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兰黛宫殿里的那些女人,我们不知道她们的名字!路斯·瑟林说,我们没办法把她们加在名单里。兰德竭力想要忽视那个疯子,但这是不可能的。
路斯·瑟林还在说话。
如果我们不知道那些名字,我们又该如何将这个名单继续下去?在战场上,我们找出死去的枪姬众,我们找到了每一个人!现在这张名单不完整了!我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那不是你的名单!兰德咆哮着。那是我的,路斯·瑟林。我的!
不!那个疯子语无伦次地说着,你是谁?那是我的!我造出了它。现在,她们死了,我却没办法继续下去。哦,光明啊!烈火?为什么我们要使用烈火!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兰德用力闭上眼睛,紧握住泰戴沙的缰绳。战马自己沿街道前行,蹄子一下一下地落在夯土路面上。
我们到底变成了什么?路斯·瑟林悄声说道,我们还会这么做,对不对?把她们全都杀死。我们所有心爱的人。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兰德悄声说道,“这不重要。只要这个世界能生存下去。他们曾经诅咒我,以龙山和我的名字立下毒誓。但他们活了下来。我们来到这里,准备作战,一次又一次。”
“兰德?”明问道。
他张开眼睛。明骑着她的枣红马,正走在泰戴沙旁边。他不能让明或其他任何人看出他精神的散乱。绝不能让他们知道,他距离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我们有那么多名字都不知道。路斯·瑟林悄声说道。有那么多人死在我们的手上。
这只是开始。
“我没事,明。”他说,“我正在思考。”
“关于这些人?”明继续问。班达艾班的木板步道上挤满了行人。兰德已经不再关注那些人身上服饰的颜色了,他关心的是那些衣服是完好还是破烂。他看见华丽衣料上的破损,凌乱的补丁、磨损和脏污。实际上,班达艾班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一类或那一类的难民,他们都在用幽灵般的眼睛盯着他。
在这之前,他每次征服一个王国,在离开时都会让那里变得更好一些。他推翻了弃光魔使的残暴统治,终止战争,打破对城市的围困。他击溃沙度入侵者,向饥民发放食物,让社会回复稳定。被他打垮的每一个国家,实质上都得到了拯救。
阿拉多曼却不一样。他带来食物,但这些食物却引来更多的难民,让他运送来的物资日趋吃紧。他不仅没有为这个国家缔结与霄辰人的合约,还将他们唯一的部队送到边境国去监视妖境。现在这里的海疆也仍然未得安全。那个娇小的霄辰女皇并不信任他,她会继续发动攻击,也许会派遣两倍的兵力。
阿拉多曼将被铁蹄践踏,被战火焚烧,在来自北方的兽魔人和来自南方的霄辰人之间被碾得粉碎。兰德却要丢下他们。
这里的人们似乎都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这让兰德更加难以直视他们。他们充满饥饿的眼睛在指责他:为什么带来希望,又让它破灭,就像在干旱中挖出一口迅速干涸的新井?为什么强迫我们接受你做为我们的统治者,却又抛弃我们?
弗林和耐伊夫骑马走在他前面,走在这支正朝城市广场而去的队列里。他们一直警戒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兰德能看到他们的徽章在黑色外衣的高领子上闪闪发光。广场上的喷泉仍然喷涌着清亮的水流,黄铜铸就的奔马和波浪在日光下明亮如金。这些沉默不语的阿拉多曼人已经失去他们的国王和半数议员,为什么还要不断擦拭这座喷泉?
兰德的艾伊尔人还没能找到足以推选出国王的商人集议会成员,他怀疑古兰黛已经杀死或俘获了足够多的议员,让这个国家无法再选出新的国王。任何一名商人集议会成员,只要足够漂亮,都会成为她的宠物。这意味着兰德已经杀死了她们。
啊,路斯·瑟林说,我可以把那些名字加在名单里。是的……
巴歇尔催马来到兰德身边,用指节抚着胡须,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的命令已经执行了。”他说道。
“查德玛女士?”兰德问。
“已经回到她的府邸。”巴歇尔说,“我们也同样处置了被艾伊尔人拘押在这座城附近的另外四名商人集议会成员。”
“她们是否明白要做些什么?”
“是的,”巴歇尔叹了口气,“但我不认为她们会这么做。如果问我,我相信等我们一走,她们就会窜出这座城,就像小偷在守卫离开后会立刻逃出监狱。”
兰德没答话。他已经命令这些商人集议会成员推选新的议员,然后再选举出国王。但巴歇尔也许是对的。兰德已经得到沿海其他城市的报告,在此之前,他就命令他的艾伊尔人从那些城市撤退了。而艾伊尔人一走,那些城市中的统治者们就全部逃之夭夭,所有人都害怕霄辰人的进攻。
阿拉多曼这个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就像一张压了太多东西的桌子,很快就会塌倒。这不是我的问题,兰德想,他没有再去看那些人。我已经尽力了。
这不是真的。的确,他想要解救阿拉多曼人,但他来到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为了应付霄辰人,确认这里的国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找到古兰黛。他还为据守边境国带走了这个国家的军队。
“伊图拉德有什么讯息?”兰德问。
“恐怕没什么好讯息。”巴歇尔面容严峻地说,“他与兽魔人进行了一些小规模战斗,这些你已经知道了。暗影生物总是一遇到他就迅速撤退,但他确信,敌人正在聚集力量。他的斥候发现了足以一举将他吞没的大部队。如果兽魔人在那里聚集,那么它们可能也在其他地方集结力量,尤其是塔文隘口。”
该死的边境国人!兰德想,我必须对他们采取措施。一定要快。他们已经进入广场。他勒住泰戴沙,朝弗林和耐伊夫点点头。
一看到兰德的讯号,他们在城市广场中各自打开一个大型通道。兰德本想直接从查德玛女士的府邸离开,但那样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逃走的蟊贼。他希望至少让这里的人们看到他离开,知道现在这个国家只剩下他们自己。
阿拉多曼人在宽阔的步道上拥挤在一起,就像兰德第一次进入这座城市时一样。如果说有什么差别,就是他们比兰德来的时候更加沉默。穿着轻薄长裙的女人和彩色外衣、褶皱长裤的男人,他们之中还有很多人的肤色并非阿拉多曼人的古铜色。兰德对食物的承诺将太多的人吸引到这座城市来。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向一个通道走去。但一个声音向他喊道:“真龙大人!”
那个声音非常清晰,因为人群太过平静了。兰德在马鞍上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喊他的是一个身材细瘦的男人,他穿着红色阿拉多曼外衣,只在腰间系着纽扣,大开领呈倒三角形在胸前敞开,露出里面的褶皱衬衫。当他用手肘推开身边的人,朝兰德走过来的时候,耳朵上的黄金耳环在阳光下不住地闪动。艾伊尔人拦住了他,但兰德认出他是一名码头总管。兰德向艾伊尔人点点头,示意他们放那个叫伊莱林的人过来。
伊莱林快步跑到泰戴沙前。他将胡须刮得干干净净,这在阿拉多曼人之中很不寻常。他的双眼因为缺乏睡眠而蒙上了两片阴翳。
“真龙大人。”那个人站在兰德马旁,低声说道,“那些食物!它们全都烂掉了。”
“什么食物?”兰德问。
“所有食物。”他的声音显得非常紧张,“每一桶、每一袋,我们仓库里和海民船上的每一点食物。大人!它们上面不止是爬满了象鼻虫,而是完全变成黑色,苦臭难闻。任何人吃下它们都会呕吐!”
“全部?”兰德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全部。”伊莱林更压低了声音,“成千上百桶食物。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全都烂掉了。刚刚还好好的食物,转眼就……大人,这么多人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他们听说我们有食物!现在我们什么都没了,我们该怎么办?”
兰德闭起眼睛。
“大人?”伊莱林问。
兰德睁开眼睛,一踢泰戴沙,把那名大张着嘴的码头总管丢在身后,走过了通道。他在这里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也不会再为他们做任何事了。
他把那场即将到来的饥荒抛到脑后。这么做竟如此简单,简单得让他吃惊。
班达艾班消失了,那些沉默不语的人群消失了。当他穿过通道时,欢呼声从等待他的人群口中爆发而出。
这种对比是如此令人吃惊,兰德不由得拉住泰戴沙的缰绳,呆在当场。
提尔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一座巨型都市,占地极为广阔。通道的另一端就在欢庆跑场上,这是提尔的主要城市广场之一。一小队殉道使将拳头举在胸前,向他致敬。兰德派遣他们在今天早晨就提前来到这里,清理出这座广场,为开启通道、迎接他的到来做好准备。
人群的欢呼没有止息。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这里,光明之旗在人群中的数十根旗杆顶端飘扬。这场欢迎仪式在兰德看来仿佛是一阵阵谴责。他不该得到这样的赞美,尤其是他在阿拉多曼做过那些事之后。
必须前进,他想着,再次踢动泰戴沙。马蹄落在石板上,而不再是吸饱雨水的泥土。班达艾班是一座大城,但提尔则完全是另一番风景。这里的街道如长蛇般蜿蜒伸展,排列在街道两旁的房屋在乡下人眼中肯定会感觉拥挤得令人窒息,但这对提尔人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许多房屋尖削的石板或瓦片屋顶边缘都坐着年长或年少的男人,希望能更清楚地看到真龙大人。这里砌成房屋的石块要比班达艾班的颜色更浅,而且这里的石砌房屋也比班达艾班更多。也许是因为那座俯瞰整座提尔城的巨型堡垒,提尔之岩。一座来自古老岁月的奇迹,至今仍令世人仰视。
兰德催马一路小跑向前,明和巴歇尔跟在他旁边。人群中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欢呼声。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两面飞舞的旗帜突然被一阵怪风吹动,纠缠在一起。站在人群前排,高举它们的两名旗手将它们放低,竭力想将它们解开,但它们打成的结太紧了。兰德径直跑了过去,对这奇异的景象完全没在意。他已经不再对自己身边发生的怪事感到惊诧了。
不过,当兰德在人群中看见许多外国人时,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阵惊讶。提尔城中从来都不缺乏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这座城市欢迎来自东方的香料和丝绸,来自海民的瓷器,来自北方的谷物和烟草,还有来自任何地方的传奇故事。但这些提尔的外国人,无论他们来自何处,对兰德的到访都从不很在意。哪怕他们来自被兰德征服的其他国家。当他在凯瑞安时,凯瑞安人会竭尽全力向他献媚。但如果他在伊利安,那里的凯瑞安人只会悄悄躲开他。也许他们不喜欢看到他们的君主和敌人的君主是同一个人。
不管怎样,现在这些人群中的外国人可说是一目了然:皮肤黝黑,穿着亮色宽松衣服的海民;穿着长外衣,胡须涂蜡的莫兰迪人;衣领上翻的伊利安人;肤色白皙,衣服上有彩色横纹的凯瑞安人;还有身穿样式简单的安多羊毛外衣的人。欢呼的外国人比提尔人要少,但他们也都聚在这里,专注地看着他。
巴歇尔扫视着人群。
“这些人显得很惊讶。”兰德发现自己在说话。
“你离开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巴歇尔用指节抚着胡须,“毫无疑问,讯息传播得比羽箭还快。许多旅店老板为了让客人多喝一杯酒,都会讲一段关于你丧命或失踪的故事。”
“光明啊!我觉得自己已经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来扑灭各种流言蜚语。它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巴歇尔笑了。“等不再有谣言的时候,我就不骑马,改骑山羊!哈!或者干脆去当个海民好了。”
兰德陷入了沉默。他的随从们正从通道中鱼贯而出。沙戴亚人进入提尔时,整齐划一地高举着他们的长矛,就连他们的坐骑也迈着统一的步伐。两仪师们永远都摆出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她们的精神的确变得好了一些。她们看着身边的人群,显示不出年龄的面孔上蒙着一层高深莫测的面纱。艾伊尔人轻巧的步伐少了一点警戒,表情也稍稍放松了。仿佛提尔人的欢呼还是比阿拉多曼人眼里无声的指责,更让他们感到舒服。
巴歇尔和兰德移动到广场一侧。明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她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当兰德宣布要离开班达艾班时,奈妮薇和凯苏安都不在查德玛府邸里。她们干什么去了?兰德怀疑她们不会在一起,那些女人几乎没办法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不过,她们应该能知道他去了哪里,会来找他。从这一点来讲,兰德应该待在容易找到的地方,不再继续藏在乡下木屋里,不再单独使用神行术,也不会与岚和他的马吉尔人冲向塔文隘口。现在没时间这么做了。
巴歇尔看着敞开的通道。艾伊尔人正迈着风一般的脚步从其中通过,他们已经很熟悉这种远程行军的方式了。
“你打算告诉伊图拉德吗?”巴歇尔终于问道,“关于你离开阿拉多曼的事?”
“他会知道的。”兰德说,“他的信使会将他的报告送往班达艾班。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不在那里了。”
“如果他离开边境国,重新投入与霄辰人的战争呢?”
“那么他就能减缓霄辰人的脚步,”兰德说,“让那些霄辰人不会一直咬着我的后脚跟。这对我来说也有好处。”
巴歇尔看着他。
“你还以为我会怎么做,巴歇尔?”兰德平静地问。那道目光中流露出挑战的意味,但兰德不会因此而气恼,他已经将怒火冻结在心中。
巴歇尔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说,“现在这些事已经变成一团乱麻,我根本理不出一丝头绪。当霄辰人在我们背后虎视眈眈时投入与妖境的战争,这是我能想到最可怕的一种状况。”
“我知道。”兰德看着这座城市,“再过不久,提尔就会是他们的,也许还有伊利安。光明烧了我吧,如果他们不追着我们的脚跟一直杀到安多,就是我们的运气了。”
“但……”
“我们必须假设,一旦伊图拉德知道我不再能控制他,就会立刻放弃他的岗位。这意味着我们下一步的行动目标将是边境国军队。无论你的亲人对我有什么抱怨,他们都必须马上冷静下来。我对于放弃自己职责的人没什么耐心。”
我们自己呢?路斯·瑟林问,我们是不是抛弃了什么人?
安静!兰德咆哮着,回到你的眼泪里去吧,疯子,别来惹我!
巴歇尔若有所思地靠回到马鞍里。如果他所想的是兰德抛弃了阿拉多曼人,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泰诺比想要干什么,也许她只是恨我离开她而追随你;也许她是和所有边境国君主联合起来,希望对你施加压力,让你向他们妥协。但我还是无法想象,会有什么事能让她和所有那些国王在这个时候远离妖境。”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兰德说,“我想让你带着两名殉道使,找出边境国君主的所在地。也许我们会发现,他们已经放弃这场愚蠢的行军,返回他们的国土了。”
“如果是那样就好。”巴歇尔说,“我把部下安顿好后就出发。”
兰德点了一下头,然后调转马头,开始沿街道小步向前跑去。人们都聚在街道两旁。上次他来到提尔时,虽然对这座城市做了一些好事,却要竭尽全力伪装自己。当然,现在就算他想要伪装,也已经有许多人知道永远会伴随在他身边的那些非正常事件——旗帜纠缠在一起;人们从房屋上落下,却毫发无伤……这些都只是开始。他的时轴效果似乎变得愈来愈强,引发的怪事也愈来愈诡异,并且益发危险。
他上一次来提尔时,这里正遭到叛军的围攻。不过这座城市并未因此遭受灾祸。极度繁荣、商路通向整个世界的提尔城,并不会因为一场围攻就停下自己的生意。这里大多数人都过着与平日没什么差别的生活,几乎不知道此地正处在战争状态。贵族们大可以玩他们自己的游戏,只要他们不打扰老实的居民。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提尔之岩是牢不可破的。它在过往的岁月中从未被攻破过。现在也许它无法挡住神行术,但对于不能使用至上力的入侵者,提尔之岩依然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实际上,单独一座提尔之岩的规模就超过许多城市。无数高耸的城墙、塔楼和大型要塞被组合在一起,陡立的石壁上看不到一条岩石接缝。它的内部囊括了铸造工厂、仓库、成千上万的士兵和一个独立的要塞码头。
但对于拥有罪奴和雷肯的霄辰人,这些设施都没什么用处。
人群一直簇拥到提尔之岩外场,一片在三个方向上环绕提尔之岩的大空地。这是杀戮之地,路斯·瑟林说。
在这里,人群再次向兰德发出欢呼。提尔之岩的大门已经敞开,一支欢迎队伍正等待着他。达林,曾经是一名提尔大君,现在是提尔的国王,他正骑坐在一匹毛色油亮的白色牡马上。他至少比兰德矮了一掌,留着黑色的短胡须和短发,高得过分的鼻子让他从任何角度看来都不算英俊。但兰德发现他非常看重才智和荣誉感,而且达林一开始站在反对他的一方,而不是像许多人一样,迫不及待地向他献上忠心。难以得到的忠诚往往才是可以信赖的忠诚。
达林向兰德鞠了个躬。在提尔国王身边,肤色白皙的多布兰穿着蓝色外衣和白色长裤,骑在一匹花毛骟马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兰德怀疑他依旧在为自己那么快地遣离阿拉多曼而失望。
岩之守卫者们在提尔之岩的高墙前列队,将佩剑握在身前,胸甲和高脊头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胸甲下面是嵌金黑色条纹的灯笼袖军装。他们的头顶上飘扬着提尔的旗帜,半红半金的底色上绘着三枚银色新月。兰德透过城门能看到城墙内的广场上也站满士兵,许多士兵穿着岩之守卫者的军装,也有许多士兵没穿制服,只是在手臂上系了一条金红色的飘带。他们都是兰德命令达林招募的新兵。
这是在炫耀军力,或许也是为了彰显某个人的傲慢。兰德在达林面前勒住泰戴沙。不幸的是,那个狂妄的维蓝芒就在他的国王身后。维蓝芒是如此缺乏智慧,以至于兰德几乎不敢让他去单独管理一片田地,或是一小队人马。确实,这个矮个子很勇敢,但这可能只是因为他的思维太迟钝,根本看不见眼前的危险。像以往一样,当维蓝芒拼命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小丑时,就只会显得更加愚蠢。他的胡子涂了光亮的油蜡,头发经过精心梳理,遮掩住大片秃顶。他身上华丽的衣装被剪裁成战袍的样式。没有人会穿着如此花哨的衣服上战场,除了维蓝芒以外。
我喜欢他,路斯·瑟林想。
兰德愣了一下,你不喜欢任何人!
他很诚实,路斯·瑟林回答,然后他又笑了起来。比我更诚实。肯定是这样!一个人不会选择自己是聪明还是愚蠢,却会选择自己是忠诚还是背叛。让这个人成为我们的部下吧,我们还会干出更糟糕的事呢。
兰德咬住自己的舌头,和这个疯子争论没有任何意义。路斯·瑟林所做的决定都没什么理由。但至少他不会再盯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乱哼哼了,那才真让人心烦。
达林和多布兰向兰德一鞠躬,维蓝芒也效仿他们行了礼。提尔国王身后当然还有其他人。比如卡莱琳女士。这名身材苗条的凯瑞安人仍然像兰德记忆中一样美丽。一颗白色的猫眼垂吊在她的额头上,连在猫眼上的金链编结着她的褐色头发。兰德不得不强迫自己将目光转向一旁。她太像她的堂亲沐瑞了。没错,路斯·瑟林开始背诵那个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沐瑞。
兰德硬起心肠,听着那个死人在脑子里的念诵,一边继续打量迎接队伍里其余的人。提尔的男女大君都在这里了。安奈伊莱骑在她的枣红马上,傻笑着立在维蓝芒身边。还有……她的那条丝巾是为了配合维蓝芒的衣服颜色吗?兰德本以为她能更有眼光些的。特伦那张粗笨的脸上也带着笑容。一些比他优秀得多的大君都死于非命,他反倒还活着,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西曼、爱丝坦达、泰德山、荷恩,这四个人都曾反对兰德,并率领军队围攻提尔之岩。现在,他们也都在向他鞠躬。
埃拉娜也在这里。兰德没有看她。透过约缚,兰德能感觉到她悲戚的心情。这是她自找的。
“真龙大人。”达林在马鞍上直起身,“感谢您派遣多布兰来传达您的旨意。”他的声音表达了他的不悦。他曾经按照兰德的紧急命令,匆匆召集起一队兵马,然后兰德却又连续几个星期禁止他采取任何行动。不管怎样,这些人很快就会为他们还能再得到数个星期的训练而感到高兴了。
“军队已经准备就绪,”达林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我们准备好向阿拉多曼进军了。”
兰德点点头。他本来打算派遣达林前往阿拉多曼,这样他就能将艾伊尔人和殉道使从那个地方撤出来,派往其他地方。他转过身,回头瞥了那些人群一眼,忽然明白为什么在人群中有这么多外国人。他们的同胞有许多被征募到了站在提尔之岩中的这支军队里。
也许广场上和街道旁的那些人群并非都是来欢迎兰德的。也许他们是为了欢送他们的军队,预祝亲人取得胜利。
“你做得很好,达林王。”兰德说,“现在提尔总该有人懂得服从命令了。我知道你的部下正急于采取行动,但他们还要再等上不长的一段时间。为我在提尔之岩找些房间,再安置好巴歇尔的士兵和艾伊尔人。”
达林困惑的表情变得更加明显了。“好的。那么,我们不需要去阿拉多曼了吗?”
“阿拉多曼人需要的,没有人能够给他们。”兰德说,“你的部队要跟着我。”
“当然,大人。那么……我们将向哪里进军?”
“煞妖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