不到一个月大,缩在粉红色的小笼子里,看来是某个女孩想要带回家的宠物,所以在衣柜里寄放到下班。密集的铅丸打穿了柜门之后又嵌入了小猫的身体,它勉强睁开还完好的那只眼睛看了一眼硝烟弥漫的世界,急剧跳动的心脏停止了。真双手捂脸不敢看,小黑猫身上的每个弹洞都汩汩地流着血,半边脑壳都被打裂了,那是一只很可爱的白爪小黑猫,本来应该成为主人搂在怀里的宝贝。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不是玩的时候!”暴走族中领头的家伙往地下狠狠地吐了口吐沫。
每个男孩都往地下吐了口吐沫,然后粗暴地拉起真走出女更衣室。日本人非常忌讳黑猫,相信黑猫在面前走过是很不吉利的事情,暴走族每天飙车,交通事故是家常便饭,所以特别在意吉凶之兆,如果有黑猫在车轮前走过,他们会足足一个月不驾车出门,如果不小心轧死了黑猫,那么这辆车就只有烧掉了,因为黑猫是通灵的动物,身上往往附着鬼魂,黑猫被轧死了,鬼魂就转移到车身上了,被诅咒的车早晚是要翻车死人的。
恺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只小猫死得很无辜,但它的死免除了人类的血光之灾,如果恺撒他们和暴走族枪战起来,流血肯定难免,死人的事也未必不会有。
真被拉扯着经过更衣柜的时候往柜子这边递来一个眼神,恺撒透过更衣柜上的换气孔看见了。真眨了三下眼睛,似乎是要提醒恺撒什么事,但恺撒没有看懂。
脚步声渐渐远去,恺撒这才闻见衣柜中淡淡的檀木香,就像是真头发上的气味。
恺撒推开柜门,楚子航已经持枪在门边警戒了。那辆铲车还在轰隆隆地来去,这栋四层小楼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们不会对真小姐不利吧?”路明非有点不安。虽说只是一群还没完全长大的男孩,可赤备给人的感觉是全无顾忌,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这些家伙没见过真小姐跟我们在一起,不会对她怎么样。”楚子航低声说,“一个小小的暴走族帮会敢这么胡来,肯定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他们来这里是要干掉我们,大概没有心思骚扰女孩。”
“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到了外面就好办了,我们跟这帮孩子玩玩赛车。”恺撒走回墙洞,继续设置爆炸物。
他们从子弹里面撬出了大约二两火药,把这些火药填塞到管道的接缝处,用衣服把管道层层包好,恺撒点燃那半根香烟把它插进缝隙里。这让路明非想起小时候放爆竹,只不过威力比最强的闪光雷还要大好几倍。三个人躲到远处,香烟燃烧到尽头,随着沉闷的轰响,管道震了一下,浑浊的热水从裂缝中渗透出来。Eva给的情报非常准确。恺撒用从伯莱塔上拆下来的部件旋转两截管道之间的螺丝,这些生锈的螺丝已经被拧松了,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一米多长的管道拆卸下来。
下面就是白浪滔滔的下水道,恺撒没想到东京的下水道会是这样的声势,不过从铁穹神殿来看,东京确实是个地下水极其丰富的城市。
楚子航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路明非也捏着鼻子跳了下去,他倒是不介意泡泡别人的洗澡水,不过要是灌上一肚子还是有点恶心的。
恺撒长叹一声,对于他这种泡个澡连浴盐品牌都有讲究的人来说,跳进满是肥皂沫和皮屑的水里确实很难,鬼知道水里会不会有别人身上的细菌和微生物。
“老大,别思考了,我们洗公共澡堂子的还会在淋浴的时候尿尿呐!”路明非在水里冲他招手。
“别听他的,不会有人在公共浴池撒尿的!”楚子航也冲他招手,满脸严肃辟谣的神情。
恺撒心说你们这帮混蛋啊!你们已经把最恶心的事情说出来了你们还要扮好人!楚子航你这义正词严的表情完全没有说服力好么?活像朝鲜女播音员!
他眼一闭心一横,捂住口鼻一跃而入。楚子航和路明非同时松手,他们随水漂流,四面八方都是水声潺潺,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完全不见雷鸣电闪,倾盆暴雨忽然就降了下来,硕大的雨点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地作响。远处停车场上鬼哭狼嚎红光闪烁,暴雨触发了那些车的防盗系统。
小巷外的长街上停着十几辆高级跑车,大灯亮着,引擎也没有熄灭,车里空无一人。暴走族都不习惯熄灭引擎,他们自负是风一样的男子,飘然而来飘然离去,很少有规规矩矩停车入位的时候,短时间办事的话车就轰响着搁在马路旁,吸引来往路人的目光。赤备也从不担心有人偷他们的车,他们是千鹤町附近唯一的暴走族帮会,99%的失窃车辆都经他们的手卖出去,有人偷他们的车,这车最后还是会落入他们的手中,偷车的人反而会死。
路明非从未看过这么牛逼的跑车阵容,跑车的车身低矮,底盘贴近地面,曲线如少女的身形一样曼妙。暴走族的车都经过暴力改装,碳纤维的前盖和大包围是标配,各种主题的拉花和彩灯也不会少,每辆车都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外星交通工具。他们沿着下水道飘了两条街,又跑回了曼波网吧,跑回来偷车。
恺撒选的是那辆火红色的蝰蛇,坐进驾驶舱之后他在真皮扶手上摸了摸,闻了闻自己的手指:“毒品,还有LSD,我说那些男孩的心跳怎么会那么快,这帮家伙都是吸毒之后的状态。”
楚子航在手套箱里找到了一大包塑料袋包装的白色粉末:“纯净的四号海洛因,难怪他们有钱买这么贵的跑车,除了飙车他们还贩毒。”
“我就说一帮混混居然能买得起这么贵这么牛逼的跑车!”路明非愤愤然,“混蛋!”
“蝰蛇这种便宜货,美国肌肉车全靠大排量来提速,品位差到不能忍。我输给你的那辆布加迪威龙可以买20辆蝰蛇!”恺撒不屑。
“因陋就简吧!拜托老大你快点开车行不行?考虑一下我这个脖子快要折断的人吧!”路明非龇牙咧嘴地说。
蝰蛇这种超级跑车只有两个座位,作为三个人里个子最矮的,他只能坐在楚子航的大腿上,楚子航双手握紧他的腰,俨然出来混的流氓搂着从夜店里带出来的旗袍娘。但蝰蛇的车顶太矮,所以路明非这个旗袍娘就只有歪着脖子,整个脸贴在挡风玻璃上。
“我说师兄,不用搂那么紧吧?虽说我也蛮为自己的细腰自豪,不过你捏着我的腰我痒痒,我一痒痒就想说烂话。”路明非委婉地说。
“因为安全带没法把你也捆住,我要是不抓紧你的话,一会儿恺撒一开动,你就得顶破挡风玻璃飞出去!”
恺撒舒缓地切换为手动挡,血红色的速度表亮了起来,巨大的蛇头出现在中控台上。他关闭了蝰蛇的电子稳定系统,仪表盘上出现“ESC FULL OFF”的字样,此刻这辆车完全被恺撒掌握在手中。
只有驾驶家庭轿车的菜鸟才需要ABS或者ESC这样的电控系统帮助他们保持车身稳定性,但对于恺撒这种赛车手级别的暴力驾驶者来说,电控系统只会限制他,他喜欢用双手直接掌握这台暴力机械。
恺撒把油门踩到底,蝰蛇仿佛从原地弹射出去,狠狠地撞在前方GTR的尾灯上。楚子航也是开过大马力跑车的,有先见之明,如果不是他抓紧了路明非腰部,路明非一定会撞碎前方的玻璃,像小鸟一样飞上天空。即使这样他也整个人贴在挡风玻璃上,挤压变形的脸好似一张贴画。路明非坐过楚子航开的车,楚子航开车就够暴力的了,敢以四十公里的时速在车道上逆行,可跟恺撒比起来,楚子航简直是驾驶老年人助动车的老伯。
“抱紧我!”路明非惨叫。
楚子航果真毫不留情地勒住他的腰,这次恺撒仍旧是油门到底,把后面那辆奥迪R8跑车撞飞出去十几米。火红色的蝰蛇在车群中就像是忽然暴走的野兽,前后冲撞,把这些价值不菲的高档跑车撞得平移或者倾斜,渐渐给它让出了一条通道。蝰蛇的前后保险杠都掉了下来,不过恺撒对此毫不吝惜,在他看来蝰蛇只是台便宜货,当作碰碰车玩还行,他当年输了那辆布加迪威龙给路明非也没多心痛。可在路明非心里这每一撞都是哗啦啦的钱,跑车之间再彼此对撞,脱离下来的尾灯和玻璃碎片也都是钱。满地都是哗啦啦的钱,这些是真钱,某辆车的后备箱被撞开了,皮箱掉在地上,万元大钞在风中翻滚,蝰蛇就碾着那些钞票来来去去。
“捡点儿也好啊!”路明非很是心痛。
“应该是雇他们来杀我们的酬金吧?还没开箱呢,真是可怜。”恺撒冷笑,“不能下车,他们随时都会冲出来。”
楚子航一手搂着路明非的腰一手端着MP7指向网吧大门。恺撒把动静闹得这么大,就是想把网吧里的暴走族引出来,追车战的话他有绝对的把握,他十三岁的时候就在纽博格林赛道上飚车,那条赛道在群山间穿梭,给赛车手以乘坐云霄飞车的感觉,两侧林木密集如墙,被人称作绿色地狱。自从输掉那辆布加迪威龙之后他已经很久不飙车了,但今天他不介意给这些日本男孩上一堂课。
暴走族成群结队地冲出网吧。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开枪而是双膝跪地露出崩溃绝望的表情,他们的爱车被恺撒撞得七零八落,恺撒正驾驶蝰蛇碾过一辆保时捷911的侧翼板。
MP7吐出明亮的火光,楚子航把枪口略略抬高,子弹全部打在曼波网吧的霓虹灯招牌上。三层楼高的巨型招牌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网吧门前,轰然巨响中无数根玻璃灯光粉碎成玻璃渣,男孩们叽里咕噜地乱叫,拖着同伴撤回网吧里。楚子航把打空了子弹的MP7丢出车外,面无表情地坐好:“开车吧。”在这种开阔的战场上手持致命武器,他们作为专业人员、战场支配者的素质就展现出来了。酬金固然很丰厚,但男孩们越级接了任务。
“别把我当司机使唤!”恺撒深一脚浅一脚地轰着油门,等待男孩们从霓虹灯架下钻出来,红着眼奔向各自的跑车。
恺撒冷笑一声,这才松开刹车把油门踩到底。作为前辈他不能先发太多,否则后面的追赶者连他的尾灯都看不见,比赛就没有意思了。他的计划是把这帮男孩带出十几公里,带到埼玉县的山路上去,他骑摩托来千鹤町的路上体验过那条紧贴着悬崖的险道,一个刹车踩错就会撞断护栏飞下悬崖。恺撒很有兴趣知道那时还有多少亡命之徒敢追着他的尾灯。
车灯在山道上拉出曲折的光线,恺撒甚至很少踩刹车,蝰蛇以滑行般的动作切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后面已经一辆车不剩了,开始还有一辆GTR和一辆奔驰C63AMG可以咬住恺撒的车尾,但顶着雨幕冲入山道之后后面的车立刻就放弃了,无论蝰蛇、GTR还是C63AMG,都是大马力的后驱车,后驱车在湿水的路面上行驶是极其危险的,车胎和路面之间的摩擦力有可能忽然消失,在盘曲的山道上很少有人敢冒这个险。
“救!命!啊!”路明非一边惊呼一边吐,这趟车飙得实在太给力了,不亚于那次乘坐中庭之蛇。
楚子航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作为一个去游乐园只玩“小熊维尼和它的朋友们”的人,对于这种狂暴的加速度游戏也觉得有些不适应。
唯有恺撒哈哈大笑:“这种平民跑车的操控性倒也还不错!”
“慢慢慢慢一点不行么?我们不是已经把追兵甩掉了么?”路明非头晕目眩。
“还不算完全摆脱了危险。蛇岐八家本部的人正在赶往千鹤町的路上,我们要在他们到达之前尽量远离千鹤町。”恺撒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这个时候千鹤町差不多该恢复供电了,一旦恢复供电,辉夜姬就有办法监控我们的方位。”
“这辆车的GPS系统你拆掉了吧?”楚子航问。
恺撒把连着两根细线的小方盒子扔给楚子航:“上车第一件事就是做这个,我怎么可能允许辉夜姬通过GPS锁定我们?”
这时中控台上亮起了蓝色的小灯,响起了“嘟嘟”的声音。那个小灯是手机形状的,有人正在呼叫蝰蛇的车载电话。
“你忘记把车载电话系统也拆掉了。”楚子航说。
“见鬼!”恺撒皱眉。
这种时候呼入的电话绝不是车主的妈妈叫他回家吃饭,更可能是辉夜姬通过呼叫来搜寻他们的位置。恺撒犯了一个错误,不光是GPS系统可以锁定这辆车的位置,车载电话也能帮着定位这辆车,辉夜姬很容易搜寻到这通电话是通过哪个信号站接入的,恺撒接不接这个电话都无所谓。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弃车选择其他交通工具。
恺撒随手按下接听键,既然被追踪到了他也不介意和辉夜姬说上两句。刚从海底逃生就被人包围在网吧里乱枪扫射,这种时候谁都想说两句狠话。
扩音器传出的却不是辉夜姬的模拟人声,而是略带嘶哑的男人声音,这个声音尖利轻佻,却带着毒蛇般的寒意。他说的是日语,恺撒和楚子航都只能听懂几个台词,倒是路明非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这家伙在唧唧歪歪什么?”恺撒问路明非。
“真小姐在他们手上。”路明非扭头看着恺撒,眼神有些呆滞。
恺撒猛踩刹车,蝰蛇带着尖利的刹车声在雨中旋转,最后撞上了山道边的护栏才勉强停了下来。恺撒直视前方,倾盆暴雨降落在山谷间,千鹤町小镇就在那个山谷里,此刻小镇上腾起了耀眼的火光,正是曼波网吧的位置。
“他是说了真的名字么?”恺撒面无表情地问。
“麻生真,他很清楚地说了这三个字。”
恺撒再次握紧方向盘,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坐好了,会比刚才更颠簸。”
楚子航检查自己的安全带,加力搂紧路明非,另一只手把最后的弹匣装进伯莱塔里。只有一个暴走族见过真跟他们在一起,那个穿彩条西装的内衣贼,也许是他指认真是恺撒他们的同伙,也许是其他女服务生中出现了叛徒。他们本以为已经把暴走族从网吧里引出来了,但其实并非他们甩掉了暴走族的追赶,而是暴走族放弃了追车战。他们手中握着人质,只需在曼波网吧等待恺撒回去,顺手再把曼波网吧点燃了。
声音阴寒的男人结束了通话,车里一片死寂。
“他最后说什么?”恺撒问。
“他说等着你把他的车送回去。”
“不会让他等太久。”恺撒把油门踩到底,蝰蛇冲入雨幕,加速到极速之后喷管中吐出了明亮的火焰。恺撒开启了NOS钢瓶,氧化二氮把蝰蛇引擎的潜力完全榨了出来,车身剧烈地震颤,三个人都被加速度死死地压在椅背上。
暴雨滂沱,但是浇不灭曼波网吧的大火。这栋老式建筑并非钢筋混凝土的结构,墙壁里面其实是木材,一旦被点着就会熊熊燃烧,即便救火车赶来也无法扑灭这场烈火,何况街口堆满了汽车的残骸,救火车根本开不过来。
网吧的正门前停着三辆厢式货车,那些被恺撒撞瘪的高级跑车在货车两侧摆出鹤翼的阵型,躲在车门后的男孩们手持猎枪,枪管指向地面以免雨滴进入枪膛中浸泡了子弹。女服务生们战战兢兢地趴在跑车的引擎盖上,身体紧紧地挨着,把跑车的正面都阻挡住了。暴走族用这些青春少女的身体作屏障,如果有人对他们开枪,更大的可能是会命中这些女孩。
正中间的厢式货车顶上,一个男人盘膝坐在风雨中,戴着墨镜穿着彩条西装,手中把玩着短管猎枪。
所有人都看向一个方向,那是出镇子的路,沿着那条路一直跑就是埼玉县的群山。
黑暗中传来沉雄的吼叫声,狞亮的蛇眼灯刺破了黑幕,蝰蛇跑车在距离他们一百米的地方停下。货车顶上的男人大力地拍起巴掌来,暴走族们跟着鼓掌,就像观众欢呼演员登台。
蝰蛇没有驶入攻击范围,使用鹿弹的猎枪对近距离目标可以说是威力极大,但它的有效射程只有区区二十米,即便暴走族手里还有几支伯莱塔,以他们的技术也很难命中目标。
恺撒连发几枪,在挡风玻璃上留下几个弹孔,然后用枪柄砸开了驾驶座前方的玻璃,隔着狂风暴雨和那个猴子脸的男人对视。
他想明白那些男孩在员工通道里喊的话了,他们不是在喊一个名字,而是在喊那个人的头衔,这个头衔在日语中写作“キャプテン”,意思是“队长”,这个恺撒会的少数日文单词之一。他在来日本的路上特意学了几个单词,除了再见你好谢谢这类日常会话,他特意学了“队长”这个词,因为他是这个团队中的负责人,他就是“キャプテン”。而猴子男是对面那个团队的负责人,也是“キャプテン”。难怪这个干瘦猥琐的家伙能混在这群崇尚暴力的男孩中,因为他就是这“赤備え”的大头目,所以只有他敢摸路明非的屁股,队长摸摸队员看上的女人,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当时应该一枪崩掉这家伙的脑袋。”恺撒低声说。
猴脸男人用那种嘶哑而尖厉的声音叫喊起来,上半身扭来扭去,像条没有骨头的蛇。
“他说感谢加图索家的少爷把他的车送回来。”路明非自然充当了翻译。
“跟他说我会把他葬在装满女士内衣的棺材里。”恺撒冷冷地说。
“老大这种情况下别做威胁为好吧?真小姐在他们手里!”路明非看向楼顶。
真站在天台旁边瑟瑟发抖,背后是冲天的烈焰,狂风撩起旗袍的摆,她的胳膊和腿上都是红色和青紫色的伤痕,有人恣意地抓过捏过她的身体。火焰正渐渐逼近她,暴走族在楼顶上浇了汽油,汽油一边燃烧一边流动,天台的大部分地方都被火焰占据了。楼顶足有七八十度,她像是站在炼钢炉边,泪水一流出眼眶就被烘干了,如果不是天降暴雨,她早就被烤干了。
“照我的话翻译,我心里有数。”恺撒面无表情。
路明非只好原样照翻。
“不用加图索君你操心了,我自己准备好了。”猴脸男人变魔术一样从裤子口袋里拉出一条真丝内裤来,揉成一团凑在鼻尖使劲地嗅着,“啊!真小姐的味道真是馥郁啊!”
恺撒的额角跳出蛇一样的青筋。他不能确定真被这个猴子男侮辱了或者对方只是在设法挑起他的怒气,但猴子男已经成功了。对恺撒这种人来说,这种场面是最不能容忍的,加图索家历代相传的杀心缓缓地跳动起来。他扫视暴走族的防线,确实是很难突破的防线,那些女服务生的旗袍被撕得七零八落,她们素白的身体在黑夜中分外醒目,暴走族用这种方式告诫恺撒,动武的代价就是死人。
恺撒深深地呼吸,强行压下怒火:“谁指使你们的?”
“指使?赤备需要人指使么?哈哈哈哈,能指使赤备[6]的人难道不是武田信玄大人么?”猴脸男人笑得打跌。
“无论那个人出多少钱,加图索家出三倍。”恺撒缓缓地说,“我保证你能活着拿到钱。”
“哈哈哈哈!幸亏那位大人告诉过我加图索家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否则我还真的会被这个价钱诱惑呢!”猴脸男人笑着笑着不笑了,“我能活着拿到钱,但我还没花出第一张钞票就被大口径手枪爆头了对不对?”
恺撒无话可说,确实如猴脸男人所说,从加图索家讹诈到钱财的人,几乎都没有花出那笔钱的命。
“你们想怎么样?”恺撒终于让步了。
“你手里不是有枪么?用枪打断你身边那个叫楚子航的家伙的小腿和手腕,然后再用枪打穿你自己的小腿和手腕。我们知道加图索君你是A级混血种,楚君也是A级混血种,你们这种英雄手脚健全的时候我们很害怕的,不敢靠近。”猴脸男人缓缓地说,“我们也不想要你们的命,我们的任务是把你们带给那位大人处置。”
路明非一边翻译一边心说完全没我什么事儿啊,听你这话的意思我手脚健全也没有危险是吧?
“你们带着这么多武器,还有那辆铲车来找我们,这是围捕么?这是杀人吧?”恺撒不动声色,“我怎么知道在我们丧失抵抗力之后你们不会用猎枪顶着我们的脑袋发射?”
“那得看加图索君你有多信任我这个人咯。我是个有信用的人。”猴脸男人微笑。
“一个鬼鬼祟祟摸进女更衣室偷内衣的人,我怎么相信他的信用?”
“娱乐而已,谁没点爱好呢?我就喜欢这种刚从女孩身上脱下来的、散发着好闻气味的纺织品,这跟加图索君你喜欢雪茄是一个道理啊。”猴脸男人大力地嗅着内衣,在手下面前毫不顾忌。
猴脸男人比恺撒想得要可怕得多,很多人会觉得内衣贼是怯懦猥琐的人,从而低估他们的凶狠,但有些内衣贼例外,这些人从青春期开始患有恋物癖,一直没被发现和纠正,这种病态会延续到成年之后,演变为精神疾病。在迷恋内衣这件事上猴脸男人显得非常愚蠢,但作为变态他又极其地凶狠和狡诈,他被恺撒挟持的时候并没有晕厥,但他清楚自己孤身一人不可能对抗恺撒和楚子航两个A级混血种,于是翻着白眼随地撒尿令恺撒放松了警惕。
“反正这件事也不由我的信用决定啊,”猴脸男人笑着笑着露出发黄的牙齿,“得看你们贵族是不是如传说中那样爱惜女人,贵族不就该为了保护漂亮女人勇敢地决斗坦然地去死么?否则贵族跟我们这种没有女人喜欢、只好闻内衣来解闷的败犬有什么区别呢?哈哈哈哈!”
“老大……”路明非低声说。
“继续翻译,我们还得给楚子航争取更多时间。”恺撒直视前方。
楚子航正沿着楼道狂奔,四面八方都是火焰,电梯早已经停运,好几处楼道都已经被烧得坍塌了,幸亏楼上的土耳其浴室中有大量的水,否则楼板都烧塌了。
恺撒还不至于傻到把希望寄托在谈判上,跟一群磕了药满脑子幻觉的暴徒没什么可谈的。他在到达网吧之前就把楚子航放下了,现在副驾驶座上只有路明非一个人,但在那么远的距离外暴走族根本发现不了。
楚子航绕道后街小巷,从无人把守的后门摸进了网吧,四处寻找上天台的楼梯。他的衣服在下水道里浸透了,在火场中水分不断蒸发,体温不至于过高。凭借混血种的体魄他应该可以带着真逃离火场,恺撒在尽可能地为他争取时间。真只需稍微多忍耐一会儿,楚子航已经到达三楼,真和他之间只隔着两层楼板。
“你把一座楼点燃了,警察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你还想带着我们离开?”恺撒冷冷地说。
“哈哈哈哈!警察怎么会来?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势力,他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他要杀的人见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猴脸男人大笑。
“看这个鬼天气明天早晨还是阴雨。”
“加图索君你真是太有意思了!这种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地讲笑话,你是想好了要让这个女人被活活烧死么?”猴脸男人用手指挑着那件轻薄的小衣物,“喔!渗透着檀木香的内衣!她的身体也是这个味道的吧?烧死了会不会发出好闻的檀木香味呢?”
这个家伙还没有想到自己钻进了恺撒的圈套,他陪着恺撒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已经五分钟过去了,楚子航已经很接近目标了。猴脸男人还无意中透露出幕后那个人的信息,他是位高高在上的大人,他在日本本地有着很大的权势甚至能影响警察,他非常了解卡塞尔学院和加图索家。卡塞尔学院本科部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学过谈判学,他们善于从言谈中分析出对方心里的底牌,猴脸男人确实凶狠,但他还是太业余了,只配偷汽车和卖白粉,不该越级接自己做不下来的任务。
楚子航终于找到了通往天台的门,所幸这条楼道仍没有被火焰包围,透过门上的玻璃他能看见火焰里飞扬的红旗袍,真距离他不远。
“你身边的楚君怎么一直不说话?”猴脸男人冷冷地问。
恺撒心里一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猴脸男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楚子航拉开那扇门,大桶的汽油劈头淋下,他失去平衡沿着楼梯往下滚,火焰迅速地烧着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暴走族在通往天台的门上架了一铁皮桶汽油,他们设好了埋伏等着楚子航上钩。楚子航原本是极其谨慎的人,但真坚持不了太久,这让他的行动中出现了纰漏。他来不及把烧着的衣服脱掉,这些浸透了汽油之后紧紧地黏在身上,目光所及之处连一个灭火器都没有,他贴地翻滚,但是无济于事。他已经无力爬上天台去了,沿着楼梯一路滚了下去。
风助火势,天台上的火焰忽然间熊熊上升!猴脸男人拍着屁股跳起来,指着恺撒狂笑:“哈哈哈哈哈!蠢货!你们的小伎俩早被我看穿了!现在你的朋友已经变成我烧火的柴啦!”
“下去!”恺撒大吼着把路明非推出车外,“火力压制!”
恺撒已经没有选择了,真在熊熊烈火中摇摇欲坠,高温和低氧环境令她极度虚弱,她坚持不下去了,而楚子航生死未卜。在最坏的情况下就要有最强力的手段,所谓力挽狂澜,意味着不惜一切!
NOS钢瓶中最后的氧化二氮涌入气缸,油门到底,蝰蛇在狂暴的加速中车头抬起,活像一头扑击猎物的活蛇,恺撒笔直地撞向赤备的阵型!
路明非在雨地里打了几个滚,卧姿瞄准!最后一支MP7在他的手里,这种冲锋枪的点射极其精确,在100米的距离内完全可以当作狙击枪使用,而他李嘉图·M·路最大的本事莫过于远程狙击,他可是进校第一天就打翻了本科部两位老大的新人王!恺撒正驾车冲向弹幕,暴走族们纷纷把猎枪指向蝰蛇,在这辆车进入射击距离之内的瞬间,大约一百支短管猎枪会同时发射把它化为一团火焰……但那是没有路明非的情况下。路明非强压着心里的惊惧,骨骼高速地移动就位,他控制住了那支MP7,连续扣动扳机。
说是点射可是枪声连绵不绝,跟连射也没有多大区别,左侧鹤翼中持枪的暴走族都看见眼前有火星闪动,同时手中的猎枪失去了准头。
这是路明非从业以来最完美的发挥,他连续七八枪每发子弹都命中了暴走族手中的猎枪。他好歹也是卡塞尔学院本科部的,跟这些暴走族相比他也算是精英!叫那个猴脸男人忽略他这个精英!
恺撒抓过车里的那支MP7抵住油门,又用一支短管猎枪锁住方向盘,解开安全带向前翻滚。他在蝰蛇的引擎盖上站了起来,双眼中流淌着夺目的金色!
狮心会的精炼血统技术,一度暴血。
“跳下来!”他对着天台上的真大吼,“我会接住你!”
他被火光照亮,金发在风中猎猎飞动,短管猎枪轮番发射,但没有一发铅弹能够命中他。他就像那个命中注定要来救你的骑士那样,诅咒或者刀剑都无法穿透他的黄金铠甲,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的光辉脚步,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一切已经写在一本世人读不到的书上。真曾经希望他来的时候骑着白马,但他开着蝰蛇跑车;真希望他来的时候带着阳光,可他简直亮得像是爆发中的超新星。
真忽然不怕了,她甩掉高跟鞋,张开双臂,任凭身体随着地心引力坠落。
蝰蛇贴着厢式货车驶过,在那之前恺撒已经猛踩引擎盖跃起在空中。暴血之后他的感官更加敏锐,在他的眼里雨下得慢了,每个雨点落地的声音都格外地清晰,每一枚铅丸撕裂空气的声音也都格外尖锐,穿着红裙的女孩从天而降,风吹起旗袍的长摆。速度恰如恺撒所预计的,以他的起跳位置恰好可以接住真。四层楼虽然不算高,但是坠落的冲击力之大,一般人伸手去接胳膊会当场脱臼,但混血种的体魄可以胜任这项工作。铅丸组成的弹幕把空气切割成一片一片的,但路明非的连续射击震慑了那些男孩,他们的手在抖,原本很容易命中的鹿弹都打偏了。
这时他听见了冰冷的笑声,像是毒蛇在笑。
在上百支猎枪中,距离他很近的一支猎枪吐出了火焰,几十枚铅丸组成刚好能覆盖他的弹幕,一瞬间仿佛死神从天而降挥舞镰刀割向他的脖子。恺撒下意识地仰身,铅丸擦开他胸前的血肉打空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致命的错误!他拼了命地伸出手去,少女的肌肤在他手指上擦过,生命在指间流逝的声音就像是风。
真重重地拍在地面上,积水四溅,水中带着鲜明的血色。下一刻狂奔的蝰蛇赶到,撞上了穿着红裙的女孩,车头顶着她,撞进燃烧着的楼里。
恺撒跌落在蝰蛇的车顶上,砸塌顶棚回到了驾驶座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去踩刹车但是无济于事,蝰蛇顶着真撞开了一层又一层墙壁,血溅在破损的挡风玻璃上。
“No!”恺撒发出了从不属于他的、介乎恐惧和绝望之间的吼叫。
猴脸男人跪在厢式货车的车顶上,把冒着硝烟的猎枪高高举起,在手下海潮般的欢呼声中,他极具仪式感地亲吻这支建立了功勋的猎枪,对着漫天大雨狂呼:“哈利路亚!”
蝰蛇终于停下了,恺撒坐在燃烧着的车里,什么都听不见。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只剩他在漆黑世界的中央……世界原来是这么冷的。
他从废墟中挖出了真,奇迹般的,真还睁着透亮的眼睛……虽然她全身的骨头都断了,断裂的肋骨插进了肺里。
“谢谢您……赶回来……”真每说一个字就会吐出一口血来,“我觉得还好……但我得去医院,您能送我……去医院么?”
“我送你去医院!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恺撒把她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所能够救治真的医院,无论它值多少钱恺撒都会把它买下来。但是医院只能治病,死亡并不是一种病。恺撒听着她的心脏渐渐地停止跳动,终于无声无息。
他没有爱过这个女孩,这女孩只是他贵公子人生中的区区过客罢了,她给过他一些帮助,他许诺提供一笔奖学金送她去意大利读书,大家恩怨两清,将来她也许会嫁给那个叫野田寿的男孩,而恺撒早已决定要跟穿着白纱的诺诺环游世界。恺撒并不了解真,真也并不了解恺撒,她对恺撒的憧憬和隐约的眷恋都是基于自己的幻想,就像退潮时沙滩上留下的白色泡沫,唯一的结果就是慢慢地消逝。她甚至算不得恺撒人生里比较重要的那些过客,有过那么多的名媛曾经跟他以“好朋友”的名义相处过两三年,陪他出席过慈善酒会,参加奥斯卡的颁奖仪式,甚至以绯闻女友的名义上过报纸。他们书信来往洋洋洒洒,女孩们生日的时候恺撒会买下限量版的卡地亚钻饰或者整间花店的玫瑰花作为礼物。可他跟真相遇的时候是个迷失在东京街头的浪游人,而真是个色情网吧的服务员,他们的谈话又紧张又可笑,像是不懂世事的雏儿。
可她死了啊……为了那终将消逝的、错误的、愚蠢的爱情,她为了那无谓的东西死掉了啊,连“去意大利读书”这个补偿都收不到。
她不该卷进这件事里来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想要接近那个光辉晨星一般的男人就得用尽全力,把手伸得长长的,把头也伸到死神的镰刀之下。
因为你太卑微了,所以想要幸福你要付出十倍的代价……乃至生命。
痛……脑神经痛得像是被烙铁烧红了……恺撒一手抱紧真一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顶骨,害怕它痛得炸开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狠狠地握住自己的人生了,已经可以远离那“无能为力”的愤怒和不甘……可他又失败了,他向着时光的漩涡中坠落,重新变为那个孤愤的小魔星。
“我的恺撒是个善良的孩子啊……可世界那么残酷,你一个人的善良又有什么用呢?”妈妈坐在床边,怜爱地抚摸他的头顶。
是啊,世界那么残酷,无论你怎么反抗它,它都沉默无声地运转着,根本不管你会怎么想。
你在大使的沙拉里放入了鱼胆,苦得他落荒而逃,可他选中的小羊还是被宰杀了,剥了皮泡在胡椒和香叶汤里;你吓得那些红男绿女落荒而逃,可不久之后他们又会聚在你家的舞厅里,就着靡靡之音跳贴面舞,喝醉的男男女女搂在一起,在午夜里高声调笑;你吓走了种马老爹带回来的女明星,可是几天之后卧室里换了新的画作,又有新的女人从老爹的豪车上下来,袅袅婷婷地踏入你家的房门,袅袅婷婷地跟着他走向卧室,流水般的裸女在老爹的大床上滚过。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弱小,你自以为足够叛逆了,可你根本不曾改变这个世界,你只是躲开不去看它那残酷的一面。
现在你回想起来了吧?你那被愤怒和不甘支配的童年。
暴走族们拎着路明非的衣领,拖着他走过整条街,最后把他扔在曼波网吧的墙上,窗户里呼呼地往外冒着火焰,楚子航已经在火场里烧了五分钟,路明非觉得以师兄那一脸禁欲主义的模样,没准能烧出舍利子来。
大火把暴走族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人墙越逼越近,短管猎枪在男孩们掌中旋转。路明非手里还提着那支MP7,可是子弹已经耗尽,他徒劳地把这支空枪挡在自己面前,像是要把看不见的死神推开。
真见鬼了,自己分明是个废柴来的,可是这种时候居然演不出下跪求饶的戏码来,因为想到燃烧着的师兄在楼道里狂奔,因为想到老大被猎枪凌空轰下,像是被凌空射落的鹰,还有那个被跑车顶着撞进火场里去的女孩……他丝毫不怀疑这群暴走族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他们,而他们已经无力反击。蝰蛇撞出的洞口就在不远处,几十支短管猎枪指向洞口,洞口往外吐出火舌。就算没被那一枪打死也没被烧死,恺撒也还是冲不出来,他连一颗子弹都不剩了。真悲剧了,走投无路的狮子们真要被成群结队的老鼠咬死了。死的感觉,大概很疼吧?
可就是不能跪下去求饶,衰了一辈子了,死的时候别丢自己这组人的脸。路明非死撑着把头扬起来,对上了猴脸男人猥琐的笑脸。
“真是美艳的少女啊!”猴脸男人一把狠狠地抓在路明非的屁股上,暴走族们哄笑起来。
“如果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把我的内裤送给你。”路明非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烂话来。
猴脸男人的脸色骤变,作为一个变态,这个挑衅恰恰击中了他的心窝,恺撒那高高在上的嘲讽他不在乎,可路明非这句话却像钻进他心里的毒蛇。他猛地用猎枪顶住路明非的下颌,面孔扭曲。
路明非心想这下行了,这真是我人生中说得最漂亮的烂话,临死前用话狠狠地戳这傻逼一刀,还能让他愤怒地一枪干掉自己,免得折磨。
街面上忽然亮了起来,雨仍然在下,月光却在这一刻刺破雨云照亮了千鹤町小镇。明月在暴风雨中普照大地,月轮灿烂如银。这诡异的奇景令暴走族们看呆了。
各式各样的手机铃声响成一片,男孩们的手机在同一刻响了起来。他们纷纷摸出手机,打开来看到完全相同的短信:“这是来自卡塞尔学院执行官Eva的短信,我代表学院执行层全体发出这则严正的申明,现在正照耀你们的是俄罗斯‘旗帜六号’人造月亮,在云层中制造空隙的是隶属冲绳海军基地的B1轰炸机,如果这里不是日本国土,燃烧弹已经落在你们头上。如果你们敢伤害学院的任何一名专员,我保证你们会后悔。在你们了解卡塞尔学院的可怕之前,不要试图激怒我们。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从街面上撤离。”
距离地面六十公里的轨道上,俄罗斯发射的旗帜六号人造月亮转向东京北部,巨大的反射镜面将直径4000米的巨大光斑投射在千鹤町小镇上。卡塞尔学院隔着整个太平洋发出死亡威胁。
Eva和辉夜姬的死斗还在网络中继续,Eva集中计算能力确保她能保持接入日本的移动通信网络,街上的摄像头都转向了曼波网吧。
相隔上万公里的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里,执行部全体起立,观看大屏幕上的录像,路明非的下巴被枪管抵着,猴脸男人的手微微颤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
以Eva的能力这也是极限了,Eva不惜侵入旗帜六号,命令它偏转,把照明光束从北西伯利亚转到千鹤町小镇上,用这束光下达最后通牒。她有办法下令那架飞掠千鹤町的B1轰炸机进攻,但她还没有这么做,并非因为那是日本国土,而是因为B1轰炸机不管动用什么武器都必然波及路明非。如果猴脸男人扣动扳机,那么B1轰炸机的燃烧弹就从天而降,整条小街都会化为火海。这种事情甚至会上升为国际纠纷,一架美军轰炸机在日本小镇上投掷燃烧弹,但Eva没有选择……在连昂热也不能查阅的底层数据库中,路明非受保护的级别凌驾于学院所有人之上,作为人工智能,Eva的最高职责就是保护他,会为保护他支付任何代价。
她就是为这个人而诞生的。
“老……老……老大!我觉得还是……还是算了吧!”一名暴走族战战兢兢地说,“他们连卫星都能控制,还能调动美国人的轰炸机,我们跟他们玩下去是死路一条啊!”
赤备的男孩们根本没想到今夜他们会跟这么棘手的人和组织对上,来之前他们只拿到了钱和三张照片,他们甚至不知道恺撒楚子航是谁,下任务给他们的人单线跟猴脸男人联系。
猴脸男人的手也在抖,他也不知道卡塞尔学院是什么东西,但对方能够控制卫星、轰炸机和移动电话网络,看起来甚至具备挑战日本政府的实力,跟这种机构为敌确实是太愚蠢了。可想到那位没有出面的大人,他就觉得毒蛇从自己的背脊上爬过,手中的枪怎么也放不下来。恺撒和楚子航都可杀可不杀,那位大人点名要的就是路明非的命,如果没拿到路明非的命,猴脸男人就得考虑拿自己的命去请罪。
手机又响了,这次只是猴脸男人的手机响了,一条新的短信进来了。
他默默地读完了那条短信,放下短管猎枪,一步步后退。
他脸色惨白冷汗淋漓,仿佛发来那条短信的是死神。他机械地举起手,竖起中指!
这个狂妄的男人竟然对卡塞尔学院比出中指!中央控制室里,所有人都感觉到屏幕上Eva的瞳孔中流露出刀剑般的寒气,半空中的B1轰炸机骤然转向,低空飞向曼波网吧。它本来的任务只是在云层中播撒凝雨剂,打开一个缺口,让旗帜六号的光束能够穿透黑云,现在进攻命令已经下达。投掷燃烧弹的话路明非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暴走族开枪,他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这种吓唬人的招数没什么了不起!日本是我们的地盘,千鹤町也是我们的地盘!他们不敢那样做!把枪举起来!”猴脸男人大吼。
暴走族们犹豫了片刻,纷纷地端起枪,他们知道得罪这位队长的下场。
猴脸男人刻意不让手下看见自己的脸,因为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人色。最后来的那则短信没有发信人的号码,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举起你的手,伸出你的中指。”
这是幕后那位大人的命令,最后的退路也被堵死了,只能向前。猴脸男人深知违背那位大人的结果,跟那个结果相比,被燃烧弹烧死都可以算作舒服的死法。
猴脸男人猛地挥手,B1还未到达千鹤町上空,路明非闭上了眼睛,枪口吐出灿烂的火光,弹幕铺天盖地笼罩了他。
但就在这个时候,沉雄的吼声从曼波网吧里传出,路明非背后的墙壁轰然开裂。那辆四米高的铲车冲出火场,巨大的砂石铲把路明非拖向空中,数百枚铅丸在砂石铲上打出密集的火光。
恺撒坐在铲车驾驶舱里,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抱着的女孩在往下滴血。他其实早已等待在那堵墙后面,暴雨声掩盖了铲车逼近的声音,在暴走族们纷纷上膛的瞬间,镰鼬带回了讯息,恺撒猛地踩下油门破坏墙壁。铲车喷着黑烟冲上街道,把枪手们逼得四散奔逃,这种大型工程铲车的侧面也装有钢板以免砂石溅射伤到驾驶室里的人,短管猎枪轰在上面根本没有效果。
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所有人都使劲地鼓掌。关键时刻,在Eva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能扭转战局!这个自命不凡的本科部学员在执行部的专员们中通常都是被嘲讽的,他是个还没有真正长大的男孩,还没有对老一辈倨傲的资本,可他仗着自己出身名门,表现得像是未来的皇帝。但这一次,专员们以恭迎一位皇帝莅临的掌声来为他喝彩。
所谓皇帝,总是要御驾亲征的。
铲车以惊人的高速在雨中甩尾,恺撒转动方向盘让车尾对着暴走族,同时把砂石铲降了下来,“快!进驾驶室里来!”
路明非用尽全力往铲车上蹦,恺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进了驾驶室,把手中的真交到路明非怀里。路明非感觉到真身体里那些折断的骨头,自己都疼得想哭。
可恺撒面无表情,他的脸坚硬得像是用岩石刻出来的。如果说坚硬也是一种表情的话,路明非从未在恺撒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老大你没事吧?”路明非战战兢兢的。
“我没事,我很好。”恺撒再度踩下油门,砂石铲上的尖刺插进一辆跑车里,他把这辆车高高举起,掉转车头向暴走族冲去。
“雷管!雷管!”猴脸男人大吼。
十几名暴走族从腰间抽出雷管,点燃之后投向铲车的车轮。雷管炸穿了铲车高达两米的车轮,这喷吐黑烟的庞然大物忽然间就失去了力量。
“开枪!开枪!开枪!把雷管丢到驾驶舱里去!”猴脸男人声嘶力竭。
这时漆黑的云层忽然破开,黑色的巨鸟从天而降,B1轰炸机低空飞行的激波扫荡了整条长街,三发照明弹就像是三颗炽白色的流星在长街的空中横贯而过。
银色的旅行箱从天而降,接近地面的时候打开了三个白色的小减速伞。恺撒跳出铲车,凌空抓住那个箱子,面无表情地打开箱子上的封条,封条上印着“Cassell College 2013”的字样,卡塞尔学院装备箱,2103版本。Eva在最后一刻改动了B1轰炸机的任务,投掷物由燃烧弹改为装备箱。恺撒打开箱子,枪支、弹药、照明弹、手榴弹排布得整整齐齐,部分子弹的弹头是红色的,那是致人昏迷的弗里嘉子弹,部分子弹的弹头是黑色的,那是杀伤龙类的汞核心钝金破甲弹,还有部分子弹是通用的黄铜弹头。
“他……他拿到箱子了!”一名暴走族惊恐地大喊,显然来之前猴脸男人提醒过他在持有某个箱子的时候这三个猎物有多可怕。
恺撒选用了黄铜弹头的马格努姆弹,他站在暴走族的射击范围内,但他一颗一颗往沙漠之鹰的弹匣里装填子弹,从容不迫,子弹入匣的声音清脆而骇人。
“老大那子弹可是能打死人的!”路明非大惊。
“我家的老东西们经常讲一些歪理,但是有句话他们说得没错。他们说上帝创造的世界一定是公平正义的,如果有人犯了错,他就该支付代价,当断手的断手,当断脚的断脚。如果有人犯了错又能不支付代价,那谁还相信上帝的荣光呢?”恺撒把弹匣插入枪里,分别上膛,双手十字交叉,双枪放在肩头上。
猴脸男人正带着他的手下后退,他们考虑的不是恺撒在不在自己的射击范围内,而是千万不要留在沙漠之鹰的射击范围内。那对沉重的手枪带着战争机械般的威慑力,巨大的枪柄上刻着展开羽翼的骷髅天使。
“鸟巢鸟巢,货物已经投放,雀花是否返航,请指示。”B1轰炸机驾驶员的声音回荡在中央控制室里。
这位美军机师一直以为自己接受的是冲绳总部的命令,但接入他频道的却是位于美国境内的一台超级计算机。
“雀花雀花,鸟巢收到,同意返航,一路好运。”Eva用模拟出来的男声下令。
“这时候就让轰炸机返航?”施耐德还不放心。
“动用美军的轰炸机会导致美国国防部的内部调查,我们的存在也许会被发现,这是迫不得已的最终手段。但现在用不着了,考虑到‘镰鼬’的存在和装备箱中的323发子弹,我们可以称全副武装的恺撒·加图索为战场之王了。”Eva淡淡地说。
猴脸男人忽然凄厉地尖叫起来,挥舞着血淋淋的手臂。他刚刚想要挥手命令手下开枪,但他的手已经没有了,子弹准确地贯穿了他的腕骨,0.44英寸的马格努姆弹,在这样的距离上别说炸碎人的腕骨,炸碎犀牛的头盖骨都不难。暴走族纷纷跌倒在积水中,他们抱着小腿哀号,猎枪扔在水里。子弹打穿了他们的小腿,他们受的伤比猴脸男人要轻,但小腿腓肠肌洞穿的结果也是终生残疾。这些人低估了恺撒那对改装过的沙漠之鹰,即使在不加装枪管的情况下它也有100米的有效距离。
狮子还是狮子,只要它找到自己的牙齿。
恺撒双枪齐射,打空子弹之后就把枪扔给路明非让他帮着装填子弹,从装备箱中取出乌兹冲锋枪继续射击。暴走族们完全丧失了斗志,丢下同伴鬼哭狼嚎地跳上厢式货车。有些人能跳上去,有些人却在摸到厢式货车之前就倒在了雨里,每颗子弹都准确地穿过一条小腿。如果有幸被乌兹的子弹射中,他们经过治疗将来还能骑摩托车,如果是被沙漠之鹰的子弹撕裂了肌肉,他们会因为残疾而终生考不到驾照。他们从加入赤备以来就是无法无天的暴徒,这一次他们自己体会到了对“暴力”的恐惧。
厢式货车在雨中打着滑起步,三辆车带着剩下能动的几十个暴走族逃向长街尽头,恺撒把打空子弹的乌兹丢给路明非,接过装填完毕的沙漠之鹰。
“大人,我们……我们坚持不住了!他们的火力太猛了!”猴脸男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强忍着断臂的痛苦拨打电话。
“1575年的长篠之战,面对织田家的铁炮队,武田家的赤备冲出去了。这是日本人的勇气啊,我非常激赏。快500年过去了,赤备的精神还燃烧在年轻人的心里吧?”电话里的男人含笑说,“冲锋,勇敢地冲锋。”
电话挂断了,猴脸男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任凭手机坠落。他早该想到这个结局,每个跟魔鬼交易的人,都有这么一天,你得为自己所得的东西支付代价。
后面传来两声巨响,货车骤然减速。从后视镜里看出去,恺撒提着枪穿越暴雨,步伐不急不缓。他一共开了六枪,把三辆厢式货车的后轮全部打爆。
司机还在玩命地踩油门,希望这辆瘪了胎的车能坚持着跑上几公里,甩掉后面那个杀神般的男人,猴脸男人忽然拔掉了车钥匙。
“别想了,今天要么我们杀了他,要么他杀了我们。杀了他什么都有,钱、女人、最好的药,我带你去新宿玩女人,每天都换不同样的!”猴脸男人抓着小弟的衣领,脸扭曲得不似人形。
货仓洞开,无数道光柱同时亮起,猛兽咆哮着出闸。
赤备发起了最后的猛击,每个人都注射了超量的毒品和LSD,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压制了恐惧感,他们跨上各自的机车,奏响了最刺耳的重金属音乐,发动冲锋。
恺撒闭上眼睛,沙漠之鹰轰鸣,声若暴雷。
镰鼬释放,领域扩张,再扩张!
改造过的沙漠之鹰射速极快,恺撒直接挥出了弹雨。这些暴走族进入了镰鼬的范围,就进入了专属恺撒的战场。车潮和弹雨正面冲击,子弹洞穿了油箱,打断了车轴,撕裂了轮毂,火星四射。重机一辆接一辆倒在积水中起火爆炸,男孩们翻滚着落地,鬼哭狼嚎。恺撒机械地开枪,面无表情,既不喜悦,也不愤怒。
赤备想用集团冲锋来逼得恺撒放弃阵地。他们一直这样桀骜不驯,也一直战无不胜,高奏着重金属乐而来,车后座上载着利刃,仗着旺盛的荷尔蒙,觉得自己前方的一切都会被车轮碾平。警察不敢对他们开枪,躲在警车的门后对他们大声喊话,因为他们是年轻人,年轻人做点小坏事就该被社会原谅。赤备们就狂笑着驾驶摩托车跳上警车的车顶,打个转扬长而去。
可今天迎接他们的是绝对的暴力,沙漠之鹰冷漠地吐着枪火,赤备们依节奏落马,恺撒连半步都不曾后退。
恺撒从路明非手里接过乌兹,继续发射。镰鼬们带回了赤备少年们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快。震慑车潮的与其说是弹雨,不如说是恺撒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恐惧感。武士道的勇气在这种工业机械般的冷漠压力面前,就像被打断脊梁的猛虎。
“碾过去!碾过去!碾过去!”猴脸男人疯子一样吼叫。尽管只剩一只手可他也驾驶着一辆杜卡迪重型摩托出击,这种时候没有他督阵是没人敢冲上去的,但只有冲上去,把恺撒碾在车轮下才是活路。
男孩们鼓起最后的勇气在头顶旋转长刀,有人挥舞短管猎枪乱射,恺撒以某个固定的节奏射击,半条街的积水里都是重机残骸。最后几辆摩托车聚在一起,笔直地冲了过去。这是最后的机会,骑兵队一旦撕裂铁炮队的防线就可以恣意屠杀,男孩们吼叫着,鸡冠般的头发猛抖。他们是赤备中最核心的分子,是真正做过恶事的人,不惜别人命的家伙往往也不太看重自己的命。
恺撒摸出一颗手榴弹沿着路面滚了过去……暴走族们过高地估计了恺撒的底线,如果装备箱里有火箭炮,恺撒也会用的。
爆炸的火光中,黑色的杜卡迪腾空跃起,Desmosedici RR,赛道上的皇帝。猴脸男人藏在死忠部下的背后,就是要确保自己冲到恺撒面前。杜卡迪跃过了恺撒的头顶,高速旋转的车轮对着恺撒的头顶劈下,同时猴脸男人手中的利刃刺向恺撒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