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挑逗着他,拿他困惑的思绪寻开心。
“它们在哪儿?”
这是三角形的声音,几乎一成不变,呆板机械,却带有生命力。
“你在吗?另一个不见了。”
是三角形的声音,但有点不一样。有一点……女性化。不是女人的声音,但透出女人的忧虑,女人的感性。
“为什么它们不回答?它们在哪?”
他困得眼皮直打架。这声音很重要,需要好好考虑。疼痛网膜似的罩住了他,每一寸肌肤都一抽一跳地痛,像满腹牢骚地在进行一场交响乐。
“它们没有成功,它们没有成功,他太强壮了。”
佩里再次眨了眨眼,极力恢复意识。是三角形们在说话,但不是他的那些。这是他体内的滋生物曾经很奇怪地提到的那些吗?“我们不要电话就可以同三角形们说话。”
佩里翻着身,想消除睡意,却失声叫了起来。该死,仰面时坐到了灼伤的屁股。这疼痛无疑是最有效的清醒剂。他感到自己的三角形们也从睡眠中起身。那个女性化的声音消失了。
他看不到客厅的窗玻璃,但是明亮的房间告诉他他昏迷了没多久。如果能侥幸活下来,他会给自己买张新床,一张过去他买不起的床,一张舒服得让他不愿再起来的床。总之是一张会比睡在油毡地板上要好的床。“四骑士”还在昏睡,但是他感觉到了它们的骚动。除非……它们不再是“四骑士”了吗?佩里强挤出一丝坏笑,这一笑似乎牵动了全身每寸肌肤。他非常确定,它们不再是“四骑士”了,只剩下三个了。他该怎么叫它们?好像这本该是件头疼的事。
“活宝三人组”嗡嗡地在无意识的边缘挣扎了几秒钟,接着它们起身了,嗯,完全清醒了,可以开始了。
“狗娘养的,你要付出代价。狗娘养的。”
一点儿都没有弄错,是这个声音:机械呆板,却带有少许乖戾,少许傲慢。这才是他的三角形,这才是那要将他径直拖向地狱的三角形。
佩里不想起来。他身子斜向左侧,重心落在未受伤的那边屁股上,思忖着,也许他可以就这样在地板上度过余生。不再去起身忍受更多的痛,也不再苦苦思索三角形们下一步会揭露出多么惊人的秘密。
屁股依然很灼痛,好像他仍坐在火炉上。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极端恶心的味道。烧人肉闻起来就是这样?太好了。但是那里有另一种气味,更强烈的,更……像死亡的味道。
“我们并不是唯一的。我们还有同伙,你会付出代价的。”
“哼,好好求我吧。”
佩里希望它们能够走开,别来烦他。他想睡觉,或者就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只要它们能够闭上嘴,不打扰他,他会乖乖躺着,做一架性能优越的活的孵化器,毫不反抗。
“在100码外我们有同伴。”
他几乎要窒息了。“是谁?它们也在公寓里?”就像最后一丝热气从米粒上散去那样,放弃的想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不会告诉你的。你为什么要杀我们?现在我们是唯一能救你的。”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救我?我知道我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不,是别人想要杀你,不是我们。不是我们,佩里。我们永远不会伤害你。”
三角形不会杀他?胡说八道。它们会把他掏空,只剩下一具空皮囊;或者占据他的思想,或者让他在大街上像该死的布偶一样跳来晃去。
“有人来了。是可伦坡吗?”
佩里什么都未听到。它们的听力比他好?它们现在到底有多强壮?
“你们听见有人在大厅外吗?是以前来过这儿的邻居吗?”
“不。脚步更轻。是可伦坡。杀了可伦坡。”
“不是可伦坡!”
佩里痛苦挣扎着,跌跌撞撞地靠着案台站起身来。每个动作都会带给他阵阵抽痛。
“见鬼,警察有什么好怕的?”
“因为他们是来抓我们的。有人来找我们,就会杀我们。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沉住气,别太激动了,别又在我脑中尖叫,好吗?”佩里缓缓舒了口气,想要镇静下来。如果三角形能够将情感蔓延到他身上,他是否也可反作用于它们?
“为什么你们认为他们现在正过来抓你们?”
“你不明白吗?如果他们杀了你,也就杀了我们。”
这就好像一发子弹正中眉心。
佩里的苦苦分析戛然而止:真相大白。其实一直都很清楚,他只需问问就可以了。
所谓的“救兵”不是来救他的。
他们是来杀他的。
他们只是为了阻止三角形孢子的孵化。虽然他有些将信将疑,但这非常有道理。如果“救兵”想杀他,那就真的没有出路了,再无法逃脱,再没有生机了。
他像说悄悄话似的说:“你们的意思是……你们的意思是他们是过来杀我的?”
“是的是的蠢货!是来杀你的!”
他被激怒了,完完全全被激怒了。三角形要从体内杀死他。士兵们要一枪毙了他,以阻止三角形们变成它们最终会变成的东西。他不知道这些士兵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更不知道他们的面貌。他们可能是任何人。任何人。他在网上发送了邀请,真他妈的是把自己送上了枪口。
父亲的声音在他大脑中响起,曾经微弱的记忆现在如此明朗如此重要。你要反抗世界,小子,你得给我记住。世界是残酷的,只有强者才能生存。如果你不够强壮,人们就会榨干你再把你一脚踢开。你要发发威,给他们瞧瞧谁才是老大。为什么我对你如此强硬——因为你是一个混蛋,你总是走运,这让我很不爽。总有一天,小子,你会感谢我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生平第一次,佩里明白了。10年来他一直想摆脱父亲的残忍、虐待、暴躁给他留下的阴影,但现在他知道是他错了。
“你是对的,爸爸。”佩里低声说,“你一直都是对的。”
操他们的。他是达西家族的一员。见鬼,他得拿出点儿达西家族的样子来。
敲门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的眼睛警觉地眯成两道缝。
他们来了。
父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就打算听他们摆布,孩子?
“决不,爸爸。”佩里低声说,“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