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温在白塔的走廊中快步前行。在他脚下,红白两色的地板上铺着深蓝色的地毯。附带镜子的立灯反射着灯光,仿佛沿走廊站立的哨兵。
斯利特走在他旁边。虽然有油灯照亮,这名护法的面孔却依然仿佛是半隐在阴影之中。这也许是因为他下巴两天未刮胡须,这在护法之中非常少见;或者是他洁净却未加修饰的长发,或者是因为他那很不整齐的五官,像一幅线条犀利,却还未完成的绘画——在他的下巴上有一道裂纹,曾经断过的鼻子如同一只钩子,一双颧骨向外突出。
他拥有护法所特有的轻盈姿态,又比大多数护法都显得更加原始野性。他不像是一名在森林中潜行的猎人,更像是藏在阴影里的猛兽,只有当他露出獠牙时,才会被猎物发现。
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在这里,几名库班的卫兵正看守着一条走廊。他们的腰边挂着佩剑,白色战袍上绣着塔瓦隆之焰的图案。一名卫兵向他们抬起了手。
“我已经得到了允许,”盖温说,“玉座……”
“两仪师们的事情还没有结束。”那名卫兵显然带有敌意。
盖温咬紧了牙,但他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和斯利特退到一旁,耐心等待。直到三名两仪师走出一个有卫兵守卫的房间。她们的脸色都很难看。在她们身后跟随着两名士兵,抬着一样被白布裹住的东西,是遇害者的尸体。
终于,两名卫兵不情愿地退到一旁,为盖温和斯利特让开道路,他们立刻跑向那间被卫兵看守的小阅览室门前。盖温在走进去之前,又犹豫了一下,回头向走廊里瞥了一眼。他能看见一些见习生从走廊拐角探出头来,一边还在窃窃私语。
这场谋杀让四名姐妹失去了生命。无疑的,这又给艾雯增添了一份重担。现在她为了消除宗派间的敌视与不信任,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她只能警告所有人提高警戒,要求任何姐妹不得单独行动。黑宗对白塔非常熟悉,她们的成员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借助神行术,她们随时都能回到白塔的厅堂中,进行暗杀行动。
至少这是对姐妹们死因的官方解释。至于真相如何,盖温并不很确定。他冲进房间,斯利特紧随在后。
这时盖温看到,库班也在这里。这名相貌异常英俊的男人瞥了盖温一眼,抿了抿嘴唇。“传坎殿下。”
“将军。”盖温一边应答,一边审视着房间。这里长宽大约各有九尺,一张桌子靠在与门口相对的墙壁旁。一个烧煤的火盆,但没有点燃,角落里点着一盏青铜立灯。一块圆形地毯几乎覆盖了全部地面,而在这块地毯桌下的部分沾染了黑色的液体。
“你真以为能找到姐妹们找不到的东西吗,传坎?”库班环抱双臂问道。
“我在找另外一些东西。”盖温说着,向前走去,跪在地上,开始检查那块地毯。
库班哼了一声,便走出房间。白塔卫队会一直看守这里,直到仆人们来进行清洁。盖温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斯利特走到门口处一名卫兵面前。他们对待他并不像对待盖温那样充满敌意。盖温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排斥他。
“她当时只有一个人吗?”斯利特用他那种粗哑的声音问道。
“是的。”那名卫兵一边答话,一边摇了摇头,“她真不该忽视玉座的建议。”
“遇害者是谁?”
“嘉特莉·耐浦维,属于白宗,成为两仪师已经有二十年了。”
盖温趴在地上,继续检查着地毯。四名姐妹,来自四个不同的宗派。两人曾属于叛逆阵营,一人曾经支持爱莉达,还有一人一直保持中立,直到最近才返回白塔。四个人的遇害时间不一样,死亡地点也分布在白塔的不同楼层。
这的确很像是黑宗干的,不针对特定目标,只看谁方便下手,但盖温依然觉得这其中还是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为什么黑宗不在晚上直接进入姐妹们的寝室,在睡梦中杀死她们?为什么没有人感觉到姐妹遇害的地方有导引的迹象?
斯利特仔细地查看着房门和门锁。当艾雯允许盖温进入谋杀现场时,盖温就向艾雯提出想要让斯利特随行。盖温了解这名护法,实际上,斯利特做事不仅一丝不苟,而且相当谨慎细心。
盖温继续查看地毯。艾雯对某件事非常紧张,这点他完全可以确定。她并没有对这些谋杀案的肇因做出定论。在地毯和地板上,盖温没找到任何损伤,在这个狭小房间的家具和墙壁上,也找不到一丝割痕。
艾雯宣称暗杀者依靠神行术进入白塔,但盖温没有找到半点相关的证据。他对于神行术的通道还不是很了解,据说那些通道是可以悬浮在空中的,这样就不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但为什么黑宗要在乎这些?而且,这个房间是如此狭小,盖温很难想像在这里打开通道能够不留下一点痕迹。
“盖温,你来看一下。”斯利特说。这位个子比盖温矮一些的护法还跪在门旁。
盖温来到他身边。斯利特将门栓开开关关了几次。“这扇门也许曾经被人用非正常的手段打开过。”他轻声说,“看到门栓上的刮痕吗?你可以用细长坚硬的东西插入门缝,把门栓拨开,然后就能轻松地推开门了。熟手干这件事可以非常快。”
“为什么黑宗会这样对付一扇门?”盖温问。
“也许她们是借助神行术进入走廊里,然后在走廊中搜寻,直到看见这扇门缝里透出灯光。”斯利特说。
“为什么她们不用神行术进到房间里?”
“导引可能会惊动房间里的人。”斯利特答道。
“这倒是没错。”盖温说。他朝地毯上那滩血迹看了一眼。这间阅览室里书桌的摆放位置让看书的人只能背对着门口,这种安排让盖温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谁会这样放置书桌?两仪师们一定认为她们在白塔中是绝对安全的,所以她们想到的只是要如何排除外界的干扰。无论两仪师如何狡诈聪慧,她们有时候的确是过于缺乏自我保护意识了。
或者,也许她们只是不会用军人的方式思考。这种事情都被交给了她们的护法。“她有护法吗?”
“没有,”斯利特说,“我以前和她打过交道,她从来就没有过护法。”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被杀害的姐妹都没有护法。”
盖温向斯利特挑了一下眼眉。
“这的确有些意思。”斯利特说,“杀害这些两仪师的人肯定不想惊动护法。”
“但为什么要用刀子来杀人?”盖温说。这四名两仪师都是这样死的。“黑宗并不需要遵守三誓,她们能够用至上力杀人,这样更直接,也更容易。”
“但这同样有可能惊动受害人,或者是附近的姐妹。”斯利特说。
另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这仍然无法完全排除盖温心中的疑虑。
或者他也许真的只是在捕风捉影?在努力想要找些事情去帮助她。他心中肯定有这样的念头,如果能为艾雯做些事,也许她就不会那样对待自己了。她甚至可能会原谅他在白塔最危急的时刻,把她从白塔中带走的行为。
过了一会儿,库班又走进来。“我相信年轻的剑之第一王子殿下已经在这里度过了足够的时间。”他口气僵硬地说,“现在清理人员已经到了。”
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家伙!盖温想。他需要这样藐视我吗?我真应该……
不,盖温努力压下自己的火气。他以前在白塔中的境遇从来不曾这么糟糕过。
为什么库班会如此敌视他?盖温发现自己在回忆母亲是如何对付这个男人的。盖温并不经常想到她,因为这会让他想到兰德·亚瑟。那个杀人犯竟然就那么离开了白塔!艾雯已经把他握在手心里,却又放了他。
确实,亚瑟是转生真龙,但在内心里,盖温很想以自己的长剑与亚瑟进行一场决斗,再一剑刺穿他的胸口。不管他是不是转生真龙。
亚瑟会用至上力把你撕成碎片,他对自己说。你就是个傻瓜,盖温·传坎。这当然不能消除他心中忿恨的火焰。
一名库班的卫兵走过来,指着房门向他的统帅报告了刚才斯利特发现门锁被动手脚的事情。库班似乎对此感到很恼怒。白塔卫队并不是一支负责维持治安的部队。两仪师们没有治安问题,所以白塔卫队对于罪案现场的调查几乎没有任何经验。但盖温能看出来,库班迫切地希望能阻止这种谋杀。保护白塔和居住在白塔里的人是他的重要责任之一。
所以,他和盖温正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但库班把这件事当成了他与盖温之间的一场竞争。而且在白塔分裂中,他的一方实质上败给了布伦一方,盖温心想,他肯定认为我是布伦那边的人。盖温并不是护法,但他仍然是玉座的朋友,他现在一直与布伦一同进餐。这会给库班留下怎样的印象?尤其现在盖温又从玉座那里得到了侦破谋杀案的权力。
光明啊!盖温再一次看到库班充满敌意的目光。他以为我想要取代他的位置。他以为我要当白塔卫队的队长!
这种想法让盖温觉得可笑。盖温本来该成为剑之第一王子,负责统率安多的军队,保护安多女王,那才是他应该承担起来的责任。他是摩格丝·传坎的儿子,他的母亲是安多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最强大的统治者之一,他根本不可能觊觎这个人的位置。
但库班肯定不这么想。霄辰人对白塔的伤害是他的奇耻大辱,他一定觉得自己的位置已经朝不保夕了。
“将军,”盖温说,“我能私下和你谈谈吗?”
库班满脸狐疑地看着盖温,然后朝走廊里点点头,盖温便和他一同走出阅览室。紧张的白塔仆人们正等在外面,准备清理房里的血迹。
库班环抱双臂,看着盖温。“你找我有什么事,殿下?”他经常用这个称谓来强调盖温的身份。镇定,盖温想。那一次冒冒失失地闯进布伦营地的经历,至今仍让他感到羞愧。他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了,在青年军中的战斗与生活,白塔分裂后他所遭遇的一切困惑与羞耻,这些已经改变了他。他不可能再沿旧日的那条老路走下去了。
“将军,”盖温说,“很感谢你让我查看这个房间。”
“对此,我只是别无选择。”
“这我明白,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让玉座知道我能够帮助她,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能找到被两仪师忽略的某些事,这对我具有非常大的意义。”
“是的,”库班眯起眼睛,“我也这么想。”
“如果是那样,也许她就能让我成为她的护法了。”
库班眨眨眼。“她的……护法?”
“是的,我曾经相信她肯定会接受我。但现在……如果我能帮助你查清这些谋杀案,也许她就能平息对我的怒火。”他抬起一只手,按住库班的肩膀。“我会记住你的帮助。你称我为殿下,但现在我的头衔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我只想成为艾雯的护法,保护她。”
库班皱起双眉,然后又点点头,放松下来。“我听你说过,你在寻找施放神行术的痕迹,为什么?”
“我不认为罪犯是黑宗。”盖温说,“我认为杀人的也许是一个灰人,或者是其他某种刺客,比如混在仆人中的一名暗黑之友。让我注意的是他杀人的手段——刀子。”
库班点点头。“有些犯罪现场留有搏斗的痕迹,进行调查的姐妹们提过这件事。一些书从桌面上被扫落在地,她们认为这是遇害者在死前挣扎所致。”
“这很奇怪。”盖温说,“如果我是黑宗,我会使用至上力,不管这是否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白塔中随时都有女性在导引,没有人会因为导引的迹象而产生怀疑。我会用至上力使受害者失去行动能力,用至上力杀死她,然后在有人产生警觉前逃走,自始至终都不会发生搏斗。”
“也许,”库班说,“但玉座似乎相信,这正是黑宗姐妹所为。”
“我会和她谈一谈,看看她为何要如此认定。”盖温说,“那么,依照眼前的情况,你是否能建议那些负责调查的姐妹,让她们明白现在有必要对仆人们进行查验?”
“是的……我想也许应该这么做。”库班点点头。他的态度显然已经发生了转变。
两个人让到一旁。库班挥手示意仆人们去进行清理。斯利特也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的两根手指间夹了一样东西。“黑色丝绸。只是无法确认它是否来自罪犯。”
库班接过那片纤维。“很奇怪。”
“一名黑宗姐妹应该不会用黑色衣裙来彰显自己的身份。”盖温说,“但一名普通的刺客也许需要用黑色的衣服来掩护自己。”
库班用一块手绢将它们包起来,加以妥善保护。“我会把这个交给两仪师希安妮。”他对斯利特的发现似乎感到非常惊讶。
盖温向斯利特点点头。他们两人一同走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最近这些日子,因为回归的姐妹们和新护法,白塔热闹了许多。”斯利特轻声说,“不管那名刺客多么善于隐藏,他到底是怎样穿着黑衣经过白塔上层,却又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灰人应该能避开所有人的注意。”盖温说,“我想,这样可能会更接近事实。始终也没有人真正看到这些黑宗两仪师,这一点也很值得怀疑。我们做的假设太多了。”
斯利特点点头,看着三名初阶生正呆呆地看着那些守在阅览室附近的白塔卫队。看到斯利特注意到了她们,她们低声议论了几句,就转身跑走了。
“艾雯所知道的并不止是她说的那些。”盖温说,“我会和她谈谈。”
“希望她会见你。”斯利特说。
盖温焦躁地哼了一声。他们走下一连串的阶梯,来到玉座的书房前。斯利特一直陪在他身边。他的两仪师属于绿宗,名叫哈多丽,她很少会叫他去做什么事。直到现在,她还盯着盖温,想让盖温成为她的护法。原先盖温曾经动过让哈多丽约缚他的念头,这让艾雯大为光火。
不,不,盖温从没真正那么想过。他爱艾雯,无论艾雯是多么让他失意,为了她,他宁可放弃安多,甚至放弃与自己同生共死的青年军,无论这有多么不容易。但她还是拒绝约缚他。
在艾雯书房的前厅,他遇到希维纳。她坐在整洁有序的撰史者书桌后面,静静地审视着盖温。在那副两仪师面具下,她的一双眼睛也没有透露出丝毫情绪。盖温怀疑她并不喜欢自己。
“玉座正在阅读一封重要的信件,”希维纳说,“你可以先等一下。”
盖温张开嘴,却没有得到说话的机会。
“她要求不能受到打扰。”说完这句话,希维纳就低下头,继续看起了桌上的文件。“你可以在这里等。”
盖温叹了口气,只能点点头。斯利特向盖温打了个手势,告诉盖温他要走了。为什么他要一直陪盖温走到这里,却又在这个时候离开?他真是个奇怪的人。盖温挥手向他道别。斯利特消失在走廊里。
这间前厅相当宽大,铺着深红色的地毯,抛光的岩石墙壁上覆盖着木制装饰板。根据盖温的经验,这里的椅子没有一把是舒服的。但这个房间有一扇窗户。盖温走到窗前,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将一只手臂撑在窗台上,俯瞰下方的白塔庭院。在这么高的地方,空气冷冽而清新。
在下面,他能看到新护法的练习场地。那些老护法正在爱莉达开始为自己建造宫殿的地方挖掘。没有人知道艾雯会如何处理那些未完成的建筑。
现在,护法训练场上显得相当繁忙,人们在练习跑步、空手格斗和击剑。随着难民、士兵和佣兵不断涌入塔瓦隆,有许多人都认为自己是成为护法的合适人选。艾雯向所有愿意接受训练和证明自身实力的人敞开了这片训练场,而且在随后的几个星期里,她打算对尽可能多的女子予以晋升。
盖温也曾经在那个训练场中进行了几天的练习,但他总觉得白塔中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灵魂似乎还在那个地方游荡。那里是他过往生活的一部分。在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正常的。现在,其他的青年军都愉快地回到他们原先的生活中。吉索、雷加、多伦特等军官都已经成为护法。再过不久,他所造成的一切问题都将不复存在,只除了他自己。
前厅和书房间的门被打开。盖温转过身,看见艾雯穿着黄绿色长裙,走到希维纳面前,低声和撰史者说了一些什么。撰史者朝他瞥了一眼。盖温觉得自己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悦。
艾雯也看见了盖温。她保持着两仪师的平静面孔。盖温很难想像她这么快就已经如此擅长于这种技巧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非常尴尬。
“今天早晨又有一个人遇害了。”他走到艾雯面前,低声说道。
“从技术上来说,”艾雯说道,“应该是昨晚。”
“我需要和你谈一谈。”盖温不假思索地说。
艾雯和希维纳交换了一个眼神。“好吧。”艾雯说完就回到自己的书房里。
盖温跟随在她身后,并没有再去看撰史者。玉座的书房是白塔中最宏大的一个房间,这里的墙壁上都覆盖着浅色条纹的木壁板,上面以极致细腻的刀法雕刻出栩栩如生的精美绘画。这里的壁炉由大理石砌成,地板是被切割成钻石形状的深红色石板。艾雯的雕花大书桌上放着两盏油灯,油灯的形状是将手高举到空中的女子,灯芯就在她们合拢的手掌上。
书房的一面墙壁前摆满了书架,书架上的书籍排列顺序似乎是依照书本的大小和书封的颜色,而不是按照书名或内容。它们只是临时的装饰品,在艾雯选定所需的家具装潢前放在这里,让整个房间不至于显得太过空旷。
“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谈的?”艾雯坐到书桌后面,开口说道。
“这些谋杀案。”盖温说。
“那些谋杀案有什么好谈的?”
盖温关上门。“光明烧了我吧,艾雯,你一定要在我面前摆出玉座的样子来吗?我能不能偶尔见到艾雯的那一面?”
“我向你显示出玉座的样子,”艾雯说,“是因为你拒绝接受她。等你愿意接受她,也许我们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光明啊!你就连说话也变得和她们一样了。”
“因为我正是她们其中的一员。”艾雯说,“你的口气出卖了你的心思。玉座不能接受那些抗拒她的权威的人。”
“我忠于你,”盖温说,“这点绝无虚假,艾雯。难道你不需要有人能看到真正的你,而不止是你的头衔吗?”
“但那样的人依旧要明白,他们需要服从我。”她的表情柔和下来。“你还没准备好,盖温。我很抱歉。”
盖温咬住了牙。不要发脾气,他告诫自己。“很好,那么,关于刺客的事情,我们发现到,遇害的两仪师都没有护法。”
“是的,我已经得到相关的报告。”艾雯说。
“不管怎样,”他继续说道,“这让我开始思考一个更大的问题,我们没有足够的护法。”
听他这么说,艾雯皱起了眉头。
“艾雯,我们正在准备进行最后战争,而现在还有很多两仪师没有护法。有些两仪师曾经有过护法,却在护法死后不再约缚别人,还有些人根本就不想约缚护法。我相信你不能接受这种力量的缺失。”
“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她环抱双臂说道,“命令大家约缚护法?”
“是的。”
艾雯笑了。“盖温,玉座没有这样的权力。”
“那么就让评议会来做这件事。”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选择和约缚一名护法是一种非常个人和私密的决定,没有人应该被强迫这么做。”
“那么,”盖温仍旧拒绝放弃,“参加战争也是一种非常‘个人’和‘私密’的决定。但无论在哪个国家,人们都要被征召入伍。有时候,个人感情绝不像生命的存续那样重要。”
“护法能够确保两仪师活下来,而再过不久,每一名两仪师都将成为一股至关重要的力量。兽魔人将像一群蝗虫般席卷整个世界,战场上的每一名姐妹都要比一百个士兵更有价值,每一名姐妹的治疗能力都可以拯救数十条生命。两仪师注定是要属于整个人类的。你不能让她们在未受保护的情况下上战场。”
艾雯挺直身子。也许是因为他的言辞太过激烈了。但出乎盖温的预料,她点了一下头。“也许……你说得有理,盖温。”
“在评议会中提出这个议题。”盖温说,“最关键的是,一名两仪师约缚护法不能只处于自身的利益和感受,这种约缚能让男人成为更加优秀的战士。我们需要所有能得到的每一点力量,这还可以帮助我们阻止谋杀继续发生。”
“在这件事上,我可以看看我能做些什么。”艾雯说。
“你能让我看一下两仪师交给你的报告吗?”盖温说,“我是说,关于谋杀案的报告?”
“盖温,”艾雯答道,“我允许你参与调查,是因为我认为如果让不同的眼睛审视同一样东西,能够得出更加真实的结论。把她们的报告给你,也许会让你受到影响,最终只得出和她们相同的结论。”
“至少告诉我,两仪师们是否在担心,这并不是黑宗所为?刺客有可能是灰人或其他暗黑之友?”
“不,她们没有。”艾雯说,“因为我们知道,刺客不会是这两种人。”
“但在昨晚的罪案现场,房门的门栓是被有技巧地撬开的。而刺客杀害两仪师的方式是刀子,不是至上力。我也没有找到神行术的痕迹……”
“刺客使用了至上力。”艾雯非常谨慎地说,“而且,也许刺客没有使用神行术。”
盖温眯起眼睛。艾雯的话很像是两仪师在故意回避自己的誓言。“你隐瞒了什么,不止是在瞒着我,而是在瞒着整个白塔。”
“有时候,严守秘密是必要的,盖温。”
“难道你连我都不能信任吗?”盖温有些犹豫,“我很担心你,艾雯,你也没有护法。”
“她最后当然会来找我。”艾雯把玩着书桌上的某样东西,它看起来很像是一条破旧的皮带,是那种被用来惩罚罪人的刑具。这真奇怪。
艾雯说的是“她”吗?“求求你,艾雯。”他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雯审视着他,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会让她们去进行调查。或许我也应该告诉你,白塔中有一名弃光魔使。”
盖温将手放在剑柄上。“什么?在哪里?你抓住她了吗?”
“没有。”艾雯说,“她就是那个刺客。”
“你知道?”
“我知道麦煞那就在这里,这件事就出现在我的梦中,她藏匿在我们之中。现在她已经杀死了四名两仪师,那就是她,盖温。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盖温压下心中涌出的问题。他对于梦卜了解不多,只知道艾雯有这种异能。据说,这种异能就和预言一样。
“我并没有在白塔公开这件事。”艾雯继续说道,“我很担心,当人们知道一名姐妹其实就是潜藏的弃光魔使时,我们将再次面临分裂。到时候,我们就会像爱莉达统治时期一样,相互之间产生无数的怀疑。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糟糕了,所有人都以为黑宗姐妹能够随时靠神行术进入白塔,进行杀戮。但至少这样不会让她们彼此猜疑,也许还能让麦煞那以为我并不知道这是她干的。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答案。谋杀我们的不是黑宗姐妹,而是弃光魔使。”
这种事情并不比看着转生真龙在世上横行更折磨人。但光明啊,和白塔中有弃光魔使相比,似乎还是艾雯成为玉座更让人觉得无法想像!“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他的语气充满自信,虽然他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信心。
“我已经让姐妹们清查白塔中每一个人的过去。”艾雯说,“还有一些姐妹在寻找人们值得怀疑的言行。我们会找到她,但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捉住她,同时又不会在白塔中造成更加危险的恐慌。”
“护法。”盖温坚定地说。
“我会考虑这件事,盖温。现在,我需要你去做另一件事。”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艾雯。”他向她靠近一步,“这点你一定明白。”
“是吗?”艾雯冷冷地说,“那么,我希望你晚上别再看守我的房门了。”
“什么?艾雯,不!”
她摇了摇头。“你明白吗?你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在挑战我。”
“一名护法的责任之一,就是在关键时刻向他的姐妹提出异议。当然,是在私人场合。”这是夏马教他的。
“你不是我的护法,盖温。”
这句话让盖温感到一阵痛楚。
“而且,”艾雯说道,“你不可能挡得住弃光魔使。这是两仪师的战争,我一直都非常谨慎地在我的周围设置结界,我希望让我的寓所显示出完全不设防的样子。如果她企图攻击我,也许我能出其不意地打败她。”
“拿你自己当诱饵?”盖温几乎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来,“艾雯,这太疯狂了!”
“不,这只是冒险,盖温,我要为之负责的人正在死亡。你说过,我现在需要她们每一个人,而我却在这个最黑暗的午夜中,任由她们一个个被杀死。”
她的面具下第一次显露出疲惫。她的声音失去了力量,肩膀稍稍垂了下去。她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倦容突然出现在她脸上。
“我已经让姐妹们搜尽了一切关于麦煞那的情报。”她继续说道,“她不是战士,盖温,她是一名策士,一名管理者。如果我能与她正面作战,我就能击败她,但我们必须先找到她。暴露我自己只是计划之一,你是对的,这很危险,但我的防范是非常严谨的。”
“我完全不喜欢这样。”
“我不需要得到你的赞同。”她看着他,“你必须信任我。”
“我信任你。”他说。
“我只请求你能向我表现出你的信任,哪怕只有一次。”
盖温咬住了牙,然后,他向她鞠躬,离开她的书房,竭力想阻止自己狠狠地把门摔上,却失败了。希维纳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
盖温径直向训练场走去,虽然他根本就不喜欢那里。他只是需要有一个能够挥剑的地方。
艾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坐进椅子里,闭上眼睛。为什么在盖温面前想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是这么困难?和他说话的时候,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像一名两仪师。
这么多情绪回荡在她心里,像不同种类的酒混杂在一起:气恼他的顽固,渴望他的怀抱,又困惑自己为什么无论如何也分割不清这些感觉。
盖温总是能穿透她的身体,一直冲进她的心里,他的激情总是那么令人心神俱醉。她很担心,如果自己约缚他,那种激情也会影响她。约缚会产生这种作用吗?被约缚,能够感受到别人的心情,那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她非常想和他在一起,拥有别人都有的那种连结。而且,在私下里,她的确非常需要她所依赖的人能够向她提出异议。她需要有人知道她是艾雯,而不只是玉座。
但盖温还太放任自己,太不值得信任。
她继续看着桌面上那封要寄给提尔新国王的信,这封信里说明了兰德打算破坏封印,以及玉座计划阻止他,并因此需要所有转生真龙所信任的人都参与到她的计划中来。关于达林·西斯尼拉,她得到了一些相互冲突的报告。有的报告说这个人是兰德最强大的一股支持力量,另一些报告则说他是兰德最强大的反对者之一。
她将那封信放到一旁,然后开始写下一些关于在评议会上如何推动普遍约缚护法的想法。盖温的建议非常好,但他要求的太多了。发出通告,呼吁没有护法的姐妹约缚护法,向众人解释这么做的必要性,指明这样能够拯救更多生命,能够有助于击败暗影……这才是合适的。
她从桌边的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薄荷茶。奇怪的是,这壶茶并没有像最近的茶水那样,发出腐败的味道。实际上,它尝起来非常清新。她在要求盖温晚上离开她的房门时,并没有把全部原因告诉他。知道他就在和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她根本就无法入睡,她非常担心自己会溜下床去找他。
希维纳的皮带从来都不曾阻挠过她的意志,但盖温·传坎,就在她的身边……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古兰黛等待着信使的到来。即使在这里,她最隐秘的藏身之地,他一样会不期而至。中选使徒不可能躲避暗主。
这个藏身之地并非什么宫殿、山间别墅或古老的城堡,这是一座岛屿上的洞穴。这个岛位于爱瑞斯洋上一片从不曾有人行经的区域。据她所知,这里从没有人在意过,从来没有被标记在海图上,也从未引起过任何人的兴趣。
这里的居住条件非常可怕。她的六个低级宠物在照看着这个只有三个房间的住所。她已经用岩石封闭了洞口,出入这里只能透过神行术。这里的水源是岩石中的泉水,食物来自她先前的储备,清新空气可以从山岩的缝隙中透入。总而言之,这里是一个潮湿且简陋的地方。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里的确是那种不会有人想到的地方,尤其不会想到她能居住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古兰黛离不开奢华的生活。这一点并没有错。但当别人掌握你的规律时,你的优势就在于能够出其不意。
不幸的是,这个优势对暗主来说起不了作用。古兰黛靠在黄蓝色丝绸的长软椅上,看着面前打开的通道。信使是一个面孔扁平、有着深褐色皮肤的男人,身上穿着黑红两色的衣服。他不需要说话,他的出现已经带来了信息。古兰黛的一名宠物,一个有着黑发及褐色大眼睛的提尔女大君,死死地盯着那个通道。看起来,她非常害怕,古兰黛也有同感。
她合上木封的《雪中之光》,站了起来,现在她的身上穿着贯穿有斯台瑟缎带的黑色薄丝长裙。她走过通道,小心地表现出一副充满自信的样子。
莫瑞笛站在他的黑石宫殿内。这个房间里没有家具,只有一个壁炉,炉中跳动着火焰。暗主啊!在如此暖热的地方,他还需要炉火吗?她维持着自己的镇定,没有让自己出汗。莫瑞笛转过身,面对着她。黑色的萨埃从他的眼里游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召唤你。”他并不是在发问。
“我知道。”
“亚兰加死了,虽然暗主给了她的灵魂最后一次轮回的机会,我们还是失去了她。看起来,你似乎总是会给我带来厄运,古兰黛。”
“我全心全灵侍奉您,耐博力。”她说道。巧合!她必须让这一切看起来只是个巧合。
耐博力只犹豫了一眨眼的工夫,这样很好。“你应该不是在暗示,亚兰加已经背叛了我吧。”
“什么?”古兰黛说,“不,当然不是。”
“那么你又是如何侍奉我的?”
古兰黛让自己的脸上显出一片困惑的神情。“我只是在执行我所接受的命令。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接受赞许吗?”
“当然不是,”莫瑞笛冷冷地说,“你伪装的困惑对我没用,妇人。”
“这不是伪装的。”古兰黛匆忙地准备着谎言,“虽然我并不以为暗主会因为失去一名使徒而感到高兴,但我们的收获明显超过所付出的代价。”
“什么收获?”莫瑞笛怒喝道,“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遭到偷袭,愚蠢地损耗了一名中选使徒的生命!我们本以为你在所有人之中最有可能避开亚瑟的搜索。”
他不知道是古兰黛绑住了亚兰加,把她留在那里等死,他以为这只是一个错误。太好了。“被偷袭?”古兰黛流露出委屈的语气,“我绝对没有……莫瑞笛,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在无意中把位置暴露给他的!”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当然,”古兰黛说,“我只能使用手段,把他引到拿汀山。路斯·瑟林就连鼻尖下的东西也总是看不清楚,这你难道不知道吗,莫瑞笛?仔细想一想,路斯·瑟林对于自己犯下的这桩罪行会有怎样的反应?摧毁了一整座城堡,一个有数百人居住的小型城镇。为了他的目标而让无辜者丧命。他能够轻松地忘记这件事吗?”
莫瑞笛犹豫着,不,他没想过这些。古兰黛在心中微微一笑。对他来说,亚瑟的行为有着充分的动机。为了实现目标,这个行动是最符合逻辑、最为合理的。
但对于亚瑟本人……他的心里充满了关于荣誉与道德的白日梦,他不可能轻易饶恕自己。而把他说成是路斯·瑟林,会进一步加深莫瑞笛的这种印象。这样的杀戮会将亚瑟撕裂,折磨他的灵魂,鞭挞他的心灵,直到鲜血淋漓。他会为此噩梦连连,会把这桩罪行背负在肩头,就像扛起一辆载货大车。
古兰黛还模糊地记得这种感觉,那是在她向暗影迈出最初几步的时候。她真的曾经为这种愚蠢的念头感到痛苦吗?很不幸,是的,并非全部中选使徒都经历过这个阶段。色墨海格从一开始就已经腐朽到骨髓了。但以不同方式有过这种经历的,也绝非古兰黛一个人,伊煞梅尔也是其中之一。
古兰黛能够从莫瑞笛的眼里看到那些回忆,尽管它们已经极为遥远。一开始,她还无法确定莫瑞笛到底是谁,不过现在她已经很清楚,虽然这张面孔改变了,但灵魂依旧是那一个。是的,莫瑞笛很清楚亚瑟有怎样的感觉。
“你命令我伤害他,”古兰黛说,“你命令我要带给他痛苦,这是最好的办法。亚兰加帮助了我,但在我建议逃走时,她没听我的。她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过于具有侵略性。但我相信,暗主能找到其他的工具。我们冒了一个险,同时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但我们的确有所收获……除此之外,现在路斯·瑟林以为我死了,这也是我们得到的一个巨大优势。”
她微笑着,不过并没有显示出有多么愉快,只是稍有一点满足。莫瑞笛紧皱眉头,犹豫着,向旁边的空无瞥了一眼。“我暂时不会惩罚你。”他终于说道,显然他并未对此感到高兴。
他是在与暗主直接联系吗?据她所知,在这个纪元里,全部中选使徒都只能来煞妖谷找他,从他这里获取命令,或者就会见到那个叫赛夷鞑·哈朗的怪物。看来,暗主已经在直接向耐博力说话了,这很有趣,也非常令人担忧。
这意味着终结之战已经非常近了。她已经没时间装腔作势,虚与委蛇了。她要让自己成为耐博力,好在最后战争结束时,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我想,”她说道,“我应该……”
“你要远离亚瑟。”莫瑞笛说,“你不会受到惩罚,但我也没理由需要赞扬你。是的,亚瑟也许受到了伤害,但你的计划还是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我们失去一个有用的工具。”
“当然,”古兰黛立刻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暗主。我也并不认为我应该现在和亚瑟进行对抗。他相信我已经死了,所以,最好让他保持这种错误的想法。而我暂时可以在别的地方发挥作用。”
“别的地方?”
古兰黛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决定性的胜利。她搜检着心中的每一个计划,寻找其中最有可能成功的一个。她不能去对抗亚瑟了?这样很好。她会为暗主带来一样他渴望已久的东西。
“佩林·艾巴亚。”古兰黛说道。不得不将自己的意图告知莫瑞笛,这让她有一种暴露自己的感觉。她一直都喜欢隐瞒自己的策略,但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现在只能把计划透露给莫瑞笛。“我会把他的脑袋带来给你。”
莫瑞笛转向炉火,将双手背在身后,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焰。
古兰黛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眉毛上竟然挂着一滴汗水。这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有能力避开任何程度的寒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努力集中起精神……却依旧没有奏效。在这里,在他身边,她完全做不到。
这让她更增添了一层忧虑。
“他很重要。”古兰黛说,“预言……”
“我知道预言是怎么说的。”莫瑞笛轻声说道,他并没有转回身。“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在他的军队中安插了间谍。”古兰黛答道,“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已开始了一些针对他的计划。我还保留着我那一组用来制造混乱的暗影生物,并准备好了一个陷阱。摧毁艾巴亚,这会对亚瑟造成致命的打击,也同样会毁掉他。”
“而且效果还不仅于此。”莫瑞笛轻声说,“但你不可能做得,他手下有能打开通道的人,他会逃走。”
“我……”
“他会逃走的。”莫瑞笛继续轻声说着。
汗水滚下古兰黛的脸颊,挂在她的下巴上。她小心地抹去汗水,但她的眉毛上还继续渗出汗珠。
“过来。”莫瑞笛说完,大步走出房间,来到走廊里。
古兰黛跟随在他身后,心中充满好奇与恐惧。莫瑞笛领着她走到旁边的另一道门,这道门的周围是同样的黑石墙壁。他将门推开。
古兰黛跟着他走了进去。这是一个狭长的房间,里面陈列着许多架子,架上收纳了数十件,也许是数百件与至上力有关的物品。无上的黑暗啊!她想,他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多收藏的?
莫瑞笛走到房间的尽头,翻找着架上的物品。古兰黛敬畏地走近他身边。“这是震撼矛吗?”她指着一根细长的金属说道,“这么多三重约束棒?一个雷玛卡?这些是梭翼……”
“这不重要。”莫瑞笛这时已经选出了一样东西。
“只要我能……”
“你差点就失去了宠信,古兰黛。”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根长矛般的银色金属棒,棒子的一端是一颗有嵌金花纹的大金属头。“这样东西我只找到了两件,另一件已经发挥了作用,你可以使用这一件。”
“幻梦矛?”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一直都渴望能得到一柄幻梦矛!“你一共找到了两柄?”
莫瑞笛轻敲了一下幻梦矛头,幻梦矛立刻从他的手中消失了。“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它?”
“是的。”她只觉得自己更加渴望能将它握在手心里。幻梦矛是一件拥有强大力量的物品,在很多地方都非常有用。
莫瑞笛向前踏出一步,紧紧盯住她的眼睛。“古兰黛,”他的声音轻柔而危险,“我知道这样东西的关键所在。别想用它来对付我或者其他使徒。如果你这么做,暗主一定会知道。我不希望你所带来的‘厄运’会继续下去,至少在艾巴亚死之前,不要这么做。”
“我……是的,当然。”古兰黛突然觉得全身冰冷。她怎么会在这里觉得冷?她还在出汗啊!
“艾巴亚能够进入梦的世界。”莫瑞笛说,“我还会借给你另一件工具,那个有两个灵魂的人。但他是我的,就如同这根矛和你也全都属于我一样。你明白吗?”
古兰黛点点头,她不由自主地这么做。房间里头似乎变得更加黑暗了。莫瑞笛的声音……依稀就像是暗主在说话。
“我可以告诉你,”莫瑞笛伸出右手,捧住她的下巴。“如果你成功了,暗主会非常高兴,你将得到世所罕有的奖赏与荣光。”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她面前,莫瑞笛的面容变得愈来愈遥远。
“莫瑞笛?”她犹疑地问道。
莫瑞笛没有再理会她,而是放开她的下巴,走到房间最里面,从一张桌子上拿起一本用浅茶色的柔软皮革包封的厚重卷宗,翻开其中一页,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挥手示意古兰黛过去。
古兰黛小心地服从了命令。当她看到那一页的内容时,立刻愣住了。
无上的黑暗啊!“这是什么书?”她终于努力张开了口,“这些预言来自什么地方?”
“我早已知道它们。”莫瑞笛看着书页,轻声说道,“不过知道它们的人确实不多,甚至中选使徒也往往不知道它的存在,说出这些预言的人都被单独拘禁在秘密的所在。绝不能让光明知道这些言辞。我们知道他们的预言,他们却完全不知道我们的。”
“但这上面……”古兰黛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书页上的内容,“这上面说艾巴亚会死!”
“任何预言都可能有许多种解释。”莫瑞笛说,“不过,是的,预言中已经说明,艾巴亚会死在我们手上。你会将那颗狼头带来,古兰黛。只要你做到这件事,无论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他用力一拍,将卷宗合上。“但也要记住,如果你失败,那么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而且你付出的代价还将不止于此。”
他打开了一个通道,挥挥手。古兰黛碰触真力的微弱能力(莫瑞笛并没有夺走她的这个能力),让她能看到撕裂空间的编织在扭动。因缘的纤维上被撕开了一个缺口,周围的空气在不停闪烁。她知道,自己能从这里返回藏身洞穴。
她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因为她相信,如果现在她要说话,声音难免会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