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开发装置,就必须克服好几个技术性难题。原因在于这是个前所未见的奇特装置,所以没有任何现成机械可供参考。零件全部都是手工打造的单一制品,不仅费时费力,而且也很难调整。总之只能卯起来不断尝试,甚至忙到根本没空睡觉。
在这短短一星期的滞留期间,安海尔将大半时光都耗费在制作装置这件事上,直到一行人向住宿设施申请退房之后,试作品总算才宣告完成。
“因此,经过一连串尝试所制作出来的成品,就是这台《装置》。”
将《装置》配戴于身上的安海尔,集众人的好奇目光于一身。
背上背着一只跟空罐子相连的丑陋储气瓶,而他所开发出来的《装置》主机,则像个腰包似地挂在腰际。
(实在是满丢人现眼的模样啊……)
尽管安海尔也同意这一点,但装备并非只有这两项零件而已,在左腋下方还挂着一个枪套。只不过收在枪套内的并不是手枪,而是用来启动《装置》的操作装置。操作装置外表看起来很像手枪,可是它发射的并非子弹,而是用黑金竹作成的锐利钩锚,尾端还附有一条铁丝。
“还真是全副武装呢。”
塞诺冯露出彷佛目击到珍禽异兽般的眼神,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着安海尔的模样。
安海尔多少感到有点难为情,不过要让他们见识的装置性能未必会因此而产生落差。
“话又说回来,那台机械要如何使用呢?更重要的是,它能用来做什么?”
索鲁姆面露诧异表情开口发问。
“用法很简单。”
安海尔取出收在枪套内的操作装置,将发射口对准住宿设施的二楼。
“运用开枪要领瞄准目标,再扳动操作装置的拉柄。”
他一扳动操作装置的拉柄,挂在腰间的《装置》立刻嗡嗡作响,钩锚自发射口飞冲而出。只见钩锚宛如猛禽类的利爪一样紧紧地刺入墙壁。
“接下来,只要将手中紧握的拉柄扳回原位……”
安海尔边向众人说明,边放松操作装置的拉柄。但大概是由于还不太会操作而导致分寸拿捏不准吧,只见《装置》按照要求一鼓作气喷出压缩瓦斯。机械一边发出宛如野兽蠕动喉咙的咆哮声响,一边劲势凶猛地卷动铁丝。
(不妙!)
当他如此判断之际,早已来不及阻止。
摆脱了“重力”这道枷锁,安海尔整个人顿时一飞冲天。
“呜喔!?”
或许是由于身体猛然遭到拖拉的缘故吧,意识随着加速度的压力而大受震撼。视野虽逐渐变暗,安海尔仍霍然睁大双眼,硬是避免自己昏厥过去。
他立刻操纵操作装置放慢铁丝回卷的速度,但还是无法轻易抵消掉卷动力道。只见安海尔彷佛飞身扑击似地狠狠撞上墙壁。
“……总之呢,就是一台可以像这样实现垂直移动的机械。”
尽管全身骨头都快散掉,安海尔还是佯装平静地解释有关《装置》的事情。
“只要利用这台装置,就能移动到与巨人视线一样的高度。相信巨人也会大感意外吧。”安海尔伸长铁丝垂降回地表,接着拔出钩锚收回至操作装置。
虽然使用方式相当粗鲁,不过《装置》仍然正常地发挥出其应有机能。假使真有课题的话,八成也会落在使用者身上吧。
“《装置》最长可以移动多少公尺的距离呢?”
索鲁姆似乎对《装置》颇感兴趣,立刻表现出热衷态度。
“三十公尺。”
“无法一鼓作气跨越高墙吗?”
“那是今后的课题。铁丝愈长、重量就会跟着增加,要是不改用更轻盈且坚固的材质,很有可能会留下不安要素。”
“真亏你能想出这么有趣的玩意儿呢。”
心生佩服的索鲁姆频频点头称许。
“也请别忘记我这把短刀。只要搭配他的发明一起使用,相信战术运用的灵活度必能获得大幅提升。”
塞诺冯将挪用许多时间研磨而成的短刀抽离刀鞘,高高举起给众人观看。沐浴在阳光底下的银白色刀身显得闪闪发亮。
“现在马上用我——这把刀看起来很像在诉说着这句话对吧?”
“趁你还没用脸颊磨蹭前先收起来好不好?否则你的脸部肌肉会被削个精光喔。”
以黑金竹制成的短刀锋利程度自然没话讲,感觉好像立刻就能投入实战加以运用。尽管对塞诺冯那张得意表情感到有点火大,但也难怪他会这么想要自吹自擂就是了。
“这台瓦斯炉也不差喔?”
柯莉娜转身背对众人,指着身上所背的那个背包。瓦斯炉八成是被硬塞进那个胀得歪七扭八的背包里头了吧。
“背包好像快爆开了耶。”
“我还带了相当充足的燃料呢。”
“拜托你千万不要闹出爆炸意外。被冰爆石炸死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啊。”
塞诺冯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抖个不停。
“不过目前较具实用性的还是瓦斯炉吧。只是不晓得政府肯不肯将冰爆石批发给民间使用就是了。”
工匠们互相确认过彼此的成果之后,便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跳上篷车。
去程虽被晕车症状整得相当凄惨,回程时倒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才有余力享受车上对谈及车外风景。这大概是拜杠上反体制组织的那场战斗所赐吧。只不过那是一次下猛药的激烈治疗就是了。
话虽如此,众人内心仍旧留有一抹不安。因为先前明明遭到反体制组织袭击,护卫人数却还是跟去程时一模一样。考虑到先前那场骚动的话,实在难以否认只派四名骑兵所带来的防线薄弱感,而且那亦非纵使舍命也要保护工匠生命安全的布阵。当然啦,以索鲁姆为首的士兵们大概都会挺身保护安海尔等人,先前那场战斗也已导致两名士兵英勇捐躯,不过这却明确表示出政客重视的是工业都市而非工匠。与其说是“护卫”,倒不如改用“接送”来形容还比较贴切一些。工房长先前说是向导员,大概可算是虽不中亦不远矣吧。光是有补充随行士兵就该偷笑了。
虽觉内心不安,然而反体制组织并无发动袭击的迹象,到了正午时分,就已经抵达中间地点托洛斯特区。时间方面也不像去程一样有所耽搁。
安海尔一行人在托洛斯特区用餐及休息片刻后,便启程往希干希纳区出发。
等到太阳已经大大往西倾斜之时,一行人总算看见通往希干希纳区的城门映入眼中。
鲜红的天空虽然很像在高炉内炽盛燃烧的焦炭,寒意却是骤然上升。吐出来的气息彷佛雪花一样白皙,甚至只要站着不动就会冷到整个人缩成一团。太阳大概再过一小时就会完全下山了吧。
“睽违整整一星期了耶。虽然一点都没有好久不见的感觉就是了。”
柯莉娜这番话博得车上众人的同意。
“纵使待在工业都市,作业流程还是跟工房完全一样。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工匠天性吧。”
“也可说成开发狂啊。”
“原本还以为是要去度个假说……”
柯莉娜显得格外沮丧。
“虽说有个娱乐设施也不错,但可惜连娱乐设施本身也还在施工中啊。”
“我倒觉得我们无论如何都只会全神贯注地开发新玩意儿喔。工房长老爹哪有可能准我们放假啊?”
“说得也是……”
柯莉娜脸上浮现出同意的表情。
在他们闲聊之际,篷车已经接近城门口。
若说通往墙外的城门是前门,那么对准内地的这扇城门就是后门。位置也刚好相对,只要不偏不倚地笔直前进就能抵达前门,也就是正门。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城门是否处于开启状态。或许是无须特别严加看守的缘故吧,后门这边的守卫人数也比较少。
“今天我要用瓦斯炉煮晚餐。相信我爸妈一定也会感到很开心。”
“感觉就连政府高层也会喜极而泣呢。”
冰爆石是在国内也只有极少部分人士知其存在的全新素材,就连运用方式都尚未确立。像这种用来为一般家庭餐桌增色的状况,肯定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态。
“但说真的,是不是太过热闹了点啊?”
篷车一穿越后门,塞诺冯随即露出狐疑神情。
“感觉似乎也不像是在等待我们的凯旋归来就是了。”
从驾驶席后面探头察看外面的状况,这才发现周遭充斥着一股彷佛八卦满天飞似的喧闹气氛。大道虽然一如往常地挤满人潮,不过传入耳中的却非活力十足的喧嚣声,只觉一股有如污泥般的沉闷气息滞留于街道上。
“看来好像出事了。”
索鲁姆语气严肃地说道,接着举手指向前方。前方虽可清楚看见“玛利亚之墙”及正门,然而那并非应该注目的重点。只见正门前出现了一片人山人海,这股喧闹气息,似乎就是由该处倾泄而出。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海尔内心顿觉忐忑不安。
由于距离还很远,因此无从得知详细情形,不过正门前似乎正在举办某种集会。
“会不会是调查军团又凯旋归来了呢?”
情形确实如同柯莉娜所说一样,跟调查军团凯旋归来之时十分相似,但群众规模却大上许多,总人数大概超过千人以上。
“上一次的远征造成调查军团成员总数锐减许多。可能还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完成重组作业吧。”
“目前处于无法展开远征的状况吗?既然如此,前面那边是什么状况?”
聚集在正门前的不单只有民众而已,另外亦可看见士兵的身影。或许是起了纠纷吧,只见他们彼此争论,还有好几个地方发生斗殴,而且冲突有逐渐扩大的迹象。
(是居民发动了抗争运动吗?)
因为对现行体制感到不满而举办抗议行动时有所闻。
(可是这规模未免也太大了点……)
现场呈现出一股眼见就快掀起暴动的危险气氛。
“我们过去看看吧。”
索鲁姆驾驭马车缓缓前进。
现场状况随着马车靠近民众而逐渐明朗化。齐聚一堂的人山人海虽是居民没错,但他们好像因为情绪激动而双眼充血,呼吸也显得格外急促。他们都身穿类似法衣的黑色服装,对着“玛利亚之墙”发出有如咒文般的诡异叫声。大概是集团心理作祟的缘故吧,只见他们的动作整齐度比起士兵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身上却都酝酿出一股彷佛正在作梦似的脆弱气息。
“那些人好像有点奇怪……”
柯莉娜皱起眉头,表现出不愉快的感觉。
“看起来真恶心。”
“看样子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期间内,爆发了一桩麻烦透顶的事情呢。”
塞诺冯露出打量商品好坏般的眼神,详细观察着这群诡谲莫名的集团。
“他们是什么人?”
“光从他们的行动,应该就可一目了然才对。”
“他们只不过是在对着墙壁大吼大叫而已吧?”
话一出口,安海尔顿时恍然大悟。
“他们是城墙大神的信众吗?”
那是用来嘲讽将城墙神格化之人的其中一个词。
“不是啦。但我认为本质确实一模一样就是了。”
“别再吊我胃口了,快点说明清楚啦!”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马车已经来到正门附近。
由于现场人满为患,迫使马车不得不停靠在离正门约一百公尺远的位置,不过已足够让一行人得以确认状况。只见一名眼熟的女性背对城墙,只身站在正门前。
“艾蕾娜·曼萨尔……”
艾蕾娜身穿看似丧服的黑色服装,眼神涣散地伫立于前方。
“哦,你认识她吗?”
“算有见过啦。”
安海尔含糊其词地带过,接着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艾蕾娜的神态。大概是直到如今都还无法接受席斯已经丧命的事实吧,从艾蕾娜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活力,脸上表情如同冷面一般死板。
(她究竟想干嘛?)
安海尔试图透过观察艾蕾娜的神态来解读情势,但在他得到答案之前就已经有了动静。
“我——我们只有一个心愿。内容很简单,就是立刻开启城门!”
艾蕾娜发出一阵光从外表实在难以想象的嘹亮吶喊。
“啥?”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听得安海尔忍不住发出诧异声。因为他不管再怎么思考,也绝对推导不出如此荒唐可笑的答案。
“她疯了不成?”
“她跟她那群同伴,大概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病吧。”
“那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哎唷,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些先生女士们呢!”
“是巨人大神的信徒。”
索鲁姆“啧”地咂了下舌头。
“原来,他们就是传说中热切崇拜巨人的人士……”
虽然早已透过八卦得知其存在,安海尔却只认为这是一桩不可轻信的消息。因为基本上就只有疯子才会做出将巨人神格化、再加以崇拜的行径。
人类被逼到差点灭种的地步,乃是发生在短短数十年前的事。纵使他们再怎么敬爱巨人,巨人顶多也只会将他们视为粮食罢了。这种打开城门的要求更是荒唐到极点。
“打开城门!让我们一同前往巨人大神的身边!!”
信众发出吶喊附和艾蕾娜的声音。
“事情为何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索鲁姆的表情转眼间增添数分肃杀之意。前班长的妻子醉心于巨人崇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毕竟趁虚而入就是宗教信仰的惯用手法啊。或许拉拢调查军团的相关人士成为同伴,能够为他们带来某种好处也说不定。”
“然后就进一步引发了这场起义,是吧?”
大概是因着成功拉拢艾蕾娜加入一事壮大了声势,才使他们毅然中止在台面下低调活动的目标方针,决定倾巢而出一决胜负吧。有好几个设施已被占领的事实,亦可明确看出信众是真心提出开启城门的要求。
(棘手啊……)
无论再怎样搬出合理说法晓以大义,价值观一旦差异太大,就只会有如鸡同鸭讲。看在他们眼中,肯定会认为安海尔才是异端分子。
“为什么士兵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呢?”
“他们就算想要应变也办不到吧。”
现正有数量相当庞大的士兵为了应对这场暴动而聚集于正门前。除了扮演城墙守护者的驻扎军团以外,亦可见到调查军团及宪兵团成员的身影。可说是一支能够轻而易举地镇压住暴动的压倒性战力。然而他们却迟迟不肯动手,也没有展开镇压行动驱散信众的迹象。
“看样子对方似乎握有人质喔。”
塞诺冯指着搭建于墙上的箭楼。只见箭楼被数名信徒占领,他们以刀剑抵住一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颈项。那人八成是富裕阶层的上流人士吧。由其肥胖的身体及高档服装便能看出此人身分。
“他是谁?”
“那是国王政府的官员。”
索鲁姆一脸厌恶地加重语气说道。
(也就是说,那人是保守派人士啰?)
这是索鲁姆会对与国王政府扯上关系之事大动肝火的唯一理由。
“我猜他八成是为了接受招待而来吧。你们瞧瞧那具肌肉松弛的身体,平常似乎过着相当优渥的生活呢。”
“可以肯定他吃的东西绝对不是罐头食品啊。”
“哎呀呀,我真好奇他究竟接受了什么样的招待呢。”
“搞不好有美女负责喂他吃饭喔。”
安海尔侧目瞄了艾蕾娜一眼。
“原来如此,可能性颇高呢。”
安海尔及塞诺冯虽然开起玩笑,但在正门前与士兵持续发生小规模冲突的信众,已经濒临暴动边缘。再不尽快镇压住他们,极有可能会造成城门大开的最坏事态。
(问题在于人质吗?)
就是因为官员落入信众手中,士兵才迟迟无法对信众展开镇压行动。
(尽管那个官员的死活不干我的事,不过……)
他是个不知现场情形,只对政治目的感兴趣的无能之辈。虽说他就算死掉也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可是对于受到国王政府监督的军团而言,大概也无法见死不救吧。
“虽然才刚回来,但奉劝你们还是赶紧避难比较妥当。正门前这块区域,再过不久就会化作战场。”
正当索鲁姆催促众人离开之时,解放之钟竟毫无预兆地响起嘹亮钟声。
“给我们真自由!”
艾蕾娜高声呼喊。
“给我们真自由!”
信众跟着唱和。吶喊在转瞬之间形成巨音,抵消了响亮的钟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就在一行人束手无策地僵立于原地之际——
信众砍下了官员的首级。
泉涌而出的鲜血,将“玛利亚之墙”染成一片赤红。
此举可能带有某种仪式意义吧,当信众献上鲜血的瞬间,居然发生了难以置信的事情。
“城门……打开了……”
或许是信众的虔诚祈求上达天听了吧,只见城门伴随着轰隆巨响缓缓开启。
开门过程十分顺畅。平日的用心保养反而招来恶果,瞬间曝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
“给我们真自由!”
信众发出欢呼声,一窝蜂地涌向遭到开启的城门。
“不妙!”
索鲁姆将挂在腰际的短刀抽离刀鞘,朝向正门展开突击。
既然人质被杀、城门遭开,就再也没有多余时间可以静观情势变化。索鲁姆边拨开人群边往正门直冲而去,各军团也随后跟上。
他们的目标是城墙上的箭楼。因为控制城门开关的装置就在箭楼上头。
可是正门前有士兵及信众挤成一团,别说是箭楼,甚至连想靠近“玛利亚之墙”都相当困难。尽管单就个人战斗能力而言,士兵确实占有压倒性优势,但信众却掌握了地利之便。若要边击退信众边爬上城墙,再进一步夺回箭楼主控权的话,大概得花上一段时间,才有办法完成镇压行动吧。
“我们赶紧避难去吧。”
并不是因为被卷入纷争才这么说。而是城门既然大开,那市区就已经变得跟墙外世界没什么两样。
“嗯,还是快快夹着尾巴开溜比较好。”
“开溜……我们要溜到哪去呢?”
“总之先往内地跑再说。”
在这个节骨眼,不管挑哪里当作避难地点都没关系。
安海尔虽试图驾驭马车,无奈大道上挤满了士兵、信众及四处逃窜的民众,根本无法利用马车离开现场。
“只能靠双脚步行了吗……”
安海尔连忙背起储气瓶,将《装置》缠于腰间,接着便开始安装操作装置。《装置》是重要度仅次于生命的东西,说什么都不能撇下不管。而塞诺冯似乎也一样,相当宝贝地紧握着短刀。只有柯莉娜放弃了自己的行李。
安海尔等人跳下篷车之时,市区早已开始呈现出混乱的征兆。
虽说现场气氛,本来就因为士兵与信众的针锋相对显得格外紧绷,如今随着城门大开,这股紧张感最后还是瞬间窜升至顶点了吧。居民会有此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相信他们肯定没料到城门居然会因为暴动而开启。
(再不赶紧离开,这一带将会陷入恐慌状态。)
恐慌状态有可能引发料想不到的事件及意外事故。
但最令人惧怕的,还是不速之客的来访。
(再这样下去,那群怪物会闯进来啊。)
信众们无视于安海尔的担忧,个个面露欣喜神情冲向墙外。对于崇拜巨人的他们而言,或许会觉得墙外世界是一片乐园圣地也说不定;不过看在安海尔眼中,却认为这就像是对着鱼池猛撒饲料一样。当然啦,肚子空空如也的巨人,八成也会受到诱饵吸引而接近市区。
(现在只能快逃。只能快逃……)
然而路上交通壅塞,迟迟无法往前推进。
(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吗?)
尽管如此,现在还是只能选择继续前进。
阵阵欢呼声、怒吼声及尖叫声,同时自赶往后门的安海尔背后直扑而来。
受到这些声音牵引而回头察看的瞬间,安海尔猛然为之一震。这记撕心裂肺般的沉痛一击,逼得安海尔脱口发出不成声音的悲鸣。
“天啊……”
安海尔猛然睁大双眼,倒抽一口大气。他知道自己花费十八年岁月累积而成的常识,如今正伴随着响亮的破碎声逐渐崩解。
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对,应该说他也没想到要设法加以理解。
思考能力陷入无法正常运作的状态,脑中宛如铺上画布似地化作一片空白。
当安海尔强逼自己恢复理智时,双眼随即注意到一名穿越正门的男性。
“那是什么东西啊……”
安海尔自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声音说道。
从正门口现出身影的,是一名彷佛在街上散步的中年男性。虽然单纯就外观而言,那是一张没什么好惊讶的和蔼容貌,但却拥有决定性的差异。
“怪物……”
男子的巨大身形,极其适合用这个字眼来加以形容。人类根本无法相比。男子是个头可顶天的庞然巨汉,甚至会让人陷入彷佛是山脉在蠢动般的错觉。身高跟城门高度差不多,换句话说起码有十公尺高。面对这个宛如无视自然真理的压倒性存在,安海尔只能束手无策地呆立在原地。
不是神,就是恶魔——
如今他也能理解信众们渴望崇拜巨人的心情。
“那就是巨人……”
巨人踩着缓慢步伐穿越城门。
似乎毫无文明可言的巨人全身赤裸,每向前跨出一步,突出的啤酒肚便会跟着产生剧烈晃动。他们的胃袋里头装满了什么东西,大概不用想也知道吧。他每走一步,就会有好几名人类遭到践踏而命丧黄泉。可能是看见许多人类而感到欣喜若狂吧,只见巨人脸上浮现出再高兴不过的笑容。
巨人把献上祈祷的信众当成小虫子一样踩扁,高举手掌击打挺身挑战的士兵,完全不见任何犹豫之色。或许是本能告诉他们非吃人类不可吧,巨人贪心地持续吞噬人类。也不知到底是缺乏味觉,还是直接当成香料搭配,纵使是衣服及兵器,也都毫不在意地一口咬下。
贪婪——
安海尔的脑海中不经意地浮现出这个字眼。
胃口怪异、偏食兼暴饮暴食,再加上亦可称作“贪婪”之恶梦化身的巨人,脸上堆满了令人联想到纯真赤子的灿烂笑容,其容貌却令安海尔感到惊惧万分。
市区因为巨人入侵而陷入极端混乱的状态。尽管希干希纳区的居民理应都是甘冒风险而定居于此,但相信他们大概压根儿也没料到巨人真的有办法得逞闯进墙内吧。巨人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进入市区,可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居民一边畏惧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一边朝向唯一一条逃生路线,也就是后门直冲而去。礼让精神至此荡然无存。
“看样子选择现在逃难并非上策呢。”
好几千名居民挤向后门,酝酿出一股根本无法平安脱困的气氛。因为后门已化作一条挤得水泄不通的窄路。他们陷入恐慌心理所造成的错乱状态,每个人都拼死拼活地试图更靠近后门一些。伦理道德之类的观念彻底崩溃,努力求生存的本能凌驾于其他念头之上。一旦随意靠近,绝不可能只受点轻伤就了事。
当居民千方百计地设法逃离希干希纳区的期间,巨人仍旧持续进行他那旁若无人的行径。巨人一边屠杀、吞吃人类,一边跨出缓慢步伐沿着市区北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他的去路。建筑物宛如积木迭成的玩具一样轻易遭到破坏,在巨人通过之后,只留下满山遍野的瓦砾及尸骸,巨人俨然形同一个会行走的灾害。尽管单凭人类的力量实在难以抗衡,不过军团成员仍旧手持短刀挺身挑战巨人。结果他们完全不是巨人的对手,刀刃非但无法砍伤巨人身体,反而还会被弹开。其躯体具有彷佛身穿锁链甲一般的坚韧防御力。
“起不了任何作用……”
柯莉娜大惊失色,当场瘫坐在地上。
“这表示我们……真的是在对付名符其实的怪物。”
“碰上这种对手,调查军团当然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啊。”
人类需要像“玛利亚之墙”这般巨大城墙的真正理由,现在他们总算能理解了。倘若少了巨墙保护的话,人类可能早已被巨人吞噬殆尽了吧。
大概是觉得杀得不够过瘾吧,只见巨人开始朝向有更多人类的地方移动。其动作有如追逐猎物的野兽一般飞快,完全感受不到其外观会让人联想到的迟缓。跟人类全力冲刺的表现截然不同,其脚程甚至有可能凌驾于马匹之上。
巨人面带彷佛遇见了挚友似的会心笑容,持续沿着大道向前冲刺,一边破坏掉存在于行进路线上的所有东西,一边挟带怒涛般的劲势直扑而来。安海尔等人连逃命的时间都争取不到,就这么任由巨人接近他们。
巨人相当庞大。而且是足以让人再次体认到这个理所当然之事实的超级无敌庞大。由于实在太过巨大,导致安海尔的视野顶多只能容纳下巨人的脚掌部位。
那是一幅异常的光景。可能是遭到巨人释放出来的恶意所震摄吧,安海尔整个人缩成一团,双膝猛然颤抖不止。虽然本能从刚刚开始就不断吶喊着“快逃啊”,无奈身体却有如被钉住似地纹风不动。塞诺冯及柯莉娜也一样。两人像是被强力胶黏住一般静止不动,脸色异常苍白,彷佛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似地了无生气。眼前的光景未免太不合理,甚至让人忍不住埋怨自己为何会降生到这个世上。根本无法保持住所谓的平常心。
巨人高高举起他那粗壮的手臂。
(快点逃……)
安海尔拼命激励自己,身体却只是微微颤抖不止,完全不听使唤。
巨人挥动手臂直劈而来。
(动啊……快动啊……)
安海尔扯断束缚住心灵的那条名唤“恐惧”之枷锁,硬逼重获自由的双手使尽全力槌打膝盖。双膝顿觉一阵剧痛扩散开来,颤抖也因着感受到疼痛而戛然止息。
“快动啊!”
安海尔放声大叫,同时张开双腿站稳脚步,接着猛蹴地面往旁边跳开。巨人的拳头随后劈中地表。彷佛炮弹着地似的轰隆巨响回荡于现场,大地为之鸣动,彻底遭到粉碎的路面伴随尘埃纷飞四散。要是再慢上一秒钟跳开的话,可能早已被打成肉酱了吧。
然而这并不代表威胁已经远去。巨人缓缓抽出深陷地面的拳头。大概是被碎裂的路面碎片割破了皮肤吧,只见巨人的拳头不断滴出鲜血。
“大家都还好吧?”
安海尔起身调整好姿势后,出声询问同伴是否平安。
“我勉强算没事吧……”
塞诺冯虽被漫天尘埃呛得猛咳不停,但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伤。
“柯莉娜,妳不要紧吧?”
没有回应。
“柯莉娜?”
安海尔转眼环视周遭,发现方才明明就在自己身旁的柯莉娜,竟像是被神隐一般突然消失不见。一股恶寒顿时直窜背部。
滴答、滴答。
血液自巨人的拳头缓缓滴落。
安海尔战战兢兢地将视线移向地面。
赫见一团肉块横躺在巨人拳头刨挖过的地面上。
“柯莉娜……”
之所以能够看出那团早已不复原形的肉块就是柯莉娜,乃是因为肉块表面缠裹着一套工作服。体内骨头全数被打碎,浓稠的内容物自碎裂的头盖骨内飞溅而出。一眼便可看出柯莉娜已经断气。巨人用指尖捏起化作肉块的柯莉娜,将她的遗体送入口中。接着轻轻蠕动口腔,彷佛剔除果蒂似地吐出柯莉娜的头颅。这番轻率举动完全感受不到半分对死者应有的敬意。给人一种只是因为有食物掉在地上,所以顺手捡起来吃的印象。
“该死!”
安海尔脱口咒骂,咬紧嘴唇,定睛怒瞪巨人。
血气逐渐窜上脑门,整个人有如火上加油似地感到怒不可遏。
巨人很可怕。光是站在旁边就会吓得全身直发抖,甚至压根儿无法保持冷静。但安海尔现在是彻彻底底恨透了巨人。对巨人的恶意化作麻醉剂,麻痹了原先的恐惧心理。
“把刀丢过来!”
安海尔放声大吼,塞诺冯却只是睁大双眼愣住不动。
“塞诺冯!”
安海尔再次大声咆哮,塞诺冯却彷佛换气的鱼儿一样,不断张阖嘴巴,并以他那神采涣散的双眼持续凝视着滴落的鲜血。
“塞诺冯!把刀丢过来给我!”
以几近破口大骂的气势放声怒吼之后,塞诺冯总算才恢复理智。
塞诺冯立刻抛出紧握在手中的短刀,安海尔接住之后,随即抽刀出鞘,朝向巨人脚掌直冲而去。
他对战斗方法一无所知。不过纵使理解战术运用要诀,对眼前这头怪物,大概也起不了作用吧。既是这样,他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安海尔全力挥刀劈砍巨人的脚趾。巨人轻易遭到刀刃划开,冒出一个斗大伤口。鲜红肌肉及包裹于其中的骨头同时曝露出来。
“成功了!”
虽然塞诺冯相当兴奋,可是这一刀对巨人造成的伤害也就仅止于此。而实际上也还无法确定他是否真有受伤。巨人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感到疼痛的模样,不仅如此,伤口更一边释放出如同蒸气般的白烟,一边在转眼之间形成疮疤。换作人类,起码得耗费两、三个月才能康复的深邃刀伤,居然在安海尔瞠目结舌的期间便已宣告痊愈。
“天杀的怪物……”
然而巨人跟人类一样都是生物。纵使拥有再怎么非比寻常的强大恢复力,只要击中要害就必死无疑。问题在于人类尚不知巨人的致命伤究竟在哪个部位。
(可恶……难道真的无计可施吗……)
看来除了抱着壮烈成仁的觉悟发动自杀突击之外,已无其他方法可用。
可是亲眼目睹巨人,却也让他察觉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巨人智商超乎想象的低。巨人对人类的生态及生活丝毫不感兴趣,只会对眼前的美食产生反应。抓住人类加以吞噬,就这么单纯。猫狗或许还比他们聪明许多。
低智商虽不是足以打破现状的划时代发现,但能够确认到人模拟巨人还要优越,是相当重大的一项收获。特别是在智能方面凌驾其上的事实,就代表着足以寻见胜机的优势,而这也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关键特质。只要绞尽脑汁思考,纵使无法击败巨人,照理说应该也有办法控制其行动才对。
就在归纳出这个结论之际,安海尔顿时灵机一动。
“喂,怪物!有种就来吃我啊!!”
安海尔大声咒骂巨人,彷佛讥笑似地对着他比手划脚,随后拔腿朝正门直奔而去。或许认定那是挑衅行径吧,巨人也转而开始追赶安海尔。
安海尔的作战相当单纯。
(既然打不倒,那只要把他赶出市区就好。)
巨人的行动原理十分浅显易懂。
吞噬人类。
就这么简单。
(只要若隐若现地秀出诱饵,巨人就会基于本能追赶过来。)
而诱饵当然就是自己。
前方可以看见刚才丢下不管的马车。马匹虽然显得有点激动,但并未失控暴冲,给人一种彷佛随时都能拔腿狂奔的感觉。
安海尔站上驾驶席,立刻抽鞭策马前行。
巨人不出所料地跑来追赶安海尔。原订计划应该是要一鼓作气穿越正门才对,无奈路上尸横遍野,马车根本无法畅行无阻。安海尔见状便从驾驶席移动至马背上,再用短刀割断连接马匹与篷车的套具。摆脱掉篷车负担,马匹变得灵活许多,就这么一边灵巧地避开障碍物,一边朝向正门直冲而去。
“安海尔!”
转眼望向声音出处,刚好目击到以玛莉亚为首的驻扎军团士兵从信众手中夺回箭楼的场面。安海尔一确认此事,随即策马加速奔驰。
由于并未事先说好,因此玛莉亚大概无法理解安海尔的用意究竟为何吧。可是若考虑到驻扎军团的职责所在,那么玛莉亚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安海尔快速穿越正门。
自前方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未经开垦的荒芜大地。虽然冲出墙外的信众行踪成谜,不过有好几名信徒已遭巨人践踏而化为尸骸。除此之外,无法确认到还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物。或许在地平线另一端有其他陌生国度及人种,以及信众所追求的圣地存在也说不定,但眼前不见任何能让人感受到上述事物确实存在的线索。
尽管这是个能够仔细观察墙外世界的绝佳机会,不过满足好奇心一事还是留待日后再说。安海尔停止策马,操纵缰绳让马身对准正门。人类世界被喻为鸟笼,从墙外眺望一番的话,自然也能认同这种说法。只是比起眼前的景象,尚能窥看外面景色的鸟笼似乎还好一点。
(简直就是一座监狱。)
规模虽然差距极大,可是不得不过着被城墙包围的生活特色,就跟监狱没啥两样。
过没多久,恐怖化身悄然自正门口现出身影。
“终于来了吗,怪物……”
在与巨人正面相对的瞬间,正门随即挟带轰然巨响缓缓关上。
(还满明理的嘛,玛莉亚。)
若考虑到驻扎军团的使命,自然只剩关门这个答案可选。把安海尔跟希干希纳区放到天平上衡量,孰重孰轻当然不言自明。只不过安海尔并非为了壮烈成仁而冲出墙外就是了。
“你知道吗?常识是可以改写的。而技术,就是为了改写常识而存在。”
安海尔从枪套里抽出操作装置,将发射口对准“玛利亚之墙”。
用不着瞄准目标,因为目标物巨大到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射中的程度。
一扳动操作装置的拉柄,《装置》随即嗡嗡作响,势如利箭飞冲而出的钩锚深深嵌入墙面,射中了距地表将近二十公尺高的位置。
“就连巨人无法击败的这个常识,我也会亲手加以改写!”
安海尔再将操作装置的拉柄扳回原位,《装置》马上速度猛烈地开始回卷铁丝。摆脱了“重力”这道枷锁,安海尔整个人瞬间一飞冲天。
可是想要实现这种违反常识的动作,就必须付出相对应的代价才行。一股几可造成昏迷的强大压力,重重地加诸在安海尔身上。因脑部缺血而导致视野模糊,世界也逐渐失去色彩。安海尔咬紧牙关摆脱了加速度的压力,接着边调整姿势,边微幅调校卷动速度。
(经由城门出入乃是直到昨天为止的常识,但自今天起就完全改观了——)
安海尔转眼间从巨人身旁飞掠而过,同时也离前方的“玛利亚之墙”愈来愈近。安海尔边控制姿势,边成功软着陆(注1)于墙面之后,随即藉《装置》之力将自己的身体拉往上方。整个人逐渐上提,缓缓升向巨人手臂构不到的高处。不过就在即将抵达目的地之时,竟听见扛在背上的储气瓶,发出了彷佛气体外泄般的声音。
“瓦斯外泄……”
或许是储气瓶的焊接太过马虎,也有可能是构造本身就有缺陷,总之《装置》因为受到瓦斯外泄的影响而停止运转。就算再怎么扳动拉柄,《装置》还是毫无反应,安海尔就这么被悬吊在离地表约十八公尺高的位置。
“可恶!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出包!”
虽说试作机肯定会出问题,但还是会大叹时运不济。
安海尔转眼望向地表,看见巨人为了抓住自己而伸长手臂。尽管只要巨人轻轻一跳就很有可能被抓个正着,不过巨人似乎连这点知识也没有。虽然幸运捡回一命,可是并不代表已经化解危机。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跨越城墙才行。
“这下子头大了……”
假使有工具的话,应该是可以拆掉《装置》重新制作出其他实用道具,可惜手边空空如也,所有工具都放在篷车里面。更何况在这种活像蓑衣虫似地倒吊在半空中的状况下,根本无法进行任何作业。
此时,身体突然下沉了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安海尔抬头往上察看,赫见支撑着身体的铁丝开始逐渐崩裂。他为了确保强度,用好几条细铁丝编织成一条粗大铁丝,如今看来似乎还是不够耐用。铁丝一条接一条地发出不祥的声音依序断裂,负荷不了体重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妙……”
就在进退维谷之际,忽见一条绳索从安海尔头顶垂挂下来。
“快点抓住!”
安海尔顺着绳索向上望去,看到玛莉亚从城墙上探出头来。不知是感到傻眼,或是火冒三丈,只见玛莉亚脸上浮现出言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事后可能得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来聆听玛莉亚的教训,但至少比丢掉小命要好多了。
安海尔将绳索缠绕于手臂上,驻扎军团立即展开回收行动。过程中,安海尔与笑容满面的巨人四目相交。
“什么事让你感到那么开心啊?”
明明让作为粮食的安海尔逃过一劫,巨人脸上依旧堆满笑容。
“日后死在我手下之时,你还有办法笑得那么开心吗?”
安海尔出声询问,巨人却只顾着笑,丝毫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太阳逐渐没入地平线的尽头。
可能是冲出墙外的信众们所引来的吧,只见人类宿敌大举自远方蜂拥而至。那是一幅令人产生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之不祥预感的绝望光景。
注1:软着陆:即减速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