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把你救出去。但今天晚上能不能请你别出声?如果你现在呼救的话,我大概会自杀吧,毕竟是我想要杀人灭口的。被警察抓到的话,我的人生就完了。销售违法建筑的事也会被他们知道。如果事情发展成那样,我就等于没命了。在你呼救的那一刻,我就选择死亡。但在我自杀之前,我会把你最重要的家人给杀了。谁让你把我避入了绝路呢?报仇之后我会将子开往海边,和车子一起沉入海底。你好好想想吧,有人听到你的声音后赶过来,听你说完事情经过后把你救出来需要多长时间?二十分钟左右吧。可能还会更久,也许一个小时。无论如何时间都足够我离开这幢大楼,开车到你父母家了。我知道你父母住在哪。我会在你那还熟睡的父母的脑袋上用锤子敲三下,整整三下。如果你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今天晚上能不能就请你安静点?”
漆黑的墙壁上映着一缕手电筒的光芒,像是看守手中的探照灯一样。墙面被雨水浸湿了,光照射在上面白得耀眼。因为眼睛已经习惯黑暗了,所以那明亮的光看起来就像尖针般刺眼。她微微地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屋顶上那人的脸,但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证实,那声音毫无疑问正是大神照彦。
雷声隆隆地响在远方,夹在大楼间的夜空偶尔划过一道闪亮。她感觉自己更像是身处深不可测的谷底,而不是在两幢大楼之间的夹隙里。
“求求你了,现在就救我出去吧。”
“你以前不是这么任性的啊。今天不行。要等明天才能救你。首先得给我留下逃跑的时间。明天晚上,我逃到国外后再报警,让他们来救你。在我逃跑的时候希望你能安静点。”
到今天早上为止,自己还相信会与这个人共度余生。他总是那样温柔,从不会用粗暴的语气说话。两人吵架之后,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一脸沉闷地承认是自己不对。但是这一切现在看来都只是伪装而已。
“我想你可能还活着,就回来看看。看来我还没酿成杀人悲剧,总算安心了。”
自己现在体验到的背叛是真的吗?或许只是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或者只是做梦而已?但他藏起来的数千万日元确实是真钞。离开他的房屋时,她把装满钱的旅行包也一起带了出来,可却一时想不起自己把它放哪了。只记得用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时,走在通往屋顶的楼梯上时,都还一直提在手里的。
想了一小会后,她终于回忆起了放包的地方。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你饿了吧?”
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扔了下来。一个影子掠过手电筒光芒,摔到了泥坑上。是装在纸箱里的炸面包圈,他常去的那家店里卖的东西。
“吃点这个吧。不好好吃饭的话,会影响皮肤的。”
她很懊恼之前没有看出他的本性。
“我不会吃的……”
她面向大神宣言道。自己不会再被他欺骗了。什么事能让现在的大神最为安心?没错,是自己的死。
“你回来不是为了让我活下去,而是想确认我有没有断气吧?这个炸面包圈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什么危险的东西。尽管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但你肯定有办法得到它。你的交易对象中不是有极为危险的人吗?”
她心想,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一定要逃离这儿,必须将那个男人绳之以法。
“我不会向你求饶的。绝对不会!还有,我告诉你,你必须让我活下去。因为如果我死了的话,你藏在屋顶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漫长的沉默。其间天空闪亮了两次,远处传来了低低的轰鸣声。
“你就这么讨厌现在的工作吗?要改行的话,也该选个小偷以外的职业吧。”
上方传来了他充满惊讶的声音。果然,他还没有发现房子里的钱已经被偷走了。
“存得还真多啊,应该有五千万吧?要不是找藏钱的地方花了一些时间,我会更早的约你出来的。如果这个炸面包圈里有毒,而我死了的话,你的钱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再也不会。”
缄默了一小会后,头顶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好吧。把那个炸面包圈踩碎,用土盖起来。我会给你准备其它食物的。”
他的声音就像全能的神向人类降下神谕一般高高在上。
乌云散尽,夹在大楼之间的细长天空慢慢地开始变亮。从明里那儿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白领上班时的熙攘和汽车排放着尾气奔驰的声音。对杜王町来说,这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一个早晨,但对明里来说,这是她在大楼夹缝间度过的第一个早晨。雨水将脸上的妆容和泥土都冲洗干净了,但不快的感觉仍没有减轻一点。
外面已经开始了社会生活。人们络绎不绝地涌入两侧的大楼,打完卡后便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自己被关在了市内最繁华的一块地方,尽管夜晚的时候鲜有人迹,但平时的白天决不可能没有人在。如果大声呼喊求救的话,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但她却踟蹰不前。大神说要伤害自己父母的话语沉重地压在心底。虽然他曾说过,只要自己一个晚上不出声,等到他逃到国外后就会联系警察来救自己,但这一交易现在作废了。明里琢磨着,他拿到钱之前不会杀害自己,但也无法离开杜王町。
手表因为落下时的冲击摔坏了。尽管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应该差不多到了大神照彦上班的时间了。两侧的墙壁中有一侧是自己工作的公司。墙壁里头是办公室,他应该在里面画画设计图,让女职员帮忙冲杯咖啡喝喝。同时还一直注意着外面是不是有喧闹的声音,有没有救护车来救一个女人。如果发生了骚动,他可能就会去伤害自己的父母。
明里不想让父母也成为这一事件的受害者。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只能用不会引起他注意的方法偷偷溜出去。但真的有这种方法吗?
被两面绝壁夹在中间的空间宽约一米,长约十五米。两侧的墙壁上都没有窗户,只看得到上面零散分布着几个换气孔,一直到屋顶都是一个平面。有人从窗口伸出头发现明里被困在这儿的可能性完全等于零。自己仿佛变成了只有几厘米的蚂蚁,被夹在书架上两本百科全书的缝隙间无计可施。
她也无法穿过面朝大路的那些错综复杂的管道逃离。爬上两米左右的高度后,就没有可以抓住的倾斜管道了,上面只有像铁栅栏一样笔直地通往屋顶的管道。从管道的缝隙间也看不到大路,要么就是空调室外机被竖放在前面,要么就是被墙壁拦着,视线完全被挡住了。声音的话外面肯定能听到,但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挤不到对面去。
这种状态应该不会持续多久了。到了今晚的话,他就应该会改变主意把自己放出去的。夏天虽不会冻死,但被雨淋过的身子却已经开始发凉了。早上阳光也几乎照不进大楼的夹缝中,她只能蹲在冰冷的泥泞之中。到了正午,夹在屋顶与屋顶之间的细长天空中终于有阳光洒落了下来。
昏暗的大楼夹缝变得明晃晃的,阳光直射在明里沾满泥土的手臂上,皮肤终于有点温暖的触感了。第一次知道太阳的光芒竟是如此的体贴入微。明里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一直都向往着城市生活。一点也不愿意继承农户。父母一直都宽容地支持自己的生活方式。那还是在杜王町得到发展之前的事情了。她决定去城市读大学时,他们一直在身后鼓励着自己。找不到工作又回到杜王町时,他们也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自己一直都在给父母添麻烦,实在不想以后再让他们操心了。
阳光射进大楼间的夹缝仅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屋顶就遮住了太阳,周围又陷入一片昏暗。明里暗下决心,离开这儿之后就去看看父母。
夜幕降临后,完成工作的人们三三五五地离开了大楼。面朝大路的那边传来夕阳下疲惫的脚步声。他们匆匆地过完了一天,完全想象不到有一个女人正被困在大楼与大楼之间。
周围开始发暗,也没有人经过的动静了。这时,一个家美优超市的包装袋和盒装的炸面包圈从上面掉了下来。
“忍了一天都没求救啊。如果我是你,早就大喊救命了。看来威胁你要伤害你父母还真有效啊。真是孝顺的好孩子。”
手电筒的光芒从屋顶上照射下来。大神跨过防坠落的护栏,从屋顶边缘探出了脸,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明里狠狠地向公司墙壁打了一拳,钢筋水泥坚硬得让人绝望,手指骨传来阵阵刺痛。
“微不足道的你是无法毁坏这面墙的,也无法超越它。你的灵魂需要一个关键词才能逃离这里。那是一个地名,一个场所的名字。当你说出它时,巨大的墙壁就会从你的人生中消失。那是让你可以重获自由的‘魔法的语言’。快点歌诵出来吧,只要说一声就行了。那些钱是我养老送终所必须的。为了给孙儿们变魔术,为了教他们怎么画画。”
“如果我家人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就立刻咬舌自尽。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那些钱。”
绝不能轻易地告诉他。钱到手后,他的下一步行动肯定就是要永远封住知情者的嘴。
“就算你家人发生了什么事,你困在这儿也无从知晓吧。真头疼啊,我们都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东西而一筹莫展啊。”
“钱算是最重要的东西吗?”
“你那条命就是依靠你那种愚蠢的执着才存活下来的。如果我认为钱不要也罢的话,一开始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过这种棘手的状况也不能持续太久。好了,在你说出‘魔法的语言’之前,我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死的。没办法,除了食物,我还给你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说药什么的。昨天一直在淋雨吧,注意点别让感冒加重了。”
塑料袋里装着感冒药、湿巾、维生素和卫生巾,还有瓶装水。幸运的是从屋顶丢下的瓶子并没有摔裂。在翻看袋里的东西时,明里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头顶的视线,她不禁涌起一阵恶心。大神照彦像教育顽皮的小孩子一样,继续说道:
“你带走的是我不惜以身犯法获得的东西。你也许觉得那不过是五千万日元而已,但对我来说那是勋章,是我生存的证明。我想用那笔钱为孙子买滑梯和秋千。不过确实,一旦你说出藏钱的地方的话,你就失去了交涉的武器。我从昨天起就一直在考虑,想达成一个可以保证你人身安全的交易。明天我还会带食物来的,还有毛毯和避雨工具,以及用来消磨时间的填字游戏。”
大神的手电筒的灯光逐渐远去,周围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明里从超市的塑料袋里摸出了瓶装水。她的手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怖,还是因为愤怒。她对只能靠他扔下的东西来维持生命的现状感到十分气愤。
水穿过喉咙时,她闻到一阵奇怪的气味。正想着是不是水过期了的时候,突然感觉喉咙间传来一阵烈焰蒸腾般的疼痛。
她想将水吐出,但是已经太迟了。不止是喉咙,就连舌头和嘴里也都炙热难耐。她张嘴想大叫,却发不出声;已经几乎无法正常呼吸,更别说咳嗽了。她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使劲地扎着地上的泥土往嘴里送。泥土冰冷的触感稍稍缓解了一点焚烧般的热气。
屋顶上一有个人影。那个男人好像并没有回去,他只不过是将手电筒关掉而已,实际上一直躲在屋顶上观察下面的动静。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不久,脑子就一片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