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身后,日光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走廊一节一节地黑了下去,那个骑马的人来时,连光都被吞噬!
圣心仁爱医院,诺诺坐在苏小妍床边的凳子上,削着一只苹果。
苏小妍高高兴兴 地吃着酒心巧克力,那是诺诺带给她的礼物。
原本探视时间己经结束了,但诺诺央求值班医生说您看这么大雨我也没法走,您就高抬贵手让我和我姨妈多待一会儿呗。
被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哀求,值班医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诺诺啊,你妈妈最近好不好啊? ”苏小妍随口问。
“她啊,挺好的,正常上班下班,身体健康,总是追问我什么时候结婚,但我就是不告诉她。”诺诺随口答。
外面风雨肆虐,风擦过这栋小楼的时候发出尖厉的啸声,雨一泼泼地打在窗户上, 病房里倒是融融恰恰的,好像诺诺真是苏小妍的外甥女。
诺诺是以外甥女的名义来探望苏小妍的,她跟苏小妍见都没见过,苏小妍当然不认识她。但没关系,诺诺己经想办法调出了苏小妍的病历,医生认为苏小妍精神分裂并伴有失忆,只要诺诺演得活灵活现,医生多半就认为苏小妍是失忆到连亲戚都不认识了。
这年头谁还记得外甥外甥女长什么样子啊,只有结婚收红包的时候才会想起要来 问候一下长辈,尤其是外甥女,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外加微整形。
没想到苏小姘立刻就认出了她,因为诺诺带了酒心巧克力来。苏小妍高兴地抓过酒心巧克力抱在怀里,小女孩一样笑着说你们终于记得来看我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外甥女?
诺诺说我叫诺诺,苏小妍就跟值班医生说这是诺诺我外甥女。
用酒精和巧克力打动一个爱吃甜食且没有防备心的女人真是太容易了。
“姨妈你在这里要住到什么时候啊?”我感觉有好久了,诺诺有意无意地问。
“我也不记得了,总有三四个月了吧? ”苏小妍说。
根据医生的说法,苏小妍看似正常其实病得很严重,她甚至分不清时间流逝,病房里至今都悬挂着几年前的日历,那年鹿芒或者说楚子航15岁,出了车祸,可以想见那件事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实际上她在这里己经住了足足七年,她的心理年龄被锁定在了七年之前,这让她越发地像个少妇甚至小女孩,而实际上她的年纪己经不小了。
七年里很少有人来看她,她的第二任丈夫鹿董事长已经算是很好的男人了,但是 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鹿董事长还有那么大的事业要管,所以能做的就是没跟疯掉的老婆离婚,偶尔接她回家住几天,但探望的频率确实是越来越低。
“嗯,”诺诺轻声应着,目光依然固定在那只被削皮的苹果上。
她来探望苏小妍当然是有原因的,现在连楚天骄的线索都断了,唯一能跟楚子航 连上的就只有苏小妍。
从表面上看,苏小妍这里的逻辑也是通的,楚子航在15岁那年车祸遇难,苏小 妍悲伤过度精神分裂,一心觉得自己怀孕了,想要一个新的孩子来填补楚子航的位置。
但诺诺还是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她也说不淸楚,就是觉得苏小妍身 上有点古怪。
她决定在临走前一天跟苏小妍做一次深谈,就像路明非曾经试图做的,但她有侧 写的能力,也许能挖出被路明非忽略的蛛丝马迹。
楚天骄也有问题,虽然从他留下的小屋里没找到任何线索,但诺诺有种感觉,并非楚天骄的生活贫乏无趣,而是楚天骄精心地把自己藏起来了。经过某种训练的人会 有这种能力,它被称为“反侧写”。
侧写的人在解谜,反侧写的人在设置迷局,这是双方不见面的较量。
如此说来苏小妍当年确实嫁给了一个不简单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城市里,又是为何会忽然和儿子出车祸,销声匿迹?
还有窗外那场不正常的暴风雨,这是一座被元素乱流笼罩的城市,路明非在这里长大,楚子航也在这里长大,这里像是一切错误的开始,是否也会是一切错误的结束 呢?
“姨妈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生孩子啊? ”诺诺又问,“你要是早生孩子,孩子现 在都跟我一样大了吧?”
苏小妍抱着巧克力罐,斜靠在枕头上,真丝睡裙翻着花边,舞蹈演员的大长腿修长白腻,全然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人。
她跟诺诺聊天,说是姨妈和外甥女,其实更像 是闺蜜。
“还不是离婚又结婚闹的。”苏小妍沮丧地说,“不遇上好男人怎么敢跟他生孩子啊!”
诺诺心中微微一动,今天她己经和苏小妍聊了不少,这是苏小妍第一次提及楚天骄,她严重失忆连时间都记不清,却没忘记那个曾经让她赔上了育春的男人。
那个男人才应该是被遗忘的啊,没有那个男人苏小妍的人生会开心得多。
“前姨夫对您不也挺好的么? ”诺诺把削好皮的苹果递过去。
“赚不到钱,又没有上进心,整天就知道瞎玩,跟着他我可是受够了!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呢?”苏小妍接过苹果开始啃,像兔子啃萝卜。
“可是他很帅啊,还会疼人。”诺诺从侧方凝视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些蛛 丝马迹。
“你怎么知道他很帅又会疼人,你又没见过他。”苏小妍说。
“我见过的啊,在我很小的时候,前任姨夫不是还抱过我么?”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以为我真的脑子坏掉啦?我没有外甥女。”苏小妍吃着苹 果翻看画报,头也不抬,就是皱皱鼻子表示小小的不满。
诺诺一惊:“那你怎么不告诉医生?”
“你长得那么好看,我喜欢跟好看的女孩子聊天,这里没什么人陪我聊天。”苏小妍振振有词,“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坏人,这里是医院,我一个家庭妇女,你也不 会对我怎么样。”
诺诺不禁也有点佩服这个女人的心大,同时也惊于苏小妍的聪敏,这女人只是呆萌,但并不傻,也不混乱。
“我是想问问楚天骄的事情。”诺诺只好说了实话,“跟他接触过的人太少了,在 这些人中,您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
“我哪知道他?”苏小妍不屑地撇撇嘴,“他满口哪有几句真话,我跟你说我白白嫁他一场,连他家里人我都没见过,婆婆都没见过媳妇,这媳妇算过门了么?”
“那他跟你讲过他自己的过去么? ”诺诺又问。
“那个倒是讲过,不过他讲的版本好多的,开始追我的时候他就骗嘛,有 时候说自己是外地人,家里很有钱,他是个二世祖;有时候讲他在国外待过很久,什么马达加斯加啊南北极啊加勒比海啊,他都去过,讲得活灵活现的;有时候居然跟我讲他是个王牌大间谍,来我们这里是要完成一个任务……鬼才信他,信他他把你骗卖掉你都 不知道! ”苏小妍气哼哼地说。
“那你还嫁给她?”
“那他又帅又很会疼人嘛,”苏小妍不好意思地说,“我那时候年纪小。”
诺诺心里说也许他从未骗过你,他说的其实都是真的,他跟你说这些已经违背了 他的原则,但他很想哄你开心看见你的笑容吧。
“后来为什么又要离婚呢? ”诺诺又问。
“他不务正业呗。”苏小妍叹了口气,“跟他在一起日子真是没法过,他也不着家,也不赚钱,整天神头鬼脑的,你说什么他都答应,答应完了又做不到。
最后是我想方 设法地托人帮他找了个工作,去上海我一个亲戚的公司干经理的活儿,这总不能一辈子帮领导开车啊,结果他倒好,打死都不去,就愿意在家里猫着。我伤心了,心说这辈子跟他就完蛋了,就离婚了。”
“之后还有联系么?”
“基本没联系了,谁联系他啊?他要来联系我我还理他一下,可他也不联系我。”
“您跟鹿先生结婚后还是很幸福 的吧?”苏小研想了想:“说真心话,我先生可没有那个姓楚的家伙有意思,生意人,整天忙忙叨叨的,做事情很呆板,对我倒是很好。”
“要是让您再选一次,您会选楚天骄还是鹿先生?”
“当然是我现在的老公! ”苏小妍瞪眼,“跟他姓楚那几年算我倒霉!”
诺诺忽然间有点语塞,但苏小妍的话又没法反驳,男人好玩、帅、会疼人又有什么用,最终女人还是会跟某个可依靠的男人在一起,这就是梦想和现实的距离。
“关于楚天骄你还记得什么? ”诺诺问。
苏小妍认真地想了想:“他特别喜欢吃宵夜,尤其爱吃卤大肠,我可受不了那东西。你说我一个舞蹈演员,我要讲究仪表的,我穿高跟鞋和长裙跟他坐路边摊上吃卤 大肠?”
诺诺心说见鬼,这阴魂不散的卤大肠!下面你是不是要说烤鸡翅要加双倍辣的事儿了?楚天骄啊楚天骄,你就是卤大肠和烤鸡翅的混合体么?
“不过他好像留了件东西在我这里,”苏小妍并没有如诺诺想的那样畅谈烤鸡翅, 她拍打自己的额头,“还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人家说一孕傻三年果然是真的。”
“什么东西?”诺诺一下子坐直了。
“说了想不起来了嘛,我想了好些日子了。”苏小妍撇撇嘴。
“什么类型的东西? ”诺诺追问。
“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苏小妍愁眉苦脸地说,“我可一定得找到,找不到就糟糕了。”
诺诺不禁有点灰心,这件东西很可能是个重要线索,可苏小妍偏偏想不起来了, 她已经努力想了很久,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想起来的。
这时狂风把窗户吹开了,“啪啪啪”地敲打着窗框,冷风灌了进来,诺诺和苏小妍都打了个寒战。
诺诺起身去关窗,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花园中的 几盏路灯亮着,黑色的郁金香花瓣满地翻滚,滚着滚着就飞了起来。
诺诺刚要把窗户关上,忽然愣住了,她清楚地记得医院花园里只有两种颜色的郁金香,红色和黄色,可为什么此刻所有花瓣都是漆黑的?黑得像是永夜!
她再度推开窗看出去,风正把零落的花瓣吹到她面前来,空气中到处都是那黑色的花瓣,她接过其中一片,发现它是彻底枯萎的!
郁金香是多年生植物,花期是每年的四五月,但这间医院把郁金香种在玻璃暖房里,可以通过温度控制延长花期。
诺诺进入医院的时候,暖房中的郁金香还开得欣欣向荣。
此刻就算暖房 被风吹开,郁金香零落,也不该是枯萎的花瓣。
什么原因会导致整片的郁金香园完全枯萎?不,还不只是郁金香,花园里的各种 植物都枯萎了,包括四季不落叶的松柏树!枯萎还未完全结束,她亲眼看着窗前那株 柏树最顶部的一段绿色转为灰黄,然后是死一般的黑色!
她猛地关上窗,大口地呼吸,她意识到出事了,某种东西正在到来,带着浓郁至 极的死亡气息!
思考是没用的,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思考只是浪费时间。诺诺从来都是个行动派,她抓起一床薄毯子丢在苏小妍身上,从随身的包里取出沙漠之鹰,这是从路明非那里“缴获”来的,包里还有那对短弧刀。
看见枪苏小妍脸上有点变色,但诺诺以严厉的眼神禁止她惊叫,她示意苏小妍跟她一起走,苏小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服从了,这女人确实能够凭直觉知道谁不会害她。
走廊里静悄悄的,灯光惨白,没有医生来往,也没有病人说话。这间医院晚间总 是静悄悄的,因为医生会给病人注射安眠针,但今夜的“安静”更像是“寂静”,寂静中感觉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
这是人类的某种本能,在人群中会觉得安全,远离人群的时候会像野兽一样生出警觉。
诺诺很警觉,因为她感觉不到这间医院里其他人的存在,好像在她和苏小妍聊天的时间,医院被悄无声息地清空了。
她推开隔壁病房的门,那间病房里本该住着一个和善的老太太,但此刻病床上是空的,被子整整齐齐地摊开。
诺诺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所有病房都是空的,被子整齐地摊开,病人们却都消失了。
空气温度在迅速地下降,雨水从每条窗缝渗进来,这间私立医院崭新而且造价不 菲,防风抗展至少能用一百年,但此刻它被雨水迅速地侵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败下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诺诺轻声说着,给沙漠之鹰上膛。
她没有进过尼伯龙根,但从执行部的报告中知道进入尼伯龙根时的感受,她曾经遗憾过没能去尼伯龙根体验一下,现在尼伯龙根来找她了。
她不太确定自己是更紧张还是更兴奋,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兴奋是因为某些推论开始被验证了,这座城市背后果然藏着一个尼伯龙根,那个尼伯龙根中果然藏着一个可怕的东西,楚天骄是为守望那东西而来的……可惜还不知道他留给苏小研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人,有人要来了。”苏小妍的声音微微颤抖。
诺诺也知道有人要来了,因为楼下传来了古怪的脚步声,说那脚步声奇怪,是因为它不像人类的脚步声,倒像是几匹骏马从容地踏入门廊。
暴风雨、尼伯龙根、骏马、骑马的人,来的似乎是一位古代君王,他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满园的花都为他枯萎。
就是那个骑马的人!诺诺忽然想起来了,她浑身战栗。
她曾在玻璃的反光中见过这个骑马的人,在寰亚集团,在楚天骄住过的小楼,他悄悄地尾随她去了那里,想要把她埋葬在水底!
难怪那栋小楼会无端地沉入地下,就算是地基被水泡软了,怎么偏偏就那栋楼沉了下去?
马蹄声“嗒嗒嗒嗒”,骏马似乎是在一楼的走廊里徘徊,诺诺拉着苏小妍贴墙而立,心脏跳得像是脱缰狂奔的野马。
骑马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苏小妍住在哪间病房, 正在一间间地査看。
诺诺拉着苏小妍,无声地移动,马蹄声去向东边她们就移向西边,马蹄声去向西边她们就移向东边。
这栋楼共有两道楼梯,分别位于走廊东西两侧,只要那些马开始上楼她们就立刻下楼,走另一边的楼梯!
虽然抽出了枪但诺诺并没想要战斗,她只是想带着苏小妍逃出这栋楼,她不知道来的是谁或者什么东西,但是她意识到自己带着苏小妍一点胜算都没有!
但马蹄声忽然消失,诺诺忽然惊慌起来,马蹄声“嗒嗒嗒嗒”的时候,意味着来者正缓缓地逼近,马蹄声消失, 却并不意味着来者放弃了,而是诺诺再也无法判断他 的位置。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她必须选择某一边的楼梯,那些马也许正像猛虎那样悄无声息地走路,现在下楼有可能在楼梯上遭遇它们,那也必须下楼!等待是坐以待毙!选择任何一边楼梯都是50%的机会,东边还是西边?
苏小妍忽然使劲拉扯诺诺的袖子,她正看向走廊的西侧,神色惊恐,诺诺顺着她 的目光看去,某个红色的数字正缓慢变化……1……2……3……那是电梯!
电梯正在上升,除了楼梯,这栋楼还装有一部非常安静的德国造蒂森电梯,用于运送那些腿脚不便的病人,医院的电梯都很大,要容纳病床……那骑马的人竞然是坐电梯上楼的!诺诺忽然明白了,开始马蹄声在一楼走廊里徘徊,并非漫无目的地寻找,而是去 护士站査询了病人的床位表,旋即登上电梯,直奔这一层来。
这时候要是狂奔无疑会暴露自己的位置,诺诺拖着苏小妍快步向着东侧移动,苏小妍动得稍微快一点就会发出马蹄般的“嗒嗒”声,舞蹈演员在这种时候还踩了一双镰嵌水晶的高跟拖鞋……气得诺诺把她横抱起来,无声但高速地奔向东侧楼梯。
她们的身后,日光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走廊一节一节地黑了下去,那个骑马的人来时,连光都被吞噬!
电梯开门之前,诺诺终于踏上了东侧楼梯,她明知道此刻一秒钟都是宝贵的,却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走廊东侧的尽头有一面镜子,镜中映出的恰好就是电梯门。
她看见了最光辉灿烂的生命,却也看见了地狱洞开!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刺眼的 光芒从门缝中射出,仿佛是成吨的熔岩从电梯里汹涌而出,那光芒仿佛蒸汽般沿着走 廊流淌,光芒中站着漆黑的人影,他戴着银色的面具,骑着八足的骏马,骏马喷吐着 雷电!
那是神,是君王……也是魔鬼!
诺诺忽然就后悔停下来看这一眼了,因为她看见对方的瞬间,对方势必也看见了 她,镜子的原理决定了这一点。
好奇害死猫,她从来都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猫样女孩!
不必躲猫猫了,现在只剩下逃命了!
好在东侧楼梯下去对面就是门,首先是离开这栋楼,再想别的办法!
那匹怪兽般的马再怎么强悍,走楼梯总不是它的长项吧?
诺诺放下苏小妍,拉着她就要跑。苏小研却呆呆地看着镜中的神魔,像是一具雕塑,她脸上浮现出极其恐惧的神情, 有泪水无声地漫过那张漂亮的脸。
骑马的人缓缓地逼近,马蹄声“嗒嗒嗒嗒”,就像是计算死亡的钟表。
诺诺己经确定那个骑马的人看见她们了,那就无所谓咯,她沿着楼梯踏上一步, 坦然地暴露在对方面前,双手的沙漠之鹰发出雷霆般的轰响,这种时候诺诺弹匣里装 的可不是弗里嘉麻醉弹,而是对犀牛大象也一击必杀的钢芯弹。
骑马的人似乎带着极致的高热,那些弹头还没有接触他就融化为铁水,即使有些铁水溅到他的面具和蓝色风氅上,也不过是增添了一些铁色的花纹。
对于诺诺的出现,他既不惊讶也不愤怒,怪兽般的马以固定的速度前进,他看着诺诺,银色的面具遮脸,但可以看见瞳孔是熔岩的颜色。
“快走! ”诺诺大吼,抓着苏小妍的手就往下跑。
她原本也没指望枪弹真能伤到骑马的人,不过能阻挡他争取一点时间也好,可惜事与愿违。
失魂落魄的苏小妍被她拖着狂跑,嵌水钻的高跟拖鞋被丢在楼梯上。
诺诺一边狂奔一边从枪里卸子弹,每隔一段楼梯就有一颗子弹躺在地面上。这些子弹固然会给骑马的人留下线索,顺着子弹就能找到她们,但也是诺诺的警报器,那个人身带恐怖的髙温,只要他靠近子弹子弹就会爆炸,凭借爆炸声诺诺就能知道双方之间的距离不久之后上方果然传来了连续的爆 炸声,“砰砰砰砰”,骑马的人并未因为猎物在 狂奔而加快速度,依然走得不急不缓。
诺诺从未遭遇过那么可怕的敌人,可怕的不是他的力量而是那种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的感觉,隔着镜子跟他目光相对的刹那间,诺诺觉得自己像只鸟儿被利箭穿心。她能做的,只有跑。
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诺诺才猛醒过来,这座楼从上到下就只有四层,可是她 们已经跑了多少层?
虽然无法计算,但是绝对不止四层,她们早该看见楼门了,可前方还是数不清的楼梯,往后看去……也是数不清的楼梯!
楼里越来越热了,骑马的人正把他的光与热散播到每个角落,诺诺穿着一双靴子 ,地板的温度隔着靴底都让她很不舒服,她跺了跺脚,忽然讶异地看向苏小妍。
苏小妍光着脚跑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就算舞蹈演员的脚经过千锤百炼,也不至于能在蒸汽熨斗一样热的地面上跑到现在吧?苏小妍失魂落魄地站在滚烫的地面上,满脚都是水泡,满脸都是泪痕,她一路都在无声地哭泣,诺诺直到现在才发现。
“你......你怎么了? ”诺诺呆住了。
“我想起来!”苏小研说,“我想起楚天骄留给我的是什么了! ”诺诺很想知道楚天骄留给苏小妍的是什么,但眼下她们没有时间说话。她己经明白了,在尼伯龙根里这座小楼是无尽的迷宫,现实中的四层小楼在这里也许有四百层,或者二楼和三楼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扭接在一起,她们则像是跑在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
难怪骑马的人一点都不急,这座楼就是他的猎场,猎物永远不可能逃出猎场的边界。这样下去她们只有跑到累死,再被骑马的人追上。
诺诺拔出备用弹匣,把全部的子弹卸出,她沿着楼梯往下跑,每隔一段路就放一粒子弹,再返回苏小妍身边。
她把自己的靴子也脱下,抱起苏小妍,忍着可怕的地面高温奔向走廊的西侧。
赤足奔跑她才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她要在骑马的人抵达这一层之前跑到走廊茜西侧去,那 里有楼梯也有电梯。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Plan B,既然骑马的人以子弹为标记追,那就让他这么追下去, 子弹既是报警器也是诱饵。
爆炸声越来越近,骑马的人也越来越近。
诺诺站住了,默默地看着走廊尽头那堵坚实的墙壁,走廊西侧并没有楼梯,在她记得是楼梯的地方只有一堵白墙。
她还是不够了解尼伯龙根,既然走廊东侧会凭空多出很多楼梯,那么走廊 西侧的楼梯为什么就不能消失呢?
电梯也不复存在,骑马的人分明是乘电梯去的四楼,可本该是电梯门的地方,现在是一面绝对不可能打破的大理石墙壁,看起来就像罗马万神殿的墙壁跟这间医院接驳了。
她焦急地踹开周围病房的门,想着实在不行就跳窗吧!
以她的身手从二三楼跳下去是肯定没问题,即使四楼,控制得好也不过是轻微扭伤,如果苏小妍摔伤的话,她 可以抱着苏小妍继续跑。
但掀开那些窗帘,她看到的也是罗马万神殿一般的大理石墙壁!
她们跑进了这座迷宫的死胡同,骑马的人也许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就像英国贵族狩 猎,把猎物逼到无路可逃的境地,猎手才会从容地举起猎枪。爆炸声越来越近,“砰砰砰砰”,马蹄声从容。
诺诺忽然安静下来,她扶着苏小妍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给她穿上自己的靴子: “接下来没准有些路你得自己走了。”
苏小妍呆呆地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土,眼泪快速地被高温蒸干。
诺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现在告诉我好了,楚天骄留给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个孩子,我跟他生过一个儿子,他叫楚子航,我找不到我儿子了。”苏小妍小声哭泣着,“我找不到我儿子了。”
“他是出了车祸么?”苏小妍眼睛红红的:“不,我就是找不到他了。”
诺诺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这个美丽女人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然后从她的小腹处取出那个小枕头。
医生说苏小妍每天早晨都会把这个小枕头捆好, 然后高高兴兴地宣称自己怀孕了。
诺诺丢开小枕头,扶着苏小妍的脸令她直视自己:“既然想清楚了,就不需要这东西了,你会找到你儿子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一切都清楚了,在这个扭曲、混乱的世界里,疯子才是清醒的,自以为清醒的人 都被蒙蔽了。
路明非看起来是疯子,苏小妍也是疯子,因为他们跟楚子航之间的牵绊最大。
苏小妍精神失常并非因为楚子航在15岁的时候死了,而是某神能力忽然要修改 她的记忆让她相信楚子航死在了 15岁那年,这个母亲不愿意被修改,她一直在抗拒。
她捆着那个小枕头,就是把楚子航重新放回自己的身体里,因为只有在母亲的身 体里,孩子才是安全的。
她觉察到有人要伤害她的孩子,于是她要保护他。
柔弱的人也可以变得坚不可催,只 要那件事是他或者她真正在意的,当什么事什 么人你死都不愿意失去的时候,谁都可以变成亡命之徒!
她把苏小妍推入病房旁边的小隔间,那是存放清洁用具的地方:“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开门,有人会来救你的。”
她的包里带着那枚银色的GPS胶囊定位器,虽然不喜欢这东西,但出于某种本能, 她觉得随时能让芬格尔找到自己是件好事。
此刻她摸出这枚胶囊丢在空中,一刀切为两半。
她并不清楚尼伯龙根对外的通信是完全断绝的,她期待着芬格尔和路明非发现她的信号忽然消失,能赶来救她……救她应该是来不及了,但是也许 能救苏小妍,这取决于她能拖延多少时间。
马蹄声停在了这二层,之后的子弹没有继续爆炸,那种小把戏瞒不过骑马的人, 这一点诺诺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长长的走廊尽头,火光越来越盛大,渗进来的雨 水在楼道里横流,又蒸发为袅袅的白色蒸汽。在金色火焰的照耀下,白色蒸汽幻化为无数的金色奔马疾驰而过,仿佛诸神在云 上的座驾。
骑马的人并不继续走迈,但他的威严缓缓推了过来,那简直就是一座山推到你面前。
诺诺站在走廊的西侧,后腰插着双刃,双手提着沙漠之鹰,她本意是要拖延时间, 无论是用子弹还是用诡计, 可此刻她双膝变软,不由自主地就要跪拜。
眼前的一幕介乎真实和虚幻之间,像是神从天国里降到凡人面前,让你不能不屈服,不能不哭泣着恳求他的救赎。
“奥丁!”诺诺发出几乎呻吟的声音。
她终于看清了骑马者的真面目,那毫无疑问是北欧神话中的主神奥丁八足骏马,蓝色风氅,圣枪“昆古尼尔”,他的个人标志太醒目太容易辨认了。
这位神明竟然真的存在?奥丁为什么要来这里?苏小妍对他有什么用?难道说奥丁导演了楚子航的消失?按照神话所说奥丁不是黑龙尼德霍格的敌人么?诺诺无法思考,被奥丁的威严压制,她的脑海渐渐空白。
她还是太高估自已了,对方是北欧主神奥丁,她连拖延时间的能力都没有。
说什么雷霆师姐,其实她归根到底也只是个傲气的女孩。
“你终于来了。”奥丁说,他的声音轰轰然像是雷霆。
他缓缓地举起了昆古尼尔,隐约的白色丝线连接着那支枪的尖端和诺诺的心脏。
来了?什么来了?他在对谁说话?诺诺忽然惊醒!
她一直以为奥丁的目标是苏小妍,因为苏小妍是可能记得楚子航的人,她可能揭开一个巨大的秘密,但她错了,奥丁的目标是她,一直都是她!
难怪路明非在图书馆里会把她扑倒,那恐惧的眼神好像魔鬼就在身边;难怪在高架路上做了一个梦之后路明非紧张地检査她的身体,他是害怕她死了。
那个衰仔不知为何预感到了她的死亡,想方设法要救她,所以他的眼神晦暗,惶 惶不可终日。
诺诺还记得他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次,诺诺正坐在床边昏昏欲睡,他骤然惊醒,扑上来紧紧地抱着她,说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大口地喘息着,好像刚在 梦里跑了很 远很远的路,上天入地地找她……那一刻诺诺被吓到了,竟然没能立刻飞腿把他踹翻,而是默默地任他抱着……那是真实的恐惧,那一刻他说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有多放心,就是他心底深处有多害怕。
可她却没信那个衰仔,而是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在他的住院单上签了字。
真想跟他说对不起啊……对不起路明非,是师姐太小看你了。
八足骏马马鬃飞动,空气中雷屑翻飞,宿命之枪昆古尼尔上翻动着死亡的黑色气息,奥丁的动作那么缓慢、强大而又优雅,这是一场仪式,场剥夺生命的仪式,那 支矛一旦脱手,陈墨瞳的生命便熄灭在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死亡么?诺诺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量抬起双枪,对着神发射!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浮出苍凉的歌声,它很轻微,却无法被压制,一切的狂风暴雨, 雷鸣马嘶,枪声震耳,都压不住它。
那是爱尔兰的荒原上,无边绿草上,荫荫高树下,父亲和女儿的对唱:
“Father, dear father,
you#039;ve done me great,
wrong,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I 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He#039;s young but be#039;s daily growing……”
还有高亢的引擎声,有什么人正逼近这里,风驰电掣地赶来了。
诺诺隐约记得这首歌,在某个地方她应该听过,好像是在寂静的雨夜中,雨水在 车窗上爬动,路明非在开车,车里放着这首歌,他们像是在旅行又像是在逃亡……可那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全然想不起来了。
她不用思索就能译出歌词,女儿唱
“曾有一日我远远眺望,
视线越过古老城堡的高墙,
我看到一群少年在尽兴玩乐。
我的心上人仿佛花儿一般,
在人群中若烂漫光芒,
他是那样年少,
但是他日复一日地成长。”
父亲唱:
“那天清晨,
曙光微微现出东方,
我的女儿和她的心上人啊一起去干草堆那边游赏,
他们的爱情呀,
是那样的神秘,
她可不开口讲,
可是真奇怪啊,
自那以后,
她不再抱怨他的音涩飞扬。”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有人正驾车赶往这里,车内音响放着这首歌,可他距离这 里还很远,诺诺又怎么能听到?
但诺诺知道是谁来了,而且相信。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很确定红线区里跳动着,那辆车如利刃般割裂着暴风雨。
“路明非!别他妈的来了!”她开着枪大吼,黄铜弹壳在空中翻滚,弹头在奥丁 的高温中融化四溅。
真的,别来了,谁来都没用。那是昆古尼尔,命运的投枪,无人能够阻止。
昆古尼尔脱手而出,那一刻,白色的迈巴赫撞破墙壁,车灯照亮了诺诺的眼睛。
路明非撞开车门冲了出去,他终于赶上了,为了他自己他得赶上,为了芬格尔他也得赶上。
不久之前,他们被数不清的死侍围成铁桶的时候,芬格尔忽然夺过他手里的长刀, 同时嘴里咬着子弹给霰弹枪装填:“妈的!去吧!开那辆迈巴赫去救你师姐!这里师兄帮你扛一阵!”
“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你不懂啊?”看路明非不回答芬格尔急了,“你他妈的不快点儿我白白牺牲了怎么办?”
“那句话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路明非的喉头干涩,他当然想去救诺诺,可牺牲芬格尔这种事他做不到,“你中文真烂。”
“我知道我知道,”芬格尔一枪轰飞近身的死侍,“可那个女人也是你兄弟啊…… 行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放心吧,我那么多女朋友我忍心死么?我有特别的逃命技 能,密不外传! ”
靠着他的掩护路明非才得以登上迈巴赫,但他已经无法开回去接芬格尔了,他最后一眼是从后视镜里看见芬格尔的,芬格尔己经打光了子弹,正倒提着村雨,带着无数的死侍在髙架路上狂奔……跟跑马拉松似的。
那愚蠢的长跑就是你特别的逃命技能么?那一刻路明非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他跟芬格尔说过不知多少次说“你去死吧”, 可这一次他是那么地害怕那些话变成真的。
诺诺笑了笑,在她看见路明非的那一刻,沙漠之鹰的弹匣空了。
路明非确实赶上了,赶上了见她最后一面,昆古尼尔已经出手,命运已成定局, 再也无法翻盘。
他们之间甚至还隔着一个奥丁,路明非开车撞进小楼的位置在奥丁 的正背后。
他们只能这么遥望,诺诺轻声说“对不起”,在爆炸的尾音中,路明非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动。
昆古尼尔翻滚着飞向诺诺,如同紫黑色的流光,它的速度并不快,还很安静,死 亡原本就是这么安静的事。“路鸣泽!”路明非撕吼。
时间在他的眼里忽然变慢,奥丁的动作凝滞在昆古尼尔出手的一刻,诺诺的唇形停留在“对不起”的那个“起”字上,昆古尼尔慢悠悠地飞行着,它和诺诺之间,多 了一个穿黑色西装打白色领结的小男孩。
“小的在! ”路鸣泽微笑,“既然答应哥哥你要出手试试,那就说什么也得试试咯!”
路鸣泽向着昆古尼尔伸出手来,目光中闪动着金色的烈焰:“都出来吧! ”、“十二宫黄金圣衣!”、“相转移装甲!”、“我王双龙炎烈拳!” 、“天翔龙闪!”、“炽天覆七重圆环!”、“绝对领域A.T.Field! ”,他每喊一个名字路明非就愣一下,路鸣泽召唤的全部都是漫画中的东西,基本上 都是各类漫画中的最强防御最强武装,不过也有乱入的,比如“天翔龙闪”和“我王双龙炎烈拳”这样的进攻性招数。
每一个名字都如雷贯耳,听起来都有逆天改命的威力。这些最强武装在昆古尼尔前进的路径上排成一条直线,诺诺瞬间多出了数十道最强防御,按照漫画中的设定这些防御加起来连核爆炸都能弹射回去了。
“你搞什么飞机? ”路明非粗喘着问。
“实在不太确定什么招数能管用,就全都用上咯。”路鸣泽微笑道,“快跑啊哥哥!去你喜欢的女孩身边!即使是这么多东西,我也没有把握能阻挡昆古尼尔,那件武器是世界规则中的 Bug! ”
路鸣泽的话立刻就被验证了,白羊座黄金圣衣……突破!金牛座黄金圣衣……突 破!双子座黄金圣衣……突破!昆古尼尔前进的速度确实受了影响,它缓缓刺入这些 号称神话时代铸造的最强武装,火花四溅,却没有改变轨迹的迹象。
十二宫圣衣被突破只是片刻间的事情,我王双龙炎烈拳的龙吼声刚刚响起,就被昆古尼尔压制了,至于天翔龙闪,是否真出招了路明非都不确定,总之是一道光闪就没有了。
“快啊哥哥,快跑!”路鸣泽不笑了,路明非狂奔着跑向诺诺,和奥丁擦肩而过。
诺诺对他说“别过来”,嘴型很 慢很慢,他听得很清楚,却不回答。
相转移装甲好歹坚持了一会儿,那东西按照设定可是安装在高达身上,能抵挡激光炮直射的超级能量装甲,太空武器级别,自然不同于我王双龙炎烈拳和天翔龙闪这 种人间拳术……不过还是被突破了!
炽天覆七重圆环接着扛,这东西号称对飞行道具的最强防御,一共七层,昆古尼尔每刺破一层都发出轰然巨响。
路明非越过昆古尼继续向前。
诺诺就在前方不远处了,正缓缓地向后倒去,沙漠之鹰脱手坠地,她没有力量拔出后腰的双刀了,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己经击倒了她,昆古尼尔还没抵达,但她己经是被钉死在祭坛上的 羔羊了。
她倒下的动作很轻盈,像是花瓣从枝头脱落,那是生命消逝的过程,令人想要拥抱和挽留。炽天覆七重圆环……突破!光明的碎片四处飞溅。
昆古尼尔撞上了最后一重防御,绝对领域! EVA中的绝对领域,由纯粹的灵魂力 量构筑,即使是在动漫领域也是极少数敢于号称“绝对”的防御圈。
枪尖撞上去的时候,绝对领域发出一声近乎玻璃碎裂的声音,昆古尼尔悬停在走廊正中间,暗红色的裂纹在空气中展开,不断地延伸。最强的绝对领域,它确实阻挡了昆古尼尔的推进, 但崩溃依然是可预期的。
路鸣泽轻轻地叹口气:“居然连绝对领域都支撑不住啊……哥哥,再快点!拥抱她,亲吻她,做你想对她做的所有事,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会为你尽可能多 争取些时间。”他伸出手去,他的手融入了绝对领域,抓住了昆古尼尔的枪头!
路鸣泽和绝对领域的双重阻挡把即将突破的昆古尼尔生生地挡住了,路鸣泽的手上鲜血飞溅,染红了他的白色领结,但他毫不在意,淡然地看着路明非和他擦肩而过。
路明非超过了昆古尼尔,前方就是诺诺了,她的唇色樱红,眼角玫红,带着濒临死亡的、哀伤的美,恰似梦中所 见的一幕。
他最终也没能改变命运,只是换了地点, 让这一幕在他的面前发生。
诺诺向着他伸出手去,求生的欲望令她想要握住某人的手,凭着那一点温暖知道自己还活着,路明非张开了双臂……这一刻,绝对领域崩溃,昆古尼尔射穿了小魔鬼,小魔鬼的身影如尘沙般零落, 空气中留下他轻声的哀叹哥哥,我尽力了 。”
“没关系,还有我! ”路明非轻声说。他猛地转身,正对上昆古尼尔,平静地看着它贯入自己的胸膛!
他张开双臂并不是为了拥抱那花瓣般的女孩,他也不想吻诺诺,该说的话在最后一次Load的时候他己经说了……他这是要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扮演母鸡的家伙就 得这样张开双臂,把扮演小鸡的家伙死死地挡在身后!
“不!”诺诺惊呼。路明非死死地盯着走廊尽头的奥丁,眼睛里闪动着疯狂的嘲讽!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被贯穿,那支枪带着死亡的意志,相转移装甲和绝对领域都挡不住它,何况血肉构成的心脏?
它还未碰到路明非的皮肤,路明非的左半边身体就已经开始碳化变黑!可它居然慢了下来,罕见地露出了挣扎的态势,一寸一寸地往里钻。
枪头从路明非的后背钻出来了,可他就是屹立不倒。路明非死死地抓住还露在外 面的枪尾,手也随之碳化发黑。枪像活蛇那样扭动着,发出无可奈何的嘶叫。
“不!不!不! ”诺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帮助路明非拔出那支枪。
那是什么样的恐惧啊,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一支枪一寸寸地扎进去。他不会疼么?
但路明非反手将她推开,她重新跌倒在地。
“别靠近我! ”路明非大吼着偏转身体,昆古尼尔被他带得偏转了方向。
昆古尼尔爆发了最后的力量试图突 破路明非的身体,但它只是把路明非钉死在了 旁边的墙壁上。
巨大的叹息声回荡在走廊里,连接枪头和诺诺的心脏的白色丝线渐渐淡化、消失,像是枯萎的植物。叹息声是昆古尼尔发出的,这支有生命的枪疲惫地选择了放弃。
诺诺轻轻地颤抖,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那个血红色的傻猴子被钉死在墙上,胸口中插着一根扭曲的枪,她想过要赶走这只傻猴子让他去走自己的路,现在她即将如愿了,却不是因为傻 猴子要去走自己的路了,而是因为傻猴子就要死了。
“你疯啦?! ”她忽然号啕大哭起来。
她从来在路明非面前都是有心理优势的,因为那是她的小弟,是她罩的人,她生 来就是公主什么都有,她总是付出并不索取任何东西。基于这种心理优势她才会想要不要撵走傻猴子让他走自己的路,别再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后面了,烦得慌。
可现在傻猴子要走了,她忽然觉得很害怕很害怕,原来跟傻猴子分开了,坐在荒原上号啕大哭的人并不是傻猴子,而是自己。
好孤独啊,背后再也没有那只傻猴子跟着自己了,你怎么回头都看不到他蹦蹦跳跳的影子了。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坍塌了,她从 高高在上的公主宝座上跌落尘埃。
“师姐,你没事吧?没事就好。”路明非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半边脸和半边身体一样都是碳化的,看起来恐怖狰狞,可是他竟然在微笑,笑着笑着碳化的嘴角开裂,裂纹向着耳根延伸。
他是真的挺高兴,因为他终于做到了自己很想做的事,没有在中途胆寒退却。
从那个噩梦中醒来之后他内心里觉得自己很猥琐,在梦里他纠结于诺诺不是他 的女孩而是恺撒的未婚妻,所以救诺诺的命应该由恺撤出,不应该由他来付这个成本, 就像小农算计着自己 田地里的那点东西。
其实诺诺是谁的跟他是否愿意赌上命去救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做这件事会悔恨,悔恨也许是人世间最悲伤的情绪了,他体会过楚子航的悔恨。
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诺诺的脸,但他被钉死了不能动。
这时候走廊那边传来了暴雷般的蹄声,奥丁显然是不甘心昆古尼尔的失手,八足骏马嘶吼,他像骑兵那样冲锋过来,不知从何处拔出了铁色的重剑,在头顶旋舞,发出沉雄的风声。
走廊里好像刮起了飓风,整个楼都在铁蹄下颤抖,不凭昆古尼尔奥丁也一样拥有压倒性的实力,他是神祗,而 他们是凡人。
“路鸣泽! ”路明非低声说。
“哥哥我在,”路鸣泽立刻出现,赞叹地盯着他胸口的昆古尼尔,“居然真的被你找到了阻挡昆古尼尔的方法。”
“这个世界上,只有Bug能挡住Bug,也只有怪物能与怪物为敌! ”路明非每说一句话就会吐出一口血,“你已经暗示我了,昆古尼尔是Bug,我也是;昆古尼尔是怪物,我也是,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物!”
“是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物,哥哥你真棒!”路鸣泽点点头,“那么你现在准备好要和我做最终的交易了么?我帮你杀了奥丁,阻挡昆古尼尔我做不到,杀死昆古尼尔的主人我还是很拿手的。小弟擅长干脏活!”
“杀死奥丁,还要带师姐安全离开,”路明非盯着他的眼睛,“两个条件。”
“行吧,快点啦,那家伙就要到了。”小魔鬼叹了口气。
八足骏马“斯莱普尼斯”蹄声如雷,奥丁正带着高热极速逼近,冒着烟的迈巴赫中还传来父女的对唱,滚滚的白色蒸汽中,诺诺抱着膝盖,哭得像个孩子。
路明非举起沾满鲜血的手和小魔鬼击掌,这一刻,狂风从天而降,摧枯拉朽地扯去了头顶的所有楼层。
小魔鬼的身影忽然就出现在天空中,这一次他不再嬉笑,对着夜空缓缓 地张开双 臂,整个人像是悬空的十字架。“Something for nothing,100%融合,16倍增益。”他对着全世界下令。
他深深地呼吸,仿佛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黄金瞳无声无息地点燃,像是风雨中不熄的明灯。
他的身躯膨胀变形,锋利的骨刺突出身体表面,黑色的鱗片响 亮地扣合起来,巨大的黑翼张开的时候,暴雨逆着往天空中流动!他带着狂风扑了下来,和路明非融为一体!
诺诺只觉得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从天而降,灌注在路明非的身上。
碳化的身体表 层迅速剥落,肌肉骨骼生长变形,发出冰川开裂般的声音,发生在路鸣泽身上的变化 被复制在了路明非的身上,昆古尼尔被重生的心脏压迫着,被一寸寸地挤出身体!
奥丁冲到面前,铁色的重剑落向诺诺的头顶,黑色的膜翼轰然张开,昆古尼尔被弹出路明非的身体!
可斯莱普尼斯再也无法前进哪怕一寸了,因为路明非的手按在了它的胸口,下一刻他猛地发力,把这匹怪兽般的马生生推翻!
斯莱普尼斯翻滚着撕叫着,路明非冷冷 地看着这匹垂死的天马,眼中全无怜悯之意。
他那长着利爪的手中,流淌着淋漓的马血,推斯莱普尼斯的那一下,他顺 手抓出 了天马的心脏……一颗紫青色的、长满鱗片的巨大心脏在他的手中跳动!
诺诺呆呆地看着那个挡在她面前的背影,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无法确定此刻的路明非是朋友还是敌人。
路明非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诺诺:“师姐,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有事。”
他的脸看起来真像是恶鬼,表情因那些鳞片而模糊,他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哭了。
事隔经年,陈墨瞳再度见到了三峡水底的那个恶魔,记忆如水泡那样幽幽地浮起, 她终于记起来了,记得这恶魔抱着她,狰狞的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恐 惧和悲伤。
他抱 着她大喊着“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
“原来是你……”她轻声说。
但路明非根本就没有听见这句话,他扑向了奥丁,电光石火的瞬间,怪物们己经 来往冲突了多次,留下无数残影,利爪和重剑划出黑红色的血丝。
他们咆哮,他们厮杀,这是王与王的战争,唯有死亡可以终止!
尾声
“暝杀炎魔刀,”芬格尔叼上今天的第三支雪茄烟,点燃了,“你没听说过‘炎之龙斩者’的暝杀炎魔刀么?那你 可真有点孤陋寡闻呐,妹子!”说完他一个虎跳出去,一刀砍断了高架路。
髙架路上,芬格尔停下脚步,扶着路灯杆直喘粗气,身后人山人海全是追过来的死侍。
这家伙平时懒懒散散的,跑起来真跟兔子似的飞快,且走位飘忽,死侍们连他的衣服角都够不到。
就这样他带着死侍们在高架路上来来回回跑了三遍,半个马拉松的距离总该有了。
但死侍们的体力几乎是无限的,芬格尔却总有体力耗竭的时候。
看见他停下了, 死侍群骤然兴奋起来,从天到地的婴儿哭泣声好像也变得热切起来,那些生出膜翼能够飞行的死侍围着芬格尔上下翻飞,倒不急于扑上去撕裂他,好像是在庆祝捕猎成功。
面对那些潮水般起伏的银色面具,芬格尔竟然没有什么恐惧的表情,而是叹了口气,有种影视明星出门来看见门口都是记者,叹口气说这么多采访我可怎么接得下来的感觉。
“出来吧,姑奶奶!救命啊!真看着我被这帮家伙咬死啊? ”芬格尔仰头望着停在电线杆上的死侍们,它们像是巨型的乌鸦,却有着类似人的面孔。
片刻之后,淡淡的黑烟仿佛被风吹散身黑色紧身衣、黑纱蒙面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超长的腿,超细的腰,眉间一抹淡淡的绯色,腰间两柄直刃的短刀。
那居然是一个忍者,忍者女孩嚼着口香糖,冲芬格尔翻翻白眼。
“你怎么知道我在附近?”酒德麻衣双手抱怀,看也不看那些死侍。
“我是一台美女雷达啊,只要附近有美女,我一定感觉得到的。”芬格尔看着逼近的死侍群,有些犯愁,“这么多,你能对付得了么?”
酒德麻衣拔出两柄小太刀,也有点为难:“人数太多了,恐怕有点麻烦,我的特长是近身刺杀,不是群战,可惜我们那个三无妞儿不在,她在就好摆平了。”
她双手挥刀,刀光如匹练,短短的小太刀带着刀光变形为长度惊人的古刀,左手天羽羽斩,右手布都御魂,吞吐的刀光暂时地惊退了死侍们,不过片刻之间它们再度 围了上来。
“那我也帮帮忙好了。”芬格尔叹口气,拔起插在地上的村雨。他声挥刀,明镜般的村雨到了他手中忽然变成了黑色,黑色的刀光大大地延展了刀刃的长度,一柄刀刃扭曲、造型诡异的长刀出现在他的手中,再下一刻,刀身上腾 起了黑色的火焰,靠近它的雨水都被瞬间蒸发。
酒德麻衣惊讶于那柄刀的凶蛮和暴力,愣愣地看着这个满脸无所谓的男人,芬格尔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他刚刚打开一柄瑞士军刀要切水果。
“你这是什么刀?”酒德麻衣问。虽然早知道这个男人有问题,不过随手就摸出这么大一柄刀来,这问题也太大了。
“暝杀炎魔刀,”芬格尔叼上今天的第三支雪茄烟,点燃了,“你没听说过‘炎之龙斩者’的暝杀炎魔刀么?那你 可真有点孤陋寡闻呐,妹子!”说完他一个虎跳出去,一刀砍断了高架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