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骆家山麓一条幽静的湖滨大道上,省考古研究所党委书记杨光耀步履矫健,径直向省科学院那边走去。他今年五十八岁,多年的操劳使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头上长出了一片银丝。在担任考古研究所书记的这些年里,他很少乘小车外出,今天依然是安步当车。
省科学院坐落在这条湖滨大道的尽头,骆家山的山麓下,这座科学院和外省有些不一样的是,它既管自然科学,又管社会科学,是一个综合性科研机构。院内,苍松翠柏,错落其间。杨光耀沿着法国梧桐树掩映下的林荫道,走进了左边的一幢高楼,省科学院院长办公室就在这座楼里。
杨光耀推开镶了黑色人造革的橡木门,看到副院长项绪堃正坐在一张大写字台后面,笑嘻嘻地打电话。项绪堃向杨光耀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老杨啊!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件事要找你哩。”项绪堃打完电话,向杨光耀神秘地一笑。
“项副院长,我也有一件事要找你,还是让我先说吧!”
“那当然,那当然。”项绪堃坐在黑色的皮安乐椅中,悠然自得地摇了摇。安乐椅宽大的靠背,刚刚能放得下他那过于肥胖的身子。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真像一尊如来佛。
“关于七号汉墓的竹简和古星图,所里已经向省科学院写过详尽的报告,你一定知道了吧。”
“是的,是的。”项绪堃保养得很好的国字脸上,始终笑容可掬。
“按照竹简上的记载,这幅古星图是照着铜球画下来的。汉代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铜球?铜球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些都只能从研究这幅古星图着手。”
“对,你们一定要加紧进行这项研究工作。”
“可是,这幅古星图和以前各地出土的古代星图大不相同,和现代星图又对不上号,我们所里的考古人员感到力不从心,希望院领导借调一名天文专家来协助研究。”
“这倒可以考虑。你们想请谁呢?”项绪堃专注地等待着。
“南山天文台的徐振宇。”
“谁?”
“徐振宇。”
“徐振宇?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呢,南山天文台的几位专家我都了如指掌。”项绪堃有些诧异。
“他确实是南山天文台的。”
“我敢断定,他不但不是研究员、副研究员,甚至连主力研究员也不是,”项绪堃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起来,“如果他是南山天文台的人的话。”
“他现在还没有正式的职称,”杨光耀辩解道,“但他已经考证过几幅古代星图,受到考古界的好评。在这方面也算得上是一个专家。”
“没有职称怎么能算专家呢?我不能同意去借调他。”项绪堃说得很肯定,很严厉,但他马上发觉了这一点,又缓和了口气,“老杨,我看这样吧,我替你把南山天文台台长黄敬之教授请来。黄教授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天文学家,在世界上也颇有名气。由他来协助你们,古星图问题可以迎刃而解。”
“南山天文台说,黄教授正在进行一项研究工作,近期内不可能脱身,得等到他完成手头那项研究工作之后。”
“这不正好吗,你们就等一等他。反正是研究一个古代的问题,又不是当代的科学尖端,早几个月晚几个月没有什么关系嘛!”
“要是把徐振宇先借调来,那不是可以马上开始研究吗?”杨光耀还在争取着。
“我不能替你借调一个没有职称的人,你就等几天吧。好吧,现在该我来谈那件事了。”这位副院长“宣布”了第一个问题已经没有商讨余地之后,脸上又掠过一丝神秘的微笑。
“什么事?”
“省里最近给科学院系统批下来几个单调指标,专门解决多年分居的夫妇团聚问题。院里决定给你们所一个指标。”说到这里,项绪堃做了一个强有力的手势,似乎是说,这是经过他的努力才搞到的。然后他又压低嗓门对杨光耀说,“我已作了安排,要把你爱人从外地调到省城楚江来。你可以先写一封信告诉你爱人。同时你在家里也准备准备,好迎候夫人,这一次是省里直接批的,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你爱人就可以到家。”
“领导上对我这么关怀,我很感激,但这个指标决不能用在我身上。我们所里还有几个第一线研究人员夫妇两地的问题还没解决,怎么好先给我自己解决呢?我想,这一次应该给任思宏解决,他现在是所里科研的主力,分居年头也不少了。如果把他爱人白丽祯从四川调回楚江,就可以让他一无牵挂地搞科研。当然,这只是我的意见,还得通过党委研究一下。”杨光耀诚心诚意地说。
“任思宏怎么能和你比呢,你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干部。别说在所里,就是在全省,现在建国前的干部也不多了。你对全所的研究工作也起很大作用嘛。再说,你分居年头在所里恐怕是最多的了。把你爱人调回来,谁也不会有意见。”项绪堃笑吟吟地说。
“我只是科研战线上的后勤兵。再说,我眼看着任思宏他们这一代新人已经成长起来,再过二、三年,我也可以放心地退休了。到那时,我迁到老伴那里安度晚年,不是也很好吗。”
“我是替你着想,劝你还是回去再考虑考虑,明天下班前给我一个答复还来得及。”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指标嘛,还是给任思宏为好。这样吧,我回所里去要他们给你打个正式的报告。”
项绪堃笑呵呵地一直把他送到省科学院的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