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四次看到那个图案,只是这次它并不是画在地图上或刻在人的皮肤上。
这次是张来自卫星的照片。
在开枪射击佩里·达西两小时后,杜·菲利普斯站在悍马车旁,双脚套了双军靴,站在被冻得像岩石一样坚硬的路上。一张地图和几张卫星照片被摊开在车篷上。
那狭小的道路两旁都是森林,这里人烟稀少,密布着灌木丛、倒落的树木和荆棘。光秃秃的树枝在路上形成了一个骨骼状的天棚,这让黑夜看起来更加阴森。偶尔一阵强劲的风吹走树枝上的雪块,树下集结了两辆悍马车、一辆黑色通讯车和6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杜的周围站了一排全副武装的空降伞兵。大多数士兵表情严肃,有些人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一丝惊恐,还有些士兵则认为这是次突击训练。这些伞兵都是士兵中的精英,杜知道,但他们还是孩子。有些事情如果你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话,训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中的有些人参与过军事行动,他能从他们镇定、坚毅的表情中看出来,但是大多数却是一副可恶的新手的表情。
他们的头儿是上校米切尔·奥格登。奥格登40多岁,是个瘦削的人,一副疲劳的样子。他看来更像战争的囚徒而非士兵,但他动作很快,话语异常威严,举止丝毫不显软弱。杜能感觉到奥格登亲身经历过战争,经历过很多次。他很高兴能有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来负责这一排童子军。
“为什么是这里?”奥格登问,“这地方有什么特别?”
“你可把我给难住了。”杜说,“我们目前知道在底特律、安阿伯和托莱多都有病例发生,而瓦加美伽正处在三者中心。这附近有成片的农田与森林,有足够广阔的空间让它们藏匿。我们认为它们正在‘集合’,要么是人类寄主要么是可能的孵化物,也许两者都有。”
在从安阿伯坐直升机赶来的路上,杜同默里谈过,告诉了他关于孵化物,他们的信息少得可怜。默里起初要求杜对这支军队保密,因为他们“没有必要知道”,但杜强烈反对,并很快说服了默里。
奥格登和这排士兵来自101空中突击师,是从肯塔基州的坎贝尔堡基地召集并空降过来的。还有更多的军队正在赶来,但动员需要花费时间,尤其是这种情况下的紧急动员。空降伞兵被召集过来是因为他们是反应最快的作战部队:一分钟前他们还在做着跳伞练习,下一秒他们就全副武装,坐在了朝着密歇根飞去的C-130型重型战略运输机上。
60名空降伞兵的降落伞和两辆装有榴霰弹发射装置的悍马车点缀着瓦加美伽北方的天空。杜一直站在降落区域等待着他们,他们只花了15分钟就抵达了集合地。
三架眼镜蛇直升飞机正在从靠近底特律的塞尔弗里奇空军国民警卫队基地往这边赶。
国民警卫队在区域四周围上警戒线,疏散居民,不让任何人进来。101空中突击师的另外两个排的士兵抵达还需两小时,能够完全从杰克逊调度过来的国民警卫队师抵达需再过五小时。杜不打算等了。
奥格登拿起一张卫星照片,它上面浮现着红外照片暖暖的色调。这张照片大部分区域都被夜晚森林的深蓝与墨绿所笼罩,但中间却是红糟糟的一团,红色的正中是一个奇怪的白色图案。
奥格登轻叩这张照片,“那就是我们的追捕目标?”杜点了点头。
“它是什么?”奥格登问。
杜耸了耸肩,弹了弹一张从另一个角度显示这奇异构架的照片。“我不知道,我们觉得它可能是一个入口,受害者语无伦次地说着关于瓦加美伽的一个‘门廊’,然后我们找到了这个。”
“你他妈的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奥格登用他一贯平静的声音问道,“一个入口?我们现在是在胡扯《星舰奇航记》里的鬼科幻吗,杜?”
杜耸了耸肩,“别问我,上校。我只知道如果你看到了我所看到的生物,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儿。你还有问题吗?”
“没有,长官,”奥格登说,“任务就是任务。”他仔细地看着那张照片,这张是红外照片,所以如果那东西呈现白色的话它一定温度很高。这四根横梁,暂且不管它们是什么,直接横贯东西。“这点重要吗?”
“见鬼!我怎么知道?”杜说道,“我就知道我们要将它炸掉。”
奥格登向照片靠得更近,“这该死的东西至少50码长。不知道它有多高。你还有没有更清楚的照片?”
杜又拍了一张相同区域更清晰的照片,清晰度如此好以至于都能看到大树的枝干。这奇怪的构架几乎不怎么能够被一眼识别,它那黑绿色的阴影与地面的自然颜色融为一体。这构架位于森林中一大片空地上,周边是银妆素裹的丛林。
“那构架,或者别的什么也好,融化了积雪。”奥格登说,“温度的确很高。这该死的东西融合得很好以至于它看来几乎是隐蔽的。”他将红外照片与普通照片对比了一下,“那在红外照片上的小红点又是怎么回事?”
杜拿出一大叠的纸。每一张都画着一幅素描,是杜亲眼所见从三楼坠下燃烧着的赘生物。他心里没底,但这些图片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孵化物的模样。他将这些纸分发给了士兵们。
“这些红点要么是人类寄主,要么就是这些生物。”
一个士兵看到这素描大声笑出了声。杜冷冷地盯着他,语调重新变得不容抗拒。他曾经指挥过这般大的孩子去战斗,亲眼看到他们横尸遍野。
“你觉得很搞笑?”杜咆哮着,“这些生物至少已造成六人死亡,如果你不端正态度,你可能一小时后就命丧黄泉。”
士兵们沉默了。周围只有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树干发出嘶嘶的声音。
奥格登将这些卫星照片放在一边,拿出地图。“怎么打算?”
杜转向悍马车,“我们要包围这片区域。”他在地图上轻叩了三个地方,“在这,这,和这部署小分队。森林太浓密车子进不去,所以大家全都步行。我们要仔细查看它,多拍些照片,接着用激光锁定目标,瞄准无误后让眼镜蛇将这片区域炸个粉碎。之后,你们这些士兵们就要开始射击任何会移动的生物。”
“如果有人类寄主?”奥格登问,“平民呢?”
杜冷冷地看了眼奥格登,“我说过了,任何移动的生物。”
杜再次转过身面对士兵们,“现在你们都看照片。你们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看到这些生物时,要朝它们射击。我们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危险,所以就当它们威力无穷,大家要全力以赴!”
士兵们瞬间神色大变。有一半的士兵不相信他们现在要对付一些电影中的怪物,另一半的人则相信,但是这些士兵都惊恐地圆睁着双眼。
“谨慎点,”奥格登说,“明确个人周围的战备情况,射击任何出现在眼前的生物,它们长什么样并不重要,它们是敌人!你要像射击敌人一样射杀它们!现在出发!”
佩里在睡梦中轻轻地呻吟。十几个电极连接在他的头部和胸部测量着他的每个动作。他的手腕绑在医院病床上,手臂每隔几秒就扭曲抽搐一下,拉动绷带。尖厉的滴滴声随着他心脏的搏动持续回响,房间里充满了机器的嗡嗡声。
床两侧各站了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每人手上都拿着电棍,但两人没有枪、刀或任何锋利的东西。还是小心为妙。如果达西挣脱了绑带——一个任何看过他那发达的肌肉之后的人都不会怀疑的“壮举”——他们会用电棍1万伏的高压击昏他。
他们已帮他止血,但他仍生死未卜。他肩膀上的子弹已经移除,他的烧伤,包括头部大多数区域,已用湿湿的绷带包扎起来,他的锁骨和腿部看得见的腐烂物已被清理干净了。但损伤仍然在慢慢扩散——医生不知道如何治疗这病。他的膝关节的手术安排在明天。
他的阴茎放在冰柜里冷冻。
他再次呻吟,眼睛紧闭,发出狼一样的低吼,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正在做着一个熟悉但比以前更糟糕的梦。
他又站在那个活着的门廊上。这门靠近了他。门很热,他的皮肤长出水疱,先慢慢变红,接着变成焦黑色,发出腐烂的恶臭。但他并未在痛苦中尖叫。他不会让它们心满意足的。让它们去死……去死!他会像达西家族的男人一样坚强地死去。癌变的门越来越近,它们小小的触须在蠕动着前行,佩里慢慢地被炙烤而亡。
“你赢了,孩子。”
在梦中,佩里睁开眼睛。爸爸在那儿。不再是瘦骨嶙峋,而是未得癌症时的强壮结实。
“爸爸。”佩里虚弱地说。他尽力呼吸,但炙热的空气烫伤了他的肺。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疼痛。什么时候疼痛才会停止?
“你很棒,孩子。”雅各布·达西说,“你真的很棒。你让它们看到了你的坚强,你击败了它们。”
门移得更近了。佩里看着他的手,肉似乎正在变得稀薄,接着融化成灼热燃烧的一摊黏液,从骨头上滴落到地上发出咝咝声。他强忍着叫喊。还有什么能比你割下自己的阴茎和睾丸还要痛苦的呢?
门贴得越来越近。佩里听见旧木头与废铁的嘎吱声,数百年锈迹丛生的合叶低声呻吟着合上了。
“很难熬,爸爸。”佩里低哑的嗓音说。
“是,儿子,很难熬。但是你做了别人都不能完成的事。我以前从未告诉你,但是我以你为荣。我很骄傲地称呼你是我的儿子。”
他感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下坠,消解,他合上了双眼。隧道充满了深蓝色的光。他睁开眼——爸爸消失了,门开了,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佩里看了过去……开始尖叫。它们就要来了。
杜俯卧在森林里冰雪覆盖的土地上。冰冷刺骨。他透过夜视双筒望远镜望去,视野里那一片黑绿色令杜冬日里的疲劳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还有什么关于《星舰奇航记》的高深见地没,米切尔?”
“没了。”奥格登说,“我说完了。”他也俯卧着,手持同样的双筒望远镜望着远处的场景,“那到底是什么?”
“我有个想法,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但是我希望不要被我说中。”达西疯狂地语无伦次地喊着“门廊”的情景在他脑中一直挥之不去。甚至在救护车上,当玛格丽特为他包扎伤口时,她说他都尖叫着喊道:“现在把门关上还不晚!”现在,杜害怕,他正在看着的东西可能就是那扇门。
杜回头看了一眼。两名士兵正在操作袖珍数码相机,将镜头扫过这可怕的场景。每排士兵中都有两人负责拍摄。
“你们全部拍到了?”杜问。
“是,长官!”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声音细小且充满敬畏。
孵化物们在两棵庞大的橡树下奔跑跳跃。两棵树硕大的树冠枯枝缠绕,仿佛架起了一个宽阔的雨篷,多达50个不同体积的孵化物们挤在棚下,有些与他看到从三楼公寓跳出来的一般大,有些几乎有4英尺高,触角像棒球棍一般粗壮。
天哪!50个。我们还以为把它们都解决了。一共得有多少个寄主才能产生这50个孵化物啊?有多少个寄主直到它们孵化时才发现了它们?
这些孵化物们正在建造东西,建造一个机体,甚至可能是活着的机体。厚实的绿色纤维状台座——有些与绳子一般粗细,有些与I型钢梁一般——向不同的方向延伸,从树干到地面到树枝再往回。那应该有成千上万根,构成了一张庞大的三维蜘蛛网,又像是某位现代艺术家建造的丛林体育馆。在那密实的台座中心,在两棵高耸蔓延的橡树中间,矗立着在红外照片上显示白色图案的构架。
构架由同样奇异的纤维材料制成,像英格兰的巨石阵或阿兹特克大神庙一般散发着原始、不祥的预兆。那四条平行线,由东向西延伸,构成了一道高高的拱门,靠近构架中心最短的一条弧的顶点大约突出了10英尺高。最高的那段圆弧,是在尾端的那个,大约向夜空伸出了20英尺。这四道拱门看来就像一个半埋在冰冷的森林地面的圆锥体。
两条平行的尾巴——暂且这么叫它吧——从拱门向后一直延伸了大约30码。它们每根看起来都像原木一样粗,每根上面都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赘生物。
这些孵化物们在巨大的构架上攀爬,用厚厚的触须状腿紧紧粘住构架表面,像狼蛛一样轻松移动,四处乱跑。杜尽力想数清它们,但它们移动得很快,在那个迷宫般的台座上上下下不断地编织着。
杜和奥格登大约离构架有50码,一直看着那个有一扇拱门的大洞。
“眼镜蛇离这还有多远?”杜问奥格登。奥格登向通讯兵挥了挥手,他静静地走过来递给奥格登无线电对讲机。奥格登低声说了几秒钟,接着说道:“估计到达时间是两分钟后。”
“他们有没有装运上我要求的东西?”
“榴霰弹和空对地的火箭弹。他们有足够的炸弹将那些东西炸上天。”
杜点了点头,“我们首先用榴霰弹,将这些小混蛋们炸成碎片,希望能够留下一些东西给学者们研究。”
时间很快过去,杜听见眼镜蛇的旋翼叶片微弱的靠近声。孵化物们立即在绿色构架上四散逃离,有些躲在高大的橡树上,另一些则趴在地面上。
“发生什么了?”奥格登问,“它们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了吗?”
“也许吧,让士兵们现在开始行动,我们可能要……”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看到构架开始发出亮光。
纤维弧形拱门弥漫的光照亮了橡树和森林。起先光线很微弱,几乎只能依稀看出,但光瞬间增强,令杜几乎不能再透过夜视双筒望远镜的镜片近距离观察了。
“那到底怎么了?”奥格登问。
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可不喜欢这个东西。让另外两个小队原地待命,我们上前去看个究竟。”
杜站了起来,大步朝前走,不理会膝关节发出的噼啪声。脚底下树枝断裂,积雪嘎吱作响。他痛苦地意识到空降士兵们着陆时是多么安静,几乎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曾几何时杜也能够在丛林中快速穿越,无声无息——年龄真是让人力不从心。
杜走了30码之后停下来,夜色消失了。构架的光将两棵橡树照亮,如同白昼。长长的影子伸展进森林里。地面看来也在以一种不祥的节奏震颤着,是邪恶的恶魔们心脏的飞速搏动。一阵他从未经历过的异样的恐惧感爬上心头,杜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些混蛋们正在飞速朝南方移动。
“给我个普通双筒望远镜。”杜说。当然,望远镜马上递了过去,军用的。他望着拱门里面,那里的光比别的地方还要明亮,刺得他不得不眯着眼睛才能看清。
“奥格登,眼镜蛇的到达时间是多少?”
“60秒。”
杜突然感到一阵焦虑。他从未有过这样恐惧的感觉,从未有像现在这样的感觉,哪怕是在越南时整个排并肩战斗直至被全部摧毁时都不曾有过,甚至于当他中枪时。他从未有过这般恐惧的感觉,他不知道原因。
构架还在变亮。其中一个童子军突然扔掉武器跑了,尖叫着后退到丛林里,其他几个士兵向后退,他们年轻的面庞上呈现出恐惧的表情。
“坚守阵地!”奥格登大叫,“下一个逃跑者立即处决!现在趴下!”
长长影子的跳动表明孵化物们在运动,它们正在快速朝着士兵们跳去。它们奇怪的金字塔、三脚架形的身体冲向丛林,就像成群的蜜蜂,一检测到危险,就冲出来保护它们的蜂房。
“奥格登,开火!”
“开火!”奥格登大叫,他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枪炮声如雨点般密集地响起。
杜没有动。建筑物的光并未消退,但它开始变色,从雪白变成了深蓝色。突然他意识到了他的视野已经不仅仅停留在拱门里面,而是超出了拱门——蓝色的光一直延伸到远处。
他惊愕地举起望远镜向远处望去。构架没有移动,但它身后的丛林也没有。他再次透过双筒望远镜看去。这蓝色是在拱门内,但是它竟绵延了数英里。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枪声在他周围咆哮着,但他仍然很坚定。一个士兵的尖叫划破了长空,因为某个孵化物冲过了枪林弹雨,向他们扑了过去。
但杜不为所动,甚至根本未注意到,因为他正在看着那团蓝色的东西。他看到它在运动。
这并不是单个孵化物在运动,而是整团蓝色的东西都在运动。他的目光扫过,每次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小生物,这正如以70英里的时速开着车想要看清人行道上的砾石一样。这是一个蓝色生物的海洋,从看不到尽头的遥远天边成群地向前涌动着,寻找着拱门。
“应该有上百万个。”杜咕哝着,恐惧就好像一件爬满蜈蚣的外套一样紧紧地包裹着他。
一声枪声响起,距他只有几英尺远,中断了他呆呆的思绪。一个赘生物几乎滚到了他脚下,蠕动着,扭曲着。奥格登在它跳起来袭击之前,用枪解决了它。周边的枪声减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尖叫——孵化物们冲了进来。
“我们快被占领了。”奥格登说。
“奥格登,下令进行全面军事进攻,现在!”杜尖叫着,“告诉眼镜蛇们用尽全力开火……全力!”
奥格登抓起通讯兵的无线电对讲机。杜拿起他的.45口径左轮手枪。一个4英尺高的孵化物穿过大片的丛林奔了过来,它那黑眼睛充满着狂怒,它那厚厚的触须腿向前挥舞着。
杜毫不犹豫地向它连射五枪,弹无虚发。这金字塔形的黑色躯体就像一堆柔软的塑料一样被瞬间撕碎,黏稠的紫色液体溅到了雪地上。
四周的嘈杂声齐齐涌来:枪声、重重的脚步声、树枝断裂的声音、痛苦的尖叫声、绝望的求救声和来自孵化物的噼噼啪啪声。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孵化物冲向一个摔倒的正在流血的士兵。杜轻扣扳机,射了两发子弹,孵化物倒在地上。杜快速弹出空弹匣并装上了一支新的,这受伤的士兵拔出刀刺向孵化物,一刀又一刀地砍着,直到紫色的液迹喷涌在雪地上。眼睛警惕地扫着下一个目标,杜退到奥格登身边,尽力保护他召集空中的军事进攻。
“火狐呼叫白鸽一号,火狐呼叫白鸽一号!”奥格登对着无线电对讲机喊道,“全面军事进攻!重复!瞄准主要目标!发动全面军事进攻!全力开火!”
好像就在此时,周围的枪炮声戛然而止。杜寻找着敌人,但什么也没有发现。有些孵化物们在地上扭曲着,被愤怒的士兵们一枪终结。士兵们躺在森林的地上流着血,尖叫着。小规模的战斗告一段落。
当听见眼镜蛇发射火箭弹时的咆哮声时,杜拿起了双筒望远镜。蓝色的海洋已经游弋到了拱门处。就在那一瞬间,杜看见了令他永生难忘的生物,此生永远都不可能从记忆中抹去的生物。
它至少有8英尺高,成L形,一段段红色躯体隐蔽在一个奇怪的蓝色甲胄里,外壳色彩斑斓。六根粗壮多节的腿匍匐在地面上,四条结实的手臂抓着看来像是武器的东西。它的头部好像覆盖着色彩斑斓的蓝色材料制成的头盔,头盔上没有洞来露出眼睛或者嘴巴。
它后面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同类生物正等着倾巢而出。
这就是他所看到的。第一个从拱门里出来的生物——它的脚踩上森林地面的一刹那,所有不可能都变为现实。好像慢镜头回放一样,杜看着它的利爪慢慢地落在树枝上。
树枝被它的重量压碎了。接着团团烟雾腾空而起。
18枚火箭弹在三秒内击中了目标。如死亡的咆哮声,巨大的火球将三棵小树翻出地面,整个连根拔起。这冲击波将杜掀了起来,就像抛一个稻草人一样将他抛下。周围的士兵也都纷纷倒地。杜重重地摔在冰冻的地上,但他顾不上疼痛,立即爬了起来。
火球升到空中,与晚霞一起照亮森林。拱门的一角被掀翻在空中,疯狂地旋转,拱门的另一端淹没在火焰和火星中。两条拱形物完全消失了,剩下的两个一个高高耸立,另一个破成两半,就好像一根断裂的肋骨一样从地面上伸出。
榴霰弹持续降落到这个地方,每一团爆裂的烟云都引发了高强度的爆炸。断裂的拱门,那个看起来像一根肋骨的拱门,倒在地上碎裂成十几个小块。
杜透过双筒望远镜绝望地看着。它们死了吗?这些火箭弹攻击得可及时?他一边搜索着散落到树上数百万的生物是否还在运动,还在攻击,一边咒骂着。
空气中充满着又一轮的火箭弹的呼啸声和咆哮声。杜抬起头刚好看见发光的烟雾像惹人注目的蛇一样朝着拱门移动。火箭弹正中目标,接着又发送出另一轮咆哮的火球。看到大块的泥巴、枯枝,甚至是绿色的缕状触须以惊人的速度袭来,杜赶紧趴下。
接着一切都结束了。
最后一轮火球像一轮小小的太阳沉落空中。杜木讷地凝视着,往左轮手枪里重新装了一匣子弹。他站在那里,然后朝前走去。
蓝色的光消退了。有人关上了那扇门,不容抗拒地。爸爸也消失了,但却是满意的,他对此非常肯定。
佩里的眼睛睁开了。一个星期来的第一次,他有了自己的意识。疼痛也消失了,但他知道那是因为药物的原因。体内的疼痛是身体在向你发出信号,让你知道你体内有些不太正常。但现在他与自己的躯体越来越合拍,他现在不需要疼痛来告诉他自己正处在麻烦中。
声音消失了,但大约50个尖叫声仍在回响着。瓦加美伽的蜂房被消灭了。他能感觉到它们的消失,就好像高烧终于暴发而不可收拾,它们的毁灭将他从疯狂中解脱。
他虚弱地转头看着两侧穿着生化防护服的人。他被捆绑着,手臂不能移动。整个房间都是白的。好像到处都插满了电线。医院,医院。他来了。他赢了。
扬声器里传来了声音。
“达西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佩里慢慢地似梦般地点了点头。
“我叫玛格丽特·蒙托娅,”声音说着,“我全权负责你的康复。”
佩里笑了。好像他真能像她说的那样从他所经历的事情中“恢复”。
“结束了,达西先生,”玛格丽特说,“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都结束了。”
“结束?”他说,“不,还未结束。”
没有结束,甜心宝贝,并未如愿,一丝都没有。瓦加美伽的巢没有了,但它们并未全部消失。
他仍能感受到它们,能听见它们的召唤,它们聚集的去建造的信号。遥远而微弱,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到。
这仅仅是开始。毫无疑问。
事后,黑色的树干统统在燃烧,树枝因为爆炸冲击而断裂开。两棵骄傲的橡树被彻底摧毁,一棵完全着火,那残存的树冠燃着熊熊的火焰伸进夜空,另一棵裂成两半,那白色的木头暴露在冬天寒冷的空气里。
绿色的触须乱七八糟地遍布在地面,大多数还带着点点火星。一些士兵们在慢慢升起的烟雾中走着,他们的P90冲锋枪还在继续扫射。伤员的呻吟声与火的噼啪声混合在一起。
强忍着恐惧,杜朝着原本是拱门的地方走去。那些生物的痕迹消失了。
奥格登靠近他,在烟雾中走来,外表仍很镇静,就好像他正在家中后花园散步。他将无线电对讲机举到耳朵旁,通讯兵就像一条孤单的幼犬一样紧随其后。
“共有56个孵化物,”奥格登说,“全死了。有些可能冲出了包围圈,但后方不会发现不了它们,所以我们应该是把它们全部干掉了!”
“56个。”杜咕哝着说。
“8名士兵阵亡,”奥格登说,“6名死于孵化物袭击,2名死于火箭弹的炸弹碎片。另外还有12名伤员,可能更多。”
“56个。”杜又重复一遍,他的声音听来缥缈而怪异。
“我去检查伤员。我命令眼镜蛇撤回半英里。”
“好。”杜说,“很好。”
奥格登大步走开,镇静地指挥着,留下杜一人站在被摧毁的拱门中心。
56个。布鲁贝克有7个,但它们都未孵化。达西至少有6个。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已被感染的患者?8个?9个?
杜看着这大屠杀的场面,看着逐渐缩小的火焰,摇了摇头。
如果这里有这么多孵化物,那还有多少孵化物不在这里?还有多少孵化物在路上,等待着建造另一个类似的门廊?杜找不到答案。
他不能休息,很长时间都不能休息。他不能休息,大家都不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