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耳他
拉巴特
圣保罗地下墓穴
凯特盯着地道入口,努力分辨正在靠近外面的人,那个身影高举双手走了出来。
卡茂。
他站在地道入口处,用胳膊竭力挡住光线,仿佛外面的光会吞没他似的。
“你还好吗?”大卫问道。
“我……看不见了。”
大卫冲过去,帮卡茂走出隧道,让他坐进凯特身前那张长桌旁的另一把椅子里。凯特觉得,卡茂看上去有些茫然失措,有些虚弱。
“发生了什么事?”大卫问道。
“雅努斯。他用一个发光武器把我致盲了,我有一阵子完全不能动。”
大卫盯着凯特:“他有可能窜改了数据。”
凯特张开嘴正要说话,桌上的卫星电话就开始振动。她停了下来,抓起电话,迅速接电话。
一个结果——不——我认为你们必须——我同意,保罗——等你们知道以后给我回电。
她结束了电话。他们只能把赌注压在那一个疗法上了,但……
“他们找到了一个疗法。”她说,“他们正在实施它,他们别无选择。”她瞪着大卫,“我们需要跟雅努斯谈谈。”
大卫走近卡茂:“你的视觉状况有多糟糕?”
“好点儿了。但还是模模糊糊。”
他在自己的指挥官面前冲壳子,凯特想。
大卫从桌上拿起一杆突击步枪递给卡茂:“我希望你对任何从地道里出来的事物开火。”
他转身对凯特说:“我敢打赌,常已经死了,现在下面只有肖和雅努斯在。我们知道雅努斯去哪里了,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他又对卡茂说:“我到了地道出口处的时候,会在出来之前大喊‘阿喀琉斯出来了’。”
卡茂点点头。
然后大卫就离开了,消失在黑暗的地道中。
凯特走到桌边,拿起一把手枪。她用手指抚摸着枪身上蚀刻的文字:瑞工—绍尔80。
“你知道那东西要怎么用吗?”卡茂低沉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我学东西非常快的。”
亚当·肖又在地道石壁上的凹陷处放上了一堆炸药。下一个放在哪儿?他该画张回到博物馆大厅的地图的。地道似乎永无尽头。他听到远处什么地方有脚步声传来,他关上了自己的提灯。
他缩到地道边上的墓室深处,把刀子从刀鞘里拔出来。橡胶刀柄在他的手指上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
那个走近的人影带着一盏提灯,随着时间过去,灯光越来越亮。
肖伏低身子等待着。这墓室很小,只有大约六英尺宽,十英尺长的小小一间,是主隧道边上附属的许多小墓室之一。
他试着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个脚步声的轨迹,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刹那的时间用来冲过去,杀死他的猎物。
更近了。
更近了。
那个身影出现在他视野中。
雅努斯。
肖放他过去了,他松了口气。但雅努斯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卡茂?
他们之前是在一起的。
肖止住了动作。
大卫。
在追着雅努斯。
然后他也跑过去了。肖感到有些庆幸,在他心底深处,他可以勉强承认,在接近战当中威尔能赢他,就算亚当有出其不意的优势。他开始执行这次任务之前读过大卫的档案,读过他在时钟塔的人事报告。他一直在寻找杀掉大卫的方法,自从他第一眼看到大卫的那一刻起,自从大卫从地中海的海水中冒出来,把他往瘟疫船的一块漂浮残骸上狠撞开始——毫不夸张地说,这让肖深深意识到大卫在近身战当中有多强悍。
不过现在肖不用担心大卫——他正朝着地道深处冲去,远离了他最珍爱的凯特。这给了肖一个抓住凯特,完成任务,并且对大卫进行复仇的机会。
亚当从墓室里走出来,往左拐,沿着大卫出现的那条路走去,朝凯特走去。
雅努斯全速奔跑。提灯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前方的石室。
里面应该有守卫——从历史经验看来理当如此。
雅努斯拿出口袋里的量子魔方,放慢了脚步。他现在能看到它了,圣柜,就躺在前面房间的尽头。令人吃惊,它和之前看到的时候完全一样。
两个卫兵从石墙后面转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雅努斯激活了魔方,耀眼的光芒淹没了整个区域。他调节了一下,把亮度进一步提高。
前方的两个人倒了下去。他听到房间里传来更多人体倒在石头地上的声音。
他跨过门卫们,打量着里面的情景。有六个全副武装的白人士兵,还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年轻的亚洲人,穿着一身祭袍。
雅努斯走到圣柜旁,往下看去。
他就在这里,第一人。他们把他保存起来,传颂他的故事。经过这么多年以后,他们这一物种的发展已相当可观。他们已经超出了当初他所有的期望。但他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改变。他告诉自己:我别无选择。
他抓住阿尔法的股骨,拿起它,用力把它朝着石柜壁上砸去。
一个小小的金属芯片掉了出来,然后被如雨的灰色尘埃覆盖住了,消失不见。
雅努斯伸出手,拂去灰尘,在底下摸索着芯片。
他花了几个月才找到它,只剩这最后一环了,一旦它消失……
他把芯片举起,对着光线,望着这个他和他的搭档在大约七万年前埋进去的技术产品。这个小小的植入物能发出辐射,帮助他们在几万年中对人类基因组进行持续修订。每次他们编写一段新的辐射程序以后,它就会改变植入物辐射半径内所有人的基因组,调整人类进化的方向。这个装置已经老化了,能源几近耗竭,让它的辐射半径大大缩减了。雅努斯曾担心自己能不能找到它。但在眼下的瘟疫当中,它按照计划发挥了作用:运行了其中的紧急程序,激活周围人的亚特兰蒂斯基因,拯救了那些聚集在它附近的人。要死掉这么多人雅努斯才能找到这块芯片,真是遗憾。但没了这装置以后,再也没什么能阻挡他已经启动的最终基因转变了。
在这一刻,雅努斯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激活了植入装置的记忆模块,看着遥感记录卷动而过。植入装置里的记录是从他们向那个部落发出警告的时候开始的。那些人把这个圣柜从当时所在的热带地区带走,扛进群山,穿过沙漠,登上了一艘船。他们航行到了这里,留在了马耳他。他们希望岛屿相对与世隔绝的地理位置能保护他们,让他们等到雅努斯和他的搭档归来。但他们俩再也没能回去,而岛屿的保护也被证明只是暂时的。
野蛮人到达了岛上,他们带来了一样这个与世隔绝的部落几乎已经忘却的东西:暴力。伊麻孺被侵略者消灭了,就像雅努斯自己的种族被另一个暴虐的种族消灭一样。历史总是在重复。他给那些人的指导是不是错了?在一个过于文明而忘了战斗为何物的世界里,最后的野蛮人会成为统治者。
那些占据了马耳他的蛮族开始探索伊麻孺留下的那些巨石神庙,在一座神庙的深处,隐藏着圣柜和阿尔法的尸体。进入这里的一群人被植入物的辐射改变了。最初得到好处的是腓尼基人,然后是把前者从马耳他驱逐出去的希腊人。那些希腊入侵者带着获得的遗传学优势回到了故土。在那里他们脑神经连接方式的变化开花结果,持续了好几个世纪。
希腊的环境培育出一些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人物,有个别天才得以接触到了某些东西,某些深藏在潜意识之下的共同记忆。这种共同记忆以神话的形式表现出来——一个叫作亚特兰蒂斯的发达城市,沉没在直布罗陀的海岸旁。雅努斯现在明白了:是这个植入装置给人们添加了这个共同记忆,希望某个文明社会能找到飞船,从而救出雅努斯和他的搭档。某种意义上,这个植入装置和它散布的亚特兰蒂斯神话最后的确救了他。希腊人是最初意识到这个故事的,他们把它记录了下来,把故事传扬开来。在之后的许多个世纪里,亚特兰蒂斯的故事潜藏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
雅努斯看着希腊人和之前的腓尼基人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希腊人变得越来越文明,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无力抵御开到他们城墙外的大军——罗马大军。
在罗马人吞并了希腊,到达马耳他之后的岁月里,他们的帝国急剧扩张,文明也随之扩张。罗马人修建道路,制定法律,还创造了一套至今仍在使用的日历81,人类达到了新的高度。罗马的扩张看起来永无止境,但每次它扩大自己的边界,新的边疆就越发难于防御。一段时间之后,罗马同样衰落了,倒在蛮族部落面前。蛮族越过罗马防御薄弱的边界,在罗马的土地上定居。最终,他们朝罗马人那些宏伟的都市发动了攻击。
就在罗马崩溃之际,今天的印度尼西亚岛上,在赤道附近,火焰和火山灰从一座超级火山中升腾而起。落下的火山灰带来了史上有记录以来最可怕的一场传染病,后来人们将之称为查士丁尼瘟疫,也带来了新的一波基因变化。贸易陷于停滞,经过马耳他的人员流动也濒于消失。植入物的辐射无法作用到足够多的人身上以扭转这个趋势,世界倒退回了更原始的状态,等待着希望和拯救的到来。
来的是黑暗。在将近一千年中,周围再也没有伟大的文明。马耳他,以及周围所有的人类艰难摸索着方向。在这样的背景下,另一座火山爆发了。然后黑死病蔓延开来。
难民们登上马耳他,植入装置释放出新的一波辐射,引起新的基因变化。那些幸存者从马耳他扬帆归乡,使得阿瑞斯对人类的改变未竟全功,并掀起了文艺复兴运动。
那以后,这个植入装置陷入了休眠——直到亚特兰蒂斯瘟疫暴发。兰花素在全球的失效最终将它重新激活,暴露出它的位置,让雅努斯得以找到它。
现在雅努斯完全明白了在亚特兰蒂斯坠落之后的整个历史进程。藏在圣柜里面的这个小小的植入装置和它庇护下的那些人发动了一场战争,对抗黑暗,对抗阿瑞斯用火山灰降下的基因变化,对抗六世纪和十三世纪的瘟疫,然后最终,对抗亚特兰蒂斯瘟疫。
上下千年,人类始终挣扎求存,他们的战斗何其壮观。亚种8472的适应能力真是值得赞叹。现在他们的历史将走到尽头,但他们会安全无虞,雅努斯非常肯定这一点。
他把芯片扔回柜子里,然后把它碾碎。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声音又骤然中止。雅努斯转过身,发现大卫正站在墓室的门口,拿着一支会发射出硬化处理过的高速飞行投射物的原始武器82。
雅努斯伸手去拿量子魔方。
“别动,雅努斯。否则我发誓我会开枪打死你的。”
“喂喂,威尔先生。对一个救过你性命的人,你可不该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