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杜德梦见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站到他的床边,各自举着一把大扇子,使劲地朝他扇着风。他们越扇越用力,最后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杜德冷得直打哆嗦,最后终于受不了了,被活生生地冷醒。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缩了缩肩头,突然感到几股冷风一阵阵地朝自己身上猛吹。
梦里的冷风怎么会吹到现实里来?杜德睡眼朦胧地望了望正对着床尾的窗户,发现两扇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缝隙。
那冷风不是从外面吹进来的,会是从哪里吹来呢?
杜德想到了刚才做的噩梦,他四处看了看,果然,在房间前面的一个角落,两个人影静静地杵立在那里,悄无声息地盯着他。
房间里开始有光,一点一点渗进来,那两个人影从黑暗中显示出来,他们有着惨白的脸,血红的嘴,身体摇摇晃晃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杜德吸两口冷气,身体一片冰凉,那个夜晚回来了,噩梦再次降临。
纸人飘到了他面前,长长的竹子做成的指甲轻轻划着他的皮肤,阴冷的气息侵入他的体内,让他的灵魂跟着颤抖。
啊,杜德大声叫了起来。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两个纸人隐藏在黑暗中,仿佛根本没有出现一样。
“杜德,杜德。”一个人抱住了他,温暖包围他,冰冷开始退场,他睁开眼,看到了女朋友陆玲华温和的眼神。
“我又看到了,又看到他们了。”杜德的声音沙哑着,如同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没事的,没事的。”陆玲华抱着杜德,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房间的灯被打开了,杜德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床边,因为恐惧的原因,身体时不时发出一丝颤抖。
陆玲华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这里是S市的郊区,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市区的高楼大厦,远远望去,有一种脱离人间的感觉。
如果能真的脱离人间,也许是一种解脱,可是真的能吗?
陆玲华的目光转移到了前面一个建筑物上,那里是S市建筑学院的实验楼,她和杜德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两人邂逅的那一个夜晚,陆玲华一个人坐在实验楼里面构思作业课题,为了这个课题,她已经忙了一个星期,但是却没有根本性的进展。这让她很头疼,于是每天晚上,她便会偷偷来到学校实验楼,这里少了白天的喧哗,多了夜晚的宁静,是适合沉静构思课题的最好地方。
构思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陆玲华被一个啪嗒啪嗒的声音打断了。她不禁火冒三丈,走出了教室。结果看见一个男孩正在向实验楼的天台攀爬,因为那个入口铁门太过狭窄,所以他只能一下一下往上挪。
“你在干什么?”陆玲华冲着他大声喊了起来。
“哎呀。”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男孩吓了一跳,他身体一弯,从半空掉了下来。
“啊!”陆玲华一下捂住了嘴巴。
男孩在掉下来的瞬间,慌忙抓住了旁边的楼梯,身体晃了一下,总算没有摔倒在地上。
“你……你没事吧。”陆玲华慌忙跑了过去。
“你疯叫什么,差点吓死小爷。”那个男孩抬头骂了一句。
“你个孙子,谁让你在这里制造噪音。”刚刚涌上来的同情心一下变成了怒火,陆玲华也大声骂道。
“现在是下课时间,谁规定不能制造噪音了。”男孩反击道。
陆玲华顿时理亏了,现在确实是自由时间,但是她还是不甘示弱地说:“那也不能去上面。”
男孩没有理她,继续向上爬去。
“你去上面做什么啊!”陆玲华问他。
“清静清静。”男孩头也不回地说。
看到这里,陆玲华的心不禁有些悸动,她四下看了看,然后自己跟着爬了上去。
天台上的确很清静,几乎可以俯视整个校园,那个男孩躺在天台上看着夜幕,翘着二郎腿,一副悠哉的样子,如果不是穿着裙子,陆玲华也想那样。
“你叫什么啊!哪个班的?”陆玲华问他。
“杜德,建筑工程技术1班的,你呢?”男孩问。
“陆玲华,建筑设计2班。”陆玲华坐到了杜德的身边。
静谧的夜幕下,两个人开始熟悉,从学校的建筑聊到当红的明星,最后他们聊到了陆玲华的课题上。陆玲华没有想到,学习建筑工程的杜德竟然对设计有着令人惊讶的想法,她之前一直疑惑的地方,在杜德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思路。
那次以后,陆玲华和杜德每天都会来天台,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杜德躺在地上突然说了一句话:“你躺到我身边吧。”
陆玲华愣了一下,然后躺倒在了杜德身边。
“很多时候我在宿舍睡觉,梦见你躺在我身边。”杜德说话了。
“又乱说话啊,孙子。”陆玲华白了他一眼。
“小爷说认真的。”杜德突然翻起了身子,翻到了陆玲华的身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你……干什么?”陆玲华被他的眼睛盯得害羞了。
“我喜欢你,每天晚上都梦见你,睡着了梦见你。我们在一起吧。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你认真的?”陆玲华涨红了脸,在她的心里,早已经喜欢上了杜德,只是杜德的突然表白,让她有种眩晕的感觉。
“当然认真的,我像开玩笑的吗?”杜德坐了起来,一脸真诚。
陆玲华也坐了起来,低下了头。有风吹过来,凉凉的,但是他们的心却热情似火。
“哎,孙子,做什么?”终于,还是陆玲华打破了沉默,用手轻轻碰了碰杜德,杜德一下抓住了她的手,然后顺势把她拉进了怀里。
这一次,陆玲华没有挣扎,安静地抱住了杜德。
爱情如同遇到油的火,瞬间在两个人之间点燃,他们期待着未来,小心翼翼经营着爱情,他们约定毕业以后一起去南方大城市发展,然后扎根、买房、生子,共度一生。可是所有的憧憬在一个夜晚被打破了。
那天晚上,他们像往常一样在天台约会。月光下的亲密让他们的心开始躁动,情绪激动的杜德解开了陆玲华的衣服,脱掉了她的内衣,然后开始了他们期待已久的第一次。
这个时候,有人冲上了天台,为首的是学校的领导,身后还跟了学校保安。
他们从天台上下来的时候,实验楼围满了学生。陆玲华死死地低着头,杜德用力握着她的手,无论领导和保安怎么咒骂,他都没有松开。
迎接他们的是开除学籍,他们一起离开了学校。
那一次的突变不但让他们丢了学业,更让杜德留下了阴影,他们以后的性生活变得摇晃不安。可是陆玲华不在乎,因为她爱杜德。
爱!想到这个字,陆玲华的眼泪落了下来,杜德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真的害怕有一天杜德出事,那她该怎么办?
陈池没有开车,也没有穿警服。他和乔梦梦走在街上显得很不协调,尤其是乔梦梦一脸怒视的表情,让人以为他是一个罪犯。
这是陈池第一次来S市,中国的城市大都一样,国外有位建筑师曾经说过,中国很多城市大同小异,没有什么特色。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S市和林城街道很像,不过这里的民居有些多,出租车的颜色也不一样。
“你知道杜德和陆玲华的居住地离这里有多远吗?”乔梦梦看着无所事事的陈池说。
“大约三公里吧,应该在S市的郊区。”陈池回答。
“那你知道从这里走到那里要多长时间吗?”
“三个小时吧,出租车需要二十分钟,公交车一个小时。”陈池转头看了乔梦梦一下,“你选择坐什么?”
“听领导的意见。”乔梦梦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车来了,上车。”陈池忽然一把抓住乔梦梦的手向前面一辆公交车跑去。
好不容易挤上来公交车,乔梦梦才发现上面挤满了人,陈池和她紧挨着身体,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陈池似乎在想什么东西,对于乔梦梦的怒视熟视无睹。
公交车启动了,晃晃悠悠向前开去,经过拐弯的时候,乔梦梦抓着吊杆的手突然滑了下来,她的整个人一下扑倒在陈池的怀里。
“没事吧。”陈池慌忙扶住了她,但是没注意,手一下子搭到了她的脸上。
“你个流氓。”乔梦梦挥手推开了陈池,但是身体一晃,差点翻到后面去。
“过来这边扶着。”陈池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到了自己身边。
乔梦梦没有再说话,涨红了脸,旁边的人对他们的举动充满了疑惑。
十分钟后,车子停了一站,车上的人少了。但是陈池似乎还在想东西,左手依然紧紧抓着乔梦梦的手,没有放开。
“你……你放开些。”乔梦梦推了推陈池。
陈池愣了一下,立刻意识过来,满脸羞涩地松开了乔梦梦的手。
“哇塞,这年头警察美女都这么浪漫啊!”突然,旁边一个男孩嬉笑了起来。
“哈哈哈。”车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胡说什么?”乔梦梦这次脖子都羞红了。
“我们不分开,永远不分开。”忽然,陈池一下从背后抱住了乔梦梦,轻声呢喃着。
“陈池,你说什么?”乔梦梦顿时惊呆了。
“我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好吗?”陈池柔声说道。
“这太快了吧。你先放开。”乔梦梦感觉自己全身陷入了棉花堆里,想挣扎却没有一丝力气。
“玲华,你说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怎么办?”突然,陈池喊出了一个名字。
乔梦梦顿时明白过来,陈池又在模拟别人的心理了,显然这次,他模拟的对象是杜德,他把自己当做陆玲华了。
车子上的人渐渐少了,陈池慢慢松开了乔梦梦,但是他依然一脸沉思,陷入在案子里面。
乔梦梦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她的心里有个地方突然松动起来,刚才陈池的话如同一缕清风吹进她的心里。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陈池,陈池对他敬礼的窘样,后来他和陈池之间的种种情节画面,她的心跳不禁加速,这种感觉像极了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到站了,陈池拉着乔梦梦下了车。有风吹过来,吹醒了乔梦梦羞涩的心。
“来的时候我做了调查,杜德和陆玲华以前经常坐这一路车,然后回家,他们在公交车上一定很幸福,很甜蜜。但是自从王坤死后,他们就很少出来过,即使警察问话,他们也显得小心翼翼,我觉得他们一定知道什么。”陈池说道。
“你发现什么了?”乔梦梦问。
“目前还没有,只能等见到他们才知道。”陈池说着向前走去。
眼前是一片废弃的楼房,地面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石堆和垃圾,路面也变得崎岖不平。乔梦梦穿的鞋走在上面很不方便,每走一步脚跟便崴一下,陈池只得转过头拉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行走。
穿过楼房,前面出现一栋居民楼,下面是一些小商贩们在卖菜,偶尔有车辆从那里经过。原来从前面也可以过去,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子。
陈池停了下来,目光落到了对面居民楼上,杜德和陆玲华居住的地方就在前面的顶楼,从房子位置上来看,他们的房子临街。
“怎么了?”乔梦梦看了看他。
“你猜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人?”陈池说。
“什么意思?”
“他们一定有很多期望,但是却无法实现。尤其是阴阳客栈的事情,让他们更加失落,兴许会出现抑郁情绪。”陈池说着向前走去。
穿过人群,他们来到了居民楼的院子里面,楼道里有些黑,也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陈池走在前面,乔梦梦紧紧拉着他的衣服,走到三楼的时候,旁边一个角落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一下掠过乔梦梦的旁边。
“啊!”乔梦梦叫了起来,一下抱住了陈池。
“是只猫,没事。”陈池看清了那个黑影,笑呵呵地说,结果没想到乔梦梦也抬起了头,两个人的鼻子一下贴到了一起,一股淡淡的香味窜进陈池的鼻息里,他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乔梦梦似乎也被陈池的气息吸引住了,两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谁移动了一下,他们的嘴唇贴到了一起,然后彼此用力抱住对方。
似乎一场梦,在梦里,两个人尽情表达着自己的爱情。陈池已经好久没有动过感情,他干涸的心似乎被雨水冲洗了一遍,整个人用力抱着乔梦梦,激情涌动到全身,他的面前闪烁着乔梦梦和自己在一起的无数个画面,那些画面重叠到一起,交织成一幕浪漫的爱情电影,让他留恋万分。
乔梦梦的身体几乎要僵直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初吻会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曾经憧憬,梦幻了无数次的场面,竟然根本没有让她反应便发生了。她紧紧抱着陈池,任凭陈池的舌头钻进来,和她的舌头纠缠到一起。
“砰!”旁边一个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楼道里亲吻的两个人不禁愣住了。
这个时候,乔梦梦也反应了过来,慌忙推开了陈池。
男人看了看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走回了房里,关上了门。
陈池和乔梦梦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不禁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陈池快速拉起乔梦梦的手,向楼上跑去。
天平山,这个被S市规划为以爱情为主题的风景区,此刻蒙上了一层阴郁。甚至有人觉得,那个神秘的阴阳客栈也应该成为风景区的一部分,它的诡秘程度和世界十大闹鬼地方的情景不差分毫。
林刚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很多商户甚至都认识他。从警车上刚下来,旁边的商户们便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了最近他们因为这个阴阳客栈受的委屈。
许之昂一个人坐在一边,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风景区。这个地方和其他风景区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应该是大门的旁边竖立了一座两米高的雕塑像,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雕像。两边是卖纪念品的小店,然后是旅社和饭店。
左边有一条小路,旁边还竖了个牌子,那里应该是通往偏门的路。从两边的荒草来看,似乎那里并不受欢迎,仿佛一条通往死亡的路,让人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抵触感。
“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真相。”林刚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他拉着许之昂向那条小路走去。
小路很窄,也许是冬天的缘故,两边看着光秃秃的,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了偏门。这里和前面的正门俨然是两个地方,本来许之昂以为因为命案,偏门应该早就没有人住了。但是,偏门竟然还有几家商铺开着门。
“那里就是阴阳客栈。”林刚指了指前面一个废弃的屋子说。
许之昂的目光随着林刚的指向落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陈旧的房子,这是依靠着山壁修建的房子,房子是普通的S市典型建筑风格,虽然现在已经废弃,但是依然直挺挺的,仿佛一具不愿意腐烂的僵尸。
旁边的商铺里走出来几个人,他们和之前在正门遇到的商户一样,把林刚围到了一起,叽叽喳喳的抱怨又一次开始了。
许之昂推开了阴阳客栈的门,迎面一股浓重的阴郁气息,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房子不大,也许是因为靠山修建的缘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湿味道。现在房子里面只有一些散落的家具,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
对着门的正前方是一个走廊,许之昂沿着走廊向前走去,很快整个房子的结构许之昂了解了一个大概,为了方便其他人,许之昂拿起相机对屋子里的一些结构拍了几张照片。闪光灯在昏暗的房子里发出耀眼的光芒,恍惚中,许之昂似乎看到前面站着两个人影,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
许之昂放下相机,那个人影却消失不见了。这个时候,林刚走了进来。
“这个现场有些特别,如果长时间待着会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可能是和它依山而建的缘故吧。”林刚边说边走到旁边摸索了一下,拉了拉灯的开关。
头顶上的一盏白炽灯闪了几下,然后亮了,整个房子顿时一片雪亮。
“怎么还有电?”许之昂问。
“这里的景区是综合管理,都是单独供电,否则旁边的几户商铺没办法用电。”林刚解释道。
“我刚才看到两个人影。就在那里。”许之昂指了指前面。
“那里是墙壁啊!”林刚疑惑地看了看他。
“是啊,可能看错了吧。”许之昂没有再说话,他低头看了看地面,地面上有一些陈旧性染色,似乎是血和什么东西掺和在一起。
“那是上次勘察现场时鲁米诺药剂留下的痕迹,这是李笑被害的第一现场,当时凶手就是在这里杀死李笑,致命的伤口是心口一刀,除此之外,死者的胳膊上还有一刀,从痕迹学推论,死者可能和凶手有过争执,但是还是被凶手杀害了。后来,凶手把血迹清理干净,把李笑的尸体拖到门口。”林刚说道。
“走吧。”许之昂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向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他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看见有人影的地方,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沙沙作响。
“怎么了?”林刚问。
“不知道。”许之昂摇了摇头,走出了房子。
重新回到天平山风景区正门的时候,许之昂看见那里围满了群众,除了之前的商铺外,还多了很多穿着奇怪衣服的人,那些人的衣服一半是红色,一半是白色,他们聚集在一起,有的拿着唢呐,有的拿着铜锣,仿佛在等人。
“这是做什么的?”许之昂看着林刚问。
“哦,这是S市的风俗,名叫娶鬼亲,这个风俗很早就有了。大户人家没有成年的儿女如果夭折了,父母害怕他在阴间太过孤单,便会找人寻找同样夭折的人家,两家进行联亲。这种风俗很多地方都有,有的叫结阴亲,有的叫嫁鬼。”林刚解释道。
“这不是迷信吗?死人怎么可以结亲?”许之昂对于这样的风俗一脸迷惑,他从小在国外,根本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也就是一个心愿而已,要是有兴趣过去看看。”林刚笑了笑,带着他向前走去。
看到有警察过来,那些娶亲的人慌忙站了起来。许之昂走到跟前才看见,那些人中间有一个华丽的轿子,轿子全身通红,上面挂满了流苏吊坠,看起来如同古代大户人家女儿出阁的喜轿。
“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看见林刚,为首的一个人慌忙递过来一根烟。
“没事,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林刚接过烟问道。
“马上,马上就开始了,现在在等主家。”那个人诺诺地说。
林刚和那些人聊天的时候,许之昂则围着那个轿子看了起来,回国后,许之昂见过不少中国风的东西,但是这种轿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尤其是听说是用来娶鬼亲的。他在想,这个轿子里难道是要坐尸体吗?
好奇心虫子般挠着他的心,他不禁伸手拉开了轿帘,然后他看到一个人头静静地矗立在轿子里,阴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诡异万分。
“啊!”许之昂吓了一跳,叫了起来。
“怎么了?”听到喊声的林刚慌忙走了过来。
“里面有个人头。”许之昂说。
“哈哈,那是假的,你以为现在这个社会还真的准许他们抬着尸体满街跑啊,那是根据要娶的阴亲人的样子做的石膏模型,当然看起来和人头很逼真啊!”林刚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前面响起一个清脆的爆竹声,旁边歇息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林刚拉着许之昂走到了旁边。
唢呐和铜锣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吹了起来,那个喜轿也被人抬起来,随着吹吹打打的声音一起向天平山风景区里面走去。
许之昂目送着那些人离开,他的心依然在跳个不停。
那个人头真的是石膏做的吗?
开门的是陆玲华,她大约二十四五岁,头发简单地束在一起,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眼神警惕地看着门外的陈池和乔梦梦。
“我们可以进去吗?”陈池礼貌地问了一句。
陆玲华拉开了门,同时打开了房间的灯,歉意地说:“屋子里乱,你们随便坐。”
陈池这才发现,整个屋子的窗帘都是拉着的,如果不开灯,里面简直和晚上没区别。这样一个阴暗的环境,应该是为了适应某种性格吧。
房子不大,大约四十多平方米,客厅很小,除了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便是前面放了一个柜子,上面有一台二十一英寸的电视。
“我给你们警察说过很多次,还有什么好问的。”陆玲华从厨房拎着一个装满热水的茶壶走到他们面前。
“不用麻烦了。”乔梦梦慌忙站了起来,接过茶壶。
“阴阳客栈又死人了,我们刚接手这个案子,所以麻烦你们了。杜德在吗?”陈池笑了笑说。
“他……在,不过可能不方便。”陆玲华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卧室,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房间里,一片黑暗,杜德蜷缩在床上,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半年了,不能开灯,就像是一个僵尸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不咬人吸血。”陆玲华苦笑着说道。
“怎么会这样?”乔梦梦和陈池对视了一眼。
“我们的故事,你们也许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和你们一样,爱得那么汹涌,那么激烈……”陆玲华的眼泪落了下来。
当年,杜德和陆玲华被学校开除后,两人没有和家人说。他们无法想象当家人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学校开除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最开始,两人觉得离开了学校也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找工作,可以提早为以后的生活打下基础。
现实社会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好,两个人很快知道了什么叫生活。最开始他们做的工作是最简单的普工行业,每天累死累活,月底却拿不了几个钱。后来,他们转向了服务行业,杜德去了一家保险公司,陆玲华去了一个酒店做迎宾。
也许是他们都为了同一个目标,生活开始慢慢好转,两个人开始有了积蓄。他们渐渐觉得当初离开学校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直到有一天,杜德偶尔经过陆玲华工作的酒店去找她,却发现陆玲华和一个男人在纠缠,于是他便冲了上去。
那个男人是酒店的一个大客户,每次来到酒店他总会骚扰酒店的女性员工,杜德的冲动不但让陆玲华失去了工作,还让他们赔了一大笔钱。
杜德和陆玲华又一次陷入了失落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天平山风景区招标的广告,于是决定最后赌一把,他们把剩余的钱全部投了进去,没想到最后竟然又出了阴阳客栈的事。
拼尽力气的赌注失败后,杜德便彻底沦陷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不敢开灯,不敢和人说话,每天噩梦连连。
“典型的受挫后遗症,不过我觉得杜德的这种受伤不是简单的创业失败产生的,他的心里应该有更大的压力。是不是出于你们离开学校的那个原因?”陈池问。
“是啊,你还没说你们为什么被学校开除了呀!”乔梦梦跟着说道。
“我们,我们是在学校天台上约会,被学校抓住了。”陆玲华努了努嘴说出了原因。
“大学生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也不至于开除吧。”乔梦梦愣住了。
“我们是在亲密的时候被抓住的,所以,唉……”陆玲华不知道该怎么说。
“谈恋爱亲密很正常啊,你们学校怎么这样?”
乔梦梦还想说什么,却被陈池拉住,三个人同时沉默了,房间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疑问。陈池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杜德之所以崩溃的最大原因除了事业的失败,更主要的是身体的压力,他犹豫着是不是该对陆玲华说一下,其实杜德的情况只是因为受到惊吓,是心理缘故,但是这话是对一个女人说,实在不好意思。
突然,卧室里传来了杜德的惊叫声,陈池慌忙站起来,冲了进去。
杜德站在窗边,身体哆嗦着,目光惊恐地看着外面。
“那里有鬼……有鬼,有个人头。”杜德指着窗外说。
“好了,好了,没事了。”陆玲华走过去抱住了他。
“真的有鬼,有个人头在飞。”杜德转过头看着陆玲华说。
“什么人头?”陈池问。
“是黄老板的人头,那个人头怎么会飞呢?我早就把他砍下来了,他还会飞,他还不甘心?他要抢我媳妇,我砍死他,砍死他。”杜德的情绪陡然激烈起来,歇斯底里地喊着。
“杜德,你听话,听话,别激动。”陆玲华紧紧抱着杜德,眼泪落了下来。
“玲华,你别走,别走,别离开我。”杜德孩子般哭了起来。
乔梦梦四处看了看,她看见在旁边的一个桌子上竟然有一叠厚厚的照片,上面全部是一些穿着红白相间衣服的人,不禁拿起来一张一张翻起来。
杜德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陆玲华擦了擦脸上的泪,站了起来。
“黄老板,就是那个客户吧。”陈池问。
“是的,杜德总是说要杀了他,有时候,有时候我真担心那个黄老板死了,会被人误会是杜德杀的。”陆玲华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能问下,你和黄老板的事情吗?”陈池顿了顿说道。
“我们,我们出去说吧。”陆玲华看了看床上的杜德,叹了口气。
苍黄的河水翻滚,冷风凄凄,吹得河岸两边的垂柳已经不那样翠碧喜人,一群人站在河沿上忙忙碌碌。女的哭天抢地,男的心急火燎来回奔走,拿绳索、竹筏、木梯在水里打捞着。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许之昂也不禁环住双肩,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终于,那个在河里摸索的男人上来了,三个人拖着一团红色的东西从河里走到了岸上,那是一种被水浸过的深红,像是血凝固的颜色。
女人们突然不哭了,男人们也不急了,默默地看着那团红色的东西慢慢舒展开,平放在岸边。
那是一个女人,此刻,她一头漆黑的长发,被水凝结成一条条贴在脑后,了无声息。黑与红形成鲜明的对比,僵硬得可怖。再往下看,一只白森森的手,被水浸泡得惨白,五指狰狞地弯曲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许之昂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头要炸开了一样晕眩。那青白的脸、乌紫的唇、头发的黑、猩红的衣裳、手指的狰狞混合到一起,如同一个鬼魅的幽灵,在他眼前慢慢复活了。
朦胧中,眼前的河畔变成了荒凉的坟地,那些哭泣的女人,奔走的男人变成了穿着红白相间的人,他们吹着唢呐,敲着铜锣,抬着一顶轿子摇摇晃晃向前走着,里面隐约有一个人头在晃动,那个人头睁着眼,目光直直地看着许之昂。
许之昂仔细辨认着,他觉得那个人头似乎有些熟悉,终于,那个轿子停了下来,他看到那个人头的样子,那赫然是他自己。
许之昂睁开了眼,一下坐了起来。
“怎么了?”开车的林刚慌忙刹住了车。
“没事,做了一个噩梦。”许之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会是梦到娶鬼亲了吧?”林刚笑了笑,重新发动了车子。
“是啊,你怎么知道?”许之昂点点头。
“这是人们的正常反应,一个婴儿对于死亡和鬼魂之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那带着恐惧的影像。同样,随着婴儿长大,经历一些事情后,恐惧的影像会储存在他的脑子里,等到人们提到那些东西,他们脑子里的恐怖影像会释放出来,于是便会产生噩梦和恐惧。你之前从未接触过这类东西,我想你做的噩梦一定是你曾经恐惧的场景,然后融合了刚才看到的娶鬼亲。”林刚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的确,是这样子的。”许之昂的语言有些僵硬,他又想起了那个河畔,那些奔走的人,那个被打捞上来的女人。
也许,那是他一生的噩梦。如果不是那一场噩梦,可能许之昂现在永远不会身着这身警服。当年虽然在明城破解了蔡德的案子,但是他的资历并不能成为一名刑警,他也并不愿意做一名警察。在夏安的一再要求下,他做了一名刑警队的资料员,只有到案情需要的时候,他会和夏安一起出主意,平常的工作和内勤没什么区别。
这种平静的生活是许之昂喜欢的,但是很快因为一个女孩的到来彻底颠覆了。女孩叫周晶晶,是从下面一个派出所调过来的,她的工作是协助刑警队和110之间的案情交流。久而久之,两个人产生了感情,他们恋爱了。
本来,他们以为可以这样相爱和结婚,成为幸福的夫妻。可是,明城刑警队的一次任务让他们彻底分开了。为了吸引一个罪犯,刑警队让周晶晶当做诱饵,可惜在抓捕的时候,对方挟持了周晶晶,然后把她推到了河里。
许之昂清晰地记得周晶晶被打捞上来的情景,整个天空一片阴霾,人们奔走着,周晶晶的脸色惨白,头发漆黑,衣服鲜红,如同凝固的血。
那次以后,他发誓要做一名警察,在夏安的帮助下,他成功成为一名刑警,并且根据自己的特长,屡破奇案,最终成为明城的骄傲,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隐私,他所有的荣誉都是建立在痛苦的基础上。
车子很快回到了市区,但是林刚并没有向刑警队开去,而是开往了S市职业技术学院。
“上次民警给我的走访报告很粗糙,对于李笑,我始终觉得是一个突破口。首先那个约他的人一定不是郑亚飞。”林刚停下车子说道。
“是的,的确很奇怪,报告上说,李笑的舍友张欣欣曾经证实他见过李笑和郑亚飞视频。”许之昂疑惑地说。
“这点确实奇怪,最初我怀疑那个视频是造假的,但是走访的民警说那绝对不可能,因为他自己就是学习计算机的,如果是造假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林刚说着打开了车门,走了下来。
“会不会郑亚飞根本就没死?”许之昂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不会,她的尸体最初是抬回局里,后来被家属拉走火化了的,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的。”林刚摇了摇头。
两个人走到学校门口,亮出证件,保安离开带着他们来到了学校的教导处。在教导处领导的安排下,他们来到了李笑生前的宿舍。
这是一栋七楼的宿舍楼,李笑生前宿舍在三楼308。
“现在308只有三个人,李笑死后,有的同学不愿意待在这里,有的是搬到了其他宿舍,有的甚至直接退学了。”宿舍值班老师边说边推开了门。
“是吗?张欣欣还在吗?”林刚走进宿舍一边打量着里面的情况一边问。
“哦,就是他,他退学了。简直不可思议。”
“他退学了?”林刚愣住了。
许之昂则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而是走了过去,愣愣地看着其中的一个床铺,那个床铺上面已经没有任何被褥,不过墙壁上贴着一些海报。
忽然,许之昂一把撕开了那个海报,在海报的下面有一张七寸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冲着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怎么这里还有一张照片。哎呀。”老师叫了起来。
照片上的男孩正是李笑。
许之昂盯着那张照片,他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快变成一股冷气,从他的后背悄无声息地爬上来,继而弥漫到全身各个角落。他的脑子里闪过两个字。
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