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雯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哪,于是把乔朗带到了火之道的楼层。这里的一座凹室被周围的火影幻象映得越发幽暗阴沉,两人躲在里面,一丁点响动都会惊动他俩,害得他们都不敢呼吸。
“我们得离开这里,赶在杜克锡司开始搜查我们之前,要是他们还没开始搜查的话。”葛雯轻声说道。“我的父亲会被那个魔法困住多久?”
乔朗恢复了自控力,但他仍像将死之人眷恋生命一样紧黏着葛雯。他揽住她,将她拥入怀里,他的黑发靠在她的金发上,泪水在她柔软的发丝上风干。
“我不知道。”乔朗苦涩地承认,瞄了一眼左手的闇黑之剑。“我想不会太久。我还并不是很清楚这把剑的作用。”
葛雯看着那把丑陋畸形的剑,打了个冷颤。乔朗将她拥得更紧,想要保护她,全然不顾他正要保护她不受自己的伤害。
她也不明白他的话,但还是点了点头。她非常害怕,脑子里一团乱,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下的决定了。想到这将给自己的家人极大的冲击,她的心悲伤得几乎破碎,但被乔朗紧紧抱在怀中带来的那种痛楚的愉悦感,让她更加迷惑不解。她渴望留在这里,贴着他急促跳动的心。其实她想靠得更近,感觉那种愉悦和痛楚在她体内蔓延。但这种想法让她胆战心惊,一团寒气窝在她的心口,包围着这一切的是更为真切、更为紧迫的会被捕的惊惧。
“如果我们能离开皇宫。”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去梅林圣林。”乔朗立即答道,突然看清了前路。“莫西亚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能溜出城门……”他停下,皱起眉。“辛金。我们需要辛金!他能带我们出城。然后,我们一离开这个可憎的城市,就去萨拉肯。”
“萨拉肯!”葛雯倒吸一口气,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乔朗朝她一笑,让她安心。“我认识那里的王子。”他说。“他是我的朋友。”他陷入沉默,望向远方。也许加洛德不是他的朋友,不再是了,现在的他只是无名小卒。不,他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他还有闇黑之剑。他了解黑暗之石,知道怎么锤炼,这能让他有所作为。他的表情变得阴沉凌厉。“我会铸造黑暗之石。”他喃喃说道。“我们要建起一支军队。我会回到马理隆。”他轻声说着,握紧了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那样,也能让我成为重要人物!”
乔朗感觉到葛雯德琳在他怀中颤抖,于是低头看着那双碧眼。“别害怕。”他轻声安抚着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看到的。我爱你。我绝不会做任何事伤害你。”他低头轻轻地吻着她的前额。“我们会在萨拉肯结婚。”他说着,感觉到她的颤抖减轻了。“也许王子也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哎呀!”一个声音从他们周围的烈焰幻影之外传来。“漆黑的死神上上下下地搜过角落,到处找你们俩,我却发现你们在角落里头玩拍手搔痒的把戏!”
乔朗旋身扬起剑。“辛金!”他倒抽一口气,再次恢复正常呼吸以后才说道:“别再这样鬼鬼祟祟地靠近了!”乔朗垂下剑,用握着剑的手背抹了一把前额的汗。葛雯从他身后探出,方才被他推在墙上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亲爱的两只小斑鸠。”辛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敢说随时可能有比我更恶心丑陋的东西朝你爬过来。警报已经拉响了。”
乔朗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我什么也没听到。”
“你当然听不到,老兄。”辛金捻了捻他的小胡子。“这里可是皇宫,还记得吧?不能让皇帝陛下不安,或是吓着健康状态如此脆弱的女皇。但其他人都知道有眼睛在搜查,有耳朵在探听,有鼻子在抽动着找东西。所有的走廊都是活着的。”
“没希望了。”葛雯倒在乔朗身上,泪水从脸上滑落。
“不,不。正好相反。”辛金说道。“你的傻气把你从你干的傻事里救了出来。相当不错的句子。我得把它记下来。”辛金装模作样地歪着脑袋,斜眼打量着葛雯。“你会变成一个很迷人的莫西亚,亲爱的。我变得最好的一个。”辛金一挥突然出现在手中的丝巾,蒙住了葛雯的头,她还来不及抗议,他就念了一句什么,然后把丝巾一挥,大声叫着:“阿布啦咔嗒布啦!”
莫西亚靠着乔朗,正擦掉脸上的泪水。他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惊叫一声,恼火地瞪着辛金。
“迷人。”辛金沾沾自喜地瞧着他,眼里闪过一丝邪气的光亮。“怒气冲冲哪。”
乔朗红着脸把手拿开,他原来揽着的人眼下变成了富有男子气概的英俊青年。不过这位富有男子气概的英俊青年其实是位吓坏了的年轻小姐。是葛雯坚强地指引绝望的乔朗离开,离开她的父亲:那个束手无措呆站着的血肉之躯所在的房间。是她找到了这个藏身之所,是她把乔朗的头按在胸前,安慰他,抱着他,直到他能击退心底总在等待机会吞没他的黑暗。
但是现在她的勇气都消失了。想到杜克锡司,那些梦魇一般的鬼影将冰冷无形的手按到受害者身上,将他们拖进未知的地方,这把她吓坏了。现在她又发现自己的身体变了个样。这位外表雄纠纠的青年开始失控地痛哭起来,他抖着肩膀,把脸埋进了手里。
“真该死,辛金!”乔朗嘀咕着,尴尬地揽住莫西亚宽厚的肩膀,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正在安慰他的朋友。
“我说,这没事。”辛金坚决地说着,盯着莫西亚。“回复镇定,老兄!”他结实地在年轻人背上拍了几下。
“辛金!”乔朗刚想发火,但又停住了。
“他说得对。”莫西亚哽声说道,挣脱乔朗的手,那双碧蓝的眼睛里甚至还映着泪光现出了一丝笑意。“我没事,真的没事。”
“这才是个好男孩!”辛金赞同地说道。“现在,我忧郁阴沉的朋友,我们必须对你做一样的事——哇喔!不行。”在这短短的犹豫瞬间,丝巾在空中激动地飞舞。“那把该死的剑,你知道的,把它拿开。”
乔朗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照着辛金的话做了,把剑入鞘,用衣袍盖住它。“你打算干什么?”他沉着脸问辛金。“你不能把我变成莫西亚,我还带着剑就不行,而且我不会放下它。”他看到辛金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补上最后一句。
“哦,好吧。”辛金垂头丧气了一会,然后耸了耸肩。“那么我想我们得尽全力了,亲爱的小子。换换衣服是有必要的。不,别和我争。”
丝巾一挥,乔朗就换上了和辛金一样的护柩者装束——白袍白帽。
“让帽子挡住你的脸。”辛金边说边动手拉下自己的帽沿。“放轻松,你们两个。你们是在参加马理隆皇宫的宴会。你们得看起来觉得无聊透顶,而不是吓得魂都飞了。对,这样好些了。”他挑剔地打量着莫西亚,用丝巾拍了拍他的脸,抹去所有的泪痕,而乔朗也放松了握紧的拳头。
“如果一切顺利。”辛金继续沉着地说道。“就只有一桩真正麻烦的事——就是从前门出去的时候——”
“前门!”乔朗吼起来。“但肯定有后门……”
“可怜的天真小孩。”辛金叹气。“没有你的弄臣的话你可怎么办哪?人人都想得到你会从后门偷偷溜掉,你还不明白吗?杜克锡司会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在后门周围冒出来。换句话说,很可能在前门就只有一打左右的人。我们不能溜!不,我们要堂堂正正地晃荡出去!三个酒鬼,一头栽进城里的黑夜。”
看到莫西亚一脸苍白,辛金笑嘻嘻地补充了几句:“别担心。我们办得到!他们什么都不会怀疑。毕竟他们是在找一位可爱的年轻小姐和一个阴沉的青年,而不是两个护柩人和一个乡巴佬。”
莫西亚惨然一笑。乔朗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这个主意,一点也不喜欢,但是就算不喜欢也没办法。他想不出更好的点子,他的脑子转得很慢,不得不推着它才能前进一步。现实的变化迅速从他身边溜走,他突然很乐意就这么随它去算了。
“我说。”辛金过了一会以后看向乔朗。“我想这意味着捞不到男爵爵位了?”
“是。”乔朗答道。他发现事实的那一瞬间的锐痛,已经沉淀为将永远埋藏在他心里的阵阵悸痛。“安雅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他的话音不带一丝感情。“她从育婴室里偷了一个别人不要的可怜弃婴……”
“啊。”辛金轻快地接过话。“叫我尼摩,什么?就这样,准备好了吗?”他检查着队伍。“准备?啊,差点忘了!香槟!”他喊着。
回应了一声悦耳的玻璃脆响,一堆盛满冒着气泡酒液的酒杯零零散散地浮现在半空。
“一人一杯。”辛金将满满一杯酒推到莫西亚虚软的手上,把另一杯推给了乔朗。“记住,要开心,要高兴,想些以前的开心事!”
他举杯一口饮尽。“干杯,干杯!”他下令道。“好了!前进!出发!”他把丝巾往前一抛,让它像面旗帜一样在他们前面骄傲地飞舞。接着,他拉起莫西亚的一只手,示意乔朗拉起另一只手。
“滑稽戏开场!”辛金大声宣布,于是三人一道摇摇晃晃地荡过火焰的幻象,香槟酒杯跟在他们后面,欢快地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