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姬泰靠在那座三层房子的墙壁上,幽怨地想着加达,强烈的情绪和肉体感觉突然从约缚中传来,她感觉到伊兰的全身在剧烈地痉挛,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麻木。伊兰还有知觉,只是现在非常虚弱,但她并没有半点畏惧。柏姬泰将斗篷甩到身后,转到街角,朝满月街望过去。伊兰有时候过于勇敢,这对她并不好,作为伊兰的护法,最困难的地方就是阻止她毫无必要地让自己身处险境,没有人是不会受伤的,但这个该死的女人却自以为她就是这种人。她的徽章应该是一头铁狮子,而不是什么黄金百合。那幢房子的窗口亮起的灯光在狭窄街道上洒下一片昏暗的光亮,除了一只猫在黑暗中发出一阵尖叫,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赛芮萨感觉……一片混乱。”耐德·杨曼在她身边喃喃地说道。这个高大的年轻护法有一张娃娃脸,现在那张脸在兜帽的阴影中却显得无比冷峻。“她非常虚弱。”
柏姬泰这才感觉到其他护法都簇拥在她身旁,面容刚硬,目光冰冷——即使只是在月光之下,柏姬泰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两仪师都出事了,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伊兰殿下说,如果她需要我们,她会喊我们的。”她这样对他们说着,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即使凯瑞妮和赛芮萨都是暗黑之友,她们只是处在连结的受控位置,不可能有任何异动。而且,伊兰和范迪恩遭遇到的意外也发生在她们的身上。该死的,柏姬泰只后悔没有坚持和伊兰一起进去。
“如果我们贸然闯进去,凯瑞妮是不会高兴的。”维恩·柯森低声说道。他如同刀刃一般瘦削,肤色黝黑,微微卷曲的黑发和短胡须上能看到一点白色,他还是显得相当从容。“我建议再等一等,不管出了什么事,她现在还很有信心。”
“实际上,她的信心比刚进去的时候更强了。”西里尔·亚哲那说道。维恩用锐利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西里尔还不到中年,看上去仿佛全身都是骨头,不过他的肩膀非常宽。
柏姬泰点点头。伊兰也没有丧失信心,但就算是她走在一条横过深渊的绳子上,就算深渊里立着无数尖牙般的石笋,就算那根绳子断了,她也不会丢失自信。一条狗在远处吠叫起来。那只尖叫的猫没了声音,又有几条狗发出响应,片刻之后,所有这些声音又骤然消失了。
他们等待着。柏姬泰在寂静中焦躁不安。突然间,维恩骂了一句,甩开斗篷,剑刃已经跃入他的手中,他迈步冲了出去,身后紧跟着西里尔和塔万,斗篷在他们身后飘摆,他们的手中也都握紧了长剑。没等他们跑出两步,杰姆发出一阵狂野的吼声,抽出佩剑,扔下斗篷,以他这种年纪不可能有的速度追在前三名护法的身后。耐德怒吼一声,也跑了出去,钢刃在他手中闪耀着月光。愤怒在柏姬泰的约缚中炸裂,如同沙场上勇士的怒火,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哀伤,但依旧没有畏惧。
柏姬泰听到身后传来钢刃出鞘的声音,她猛转过身,“把剑收起来!它们在这里没用。”
“我像你一样明白那些护法为什么冲出去,殿下。”尤丽丝用不失礼仪的声音说道,并立刻执行了卫兵元帅的命令。柏姬泰知道,她其实很不情愿执行这个命令。这名身材瘦削的沙戴亚女子像男人一样高,她一直否认自己出身贵族,但每次有人问起她在立下号角狩猎者誓言以前是做什么的,她总是会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然后就改变了话题。不管怎样,她很会使用腰间的那把剑。“如果两仪师濒临死亡……”
“伊兰还活着。”柏姬泰打断了她。她还活着,只是陷入了麻烦。“我们关心的只有她,但要救她出来,我们这一点兵力根本不够。”而且她们需要的不仅是士兵。“把那个人抓住!”两名女卫士抓住了正打算溜进黑影里的赫克,很显然,这家伙不想留在这个刚刚有两仪师丧命的地方。柏姬泰也不想。“牵着……牵着那些多余的马,跟我来。”她一边说,一边跨上了羽箭的马鞍,“我们要像烈火一样疾奔!”她猛地一踢坐骑,这匹四肢修长的灰色骟马如闪电般蹿了出去。
这是一场狂野的奔驰,在灰暗曲折的街道上,刚刚开始有人影出现。她稍稍拉紧飞箭的缰绳,绕过几辆大车和马车,许多人都惊慌地跳到一旁,为她让出道路,然后又朝她的背影摇晃着拳头,发出一阵阵咒骂。她只是催赶着自己的坐骑,竭尽全力加快速度,任由斗篷在身后翻飞。没等她到达蒙代尔大门,伊兰已经开始移动了,一开始,她还不太确定,但很快她就明确地感觉到,伊兰在以步行的速度向东北方移动。约缚中的感觉表明,她的身体条件还不适宜走太远的路,甚至可能还根本无法走路,但一辆马车能够让她以同样的速度行动。天空正在变成灰色,柏姬泰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时间来召集足够的兵力。进入内城,街道逐渐盘旋向上,经过闪耀起百种色彩的高塔,一直指向王宫的黄金穹顶和白色尖顶,它们位于凯姆林山丘的最高处。当她驰过女王广场的边缘时,士兵们都在望着她。厨师们正在满载着黑色煮食罐的推车前为他们分发早餐,他们从罐子里盛出某种褐色的炖菜,放在锡盘中分发给周围的士兵。柏姬泰看到的每一名士兵都披挂着胸甲,并将头盔挂在剑柄上,很好,每一点能节约下来的时间都让伊兰更有可能得救。
两队女卫士正在女王马厩的场院里练剑,看到柏姬泰冲进来,跳下马背,木剑击打的声音立刻停止了。柏姬泰抛下飞箭的缰绳,朝柱廊跑去。“哈多拉,跑去告诉寻风手们,在地图室见我,马上!”她一边喊,一边疾速奔跑。“森妮特,你去叫葛本将军,然后再为我准备另一匹马!”飞箭已经耗尽了力气,她这时已经跑过柱廊,但她没有回头看自己的部下们是否在执行命令。她们会的。
柏姬泰跑过垂挂着壁毯的走廊,登上大理石楼梯,却迷了路,她大声地咒骂着,跑回楼梯下。穿制服的仆人们躲闪着横冲直撞的卫兵元帅,都惊讶地张大了嘴,终于,她找到了地图室那两扇雕着狮子的大门。在门口,她命令站岗的两名身材魁梧的女王卫兵,只要寻风手出现就带她们进入地图室,然后她就走了进去。葛本已经在里面了,他披挂着抛光胸甲,肩头有三枚金结。戴玲在移步的时候以优雅的姿态握住了自己的蓝色丝绸裙摆,她们两人都紧皱眉头,俯视着地面上的那张巨型地图。现在城市北部城墙上已经被放置了十几只红色的碟子,以前亚瑞米拉从不曾对凯姆林发动过如此大规模的袭击,城墙上的碟子最多也不曾超过十个。但柏姬泰完全没有瞥一眼那些碟子。
“葛本,我需要你能召集到的每一名骑兵和斧枪手。”她一边说着,松开斗篷的别针,将斗篷扔在长长的写字桌上,“弩手和弓箭手们在这几个小时里只能独自去处理这里的一切麻烦了。伊兰被暗黑之友两仪师捉住,她们正想要把她掳出城去。”一些文员和信使开始窃窃私语,但哈芙尔大妈用严格的喝令制止了他们,让他们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柏姬泰看了一眼地面上色彩纷呈的地图,估算着距离。伊兰正在向日出大门移动,门外就是通向艾瑞尼河的大道,在她附近只有这道大城门和凯姆林的东城墙了。“等我们准备好的时候,她们也许已经通过大门了,我们要用神行术直接到达城市东部的山脊处。”这也是为了让战斗发生在城区以外、远离人群的地方,在房屋密集的街道区,骑兵和斧枪手会拥挤在一起,完全无法战斗,那里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了。
葛本点点头,他已经在发布命令了,穿着褐色制服的文员迅速记录下他的命令,请葛本签字之后,就由穿着红白色制服的年轻信使奔跑着将命令传达出去。那些男孩的脸上全是惊恐的表情。柏姬泰根本没有时间害怕,伊兰也始终没有一点害怕,她现在是一名俘虏,约缚中有着哀伤,却没有任何畏惧。
“我们当然要救出伊兰。”戴玲平静地说,“但如果你为此把凯姆林送给亚瑞米拉,她绝对不会高兴的。不算塔楼和城门上的人,城中几乎半数受过训练的士兵和扈兵都已经在北城墙上了。如果你带走剩余的全部人马,敌人只要再多派一支进攻队伍,就能夺下一段城墙,单只靠弩手和弓手是无法阻止他们的。到那时,亚瑞米拉的军队会随之涌进城中,足以压倒城中剩下的全部兵力,到时候,局势将发生彻底逆转,甚至更糟。亚瑞米拉将得到凯姆林,伊兰被逐出城外,又没有足够的军队能够夺回这座城市。除非这些暗黑之友能够在凯姆林城中藏下一支军队,否则动用几百人对付她们和动用几千人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柏姬泰朝她皱起眉,她从来都没办法喜欢戴玲,到底是为什么,她不知道,但在第一眼看到戴玲的时候,她就有一种颈毛倒竖的感觉。她相信,戴玲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她和戴玲的意见永远都不一致。“戴玲,你在意的是让伊兰坐上王座,我却更关心让她能活到登上王座的那一天。或者没有王座也可以,只要她还活着,我欠她一条命,我不会落进暗黑之友的手里。”戴玲哼了一声,继续去观察那些红色的碟子,仿佛能亲眼看到正在作战的士兵。因为紧皱起眉头,她眼角处的鱼尾纹变得更深了。
柏姬泰将双手背在身后,强迫自己在原地站定,她急切地想要踱上几步。伊兰还在向日出门移动。“葛本,有些事情你要知道,我们将面对至少两名两仪师,可能还会更多。她们也许有武器,一件能喷射烈火的特法器,你听说过烈火吗?”
“没有,听起来那很危险。”
“没错,危险到对于两仪师而言,它完全是被禁止使用的,在暗影之战中,就连暗黑之友也停止使用它了。”她发出一阵带着苦涩意味的笑声,现在她对于烈火的了解全都是伊兰告诉她的,那些本来都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这种感觉很糟糕。她全部的回忆都将失去吗?最近的一些记忆似乎还是牢固的,但一个人不可能还知道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不是吗?她能够记得一点白塔奠基时的零星片段;她和加达也曾经为白塔的建造出过力,而更早些时候的记忆都变成了昨日的雾霭。
“至少我们一方也有两仪师。”葛本一边说,一边又签署了一个命令。
“她们全都死了,只有伊兰还活着。”柏姬泰嗓音干涩地说,现在没有必要掩饰这件事。戴玲抽了一口冷气,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一名文员用手捂住了嘴,另一个打翻了墨水瓶,墨水洒满了桌面,又开始向地面滴落。哈芙尔大妈没有斥责那个人,而是伸手扶在一名文员的写字桌上。“我希望能弥补我们在这方面的缺陷。”柏姬泰继续说道,“但我没办法做出任何承诺。我只知道,今天我们会有牺牲,也许是非常巨大的牺牲。”
葛本挺直身子,脸上显出思索的表情,榛子色的瞳仁稳定如常。最终,他说道:“今天将是有趣的一天,但我们会救回王太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查奥兹·葛本是个意志坚定的勇者,在许多场守卫凯姆林的战斗中,他都充分显示了这一点。当然,这一点很符合柏姬泰的胃口。
柏姬泰察觉到自己正在马赛克地面上来回踱步,急忙定住身子。无论伊兰怎么看她,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一名将军,但她知道,现在表现出紧张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其他人。伊兰还活着,这才是重要的,她每一分钟都在走得更远。地图室的左手大门被推开,一名站岗的女王卫兵报告说,朱兰娅·弗特和珂莱勒·苏托尼回来了。葛本犹豫着,望向柏姬泰,看到柏姬泰什么都没有说,他便命令卫兵让那两名家人进来。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女人,至少在外表上是如此。朱兰娅身材丰满,容貌秀丽,黑色的头发上能看到几点白斑,珂莱勒身材娇小,有一双眼角上翘的绿色眼睛和耀眼的红色卷发。柏姬泰总有些好奇,她们用的是不是真正的名字,这些家人改换名字就像其他女人换一双袜子一样轻松。她们都拿着行路手杖,穿着乡间卖货郎的朴素羊毛衣装,她们过去都曾经做过卖货郎,也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并且善于照顾自己。她们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情况,而且腰间的匕首并非是她们唯一的武器,她们手中的木杖能够让强壮的大汉大吃一惊。两个人各行了一个屈膝礼,朱兰娅的裙摆和斗篷上溅了许多水渍和泥痕。
“艾络琳、鲁安和埃布尔莱今天早晨拔营起行了,元帅。”她说道,“我确认了他们的行军方向之后,便返回报告,现在他们正朝北方前进。”
“亚姆林、爱拉瑟勒和佩利瓦也是一样。”珂莱勒接着说道,“他们正向凯姆林而来。”
柏姬泰完全不需要察看摊开在桌面上的大地图,根据道路在连续阴雨后的泥泞状况,他们今天下午就能到达这里。“你们两个做得很好,去洗个热水澡吧。”等两名家人离开之后,她转头问戴玲:“你觉得他们是改变主意了吗?”
“不。”戴玲毫不犹豫地答道。然后,她叹了口气,摇摇头。“恐怕最大的可能是艾络琳已经说服其他人支持她得到狮子王座,他们也许想要击败亚瑞米拉,然后继续对凯姆林进行围攻,他们的军队数量超过亚瑞米拉一半,是我们的两倍。”她没有再说出后面的话,因为已经不需要了。即使能利用家人迅速调动队伍,想要在这样大规模的军队面前守住凯姆林,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我们把伊兰救回来。然后再担心其他事情。”柏姬泰说道。那些该死的寻风手在哪里?
柏姬泰刚想到此,茶奈勒已经率领寻风手们走进了房间,这些海民女人看上去就如同一片绚烂的彩虹,只有走在队尾的蕾耐勒穿着亚麻衣裤,但她的红色外衫、绿色长裤和深黄色腰带也让她显得相当耀眼。但即使是她们之中最年轻的,圆脸的芮宁脸颊旁的六枚金徽章也让蕾耐勒的荣誉链显得非常寒酸,而蕾耐勒的脸上只能看到自制和忍耐。
“我可不喜欢被威胁!”茶奈勒气恼地说着,一边嗅着用金链系在脖子上的金鼻烟匣,她黝黑的脸颊上已经泛起了红晕,“那名女卫兵说,如果我们不跑过来,她就会踢……她说什么没有关系。总之,这是个威胁,我不会……”
“伊兰被暗黑之友两仪师捉住了。”柏姬泰打断了她,“我需要你们为前去援救她的部队施展神行术。”其他寻风手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茶奈勒一挥手,但只有蕾耐勒闭住了嘴,无论她怎样不快,别人只是放低了声音,从她们荣誉链上的徽章判断,有几个寻风手的地位并不比茶奈勒低。
“为什么你要叫我们所有人一起过来施展神行术?”她问道,“你知道,我遵守了契约,依照你的命令带来了所有人,但为什么你需要这么多人?”
“因为你们要连结在一起,才能开启一个足够大的通道,让数千人马通过。”这只是理由之一。
茶奈勒哼了一声,有着同样反应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面容如同黑色石雕一般的库凌已经因为愤怒而颤抖了;芮瑟尔平时是一个极有威严的人,现在她的身子也在不停地抖动。森宁的脸上满是风霜,她的耳洞表明她曾经戴过的耳环并不止现在这六枚,而且还要更大,她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插在绿色丝条上的嵌宝石匕首。
“要运送士兵?”茶奈勒愤慨地说,“这是被禁止的!我们的契约已经说明了,我们绝不参与你们的战争。翟妲·丁·帕瑞德·黑翼已经下达过这样的命令,现在她是我们的诸船长,所以她的命令具有更强的效力。你可以使用你们的家人和两仪师。”
柏姬泰靠近那个肤色黝黑的女人,直视她的双眼,现在她无法使用家人,她们都没有使用至上力作为武器的经验,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其他两仪师都死了。”她轻声说道。她身后的一名文员发出了呻吟。“如果没有了伊兰,你们的契约又有什么用?亚瑞米拉肯定不会遵守它的。”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并不容易。柏姬泰也想要颤抖,因为愤怒,因为恐惧,她需要这些寻风手,但她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需要她们做些什么,以及伊兰已经命悬一线。“如果你们毁掉了翟妲和伊兰签订的契约,她又会说些什么?”
茶奈勒刺着图腾的手又将那只雕花鼻烟匣向她的鼻子举过去,却在半途中松开鼻烟匣,让它落到诸多宝石项链之中。根据柏姬泰对于翟妲·丁·帕瑞德的了解,她一定很不喜欢那个破坏这份契约的人。毫无疑问,茶奈勒不想面对她的怒火,但茶奈勒只是露出沉思的表情,片刻之后,她说道:“好吧,但只是运送士兵,同意么?”她吻了一下右手的指尖,准备达成契约。
“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柏姬泰说着转过身,“葛本,是时候了,她们现在一定已经把她送到城门附近了。”
葛本佩好长剑,拿起头盔和钢背手套,跟随柏姬泰和戴玲走出地图室,她们身后是一众寻风手。茶奈勒还在大声强调,她们只会开启一个通道。柏姬泰又悄声向葛本下达了命令,才让他大步朝宫殿前门走去,她则跑向了女王马厩。在那里,她发现一匹方鼻子的褐色骟马已经被系上了她的马鞍,正等待着她。牵着缰绳的是一名年轻的女马夫,那名马夫有着一条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金色大辫子。她还看到一百二十一名女卫士全部都已经全副武装,手牵坐骑等在这里。柏姬泰在褐马的背上坐稳,一挥手示意她们跟在她身后。太阳如同一颗金球跃出在地平线,天空的高处只飘着几缕白云,至少她们不必受到大雨的困扰了。如果最近经常袭扰凯姆林的暴雨再度落下,即使是一辆马车也有可能在雨幕的掩护下悄悄溜走。
在女王广场上,士兵们每十一二人排成一排,组成了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柏姬泰一时甚至看不到这支队伍的头尾。骑在马背上,穿戴头盔和胸甲的骑士和戴着各种头盔、手持斧枪的步兵混杂在一起,那些步兵大多穿着链甲衫或缝着钢片的皮衣,只有很少数披挂胸甲,他们组成规模或大或小的队伍,队伍前是代表各家族的旗帜。也有佣兵团的旗帜,今天有太多双眼睛盯着这些佣兵,他们不可能再偷懒了。这支没有弓弩手的队伍将近一万两千人,其中三分之二是骑兵,他们中有多少人活不过今天中午?柏姬泰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她需要这些生命来说服海民,今天死去的人同样有可能死在明天的凯姆林城墙上,每一名来到凯姆林的军人,都已经准备好为伊兰而死。
队伍最前方是超过一千名女王卫兵,他们的头盔和胸甲在太阳的照射下闪耀着光芒,钢锋骑枪整齐划一地斜靠在他们的肩头。他们前面就是安多的旗帜——猩红色的旗面上绣着昂首立起的白狮子,还有伊兰的旗帜——蓝旗面上绣着黄金百合。这两面旗帜正位于凯姆林城中一座花园的边缘处,这座花园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上百年的橡树林和其他树木一同被伐倒,拖走,花圃被挖掘一空,就连所有花木的根茎也都被挖走,清理出一片百步范围的空场。这里的砾石小径和草地也早已被马蹄和靴子踏成一片泥地,宫殿周围的另外三座公园也经过了同样的处理,就是为了方便家人们施展神行术。
葛本和戴玲也已经到了这里,他们身旁是所有为支持伊兰而来的男女贵族,从年轻的佩瑞瓦尔·曼提雅到布兰宁·玛坦和他的妻子,所有人都骑在马上。佩瑞瓦尔像在场的其他男性一样,穿戴着头盔和胸甲。布兰宁的盔甲样式简朴,依稀能看到一点没有被盔甲匠整修好的凹痕,他腰间的佩剑也是同样的朴实无华。佩利瓦的盔甲像康奈尔和布朗莱特的一样镀满了黄金,上面镶嵌着雕银曼提雅铁砧。康奈尔的胸甲上绘着诺萨恩黑鹰,布朗莱特的胸甲上绘着吉利亚德红虎,那都是些非常漂亮的盔甲。柏姬泰希望那些年长的女贵族们能够有足够的理智,让这些男孩远离战场,但看一眼那些女人们冷峻而决绝的面孔,她只希望她们有足够的理智能让自己不必陷入麻烦。至少,她们的身上没有佩剑。一个确定无疑的事实是,女人必须比男人更善于用剑,才能在战斗中和男人打成平手,体力的差异是近身战斗中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这和使用弓箭截然不同。
寻风手们全都板着脸,在昨天倾盆大雨留下的泥地中挪动着她们的赤脚,她们习惯潮湿,但并不喜欢泥污。
“那个人一直不告诉我通道到底指向哪里。”茶奈勒指着葛本,朝正在下马的柏姬泰气愤地说,“我想要尽早结束这里的事,好回去把脚洗干净。”
“元帅!”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的街道传来,“柏姬泰元帅!”莉恩耐·哈芙尔跑到女王卫兵的队列前,她高高提起自己的红色裙摆,从穿着长袜的腿一直露到膝盖,柏姬泰从不曾想过这个女人还能以如此迅捷的步伐奔跑。哈芙尔大妈是那种一切都要求完美无缺的人,每次在她身边,柏姬泰都会逐一想起她所犯过的每一个错误。两名穿着红白色制服的男仆跑在她身后,他们的手中抬着一副担架。当他们靠近的时候,柏姬泰看到担架上躺着一名身材细瘦、没有戴头盔的女王卫兵,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右臂,另一支箭竖在他右侧的大腿上,鲜血染透了两支箭杆,并在石板路面上滴了一路。“他坚持要立刻见到您或者葛本将军。”哈芙尔大妈喘息着说道,一边用一只手掌为自己扇风。
那名年轻的女王卫兵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又被柏姬泰按了回去。“有三四个佣兵团正在攻击法麦丁门,元帅。”疼痛扭曲了他的面孔,并渗进他的声音里,“他们是从城内发动攻击的,所有摇动信号旗发出警报的人都被他们的弓箭手射死了,我努力冲了出来,我的马刚一出来就死了。”
柏姬泰骂了一声,一定是柯德文、高迈森和巴库文搞的鬼,在他们提高价码的时候,她就应该说服伊兰把他们赶出城去。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这个想法大声说了出来,直到那名受伤的女王卫兵对她说:“不,元帅,是里特维斯,不是巴库文。巴库文和他的十几个人那时刚好在那附近的酒馆里玩骰子……呃,他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我们的中尉认为,正是因为他们及时出手,我们才能守住法麦丁门,只是不知现在那里的情况如何了。我最后回头去看的时候,那些叛徒正在用攻城槌猛击塔楼的门。而且,元帅,在那道门外的下凯姆林,已经出现了大量军队,也许有一万,甚至两万人。他们大多藏在街巷里,所以人数很难确认。”
柏姬泰打了个寒颤,无论那些佣兵能否从里面攻破法麦丁门,一万人足以从那里攻入城中,除非她现在把全部军队都派往那里,但她不能。光明在上,她该怎么做?该死的,她能够策划一场突袭,从城堡中救出人质,或者在敌人的地盘里搜集情报,那时她都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但这是一场战争,它将决定凯姆林的命运和王座的归属。但这是她的责任。“哈芙尔大妈,请带这个人回宫去,为他包扎伤口。”寻风手没有责任为她的人施行治疗,她们早已说明,这在她们看来也是战争的一部分。“戴玲,把全部骑兵和一千名斧枪手留给我,你率领其余的人以及全部能够找到的弓弩手,还有你能召集到的每一个能够用剑的人去法麦丁门。如果家人把你们送到那里的时候,那道门还在我们手里,就坚守住它;如果它落入敌手,就把它夺回来,并守在那里,直到我能过去的时候。”
“很好。”戴玲应道,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容易执行的命令,“康奈尔、凯塔琳、布朗莱特、佩瑞瓦尔,你们跟我来,你们的步兵在那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康奈尔看上去很失望,毫无疑问,他已经在幻想自己向敌人策马冲锋的样子了。但他还是拉起缰绳,悄声嘟囔了几句,他身边的两个男孩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骑在马上,更适合野战。”凯塔琳表示反对,“我想要去救伊兰。”
“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帮助她获得王座。”戴玲厉声说道,“你必须去需要你的地方,我们以后会认真谈谈这件事。”不管戴玲是什么意思,凯塔琳圆胖的脸立时红了,最终,她郁闷地跟着戴玲和其他人纵马跑开了。
葛本看着柏姬泰,却什么都没有说,很可能他在奇怪,柏姬泰为什么不多派些人去法麦丁门,只是他不会公开挑战柏姬泰的权威。问题是,柏姬泰不知道伊兰身边有多少黑宗姐妹。她需要每一名寻风手,需要让她们相信,她们是必需的。如果有时间,她会抽调外城塔楼上的每一名哨兵,甚至是每一个守卫城门的卫兵。
“开启通道吧。”她对茶奈勒说,“目的地是城东山脊靠近城墙的山脚,就在艾瑞尼大道上,背对城墙。”
该死的寻风手们围成一个环,开始从容不迫地连结在一起,突然间,一道垂直的银蓝色光柱出现在半空中,很快就扩展成一个十五尺高的通道,宽度横跨了整片空地。通道对面是一条宽阔的夯土大道,一直向山脊缓坡延伸过去,远方就是艾瑞尼河,亚瑞米拉的营地也在那道山脊后面。根据柏姬泰掌握的情报判断,那些营地中应该已经没有人了,但现在不是关注那里的时候。
“列队前进!”葛本喊道,然后他用马刺踢了一下坐骑,走过了通道。贵族们和排成十列纵队的女王卫兵跟随在后。走过通道之后,卫兵的队伍就开始向左转去,离开了柏姬泰的视野。贵族们则驻足于山脊上方,一些贵族开始用望远镜观察凯姆林。葛本下了马,跑到山脊顶端,蹲下身,用望远镜向远方观望。柏姬泰几乎能感觉到等在身后的女卫士们那种急不可耐的心情。
“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通道。”茶奈勒皱起眉,朝正在走近通道的骑兵队伍皱起眉,“为什么……”
“跟我来。”柏姬泰说着,伸手抓住那名寻风手的胳膊,“我要让你看一样东西。”她另一只手牵着那匹褐马,拉着寻风手朝通道走去。“你看过之后就可以回来。”如果她的判断没有错,控制这个连结的就是茶奈勒,剩下的事情,她只能依靠人类的本性了。她没有回头,但是当她听到寻风手们在身后发出的议论声,几乎要吐出一口气。她们跟上来了。
无论葛本看见了什么,那肯定是个好消息,因为他已经站起身,跑回自己的坐骑旁。亚瑞米拉一定已经抽空了她营地中的人马,这就是说,法麦丁门前足足有两万人,甚至更多。光明在上,但愿他们还坚守着那里,但愿凯姆林每一寸城墙都还在坚持着。但最重要的是伊兰,其他一切都无法和她相比。
当她走到葛本身边的时候,她的副官正骑回枣红马上,女卫士们在卡赛勒身后排成散列纵队,立在大路一旁。现在,百尺宽的通道中挤满了士兵和马匹,他们一过通道,就左右跑去加入其他已经在路旁各排成三列纵队的所属队伍之中。这样很好。寻风手们现在已经无法挤过这么多人,再返回去了。这时,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帆布棚马车停在靠近下凯姆林的大路上,马车周围有几个骑在马背上的人,柏姬泰的部队距离那辆马车大概有一里远。更远处的下凯姆林,已经有许多居民出现在大道两旁的铺砖市场中,正在为他们的生计而忙碌着,他们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伊兰就在那辆马车中。柏姬泰盯着它,抬起手。葛本将箍铜望远镜放在她的手中。当她举起望远镜的时候,那辆马车和车周围的人立刻跳到了她的眼前。
“你想让我看什么?”茶奈勒问。
“等一下。”柏姬泰答道。那里有男人,其中三个骑在马上,但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七个骑在马上的女人。这只望远镜很不错,但还没有好到能让她识别出两仪师无瑕面容的地步,她只能假设那七个人都是两仪师。八人对七人,双方几乎势均力敌,但她这边的八个人是连结在一起的,她要做的是让这八个人真正愿意帮她。
当那些暗黑之友看到面前出现了一片仿佛是灼热云雾的东西,而数千名士兵正从那片“云雾”后面绕出来的时候,她们会有怎样的想法?柏姬泰放低望远镜。贵族们开始跑下山坡,他们的扈兵正纷纷聚拢到他们身边。
无论那些暗黑之友是否感到惊讶,她们并没有片刻犹豫。闪电开始从晴空中落下,银蓝色的电光击中地面,人和马匹随着轰鸣的雷声被抛向半空。马匹都在腾跃嘶鸣,骑士们努力控制着坐骑,保持它们留在原位,但还是有一匹马跑出了队列。滚滚的雷声震撼着柏姬泰,轰击着她的神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想要从辫子中竖起,空气的味道非常……刺鼻。闪电再一次落到她的队伍中。在下凯姆林,人们纷纷四散逃窜,但有些傻瓜却跑过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快,狭窄街道的尽头,和旷野相接的地方聚满了旁观者。
“如果我们要和这样的敌人对战,我们最好迅速行动,让她们不要那么容易瞄准我们。”葛本拉起缰绳,“元帅,请您下令。”
“如果我们加快步伐,损失便会少一些。”柏姬泰表示同意,她一踢坐骑,下了山脊。
卡赛勒在柏姬泰面前勒住马缰,一只手臂横在胸前,向她敬礼,在她涂漆头盔的面栅后面,一张窄脸冷峻得如同一座冰山。“请允许近身卫士加入战列,元帅。”她们并不只是普通的卫士,她们是王太女的近身卫士,也将是女王的近身卫士。
“允许。”柏姬泰说道。如果说谁最有这样的权利,那就是这些女人们。
那名艾拉非人调转马头,驰下山坡,身后跟随着其他女卫士,她们很快就加入正在被闪电轰击的队列中。一队佣兵——差不多两百个戴黑漆头盔、披黑色胸甲的骑兵跟随着一面绣着奔跑黑狼的红色旗帜。当他们看见这一队女卫士从面前驰过的时候,立刻停在原地,但另外六支贵族扈兵在他们的旗帜之下向前推挤着他们,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进。更多贵族跑下山坡,去率领他们的扈从部队。布兰宁、克尔芬、拉瑞德和巴热,还有其他人,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奔向自己家族的旗帜。瑟嘉丝在看到自己的旗帜出现在通道前的时候,也是一副跃跃欲试,想要策马冲过去的样子,像她这样的女贵族绝不止她一个。
“常速前进!”葛本喊道,即使是猛烈的爆炸也没能遮住他的声音。整个队列里,许多声音都在响应着他。“前进!”他一踢胯下的枣红马,缓缓地朝那些暗黑之友两仪师逼近。隆隆的闪电和突然爆炸的地面不住地将队列中的人马掀上半天。
“你想让我看什么?”茶奈勒再次问道,“我想离开这个地方了。”这时还算不上有危险。士兵依旧不断地从通道中涌出,纵马或徒步追上队伍,火球也落在队列中,炸碎了更多的血肉之躯。一颗马头旋转着飞上半空。
“就是这个。”柏姬泰说着,向前方一指。葛本已经率领部队,开始慢跑。女王卫兵排成三列纵队以稳定的步伐逐渐进入冲锋状态,其他队伍都竭力追随在他们旁边。突然间,一道人腿一样粗,带着一种液体质感的白色火柱从马车旁的一个女人手中射出,那道火柱在冲锋的队伍中割开一道十五步宽的缺口,眨眼间,微微闪着火光的碎屑飘上半空,被火柱击中的人和马匹都不见了。那道火柱突然被甩向空中,愈升愈高,然后消失,在柏姬泰的视野中留下了一道紫黑色的暗影。被烈火烧毁的人将直接从因缘中消失,也就是说,他们在被击中前就已经死亡了。柏姬泰将望远镜举到眼前,确认了那个放出烈火的女人手中举着一根大约有三尺长的黑色细杖。
葛本开始冲锋——开始得太早了,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还有人活着的时候冲到那些暗黑之友的面前。在火球和闪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响起了一阵阵吼声:“伊兰!安多!”声音杂乱不清,但都是尽最大的力量喊出来的。无数旗帜在高高地飘扬,这是一幅勇敢而壮丽的景象,只要你能忽略掉那些四处迸飞的残破身躯。一名骑兵直接撞上了一颗火球,立刻爆裂成为碎屑,他周围的人和马都倒伏在地上。一些人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一匹无主的马撑着三条腿站起来,想要奔跑,却又一头栽倒在地。
“就是这个?”茶奈勒难以置信地说,“我可不想看着人们这样去死。”另一道烈火在冲锋的队列中扫出一个将近二十步宽的缺口,然后切入地面,形成一道一直延伸向马车的壕沟,然后才消失不见。许多人在前仆后继地死去。不过柏姬泰知道,这在至上力的战争中还不算惨重的伤亡,完全无法和她在兽魔人战争中所见到的情景相比。在栽倒的人们之中,大部分的人还在蹒跚地想要站起来,或者试图用手捂住流血的伤口。扑在地上的马匹里面,真正死掉的也只有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的马匹也还在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烈火和霹雳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轰击着他们。
“那就阻止它。”柏姬泰说,“如果她们杀死了全部士兵,或者让还活着的人溃散逃亡,伊兰就再也回不来了。”绝不是永远回不来,该死的,她会用余下的生命去找她,救她,但只有光明知道,那时她们会对她做些什么。“那样的话,翟妲的契约将成为一纸空文,你的一切都完了。”
这个早晨并不冷,但汗水还是从茶奈勒的额头上渗出来。火球和闪电在跟随葛本的骑兵队伍中爆开,拿着黑杖的那个女人再次举起手臂。即使不用望远镜,柏姬泰也相信,这次黑杖所指的目标是葛本,葛本一定也看见了,但他依旧在向前猛冲。
突然间,另一道闪电落下来,击中了那个持黑杖的女人,她的身子飞向一边,在她胯下的马飞向了另一边。套在马车上的一匹马栽倒在地上,其他三匹马都扬起前蹄,不住地发出嘶鸣,如果不是被那匹死马拖住,它们可能已经都远远逃开了。马车周围的马匹也都陷入了极度的惊恐。当两仪师们努力地想要控制住坐骑的时候,火雨和闪电停止了。那个一直坐在马车驭手位上的男人没有去安抚拉车的马匹,而是跳下马车,抽出佩剑,向冲过来的骑兵们跑了过去。在下凯姆林街区内围观的人们也终于开始四散奔逃了。
“活捉其他人!”柏姬泰高喝一声。她并不在乎她们的生命,暗黑之友和杀人犯只有死路一条,但伊兰还在那辆马车里!
茶奈勒僵硬地点点头,马车周围的那些人立刻从她们慌乱的坐骑背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挣扎着,仿佛被捆住了手脚。那个持剑的男人同样趴倒在地上,徒劳地来回翻滚。“我屏障了那些女人。”茶奈勒说道。即使她们已经握持住了至上力,但八名导引者连结在一起,仍然能够轻易切断她们和真源的联系。
葛本抬起手,让冲锋的队伍逐渐减速,整支队伍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转为步行前进,这时,葛本刚刚前进了不到一半的距离。骑兵和步兵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通道中涌出来。柏姬泰跨上褐马,朝伊兰疾驰而去。该死的女人,她想着。约缚自始至终都没有传来半点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