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人,古代妖怪。常附着于人体,因人之伤而生。
<er">01
“再多陪我一会儿好吗?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在我这里过夜?”
“别为难我,你看,天都快黑了。我若留在你这里过夜,晚上会变成怪物的!”我做了个恐怖的鬼脸。
美美叹了口气,走下床,轻柔地靠近我身旁,顺手拎起椅子上的西装,像一位古代宫女一般细致地为我穿衣系扣。我安然不动,垂头仔细打量着她。真是个标致的美人,近看远看都让男人为之沉醉,想那银幕里的电影明星也不过如此吧。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美美时是在一间酒吧,当时我一眼便看到了美美,着一身黑衣,头上绑一根黑丝带,不像其他女子,红衣黄发,乍一看去活像厉鬼,美美反倒被那些红男绿女映衬得超凡脱俗。
她的容颜是我看过最勾人的,好似微微一瞥就能勾走你的魂,当然,还能勾走你的钱。
是的,我很富有。在整个商界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大名——林淼,提起这个名字,大家想到的总是豪宅、名车、惬意生活。我承认,上天厚待于我,让我此生此世无须为钱而发愁,让我有能力、有条件放纵自己,享受生活。
理所当然,天时地利人和,那次美美乖乖地上了我的钩。
……
一路胡思乱想到家。
进门便看到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红烧丸子、清蒸鱼、香菇菜心、麻婆豆腐,都是我爱吃的菜,看一眼就让人垂涎。这定是出自阿离之手——我那糟糠的黄脸婆。不过说来也怪,吃过天下美味,我还是最爱她的手艺。
当下,连手都懒得洗,焦头烂额了一天,真的饿坏了,我坐下就吃。
吃了几口,阿离缓缓步入客厅,还是一成不变的话:“累了吧?吃完饭去洗个澡吧,洗澡水给你放好了。”
我闷头答应着,抬起头,偷望了阿离一眼。
那还是我的妻吗?满脸皱纹,不知是不是早衰,鬓角已生出了些许白发,夹杂在黑发之间显得格外扎眼,那双眼更像干涸的水沟,昏黄而混浊,怎么看怎么让人失望。忍不住又想起彼时,阿离可是我们那个小村落头一号的美人。而那时的我不过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
那么多男子追求阿离,可她偏偏选择了我,过那三餐不饱的日子。
想到这里,我不免偷偷移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阿离那双手上。它果然没有变,干燥、干瘪、毫无血色,像一对鹰爪子似的,让人胆寒。那是我害她的。想当年,她为了让我吃饱穿暖,冷冽寒冬替人洗衣,争取那微薄的薪资,硬是把一双纤纤玉手洗成了这副模样。
也因为这双手,我曾无数次抱紧它,对阿离发誓:“我要让你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事实证明阿离是对的,我真的成功了。但这依然离不开阿离的帮助,如果不是她拉下脸来四处借钱为我筹措资金,如果不是她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当我的坚强后盾,如果不是她酷暑严寒陪我摆摊卖衣,我不可能走到今天。
即使后来有了钱,阿离也处处遂我心愿,心甘情愿退出公司,全权交由我管理,对我一万个放心。
可我终究还是背叛了阿离。要不怎么人们常说饱暖思淫欲呢?这话看来不假。当我频繁变换情人,左拥右抱时,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我深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也不可能永远瞒着阿离。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情人。
本以为,阿离知道后会和我大闹不止,可她竟宽容对我:“你不必解释什么,我知道你只是玩一玩罢了。只是,晚上别忘了回家就好。”
那天之后我反而变得更放纵了,女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换。半年之后,阿离终于忍不住找我深谈了一次。我以为她想和我离婚,她却淡淡地告诉我,她想跟我分居。
我问她,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和我作个了断。阿离一如既往地回我:“我知道,你只是玩一玩而已,你根本不爱她们。”
那夜之后,我成了自由的“单身”男人。但我谨记阿离的话,哪怕再疯狂,也决然不在外面过夜,天黑前必定回家吃饭,看她一眼。但今晚有些不同,我看到阿离的脸显得很苍白,坐在我旁边许久没有一句话,默默发呆的眼神让我恐慌。
直到晚饭后,我欲离开,阿离才突然问我:“你又去她那里了,对吗?”
我顿住,头也不回地答:“对。”
<er">02
这个夜晚格外清静,仆人们都睡了。
头顶是我和阿离当年结婚时的照片,里面的人儿仿若活了似的,竭尽全力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我近来严重失眠,一闭上眼就开始做梦,很可怕很可怕的梦。梦中,阿离会从照片中走出来,时光倒回似的对我微笑不止,却在下一秒伸出鹰爪一般的手向我扑来。
今夜也一样,噩梦醒来后,我便再也睡不着了。
我起身,点燃一根烟,呆呆凝视着窗外院落,突然很想出去走一走。
开门,我踱步而出,走廊中静得死了一般。这房子太大了,过大的东西总让人感觉清冷可怕,我又想起我和阿离当年的居所,那是在老家,当真称得上陋室。那还是我父母死后给我留下的唯一财产——一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子。
对了,还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种满了向阳花。
季节一到,灿烂如金。
那时,阿离偶尔不在时,我会趴在窗口昏昏欲睡,窄小的屋子也全然不觉害怕。今晚却是怎么了?
走到走廊尽头,侧面就是阿离的卧室,她把主卧让给了我,自己钻进了这间客房中。每晚确定我回来后,一起简单吃几口饭,便钻了进去,不到翌日早晨是决然不出来的。今晚她一口饭也没吃,不知道此时躺在床上饿不饿。
我本能地停在阿离大门旁,想敲门进去和阿离说几句话,却又觉得这么晚了有些不妥。
正犹豫着,忽然听到一种怪声,像人发出来的,虽轻微,但还听得清楚。仔细辨认之下,才恍觉是阿离的声音,然而声音太过古怪,不知是哭还是喊,似乎压抑着某种东西,很艰难地从鼻腔中挤出来的声音。再细细地闻一下,我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阿离她不会做傻事吧?
想到这似乎又觉不大可能,我又不是第一次搞外遇了,阿离从未做过傻事。可我还是敲响房门:“阿离,你在吗?”
显然,阿离在,屋里猛地发出一阵杂乱的声音,阿离像被我惊吓到了一般。我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继续敲门。敲了许久,门终于打开。我却吓了一跳,屋里没有开灯,黑沉沉的,阿离裹着睡衣看着我,她只开了一条门缝,探出一颗脑袋,看上去诡异极了。
“干什么?”阿离轻轻问我。
我倒退一步:“阿离,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工作。”
我不想走,阿离这模样让我觉得她在撒谎,她一定有事,这么多年夫妻,彼此早就能从一个眼神中看出好或坏来。正僵持着,从阿离屋内忽然刮出一阵冷风,顺着门缝强劲地掠过阿离砸在我脸上。好难闻的风,带着一股刺鼻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更浓更烈。
“你一定有事!你到底在屋里干什么呢?”我强硬地去推门,想进去看一看。
“你别动!”阿离怒声喝止我,忽又可怜兮兮地对我笑,“我真的没事。”
“真的?”
“真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阿离已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就在那一瞬间,一束月光从阿离背后笼来,我清晰地看到了什么,是她不小心从袖子里露出的一截手臂。那手臂上赫然有一道伤口,很深很深的伤口,像一张浅笑的嘴巴,很红且骇人。
我愣在了原地,许久,才惴惴不安地向房间走去。躺在床上,我感到害怕,裹紧被子,望着墙上的挂钟,望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个晚上,一直到次日天明,我都没有合眼。次日起来,阿离早已在厨房为我准备早餐,我特意看了她一眼,那胳膊上一无所有,昨晚那条清晰的伤口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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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美美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连连发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点了点头:“当然,你不是早就想去公司了吗?不是早就想多陪陪我吗?我想通了,反正你整天闲在家里也无所事事,倒不如来公司陪我。至于职位嘛,你自己想吧,想去哪个部门我都给你安排,只要你别太招摇就好。”
美美忽然冷下脸来:“可……你老婆会答应吗?”
“这你不必担心,她早就不管公司了,一切我做主。”
“太好了!”美美欢快地蹦起来,揽住我的脖子,“这样啊,我想……做你的秘书。这样才能看住你,省得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好!”我笑着摇了摇头。
……
那天,我照例和美美温存了一下午,到晚饭时间我准时离开,美美心情很好,送我出了大门。临走时,她忽然问我,我于她的这种感情,是不是就叫做真爱,因为我在她眼里肯为她付出一切,尤其为她冷落家中的结发妻子。我没有回答她,我脑子很乱,我在想该怎么向阿离解释这一切。
我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几天后,阿离还是知道了美美进公司的事。
依旧是在饭桌上,阿离像个修女一般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有事问你,你是不是让……她进了公司?”
我塞进一口清蒸鱼,早就猜到阿离会知道,我漫不经心地说:“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继续吃,“因为美美一直想进公司,她说她想多陪陪我。”
这话一出,我感到桌子颤抖了一下,是对面阿离的身体导致的。我抬起头,才看到她站了起来,身体僵直,怒目圆睁:“为什么?你不是只是玩一玩而已吗?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不会真爱上她了吧?!”不等我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不会的,不会的,你只是玩一玩,只是玩一玩,只是玩一玩……”
我有点儿烦,把筷子丢在桌上:“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是的,我爱上美美了!”
阿离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你骗我……”
“我没骗你。”我斩钉截铁,“反正这事你从一开始就清楚,早晚也要告诉你,那我就明明白白地说给你听。是的,一开始我想我和美美只是逢场作戏,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经过和她长时间相处,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她了,越来越喜欢她了,越来越——”
“够了!”阿离捂住耳朵,瘫软在椅子上,“老公,你听我说,那个女人不可能爱你的,她不过是爱你的钱,你明白吗?就像你之前遇到的那些女子一样,她们不过是贪图你的钱,一旦你什么都没有了之后,她会立刻离开你的。”
我冷冷注视着阿离:“我不这么认为。”
阿离绕过偌大的餐桌,飞快地跑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死死地:“你要相信我!我都是为你好,你可以玩,我不管你,可你千万不能动真感情啊。她不值得你这样做,有朝一日你会后悔的!”
“我绝对不会后悔!”我笃定地甩开阿离的手,“你不要再苟延残喘了,其实,我们的婚姻早就有名无实。你看看你自己,你拿什么跟美美比?你现在变得又老又丑,简直让人反胃。我实话告诉你,我受够你了!我真的受够了!”
阿离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终于哭了。这是自从我有外遇之后,她第一次哭。她哭得很痛,像有刀子一点儿一点儿割她的肉。我懒得理她,起身向卧室走去。事情已然如此,我想她应该明白我是不会回头了,也不该再给她什么希望。
走到客厅门口时,阿离又叫住我:“等等!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爱她吗?”
我毫不犹豫地答:“我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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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餐厅装潢得很雅致,下午三四点,客人很少,稀稀拉拉的,看上去更是清雅。我拉着美美走进去,她一直往后缩,我只好一再安慰她别怕。是的,我和美美是来见阿离的,是阿离主动约的我,说要仔细谈一谈离婚的事。
也是,我们两个都是有钱人,有钱人离婚就是麻烦。
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我绝对不退让半步。
好不容易拉着美美走进餐厅,西边的落地窗前,我一眼就看到了阿离。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还化了妆,但仍难掩老气横秋。也许没想到美美也会来吧,视线相对那一刻,她绷紧了脸,但很快就释然地对我们笑了笑,招了招手。
女人,真的是这世界上最难搞懂的生物。
几步走过去,落座,我才觉得三个人坐在一起有多尴尬,彼此面面相觑半天不语。最后,还是阿离打破了沉默:“林淼,你说得对,她很漂亮,我比不了。”
我装作没听见,这话题应该打住,还是说正事要紧:“好了,我们谈一谈离婚的事吧。关于公司股份、夫妻财产——”
“林淼,”阿离打断我,直视美美,“你真的爱她吗?”
“又来了。”我烦躁地扭过头去,“爱!”
“那你呢,美美,你爱林淼吗?”
美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看了看我,随即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对不起,我爱林淼。”
“还是说正事吧。”我提醒阿离。
“不用说了。”阿离笑起来,“公司股份和一切财产我都不要。我说到做到。我现在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我想留住就能留住的。爱情也一样。林淼,我并不恨你,更不恨美美,我只希望你们今后能够好好在一起。我衷心祝福你们,真的!”
……
那天的阿离让我和美美一头雾水,原本以为阿离会在经济上和我寸步不让,却没想到她这么放得开,居然什么都不要,连美美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开车离开的路上,美美一直告诫我,不要这样对阿离,毕竟是我们对不起她在先。我什么都懂,我告诉美美,我会给阿离一笔丰厚的扶养费。
不管怎样,我们两个人总算是好聚好散。
几天后,阿离就搬走了。
是在一个清晨,没有和我打任何招呼,我早晨起来,路过她房间时才发现人去楼空。我呆呆望着空旷的房间,走进去,漫无目的地四下观望。坐在阿离床上,我突然发现了一些东西——是药,枕头边上散落着几颗白色的药片。
顺藤摸瓜,我将手伸进阿离的枕下,摸出了一只药瓶。
还好,这不是什么毒药,而是止痛药。我把枕头拿起来,才发现下面藏了好多好多空药瓶,全是止痛药瓶子。我叹了口气,阿离刚刚嫁我时,因为常年在冷水中洗衣挣钱,不久就落下了胃痛的毛病,常常疼得满头冷汗,止痛药更是没有间断过。
想到这里,我苦涩地摇了摇头,既然离婚就该忘得一干二净。我扭头,对楼下仆人喊:“李妈,把阿离的卧室收拾一下。另外,再把房子好好打扫打扫。”
我要赶紧给这幢大房子换个新气氛。
关于结婚,我却并不想了,那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了。后来的几天,我刻意不和美美谈论结婚的事,依旧白天在她那里过,晚上回家自己过。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看出了我对婚姻的惧怕,并没有强迫我做什么,反而开导我说,只要两个人相爱能在一起,结婚不结婚无所谓。
另外,令我惊诧的是,美美的工作能力很强,自从当了我的秘书后,大事小事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当美美试探性地问我,能否给她换个职位时,我答应了。反正现在我也离婚了,公司上下大都清楚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了,她想尝试一下新的工作,我没有什么理由反对。美美在大学学的就是商业管理,应该让她发挥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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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一上班,我就觉得大家都不对头。一个个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看见我,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我懒得管他们,径直向办公室走去。推门刚进去,就发现新秘书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我的办公桌,见我进来,急忙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
我不解地望着紧张的秘书,问她:“你藏了什么?”
“没有……”秘书想逃,往大门挪去。
“拿来给我看!”我不容置疑地命令秘书。
秘书战战兢兢地将一本杂志交到我手里,然后逃之夭夭。我关上大门,这才仔细看了一眼,还是忍不住呆住了。这是一本商界很有名的杂志,我曾经多次接受过这家杂志的采访,上过封面。只是,这一次的封面不是我,而是阿离和一个男人。
照片中,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大街上,看上去很亲密。
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张偷拍照。技术还很不错,照片照得非常清晰。
最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很年轻、很英俊,看上去要比我年轻十几岁。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虽然大概猜到了杂志里写的内容,但还是翻开看了起来。果然,如同我想的一般,阿离的这段婚后绯闻成了这本杂志最大的噱头。上面说,自从离婚之后,阿离得到了一大笔扶养费,便和这位年轻男士出双入对,如今,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难怪,今天公司里的人见我都跟见了鬼似的。
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的关系真是古怪,即使你和她早就划清界限,别人依然会觉得你们之间有牵连。
但这件事真的让我很是惊讶,以我对阿离的了解,以她以往贤良淑德的个性,即使离婚,也不会再爱上某个男人了吧。可事实就摆在我眼前,让我无法反驳人性善变的常理。仔细思考一下,这样也好,既然我能和美美走到一起,又有什么权利要求阿离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说实话,我为阿离找到新的依靠而高兴。
可那几天美美却变了,偶尔我去找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常常发呆不说,和我好像也变得疏远起来。有时偶尔在公司开会,会议完毕后也是行色匆匆地离开,和我很少交谈。问及她怎么了时,她只是笑一笑,什么都不说。
我只能说,女人不仅难以搞懂,还很让人头疼。
不过,那时我已预料到了什么。
大概,我天生就是一个让女人头大的男人吧,那一天,美美终于决定和我分手。是完全没有预兆、没有任何理由的分手。那天是美美的生日,我特意包下了一个包间,预订了她最爱的食物和一份精美的生日礼物。
美美却迟到了将近半小时,来了后,也是冷若冰霜,好像谁欠了她钱似的。
我赔着笑脸,拿出礼物,精致的卡地亚胸针:“美美,生日快乐。”
美美冷冷地看着我手中璀璨夺目的胸针,久久不语,忽然猛地抬起头来,对我说:“我们分手吧!”
我愕然:“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我,就这么简单。”美美拧着眉头,语速极快,好像恨不得说完后立刻从我身边消失。事实上,她确实这么做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掉头离我而去,飞快地、头也不回地闪人了。
我和美美的缘分就这样没头没脑地结束了,事后,我再也没见过美美。
我的生活又回归了以往,每天三点一线的日子,乏味而无聊。奇怪的是,我再也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反而像一个修行高深的和尚,过起了苦修的日子。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到老到死,生活再不会起什么波澜,但我错了,老天爷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是一通电话,医院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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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果不是医生告诉我她睡了,我还以为她死了。
这是我的老家,县城中唯一的一家小医院。我不理解阿离跑来这里干什么,问及医生。医生只告诉我,阿离是昏倒在路边后,被好心人送来的,因为手机里有我的电话号码,便打给了我。至于回老家的原因,他们也不清楚。
我问阿离究竟得了什么病,医生的话吓了我一跳,他们说,阿离是胃癌晚期。我一下就傻了。
那天,我一直守在阿离身边。中午的时候,阿离终于醒了过来,见到我,却很生气:“你来干什么?”
“你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反问道。
“你走!”阿离别过头去不看我,“你赶紧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我不知所措:“可你现在……”
一直站在旁边的医生替我解了围:“先生,我看你还是赶紧带她去大医院治疗吧。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我们这小地方实在无能为力。”
毕竟夫妻一场,我能说什么?那天午饭过后,我就忙前忙后地联系医院,打算立刻送阿离回市里。可她死活不愿回去,跟我大闹一场后还是我妥协了,答应她回去之前先去我们老家看一看,去老房子看一看,反正离得也不远了。
回老家全是土路,我特意找了辆马车,我赶车,阿离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车里。一路颠簸,我们无话,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总算赶回了家乡。
这么多年了,这穷乡僻壤依旧未变,山还是郁郁葱葱,房子还是破烂不堪,人们都不认识我们了,只是看着好奇。阿离似乎早就打算归乡了,身上居然带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房门钥匙。打开院门,那间在我记忆中几近模糊的破落茅屋便赫然于眼前了。
我讨厌这里,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里。
它曾是我不堪回首的过去。
阿离显得很兴奋,我把她扶到床上,便自顾自地打扫起来,毕竟多年未回了,这里太脏了。阿离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一脸欣慰。等我打扫得差不多了,发现她早就沉沉睡去了。我没敢惊动她,累了一天,我也困了,便在她床边打了地铺也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蒙蒙眬眬中我听到一阵呻吟的声音,睁开眼,看到阿离正裹着被子在床上挣扎。
怕是癌痛又犯了吧。
我忙找出药,倒了水,端到阿离身边,撩开被子打算给她喂药。就在撩开被子的一瞬,我被阿离的模样吓呆了。她的衣服已经被她自己扯开,手臂裸露在外,灯火下,我看得分明,那上面布满了伤口,大大小小的伤口,像一张又一张嘴巴,不停地张合着,但没有血流出来。
我愣了一下,立刻扒开了阿离的衣服。
那赤裸裸的胸口和后背上竟然也布满了伤口,纵横交错,露出鲜红的骨肉来,深浅不一,都像活了一般。我放下杯子,怯怯地用手摸了摸,那伤口便像含羞草似的闭合了,手离开不大一会儿,便又自动裂开。
那晚,我本想立刻带阿离回医院的,但东西收拾好后,阿离身上的伤口已不复存在,好像从来就不曾出现似的。只是伤口虽不见了,阿离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她死了。我抱着一线希望将她又带回了医院。医生检查后告诉我,他们也无力回天,阿离是死于胃癌。
那一天,我又将阿离带回了老家。
再次回到我们破落的小屋,阿离已经僵硬,我在小院子里挖了个坑,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将她埋了。那晚深夜时,阿离冰凉的尸体上又长出了那些伤口,它们像疯了似的瞬间蔓延了她的整个身体,看得人触目惊心。我只是捧着她那双鹰爪子似的手,忽然觉得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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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美坐在我对面,四下打量着这间破屋子,许久不语。
“你怎么来了?”我递给美美一杯茶。
美美叹了口气,缓缓说:“我听说,阿离去世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有些惊讶。
美美苦笑:“现在是个信息发达的社会,何况是你这种商界奇人的前妻。”我也跟着苦笑,不再出声。
她突然变了脸,变出了一张愧疚悔恨的脸来:“我来是想告诉你些事情,关于我的,关于阿离的,关于那个男人的。当然,也是关于你的。”
“什么事?”我好奇地望着美美。
美美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似乎是思虑了许久,这才迫不得已开口道:“我骗了你!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爱过你,我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我……是一个商业间谍。我接近你不过是受人雇用,接近你,不过是为了钱,接近你,不过是我的工作而已,我是个骗子……”
美美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不知是怕还是急的,一头冷汗。
见我无动于衷,美美索性说得更带劲了:“你知道吗?我本来是要窃取商业机密的,所以才费尽心思接近你,费尽心思让你把我弄进公司。可是,我还是被人查了出来。这个人就是阿离,杂志上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什么情人,而是她雇来的私人侦探,特意去调查我的。”
我依旧纹丝不动。
美美更急了:“可我最后还是收手了!因为我实在……实在没想到阿离会那样做。我真的没有预料到,她在查出我的身份后,非但没有告发我,没有置我于死地,反而拿着你给她的扶养费跑去求我。你知道,她都对我说了些什么吗?”
我缓缓开口问:“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要把所有的钱都给我。”美美的嘴唇开始颤抖,“她说你爱我,她说她不愿意看到你深爱的人去伤害你,那会让你痛不欲生,她说她愿意把一切都给我,只求我不要再去害你,不要让你难过。她说,她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背叛,不想让你感受那种被至爱伤害之后的切肤之痛!”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难怪那天你说要分手,原来都是因为阿离。可我不懂,你为什么轻而易举地答应她的请求?难道是因为她给你的钱吗?”
美美哭了,用力摇了摇头:“不!更重要的是因为阿离,是因为她对你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
我苦叹:“可惜啊,假如你多留在我身边一阵子,可能你就什么都懂了。”
……
那晚,月光皎洁,我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乡村的夜晚总是黑得很浓、很静,我没有穿衣服,像个初生的婴儿一般坐在院落中。不知过了多久,那种久违的感觉终于又来了——是痛,撕心裂肺的痛。我低头,笑看着自己的身体,那些嘴巴一般的伤口像绽放的花朵一般正一朵一朵地撕裂绽开。
先是胳膊,再是双腿,最后蔓延至胸膛后背,直到布满全身,直到痛得我浑身打战。
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去痛了,不用再假装隐忍、演戏欺瞒。
是的,我和阿离一样,自从我有了情人后,这些诡异的伤口便侵蚀了我,每晚都会准时出现,让我痛不欲生。我每交往一个情人,身上的伤口就多几个。即使如此,我依然拼了命似的周旋在女人之间,为的,只是让阿离离开我。
就像今天我对美美说的那句话,如果她在我身边多留些日子,她就什么都懂了。
至于我的公司,其实那早就是一个空壳了,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欠了银行几亿元的贷款还不出来,宣告破产、判刑入狱是迟早的事,我早就只是一峰抽干了的骆驼罢了。可我不能让阿离跟着我一起入狱。我不能再让她三餐不饱,不能再让她夜洗寒衣,不能再让她强颜欢笑。
我不能再让她跟我一起过那曾经的苦日子——那样我会疯的。
我要阿离离开我,当然,离开之前要把股份都让给我。本以为很难,没想到一无所知的她竟然主动放弃了。这就是我兜兜转转的原因,简单而无奈的原因,却是我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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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爱阿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个人。
我接二连三地换情人不过是做给阿离看的,想她恨我,想她主动提出离开我。可没想到她太懂我了,她知道我只是“玩一玩”罢了。我没有办法了,做戏要做真,有一天,我突然明白如果我想让阿离彻底死心,那就必须真真切切地去爱一场。
美美就是这时出现的。
我努力去爱美美,去假戏真做。我成功了。
阿离终于绝望了,她相信了我,她决定放手,让我去好好爱美美。
但我们都伤透了对方。从找第一个情人起,我的身上就开始长那些流不出血的伤口,情人越多,伤口就越多。每天晚上,它们都会在我的身体上渐次裂开,时间不长便会渐渐愈合。我害怕被阿离发现,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分居。
现在,我才明白,其实,她和我一样,从她知道我有第一个情人起,那些伤口也没有放过她。只是,我们都互相隐瞒对方,互相隐忍伤口罢了。只因我们太爱对方了。而我们早该明白,我们伤了对方就是伤了自己,伤了自己就是伤了对方。
我们早就是一体,我有的她都会有,她有的我都逃不掉。
当我一次又一次伤了她时,其实也一次又一次伤了自己。
那个晚上,天上乌云滚滚。赤裸裸的我突然发觉自己很美,那个布满伤口的自己是那么真实。我如释重负地笑了。重新回到院子,我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那个早已挖好的土坑中,抱紧身旁那具已有些腐烂的尸体,甜甜地睡了。
翌日清晨,雨水会填满这个坑,我和阿离再也不会分开。
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我相信阿离也一样。因为这些伤口让我们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彼此爱着对方。失去对方,就如同切肤之痛;伤害对方,就会伤痕累累。我庆幸,我幸运,我知足。此生此世有一个叫阿离的女人,让我这样一直遍体鳞伤地“痛”下去。
生死无畏,哪怕只剩一具冰冷尸体,也会“痛”下去。
我突然懂了,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不是得到一个能让你爱得轰轰烈烈的人,而是得到一个能让你痛得感同身受的人——就像我们身上那些因爱而生的伤口。
阿离,我们天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