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气候变化极快。中午仍然阳光炽烈,天空中找不到一丝云;到了黄昏,厚重的云层像上帝派遣的军队般从四方八面涌至,密密地笼罩住天空。
昏黄的阳光透过云霞淡淡斜洒在大地上。猛风卷起阵阵沙幕,令视野更为黯淡。空旷的荒漠变得有如一座巨大无比的密室。
轿车陆续自四方出现。
四支车队以荒漠上一座小屋为中心,远远包围在一百公尺以外。这是预先约定的距离。
北面的车队属于古铁雷斯。身穿白色大衣的古铁雷斯,在奥武利萨和蒙多的拱护下踏出防弹“宾士”轿车,手中提着一个金属箱子。
按照约定,古铁雷斯独自一人步向荒漠中心那座小屋。其余三支车队同样有一人步出。
古铁雷斯凭着吸血鬼的超人视力,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从对面南方的车队中步出的是肥胖的苏尔洛斯,他在墨西哥北部从事贩毒活动已有二十余年——这在斗争激烈的毒贩战场上不是容易的事。古铁雷斯知道,半年前差点成功暗杀自己的就是他。
同样拿着手提箱,从东面独自徒步向小屋的是卡登,他跟古铁雷斯一样,三十出头已称霸一方,以狠辣手段见称。古铁雷斯远远便辨出他那缺去左目处的三角状伤疤,那是他五年前在帮会内发动叛变成功夺权时所受的创伤。
西面而来的人走得最慢,除了左手提着金属箱外,右手拄着一根拐杖。戈罗斯是四人之中最年老的,在墨西哥黑道中早享盛名。从前他一直严禁部下从事贩毒活动,认为毒品只会令帮会灭亡;然而数年前,眼看着帮会力量日渐被其他势力超越,戈罗斯也不得已加入贩毒,但只限于贩运伤害程度较小的大麻。戈罗斯是老江湖,他手上的基层网络也最为广泛。
比较起来,目前古铁雷斯的一股势力最为弱小,但也崛起最快。这次会议正是由他策划。
木屋内异常闷热,浮躁的苏尔洛斯不停在抹汗,他肥胖的身躯内部仿佛已全化为油膏,不断从皮肤毛孔渗出。
卡登搔搔左目的伤疤——这已成为他的习惯——以凌厉的右眼凝视古铁雷斯。老人戈罗斯则像在打盹。
“为什么挑在这种鬼地方见面?”苏尔洛斯抱怨说。
“这是会面最安全的方法。”古铁雷斯从屋内架子中取下一瓶红酒和四只玻璃杯子,放在桌子上。木桌四面各摆放了一个金属箱。
古铁雷斯拔开瓶塞,替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轻啜了一口。
苏尔洛斯细心观察,确定古铁雷斯已把酒吞下了。他又仔细检查酒杯一会儿,最后才放心地倒了杯红酒,大口地喝下。
卡登和戈罗斯则根本连瞧也没有瞧一眼酒瓶。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卡登不安地瞧着古铁雷斯。“为了证明大家的诚意,我们先把箱子打开来吧。”古铁雷斯放下酒杯。
四人同时打开了面前金属箱的密码锁,又从颈项间掏出连着银链的钥匙,插进箱子的锁头扭动。
四具金属箱内各满满塞着二百万美金现钞,总共八百万美元。
这是成立贩毒“卡特尔”的基金,主要用途是贿赂州政府司法官员、州议会政客及代表本区的国会议员。假若运作顺利,在盈利增加之后会陆续收买更多中央政府的政客。
所谓贩毒“卡特尔”可说是哥伦比亚人发明的组织形式:同一地区内的毒贩由于各自势力太大,没有任何一方能够一统天下——否则只会在战争中互相毁灭;于是各毒枭组成合作方式,固定现有的势力范围,并且建立一个共同决策中心,以平息旷日持久的战斗。
“卡特尔”之成立有三大益处:
第一,由于以协商代替了竞争,便能够完全控制毒品价格,把利润提至最高点;这等同于经济学上的“寡头垄断”。
第二,能够联手排除其他人加入毒品市场,保护自己的利益。
第三,集合力量对政界、官方施加影响力,巩固本身的地位。
“卡特尔”可说是一种比较“文明”的黑道跨帮会组织结构。
“看来大家都有十足的诚意。”卡登冷冷说。“但是这笔钱应由谁来暂管?”
“戈罗斯老先生最值得我们的信赖。”古铁雷斯说。“他的声望没有人会怀疑。我认为应该由他来看管这些金钱。”
苏尔洛斯瞧着成堆的美钞,露出贪婪的表情。
“这些钱不是最重要的。”卡登说。“我们这次会议的重点,应该是商议日后‘卡特尔’的决策方式吧。”
古铁雷斯点头。“本来最佳的决策方式就是表决,少数服从多数;但可惜我们这里有四个人,很容易造成二对二的僵持局面。”
他再喝一口红酒,继续说:“所以我建议另一个形式:由于戈罗斯老先生负责管理基金,他没有首轮表决权,而由我们三人对日常重要决策作投票决定;假若我们三人出现一人弃权、另两人对立的局面,才再由戈罗斯老先生作仲裁。我认为这方法十分公平。”
戈罗斯这时才抬起浓密的白眉毛,发出冷笑声:“古铁雷斯啊……只花这几百万,就想让我把帮会的权力交到你们手上吗?”
屋内一时沉默起来。
首先打破沉默的又是戈罗斯:“既然四个人这数字带来了问题,我们或许可以加以改变……假如我跟卡登、苏尔洛斯联合起来,你有多少胜算?”
古铁雷斯早知道这老狐狸在背后拉拢其他两人,但他一直希望“卡特尔”的构想能够吸引他们。
“你太令我失望了,老先生。”古铁雷斯说:“这次是和平会议,你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我们是人类,不是野兽。卡登先生,对吗?”
卡登不置可否,他只想静观古铁雷斯与戈罗斯冲突的结果。苏尔洛斯也有同样想法。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戈罗斯说。“古铁雷斯,面对我们三人,你有多少胜算?”
“过去你们也曾经联手对付我,想把我逐出这生意。”古铁雷斯的脸毫无表情。“那时候你们还不只三人。还有兰达斯、干巴……结果你们仍然没法杀死我。死的是他们。你们若真的有这种把握,今天便绝不会坐在这里。”
戈罗斯笑着摇摇头。
“不……只是因为我们找不到最好的机会……”
戈罗斯迅速举起手上的拐杖,手指按动杖柄上一个扳机。
正对古铁雷斯的杖端爆闪出火花。
枪声震撼荒漠,惊起了一群乌鸦。
包围在小屋四面的黑道成员顿时紧张起来。近百支枪械同时上膛的声音在荒漠中回响。
“坚诺不会出事吧?”奥武利萨握起自动步枪,远程瞄准镜中的十字对准小屋的正门。
“绝不会。”在他身边的蒙多肯定地说。他按着奥武利萨的肩膀。在蒙多强大的腕力下,奥武利萨不由自主垂下了步枪。
“古铁雷斯说过:绝对不要开枪。”蒙多说。“他说他有能力控制局面。无论如何不要介入战斗中。”
他转头瞧向其他手下。“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一起点头。
在屋内,戈罗斯惶然地注视前方。
古铁雷斯并没有如他想象般脑裂身亡。
挡下那枚子弹的赫然是卡登。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古铁雷斯身前。
戈罗斯无法相信这事实。
这一记刺杀攻击他在家中已练习过好几百次,直至确定能在一秒之内绝对顺利无误地完成。
戈罗斯多年来一直装扮成步履蹒跚的模样,事实上他的体能仍维持得与四十岁时差不多。
这全都为了在必要时发动出人意表的袭击。
戈罗斯原本的计划是:杀死古铁雷斯,然后联合卡登和苏尔洛斯在外面的手下,一举歼灭古铁雷斯的部众。
但现在戈罗斯却亲手杀死了卡登。计划已经粉碎。现在,他的部下至少要面对古铁雷斯跟卡登两股势力,苏尔洛斯也将倾向于古铁雷斯。戈罗斯的帮会已到了末日。
“这是意外……苏尔洛斯……你也看见了……”戈罗斯的手在颤抖,拐杖枪掉到地上。
“这不是意外。”古铁雷斯把卡登仍然站立的尸身推到一旁。“这是你自己写下的结局……”
苏尔洛斯站起他那笨重的身体,惊慌地看着卧在地上的卡登。他也搞不懂,坐在他正对面的卡登,何以一刹那间会成为古铁雷斯的肉体盾牌。一切就像魔法……
“太可惜了。”古铁雷斯露出邪恶的微笑。“我们原本可以合作的。既然战火已经点起了,就让它烧得更旺吧!”
古铁雷斯左掌往横方斩出。
苏尔洛斯那颗渗满汗水的头颅,带着血泉飞起,撞击木屋的天花板,再重重坠落地上。
奥武利萨瞧见小屋的正门打开了。
从屋内走出来的是目光涣散的戈罗斯。他仿佛心灵陷于空白状态般,茫无目的地一步步前行。
他的手上提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左手的是卡登,右手的是苏尔洛斯。
东、南两方的黑帮份子,从望远镜中目击了自己头领的首级。
数枚步枪子弹交叉击中戈罗斯的头部,把他的脑袋完全打碎。
混战开始了。卡登与苏尔洛斯的部下带着复仇的怒火,联合向西面的敌人进攻。交互的枪火在傍晚的空气中闪耀。汽车卷起风沙,如古代骑兵般往敌阵冲锋。
同样怀着仇恨的是戈罗斯的部下,他们负隅顽抗,却渐渐被包围了。
“要去救古铁雷斯!”奥武利萨进入了轿车,却听见一记爆炸声,他引颈向外观看。
中央的小木屋被一枚榴弹炸碎了。
奥武利萨惶恐地瞪大双眼。
蒙多硕大的身体也塞进“宾士”的车厢。“我们撤退,这是古铁雷斯的命令。”
“什么?”奥武利萨夸张地高叫。
“古铁雷斯已不在屋子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说过,只要屋子发生了异变,他有办法离开。他已说明了等候他的地点。”
“他不可能逃出那里!”奥武利萨吼叫。“四周都是沙漠,他怎么能够走出来?”
蒙多伸手出车门外,指一指沙地。
奥武利萨恍然。
坚诺·古铁雷斯之日记
二月六日
……实在太奇妙了!他究竟是谁?
让我重新组织自己的回忆……在中枪之后,我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对了,我吩咐奥武利萨去找席甘多神父来,为我作最后的祝福。神父拒绝了。
那一夜我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了……我没有后悔。我只是痛恨无法完成那伟大的事业。
我叫所有人离开卧房,我要静静地死去……
当时脑里有很多幻想。我想象着那座应该完成却无法实现的新圣亚奎那城:豪华轿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进去;五光十色的赌场霓虹灯,比拉斯维加斯还要光亮;巨型的酒店,在荒野上远远看过去倍为高耸……
我以为一切都要完结时,他来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进来的。也许是从窗户吧——但却没有惊动守卫。
他走到我的床前,凝视着我。我也凝视着他。
“你快要死了。”他这样说——我清楚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你一定有很多还未了结的心愿吧。”
我一一告诉了他——我把他当成席甘多神父。我告诉他成立“卡特尔”以至吞并所有毒品生意的计划;在墨西哥开拓古柯碱生产的构想;还有美好的新圣亚奎那……他耐心地听完了。
他点点头。“很好的主意。为了这一切,你愿意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吗?”
我毫不犹疑地答允。我告诉他:魔鬼早已拥有我的灵魂。我跟莎尔玛作过许多次的献祭。但撒旦并没有保护我……
他再次点点头。“对的。魔鬼跟我们比较起来,算不了什么。”
最初我不知道那个“我们”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明白了。
“我喜欢像你这种不惜一切的人。”他说。“只有这种人才配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他掀开我的被褥,骑到我身上来。胸口的枪伤破裂了。我痛苦得快要昏迷。我知道只要一昏过去,便永远无法再醒来。
他把脸凑近我——鼻尖贴着鼻尖。我感觉到他吐出的寒冷气息。
他说:“准备接受新的生命吧。”
然后我感到他把嘴凑近我的颈侧,一阵刺痛从那儿传来——但比起胸口的痛楚小得多了。
我听到他啜吮我颈动脉血液的声音。但我并不感到害怕——一个将死的人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只感到干渴极了,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感。
他的脸离开了我的颈项。我看见他的嘴角溢着鲜血。
“现在换你了。”他说。他用指甲划破了左腕内侧,把伤口凑向我张大的嘴巴。
“快点喝吧,否则伤口又要合起来了。”
他的血液滴进我嘴里,我清楚感到那冰冷的血液进入喉部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地畅快……
接着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自己的内脏!我站在自己的体腔之内!看见心脏越跳越快……然后又看见一股光,它越来越亮,亮得我无法睁开眼睛……
我的视觉回到了卧房内。他站在窗前对我微笑:“你已拥有永恒的生命了。干你想干的一切吧。但是要小心。头颅和心脏是你唯一的弱点。”
在他跃出窗户之前,我从月光下看见了他的容貌:一头金色的长发,眉心处有一个细小的刺青印记,好像是纳粹的“钩十字”徽号……
第二天我才了解,“永恒的生命”是什么意思!一股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注入我身体内!
最奇妙的不是胸口的创伤自动痊愈了,而是所有的感官能力都超乎想象地向外扩张!我花了许久才渐渐能够控制自己这副新生的躯体……禁不住骑马在圣亚奎那绕了好几圈……
亲爱的日记啊,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上面书写了。我永远也不会衰老,日记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新的一天……感谢他……
在距离那间已被炸毁的小屋三百公尺外,古铁雷斯一身泥尘,坐在一块岩石后。他身旁放着四个金属箱。
他的座车“宾士”不久便在其他部下的汽车拱卫之下驰过来,停在他面前。
蒙多率先下车,伸出右手,与古铁雷斯的手掌相握,把他的身体拉起来。
“辛苦了。”古铁雷斯拍拍蒙多的肩膀。蒙多连忙吩咐部下,把四个共装着八百万美钞的金属箱抬进轿车的后车厢。
站在车门旁的奥武利萨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他想:难道真的是在屋下预挖了地道吗?这样大规模的工作,我不可能全不知情……古铁雷斯一人如何拿走这四个沉重的箱子?
奥武利萨从蒙多与古铁雷斯互视的眼神中,看出他们之间藏着某种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也许这秘密与半年前古铁雷斯复活的奇迹有关……
奥武利萨并没有妒忌。他清楚了解古铁雷斯完全信任自己——只是这种信任与对蒙多那一种有所不同。蒙多就像一具机器,一按键钮便能毫无误差地工作,面对机器是不必保守任何秘密的。有些秘密却连对最信任的人也不能说,因为只会破坏彼此的关系。
古铁雷斯坐到轿车上。蒙多与奥武利萨分别坐在他两旁。
车队驶向归途时,古铁雷斯开始述说刚才在屋内发生的事——当然他没有解释,自己如何在瞬间以异常的速度和力量,把卡登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前。
——我及时躲到了卡登身后。
古铁雷斯这样说。
“以后要怎么办呢?”奥武利萨沉吟。“‘卡特尔’的计划已完全粉碎了……”
“或许这样更好。”古铁雷斯微笑说。“那三人只是提早几年结束生命而已……反正早晚要把他们吞并。”
“最好让他们三方继续战斗下去,互相消耗力量……”奥武利萨恍然。“我们这段时期要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用做。”古铁雷斯点燃了一根雪茄。“就让他们互相杀戮吧。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们会接管一切。”
“说不定他们会怀疑起来。”奥武利萨说。“我想到了一个方法:让他们以为你已经在那屋子里粉身碎骨。你暂时不要露面,然后我们再传出一些假消息,说我跟蒙多内哄起来……这样他们才会放心继续打他们的‘复仇战’。”
古铁雷斯伸掌拍拍奥武利萨的膝盖,然后竖起姆指表示嘉许。
“转往西面去。”古铁雷斯突然命令司机改变方向。
“我们不回去吗?”蒙多问。
“我要先到坟场看看。”
沿着黑暗的石阶步下,拜诺恩的夜视能力提升至最高点。
阶梯的尽头是一道有如监狱牢房的钢门——除了没有监视室内用的小窗。
拜诺恩触摸冰凉的门把,尝试扭动。没有上锁。
他推开门。
地牢暗室内的红色烛光令拜诺恩有一种短暂的昏眩感觉。
身上只穿着黑色胸罩、内裤和丝袜的莎尔玛戴着一顶像印第安酋长所用的羽毛头饰,在印着五芒星图案的祭坛前疯狂地舞蹈。眩目的雪白腰肢像蛇般扭动。双腕上的银铃手镯挥舞出杂乱无章的音律。
莎尔玛看见拜诺恩,动作顿时停下来。拜诺恩看见她的脸上以像鲜血般的赤红涂料画着图腾标记。
他嗅到极浓烈的膻腥气息。抬头一看,才发现整个天顶上都倒吊着蝙蝠。整座暗室弥漫着一股神秘、原始的恐怖气氛。
“美男子,你终于来找我啦。”莎尔玛以西班牙语说话,拜诺恩没有听懂。他把身后的钢门轻轻关上。
莎尔玛微笑,捧起祭坛上那个镶有宝石的盒子。
他看见盒内铺满了白色粉末。他猜那是古柯碱。
莎尔玛把盒子凑向自己面前,鼻子伸进去吃力地吸吞。
她放下了盒子,脸上四处都残余着古柯碱。
“让我给你最高的快乐吧。”
莎尔玛把双手伸向肩头,拨下了胸罩的肩带。
裸裎的胸脯并未吸引拜诺恩的视线。他一步一步走近,眼睛盯视着莎尔玛的脸。
莎尔玛的笑容僵硬了。她终于感觉到危险。
“你想要什么?”她以英语喝问。
“没有什么。”拜诺恩目中闪出杀意。
“只要你的头颅和心脏而已。”
莎尔玛咧开嘴巴,两支獠牙瞬间变长。
拜诺恩右臂衣袖滑出了银短剑。
“你先走吧。古铁雷斯不久会到地狱跟你相会。”
莎尔玛跃上了祭坛,口中发出尖呼。
天顶上的蝙蝠突然一起拍动翅翼,有如一团乌云朝拜诺恩头顶袭来。
拜诺恩料想不到这一着。无数蝙蝠的利齿迅速从四方接近,他以一条右臂绝对无法同时抵抗它们。
拜诺恩蹲下了身体,右手松开了短剑,改而抓着大衣的领口。
由于左臂仍悬挂在胸前,并没有穿在衣袖之内,拜诺恩轻易而迅疾地把大衣单手脱下,往头顶旋转挥舞。
旋风般挥动的大衣内侧向外翻出。原本插满衣内的数十柄火焰状飞刀,因为强猛的离心力向八方疾射!
飞刀如冰雹般撕破了蝙蝠的身体和尖翼,把它们一一击坠!
余下侥幸逃过刀雨的十几只蝙蝠,也被卷进大衣内。拜诺恩把大衣往旁一挥,它们随即被猛力摔到石壁上,撞得血肉模糊。
莎尔玛的大腿和脸部也被两枚飞刀插中了。但她毫无痛感,更趁着拜诺恩忙于应付蝙蝠之际,飞跃攻击他的左方!
——她看出拜诺恩无法使唤左臂。
十只涂成红色的尖锐指甲,以诡速抓向他的左边脸部和胸部。
拜诺恩已用尽手上所有利刃了,眼看无法抵抗——
他迅疾地飞退。但莎尔玛穷追不舍。
拜诺恩的右肩终于贴到石壁上。
莎尔玛一手抓住拜诺恩左侧的头发,另一手握着他的腰际。
獠牙噬向他左颈动脉。
——让我把你的血吸干!
莎尔玛猝然感到胸前一阵强烈的冲击。
蒙多把坟场的铁栅大门撞开了。断裂的锁链像野兽嘴角的唾涎般,吊在门环上左右晃荡。
古铁雷斯带着奥武利萨、蒙多和另外四名部下进入坟场。
“在这里!”一名部下不久便看到老板要寻找的墓标。
古铁雷斯等人站立在加伯列的坟墓前。
“把棺柩挖起来。”
四名部下不解地瞧着古铁雷斯。
“快点!”蒙多吼叫。四人仓皇地脱去外套,蹲下来用手挖掘。他们对蒙多的畏惧更甚于对古铁雷斯。
棺柩暴露在空气中。
“打开它。”古铁雷斯冷冷地命令。
浑身污泥的四人皱了皱眉,他们已嗅到棺柩发出的异臭。
四人忍住呼吸,把棺盖掀了开来。
躺在棺内的赫然是一具女尸。
珊翠丝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棺木内。断头被安放在颈部之上。心脏处深深插进了一根染血的木桩。
古铁雷斯的眼睛瞪大了。
——对方显然十分熟悉消灭吸血鬼的方法……必定是他!
“莎尔玛!”
古铁雷斯把脸转向东方呼喊。
拜诺恩的左手深深陷进了莎尔玛的心窝。
她的身体完全僵硬。拜诺恩用右手把她抓在自己头发上的手掌拨开。
“你……是什么人……”莎尔玛口中流出褚色的血液。
拜诺恩的左手握紧。
套在左手上的“武器”立时把莎尔玛的心脏切成碎片。
拜诺恩左臂猛烈挥动,就像刚才对付蝙蝠般,把莎尔玛的身体摔到石壁上。
强大的冲击力令她头骨登时破碎,脑浆飞溅到天顶上。
脱离莎尔玛的身体后,拜诺恩左手上那具血淋淋的“武器”终于露出:那是一只以硬皮革缝成的手套,五指上安装了尖锐的刀刃。
这只“刀爪”是拜诺恩自制的,构想来自那出卖座恐怖片《猛鬼街》中恶魔费迪·古鲁加的那只杀人怪手。
拜诺恩的左臂事实上已经痊愈了——为了加速复元,他昨夜冒险喝了一小杯血液。仍然装成受伤的样子,正是为了这出其不意的必杀攻击。
拜诺恩检视暗室四周,视线最后落在祭坛的五芒星图案上。
“玛莉亚的背项被划下了五芒星的伤疤……”拜诺恩想起席甘多神父的描述。
他早已经怀疑:班达迪斯、贝贡索和邦萨都是圣亚奎那的子弟,即使奉了命令,也不大可能用这样残酷的手法虐杀邻人加伯列和玛莉亚。
——除非他们并非在神智清醒之下进行这等恶行……
现在拜诺恩确定了:三人都受到古铁雷斯或是莎尔玛的催眠……
——为什么要杀害加伯列姊弟俩呢?
拜诺恩想到的动机只有一个。
瑚安娜。
一切都开始清晰了:第一夜潜入酒吧而被狼男杀死的那三人;其后从天窗爬进来的吸血鬼莎尔玛……
拜诺恩收拾大衣和四散的飞刀时想,现在保护瑚安娜的方法只有一个:
把最后一只吸血鬼消灭!
“古铁雷斯……”拜诺恩把飞刀上的血渍逐一抹净。
“……我正等着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