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坐在沙发上,被胖帕蒂的遭遇惊得动弹不得。
“它们在孵化!孵化!孵化!”
三角形们在她皮肤下扭曲着,慢慢地,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突然,她停止了痉挛,滚翻过来,手指伸向空中,就好像一只僵直的爪子,一动不动。她惊恐万分,暴突的眼球显示出惊慌失措,同时发出气喘吁吁的尖叫。这痛苦的表情让人太难以忍受了,佩里禁不住战栗着。
他会是下一个。
佩里感到很恶心,就好像一双扭曲的手捏着他的肠子——悖于常理的思想常常会把人折磨成这样。一方面他感到很无助,自从这磨难开始后,他感觉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他看着这胖女人惊恐地翻滚着,看着她竭力地尖叫着却还是显得有气无力。她的脸扭曲着,蜷缩的身体痛苦地颤抖着,厚厚的脂肪也不停地抖动着。
尽管这场恐怖秀暗示着他死亡的痛苦迹象,但他却感觉到一股难以企及的快感,一种只有某些美妙的事情才有的感觉。他感到万分的愉悦与狂喜,比任何一种毒品的效果都好,更是远远超过了做爱带来的快感——很明显,这种感觉让他充实,但它如此强烈、清晰、形象和单纯,以至于他再也不能将它与他自己的情感分开。此刻,三角形的情感完全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想杀了她,用屠刀割破她的喉咙来结束她的痛苦。但他顾不上站起来去拿刀,因为他必须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除此之外——不管怎样她都快死了,但不是说新生命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欢乐的吗?
一轮新的疼痛在她体内激荡,让她的猝然一动看起来就像一个电椅上的受害者。她轻轻地从一边滚动到另一边,但仍然背朝下躺着,暴突的眼球一动不动地死死凝视着粉饰着灰泥的天花板上一些有趣的细节。佩里又惊奇又厌恶地看着,因为她突然在地板上撒起尿来。
三角形们的速度还在加快。当它们想脱离的时候,看起来似乎在搏动。它们大大的头从她那绵软却绷得紧紧的肌肤里伸出来,接着缩了回去,再做另一次尝试。每一次冲出,佩里都能看到三角形的轮廓,看到它们的身体变成一个矮矮的金字塔。
三角形们不会停下来——它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从她的皮肤里像香槟酒软木塞似的爆出来,以此来庆贺它们来到世界里的新生。
水疱一个又一个地爆裂,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层黄脓。血液从三角形的边缘往外渗,每次它们冲出来时,血液就一小柱一小柱地往外喷射。
“它们在孵化。漂亮吗?让我们看!它们在孵化,孵化!”
佩里顾不上自己体内的三角形,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胖帕蒂身上。她的三角形向外冲得更高,她的皮肤开始撕裂。它们就像感恩节里的小火鸡计时器一样夺路而出,红色的有弹出功能的按钮告诉每个人这只大鸟烤熟开吃的时间。她肚子上的三个三角形是他见过最糟糕的——它们轻微地涌动着,一开始只是向上冲出大概1英寸。她那满是脂肪的肚子上有个水疱在均匀震动着。每个都以略微不同的速率向上向外涌动着,声势逐渐加大,每次快速一跳就能冲出大约6英寸,她绷紧了的肌肤就像三角形状的小阴茎一般正在变得坚挺接着松弛,然后再坚挺再松弛。
佩里看不到困在她那小山般硕大臀部上的三角形,但他能够想象出它们在挣扎着,被她深嵌着纤维素的身体压得动弹不得。
耳边不时传来烦乱的嘈杂声。有一些来自胖帕蒂的小声哭喊,还有些微弱的噪音。每隔几秒噪音就稍微变大一点,听起来似乎是在与三角形的向外冲击奏响一致的节拍。
她髋部上的三角形,那个曾经凶恶地、粗野地看着他的那个三角形,第一个脱离出来。它从她身上撕离,并未发出撕裂声反倒是啪嗒一声,接着砰的一声撞到墙上。如果现在是在他的公寓,它就会正好击中佩里悬挂《体育画报》封面的地方。这令人讨厌的生物因为虚弱,暂时陷在了自己蠕动的黏液里。
除了清晰的头和黑眼睛,这与他体内的三角形们一点儿都不像。它看起来不像潜伏在体内的幼虫,正如蝴蝶与毛毛虫也有很大的差异一个道理。
他看见黑色的触须在她的皮肤下蛇行,大约1英尺长,1英尺厚。它们看起来非常强壮与坚硬。三角形的形状现在蜕变成浅浅的大约3英寸多高的金字塔状,每条边都有一只黑眼睛。这眼睛不再凝视——而是开始向外观望。如果这厚厚的触须可以游走,它就能看到各个方向。
这生物慢慢地从墙上蠕动下来,掉在了地毯上,在那里它开始慢慢地挣扎着。
佩里时而惊恐,时而厌恶,时而感觉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兴高采烈,就好像跳舞时地板上频频闪动的闪光灯,在他的大脑中留下每个交替定格的情感画面。这东西会让人发疯的。他自己的情感召唤他站起来把这东西杀了,但他却仍然不知所措地坐在沙发上。
新孵化的三角形尝试用松软的触须腿站起来。这看来相当怪异,因为这些腿完全没有支撑力。它们一点也不像昆虫多节的腿或动物有肌肉的腿,而是些闻所未闻与众不同的东西。这生物颤动了一下,然后不停地摇晃着尝试用触须腿站起来。站起来后,这金字塔的顶点离地面大约有1英尺那么高。
“它们会长大它们会长大。”
那根曾固定在胖帕蒂体内的尾巴现在滴着血和苍白的黏液从三角形正中心滴溜了下来,看起来一副虚弱的模样。它一直垂到了地板上,那最后的一二英寸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这新孵化的生物用它们虚弱的腿支撑着,啪嗒的噪音愈加明显。
当她肚子上的三个三角形几乎同时脱离时,女人发出了一小声尖叫。它们就像盒子里邪恶的魔鬼一样跳了出来,降落时血和脓溅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有一个从空中飞过,恰巧落到佩里左边的沙发上,就好像在一个霜冻的秋日下午它正驻足观看雄狮队的赛事。这让佩里能够更好地看清它。它那被脓血覆盖的皮肤不再呈现蓝色,而是布满坑洞,呈半透明的黑色。他还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体内器官,有些一鼓一鼓的肯定是心脏,还有一些别的有色肌肉,他懒得去猜测它们的功能。尾巴的末端正好搭在他的腿上——它慢慢地移动着,在佩里的牛仔裤上留下黏液。这尾巴的末端在不规则地撕裂着,慢慢地渗出紫色的血液。这就是为什么三角形们拼了命从她身体内冲出来的原因——它们必须与尾巴分离开。大部分的尾巴仍然留在胖帕蒂的体内,之前它是连接三角形和寄主之间的脐带和安全线,既然现在它们已经与孵化的寄主分离开了,那它们就不再需要这些尾巴了。
三角形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一条触须腿卡在了两个沙发垫子的中间,佩里紧张地向下看着,心里涌动着一股本能的想粉碎它的冲动,但与此同时,他又感到自己被强迫着从沙发上温柔地拿起这个新生命,挂着一脸初为人父的骄傲的微笑将它放在地上,让它第一次走路。
“把她翻过来把她翻过来。”
这声音打断了他内心激烈的挣扎,“你们说什么?”
“把她翻过来。它们正在孵化。”
它们想要他将帕蒂翻过来,这样她屁股那边的三角形就能孵化了。他看着帕蒂抖动的身体,上面覆盖着一层血、脓、呕吐物和紫色的说不清什么的黏液。
她一动不动,暴突的眼球定格在那里,眉毛高高扬起,脸上呈现出一种讥讽恐惧的表情。她看来快要死了,像毛毛虫一样虚弱地死了。所有寄主都会死——这比之前说的寄主杀害了虚弱的孵化生物更讲得通。到底是什么结束了她的生命?某些毒素吗?还是过多的尖叫?
这种想法让佩里的内心被两种相对立的情绪纠结着,他对三角形们是憎恨的,但三角形们对于孵化的过程却洋溢着狂喜。他收起了开心和愉悦——那不是他的想法,并且他也不愿这样想。
“把她翻过来,现在把她翻过来。”
大脑里的尖叫又使他将注意力转回到胖帕蒂半死不活的身体上,突然他意识到是什么杀死了她。他认出来了她脸上的表情和她发出的抽泣声,意识到了当三角形从她体内脱离出来时为什么她只是干躺在那,为什么她不反抗。因为一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把她麻痹了。
它们用巨大尖锐的叫声杀死了她。
佩里从沙发上跳下来跪到她的身旁,他的膝关节碰到地毯上一层薄薄的掺杂着血液和脓水的黏液。他迅速地移动了一下,因为不想听到又一次的尖叫。一次如此糟糕的尖叫,很可能让他的脑浆像麦当劳的灰奶昔一样从他的耳朵里流出来。
“把她翻过来,它们在孵化。它们在孵化!”
佩里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使劲推了一下,结果她在那些脏东西上滑动了一下,根本没有翻转过来。死了还这么重,佩里心里琢磨着。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重复的啪嗒声。有的节奏快,有的节奏慢,伴着不同的音高和音量。他体内的三角形越来越不耐烦了,作为主人对不听话奴才的惩罚,他能感觉到另一场尖叫很快就要到来。他被迫又试了一次。
他把自己受伤的膝关节放到她左肩上,跨过她一动不动的身体,把她的右手臂高高抓起。佩里将全身重量都放在她的左肩上,向后推动着她的手臂,慢慢地翻着她的身体。砰的一声,她面朝下趴在了地上,她的乳房就像没装满水的管子一样发出了吧唧的声音。
她屁股上的三角形一旦摆脱了压迫就立刻行动起来。它们只冲了几次就带着一大摊血离开了寄主的身体。有一个顺势弹出,在它掉到地板之前刚好撞上了厨房的餐桌。另外一个则向上做弧线运动朝着灯罩飞去,就像NBA骑士队小前锋勒布朗·詹姆斯大力扣篮前,凌空飞身一跃一样,这三角形穿过灯罩顶部的圆洞,落在了照明灯泡上。先是突然的咝咝声,接着是一声巨大的噼啪声——小躯体爆炸了。黑色的黏稠物质溅到灯罩的内面上,温温的体液慢慢地滴到地板上。
谢天谢地,帮我解决了个大麻烦,佩里想。
一股来自三角形的愤怒和失望在他的体内滋生,与他自己对于这个三角形不合时宜的死亡涌出的邪恶满足感互相对峙着。
“发生了什么?它去了哪?为什么它不回答?”
他知道他的三角形看不到,因为他穿着衣服。它们仅仅感觉到了新生物的消失。接着佩里感到了它们滋生的愤怒在他的体内流动着——他必须小心地措词。
他撸起运动衫的袖子,把手臂举向灯泡。
“它刚好在一只灯泡上孵化了。这是场意外。”他听见自己恭顺的语调,“它在那个地方燃烧了。”
三角形们什么也没说,显然他的答案让它们满意。持续的喀哒声慢慢减弱。三角形幼体们也不再动弹了。它们蹲伏在自己的触须腿上,金字塔形的躯体靠在地毯上,合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睡着了。只是他们的躯体偶尔会喀哒一声。
燃烧的三角形的死肉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混杂着佩里肩膀腐烂的味道,呕吐物的味道,以及飘浮在这所安静的公寓里新生的味道。他感到他体内的三角形们也睡着了——它们持续不断的嗡嗡声慢慢安静下来,就好像关掉了一台嘈杂的汽车广播。
他兀自盯着这个脸扣在地板上死掉的胖婊子。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除了他体内的三个三角形外,他还有五个孵化物要对付。它们会睡多久?它们清醒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尽管脑海里不断闪现这些问题,但是佩里很确定一件事——他不打算像个弱者似的病态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在身体上留下拳头般大小的洞与世长辞。如果他必须死,他绝不会像个受害者,单等着三个臭皮匠撕裂他腐烂的身体。
如果他要死的话,那也会站着,坚强地战斗着——就像达西家族的任何一位。他的肩膀阵阵疼痛,他的背很痒,他的大脑正在焦虑不安地想着杀死这些三角形们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