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了。他骑在纳里苟斯背上,觉得和上次见到生命缚誓者的时候相比,自己已然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火焰在萨尔的心底燃烧,那是对阿格拉的相思。琥珀般的火焰在黑暗中缓缓地燃烧,犹如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在蓝龙重新探求心灵归宿的过程中,萨尔不仅是一位见证,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他们已经拥有了期望中的守护巨龙:一位充满力量与激情,智慧与勇气,而且真心为蓝龙着想的伟人。
“上次我是在那里见到她的,”萨尔指向一块岩石。纳里苟萨平稳地朝它的顶峰飞去。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山顶上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阿莱克斯塔萨还在那里,这样的情景令人伤心。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双目无神。或许在萨尔离开后,她就从未移动过半步。
“把我放在这边,不要飞过去,”萨尔说。“恐怕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单独过去或许会好一点。”
“如你所愿,”纳里苟斯回答,优雅地降落下来,俯下身,好让萨尔下去。萨尔转过头看着他。“感谢你把我带到这里,”他说,“可是……恐怕你还是离开的好。”
纳里苟斯竖起头。“如果你没有说服她——”
“如果我没有说服她,”萨尔接过话,郑重其事地说。“那么我也没必要再回去。”
纳里苟斯点点头,他明白萨尔的意思。“那么祝你好运,为了艾泽拉斯。”他用巨大的脑袋调皮地拱了下萨尔,展开翅膀,冲向天空。萨尔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天边的背影,轻轻许下祝福,然后转身朝着生命的缚誓者走去。
她听见他接近的脚步声,却依然没有回头。她发出了凌乱、刺耳的嘶吼。
“我赞赏你的勇气,兽人。你很愚蠢,居然再次来到这里。”她说。
他微微笑了。“其他人也这样说过,我的女士,”
“其他人,”她抬起头,猛烈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烧穿,“我不是其他人。”
尽管红龙的声音很平静,尽管萨尔征战一生,但他还是被那威胁的口气吓得不住颤抖。她说得对。如果她想了结他,他不会有任何机会丝毫还手。
“你是为折磨而来的吧?”她说。折磨自己,亦或是折磨她。萨尔并不知道她究竟指的是哪一点,也或许两者皆有。
“为了解脱,至少,能给您一些慰藉,我的女士,”他平静地回答。
她的怒火仍在燃烧,她转头看着其他地方,这头最为强大的守护巨龙居然像一个伤心的孩子般啜泣起来。
“只有死,才能让这一了百了,而我,恐怕连死都无法得到,”阿莱克斯塔萨的声音支离破碎。
“对此我知之甚少,无法给您合理的解释,”萨尔说,“但是,我会尽力,”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仔细地打量着她。她比上次更瘦了。她的颧骨陷了下去,皮肤紧紧地贴在上面。她的眼眶漆黑,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萨尔明白。
他坐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她没有动。“我们上次说话,”他没有停,“我请你和我一同前往魔枢。去和蓝龙谈谈。去帮助他们。”
“我还记得。我也记得当时的反应。”
没关系。没有什么关系。没关系,万物因果没关系。没关系,时间飞逝没关系。没关系,不去阻止也没关系。
儿女们死了。克里奥斯特拉兹死了。不久后,我也会难逃一死。万念俱灰。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也没有忘记,”萨尔说。“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也不会相信,这些都没有意义。他们还在固执地战斗。正如蓝龙军团。他们选出了新的守护巨龙:卡雷苟斯。但他们也有了新的敌人:一头名叫克洛玛图斯的多彩巨龙。”
听到卡雷苟斯的名字时,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不过听到克洛玛图斯的名字时,她的眼神又很快地黯淡下去。
“一个带来了胜利,一个带来了失败,”她默默地说。
“我在战斗中掉了下去,”萨尔突然说到。“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我被卡雷从背上震了下去,落在雪地里。我几乎陷入绝望,差点就要放弃。不过那时发生了一件事。某种东西让我燃起挣扎的冲动,让我想爬出积雪。继而,出乎意料,一个旧识攻击了我。”
她没有动,似乎想彻底无视他的存在。不过至少,她没像之前那样怒不可遏地想要杀死他。而这就表示,她或许在听。
先祖,保佑我,让我做出正确的选择。我让真心指引我前进,我只能做到这些了。
他伸出一只手。她微微偏过头,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他将手伸到她面前,示意她握住它。她又缓缓地回头,继续凝视眼前的空景。
萨尔放下手臂,温柔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麻木,全无反应。他用他绿色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扣住它们。
“我看到了一个幻象,”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柔和,好像在和一只小兽聊天。“实际上,是两个。恩……得其一是为福泽,得其二更为天赐,如能再得佳人共享……则为我毕生难寻之荣光。”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显出恭敬。他明白,虽然他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虽然他与元素的羁绊也更加深厚,但是举头三尺,仍有神明。“其中一个是给我的。而这个……需要让我同您共享。”
萨尔闭上眼睛。
龙蛋正在孵化。
这是一间在巨大帐篷里搭建的临时实验室,一间没有任何温情的产房。帐篷外面,风暴咆哮着,仿佛挣扎的野兽在对牢笼发起疯狂的撞击。
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似乎在等待某物的降临。其中有一个人类,长长的斗篷包裹着他的全身,掩藏住他的眼神。其他人则穿着暮光之锤狂信者的长袍。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欣喜,他们的眼神死死的盯在那将要出生的幼崽上面。
一个人类,手里握着一条纤细的锁链,锁链另一头牵着一个美丽的人类女性。锁链牢牢地卡住她的脖子,寒光倒映出她一头蓝色的秀发。她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紧握住拳头,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有着一脸不堪凌辱的表情。
“克莉苟萨!”
阿莱克斯塔萨失声轻语。她的声音扎进了萨尔的耳朵。幻境呈现出的景象与第一次别无二异。这个名字令他心痛。这,就是亚雷戈斯妹妹的遭遇,失踪许久的她的遭遇。这确实是失踪,而非死去,她尚为死去。她的脸已经向他诉说了全部的遭遇。
小小的生物胡乱地向外攀爬,蛋壳也一片片剥落在地。它长大了口,似乎想要呼吸。
骇人的小婴。
蓝、黑、紫色的皮肤上凌乱地布满红、黄、绿色的斑点。它的一只前爪残疾,而且只有一只眼睛,肿胀淤青的眼球游移着接受众人的洗礼。
克莉苟萨转过身子,发出一声急促的啜泣。
“不,不,亲爱的,不要避开你的目光。看清楚,我们如何改造你的蓝宝宝,”那个人类幸灾乐祸地说。他伸出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抓起这只多彩幼兽,将它放在掌心。这个东西一瘸一拐地趴在那,小小的胸部轻轻地抖动着,一只翅膀和身体连在了一起。
穿着罩袍的男人走了几步,将它放在地面上。“现在,让我们看看,你是否能够长大成人。”
一个狂信者走上前去,卑躬屈膝地弯下了腰。那个人类伸出双手。一只手半握着一个散发出淡紫光芒的道具。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半空中划着咒符。他说出一个咒语,一缕白色的奥术能量从那个道具中射出。光芒包围了这个幼崽,如同一件魔法罩袍,开始拽扯这头小龙体内的生命力。小龙发出痛苦的嚎叫。
“不要!”克莉苟萨尖叫出来,身体向前扑过去。那人狠狠地扯回锁链。克莉苟萨跪倒在地,痛苦地嘶吼。
幼崽长大了。它身体膨胀,长着嘴巴发出尖叫。萨尔几乎能够感受到幼兽体内骨骼的崩裂,和皮肤的拉扯。法师在抽取它的能量,让它快速成长。终于,尖叫声成为了蛙鸣,然后变成切身地嘶鸣。一只翅膀疯狂地拍打;而连在身体上的另一只翅膀只能微微地颤动。
多彩幼兽爆裂了,化作一滩稀泥。
那个人类叹了口气。“就快达到龙的体型了,”他若有所思,走上前去,用脚尖擦着那滩尸体。“不错,加胡格。不错。她体内守护巨龙的血液似乎确实使她的子嗣更为强壮,能够承受人为的变形。可是始终,不甚完美。把这拿去。仔细分析,从中学习,下次要做得更好。”
“如你所愿,暮光神父,”加胡格回答。他和另外四个狂信者走上来,准备将这堆多彩巨龙弄走。
“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克莉苟萨的声音变得低沉,回音在她胸中震动,既然发出一声怒吼。接着,疼痛瞬间袭了上来。她朝着那个所谓的暮光神父扑了过去。
“噢,天啊,”阿莱克斯塔萨轻轻地说。萨尔知道,她也注意到了克莉苟萨身上因实验和虐待而造成的伤痕。然而奇怪的是,阿莱克斯塔萨怜悯的悲鸣却给萨尔带来一丝希望。伤痛和恐惧总比麻木不仁要好。
“我在创造完美,”暮光神父回答,再次拽紧锁链。
剧痛令她偏离了方向,她喘着粗气。“你亵渎了我的孩子,我很高兴,这是你仅有的一次机会,”她驳斥,“我的伴侣死了,你无法从我这里再获得一颗龙蛋,”
“啊,但你依然是玛里苟斯的女儿,”暮光神父不屑一顾,“而且是谁能够决定你的命运?哦,是我,我不会给你另找伴侣,放心吧?”
幻象消失了。萨尔依然闭着眼睛,刚刚的情景在他脑海里闪现。阿莱克斯塔萨的手指抓着他的手,不住地挠动。然而那感觉却仍旧遥远,如同天边的雷鸣。他知道接下来的幻象,他知道这会彻底将她毁灭,或者,让她拯救自己。
无论怎样,他会陪伴在她身边。
这是一处圣所。就算萨尔从未去过晶红圣所,他也亲眼认出了这是何地。虽然最近的袭击让这里受到重创,但是其间的森林依然美丽。微风拂过草地,清风穿过树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随风飘落,浮上潺潺的小溪。红龙女王的家园,红龙军团的核心,正在恢复生机。
一头庞大的雄性巨龙躺在树林的阴影里,似乎并不太享受这样的悠闲。恐怕是平日里并不允许放纵自己,他半睁着眼睛,坚持守护着那些龙蛋。
她的喘息纯净,原始,充满了孤独和痛苦。
“克莱奥斯特拉兹,”生命的缚誓者在低语。“噢,我的爱人……萨尔,我能不看吗?”
她的神色凌乱,语气既不是建议,亦不是命令,那是近乎破碎的请求。萨尔并不清楚这究竟出于绝望还是希望。伟大的生命缚誓者,阿莱克斯塔萨,紧紧地贴在他的怀里。
“必须看,我的女士,”他回答,尽可能地让自己低沉的声音更加温柔。“忍一时,一切便将风平浪静。”
突然,克拉苏斯警惕地站了起来,四只脚爪按住地面,一边嗅着空气,一边聆听周围的动静。马上,萨尔和阿莱克斯塔萨便看到了克拉苏斯看到的景象:他们是侵略者,虽然属于不同的种族,却都穿着相同的深紫色罩袍。他们是暮光之锤狂信者。
红玉侵犯者四散在珍贵的龙蛋周围。克莱奥斯特拉兹没有吐出火焰,也没有使用魔法。取而代之的是,他挥起那庞大的龙爪,飞快地朝着那些狂信者碾压过去,狂信者被一个接一个的压碎,好像萨尔平日里捏死苍蝇。可是狂信者们既没喊叫也未逃命;萨尔看着幻象,心里充满愤怒和厌恶,他们笑着拥抱了死亡。
威胁逐渐退去,克莱奥斯特拉兹卧倒在一堆蛋的附近,无比温柔地,用他那长满红鳞的鼻尖抚摸这些宝贝。
一颗龙蛋裂开了,里面冒出一股丑陋的雾气。克拉苏斯睁大眼睛,看着里面钻出一个弱小、畸形的多彩巨龙。
“不!”阿莱克斯塔萨发出撕心裂肺呼喊。萨尔抱着她。克莉苟萨所遭受的折磨已经令生命的缚誓者痛苦不已。如果再看到自己的儿女们悲惨的命运——
克莱奥斯特拉兹用爪子试探着碰了碰这些小东西,心里充满恐惧。龙蛋轻轻破裂,那声音一个接一个地传入他的耳朵。它们孵出的全是丑陋,畸形的多彩巨龙。
克拉苏斯低下头,他看到了自己。他前掌的尖部开始变黑;黑色缓慢,却一刻不停地向上蔓延。不一会,污染就爬满了他的前肢。
胜利的阴笑引起了红龙的注意。
“那么,所有介些孩子都成为了纳位疯狂者的孩子,纳位伟大的死忘之翼,”一个狂信者含混不清地说。他是个巨魔,拥有一身深蓝色的皮肤。克莱奥斯特拉兹拍碎了他的胸膛,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染上了他的獠牙,但是,他没有死去。“你们所有人……都将成为他的……”
克拉苏斯看着自己被感染的肢体。他握紧前掌,将它放在胸前。然后,他闭上眼睛,低下头。
“不,”他安静地说。“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会摧毁我自己,还有……还有我的孩子,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变异。”
狂信者再次发出虚弱的笑声。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的紫色血雾浮在空气里。“我们,还是,赢了,”
克拉苏斯盯着他,立刻想起刚才那句话里的只言碎语。“你说,‘所有孩子’,这是什么意思?”狂信者没有回答,尽管他呼吸困难,却狠狠地瞥了红龙一眼。“感染的龙蛋究竟有多少?告诉我!”
“全部!”巨魔发胜利的鸣音。他眼神凌厉,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搜有的蛋!搜有的圣所!已经来不及了!特们都已经孵化了。你阻止不了的。”
克拉苏斯动也不动。他眯起眼睛点点头,在思考。
“不,”他平静地说。“不,我能够阻止它们。”
“所有的蛋,”阿莱克斯塔萨轻轻地说。“我们所有……”
“那是个可怕的选择,”萨尔平静地回答。“他知道,恐怕没人会知道真正发生的一切。当真相沉没时,其他人都会认为他是背叛者。甚至连您都会对此深信不疑。”
萨尔听见了她的喘息和啜泣,她紧握的手发出挤压的声音。
“他拯救了我们……他从未背叛我们;他拯救了我们……!”
他们缄默地站在那里,双眼紧闭,克拉苏斯集中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法力,将自己包围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声地唤出一个词语:
“吾爱。”
天地间一片黑暗。
萨尔睁开了眼睛。阿莱克斯塔萨也睁开了眼睛。她默默地凝视着一切虚无,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她的面颊,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萨尔。
“他……他用他的生命力开启了传送门,”阿莱克斯塔萨低语。“在它们还未感染其他人之前,毁灭了这一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那么多生命之焰……现在我知道了。终于,我知道了。他用生命换来了死亡……为了别人的生命。”
“生命之灵告诉我,现在还不能说出真相,”萨尔依然平静。“这就是我必须回来的原因。克莱奥斯特拉兹并不是叛徒。他是一个英雄。他死得其所,不仅拯救了红龙军团,更拯救了所有龙类。你在他心里。”
“他是我们的骄傲,”她轻声细语。“他从未令我失望,也从未令他人失望。是我——我辜负了他,我是那个沉沦的人,是我,不是他。不是我的克莱奥斯特拉兹。”她抬起头,脸正对萨尔。“我欣喜的知道了,他是多么的无畏。我为他感到自豪。可是现在……在知道真相后,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我该如何度过?你可以吗,短暂的生命,你能够理解我的痛苦吗?”
萨尔想起了阿格拉。“或许我只是一个短命的物种,但是我能。我了解什么是爱。我知道痛失爱侣的滋味,正如您。”
“那么你又怎能如此苟活于世?活在世上又有何意义?”
他凝视着她,突然脑海一片空白。所有这些图像,想法,言语,都如陈辞滥调一般苍白无力。意义,确实,在失去挚爱后,一个孤独的救世主又为何继续?
他思考。
他右手紧握住生命缚誓者,左手伸入口袋,拿出一个粗糙的小东西。
它是这位离去之人送给他的一颗橡子。德夏林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拿好它。这颗橡子拥有母树的全部记忆,母树也继承了上辈的母树的记忆……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直至万物之初。请你将它种在可以生长的地方,然后,它就会长出来。
克拉苏斯明白,即使拥有,也并不代表属于。萨尔想知道红龙是否已经猜到,或许,这个东西属于他的伴侣。萨尔希望如此。
兽人拉起阿莱克斯塔萨的手,将手掌打开,轻轻地放下这颗橡子,然后温柔地合上了她的手指。
“我跟你说过,梦游者栖地,在菲拉斯,”萨尔柔和地说。“那里的先祖们遇到了极大的危险。但是,我没有告诉你,他们究竟有多么重要。我没有告诉你,他们的……精华。他们散发出古老的能量和智慧。在他们面前,我,只若沧海一粟。”
“我……知道那些先祖,”阿莱克斯塔萨的声音很小。她依旧紧紧抓住那颗橡子,然后,她打开手心。
橡子在她手心微微晃动,萨尔以为它只是在她掌心的沟壑与山峦间翻滚。可是过了一会儿,绿色的底部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痕。裂痕不断阔大,里面射出了大约一寸长的绿光,光芒从破裂的一端延伸出去。
阿莱克斯塔萨在呜咽。她另一只手捂上心脏,用力压了下去,那瘦弱的胸部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一下,两下,三下,她一边啜泣,一边折磨着自己。她按着自己的心脏,仿佛它伤害了自己。此刻,萨尔有些担心。她的动作会不会太过猛烈,一有不慎,或许就会取走她的性命。
然而他立刻就明白了。生命缚誓者的心灵被关闭了,封闭的心灵封闭了关心的悲伤,阻断了丧偶的折磨,隔绝了怜悯的剧痛。
不过现在,就像橡子坚硬的外壳般,如同春日的冰山般,她的心,开裂了。
“我是那个我,”她轻轻的呢喃,始终凝视着正在发芽的橡子。“无论悲欢离合。我还是那个我。”
痛苦的啜泣一下接着一下。想到失去的挚爱,她的眼眶盈满泪水,终于,治愈的泪水从破碎的心里一泻而下。萨尔用手臂抱住她的肩膀,她转过身,将头埋进他宽厚的胸膛;兽人曾为了让她屈从而奴役,折磨她;现在,在萨尔面前,她终于不再心存芥蒂。
她的泪水好似永无止尽。这才是生命的缚誓者。萨尔觉得,泪水不仅因逝去的克拉苏斯而落。她为所有离去的生物而哭;为了善良,也为了罪恶;为了玛利苟斯,也为了死亡之翼,更为了所有他们伤害过的生灵;为了她死去的孩子,他们从未获得真正的生命;为了亡灵和生灵;为了所有伤心人脸上悲伤的泪水。
她倾泻出全部的感情,泪水自然地流下,纯净得如同呼吸。眼泪从她脸颊边滑下,落到到手中的橡子上,落到周围的泥土里。
当第一滴泪水落下,从它浸润的泥土里绽放出一朵鲜花。
萨尔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他眼前,就在那无数个瞬间,他看见盛开的植物:奇花异草,万紫千红。他甚至能听见植物生长的声音,它们颤抖地长大,撩起一片勃勃生机。
他想起尝试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的德鲁伊。虽然们的努力总能发挥作用,但是却都无法长久。不过这一次,萨尔深信,这个凄凉的地方将迸发出繁荣的生命,永不褪去。因为生命缚誓者的泪水唤醒了这里的爱意。
阿莱克斯塔萨温柔地拉过萨尔,在他身上蹭着脑袋,他用手臂抱住她的肩膀。她颤抖着,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走开了。她略略摇晃着,跪在地上。萨尔没有帮她;他觉得她并不希望自己这样做。轻轻地,阿莱克斯塔萨在草丛中掘起一块泥土,将橡子放进深处,然后盖住它,双手合十。她站起来,面向萨尔。
“我……被净化了,”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低沉的声音里既有痛苦,又有前所未有的静谧。“在我陷入痛苦,陷入遗忘时,是你提醒了我,那些东西……那些他希望我永不遗忘的事情。”她笑了,虽然这笑容都散发着悲伤,但是她笑了。这个笑容诚挚又甜美。她的眼睛鲜红,充满泪水,可是晶莹的泪水后面是透彻的视线,萨尔明白,她已经没事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转身走回去,对着天空举起手臂,她美丽的脸庞上涌动着正义的怒火。他知道,她会血债血偿。
不过时候还未到。现在,生命的缚誓者正在化悲痛为力量,而非泪水。萨尔似乎已经能感到红龙的怒火,那些敌人将被这怒火化作灰烬。
时候快到了。
正如他以前看到的那样,萨尔再次亲眼目睹了红龙变身的壮丽。她朝前一跳,精灵模样的纤细躯体化作最为强大的守护巨龙,这个世上毫无争议的最强生物。不过这次,他不再惧怕她这样的身姿。
她低头看着他,眼神善良。生命的缚誓者俯下身体,示意兽人上去。
“现在去我的兄弟姐妹那里,你愿意于我同去吗,”她平静地说。
“乐意之至,”萨尔回答,眼前的赤红巨龙再次散发出令人敬畏的气场。他毕恭毕敬地爬到她的背上,坐在她的脖子根部。“蓝龙撤退后,我想他们现在应该在魔枢。”
“恐怕是这样,”她说。“如果不在那里,那么卡雷肯定会带着蓝龙军团和其他巨龙在龙眠神殿附近汇合。”
“暮光龙会发现他们,”萨尔推测。
“是的,”阿莱克斯塔萨展开翅膀冲想天空。“是这样的,不过那又怎样?”
“我们无法出奇制胜了,”萨尔回答。
“我们不需要这样做了,”阿莱克斯塔萨的声音沉着坚定,萨尔感到一阵舒心。“战略已经无法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了。”
她强壮的翅膀有节奏地在空中扇动,她转过头看着他。“是时候了,艾泽拉斯的巨龙将抛弃成见,我们会重新站到一起。否则,恐怕等待我们的,将是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