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看到这个基地既位于天皇皇宫中轴线上,也和皇宫同一座向,那么就应该以整个东京的来龙定方向,这是定向法中的高级法门,“以龙立向”。然后他以坐西北向东南的方位计算出天劫地刑两个位置。天劫和地刑在布局中最适合用作囚牢和刑狱之地,这里凶气最盛,主人家和重要的设备绝不会往这里放。而地刑之位正南方同时又是基地的先天水方向,先天水主人丁兴旺健康,使这个方向吉凶交杂,也就是说不用死的囚徒都会关在正南地刑之位,没有价值要杀掉的囚徒都会关在正东天劫之位。
安婧和刘中堂打得热火朝天,安良的营救队却在无声无息地前进。
在技术人员的支持下,整个基地已经处于停电状态,电子控制的大门全部被打开,使徒会的基地就像一个开放的洞穴,四通八达又漆黑一团。安良遥控着机器人在前面开路,向地下六层悄悄逼近。
在设计营救计划时,大家手上有整个基地的三维图,可是因为没有可以透视地层以下这么深的设备,对基地内的具体布局并不了解,所以这次营救从军事上说是盲目和亡命的,这也是艾琳娜急需要安良插手的原因之一。
艾琳娜知道东京使徒会的风水背景,要和日本风水师的布局对抗,只能请出另一个风水师。她相信东京基地按风水原理布局,而且安良有足够能力打破这个布局,推算出各个主要位置的所在。
安良仔细研究地图后,得出的结论和艾琳娜的猜想一样。这是一个按风水原理建造的地下区域,甚至整个大东京地下城都是一个巨大的风水局。
东京的地面街道看似凌乱没有章法,如果由一般风水师只从城区布置想看出些风水底蕴是不可能的,就算加上民用地铁图,地气的流通依然无章可循,整个东京像个杂乱的大乡村,不可能发展成世界大都市。不过当安良看到东京地下城的全图时,就一切都明白了。
这个地下城才是真正的东京大风水,当东京从南方的赤石山脉承接到巨大的龙气后,用了完全符合河洛术数原图的地下城布局向城中各处分配龙气,把龙气的力量充分发挥出来。以天皇皇宫为核心的蜘蛛网形地下城,方正整齐的规划和中国北京的地面街道图如出一辙。东京和北京这两个帝都,不约而同采用了最夺天地正气的九宫八卦阵,不同的只是一个在地面,一个在地下;北京坐北向南,东京坐西北向东南。
位于东京西北方的护国寺其实正是天皇皇宫的靠山,在七十年前由长与又郎经手设计的使徒会基地更是利用了比皇宫更早一步到达的龙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形成有效的保护格局。可是风水轮流转,在那个时代有效的格局,随着时空的转移在今天会破绽百出,于是风水师就会随着天运的变化把重要的位置定时改变调整。
可是风水是为人和事服务的,不可能为了风水好不顾实际用途。在七十年前设定地下七层为核弹研究中心,这些基础设施不会说变就变,时不时就换一层来配合风水。会产生核辐射的研究中心,一般来说只会埋在最深的地下。无论风水怎么变,被劫持回来做研究的马特维,在工作时必定在地下最深的六层或七层,问题只在于他会在哪个房间。
不过安良最关心的不是马特维,他首先要找到母亲安芸,下一步才会考虑能不能顺手救出马特维。当他和安婧、刘中堂回酒店关起门研究地图时,遇到一个大问题,就是地下基地的横向通道四通八达,主要通道却全是垂直的大小电梯,每一个主要出口都是藏在护国寺四周的秘密地点,这样在风水上就无法定向。定向是风水计算的第一要素,一般通过大门和主通道的方向定向,可是地下基地的主方向垂直向着天空,总不能以天空为向来计算方向。
安良看到这个基地既位于天皇皇宫中轴线上,也和皇宫同一坐向,那么就应该以整个东京的来龙定方向,这是定向法中的高级法门,“以龙立向”。然后他以坐西北向东南的方位计算出天劫、地刑两个位置。天劫和地刑在布局中最适合用作囚牢和刑狱之地,这里凶气最盛,主人家和重要的设备绝不会往这里放。而地刑之位正南方同时又是基地的先天水方向,先天水主人丁兴旺健康,使这个方向吉凶交杂,也就是说不用死的囚徒都会关在正南地刑之位,没有价值要杀掉的囚徒都会关在正东天劫之位。
安芸没有得罪连太郎更没有得罪使徒会,所以按风水计算,她很可能在地下六层或七层的正南方地刑之位。
安良没有对艾琳娜说出自己的推断,不管艾琳娜会不会风水,是不是由安良指挥这个营救,安良都会首先从正南地刑之位潜入,以救安芸为第一目标。当安良把整盘声东击西、直插地刑之位的计划摆出来,艾琳娜却像完全不会风水一样爽快地同意了,于是安良从护国寺南方的地铁入口直接潜入囚禁区。
安婧和另一队佯攻队伍解决了监控系统打开电子门,安良的南线渗透非常顺利,一路上偶然遇到守卫,都被他们迅速击倒、控制。进入地下六层,他们开始在南部区域的通道上逐个房间搜索。
助攻的雇佣兵队员用隔墙探人器一个个房间照过去,安良从小屏幕里看到墙后的房间根本不像牢狱,每个房间都像酒店的单人客房,日常家电用品一应俱全,而且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少女的身影端着枪贴在门旁边,一副随时杀出来的态势。安良对这些少女不陌生,他在马来西亚见过这群女孩子,他们是使徒会中称为“天使”的强悍杀手。可是精通风水的长与连太郎,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精兵放在关囚犯的凶地?地刑之位没有关着安芸,那么安芸又在哪里?
安良已经听到上面一层的连串爆炸,同时引起通道一阵震动,他知道其他两支助攻队伍已经顺利发动佯攻,可是自己在这里却找不到安芸,安良急得脑袋一片空白。在地下每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危险,找不到安芸也不能浪费时间,安良向后面招招手,带着三个队员向正东方的天劫位前进。
任何风水派别都会把方向分成吉和凶两种,在相同的原理下,各派厘定的吉凶方位往往大同小异,有时只是术语不同,其实说的是同一个五行生克原理。在这样的理解下,加上这次的目标只是营救而不是歼灭,安良不会急于向主楼层和最重要的财官位进攻,只是专找风水最差的位置去找人质。
装了六个宽大轮子的机器人像只小狗一样兴奋地跑在前面,每到一个转角位置,这个机器人就发挥重要作用,它可以先进行电磁、生物、地雷和透墙探测,小小的机器上装满了世界上最新的科技,如果遇到对它的攻击,它还会自动还击,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虽然杀伤力太大也不通人性,可是总比用一个活人去做探子安全,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安良也乐于试用一下最新兵器。
安良身后的三个队员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队尾防卫,因为刚刚经过那一排房门,明明探测到门后有女枪手躲藏,她们随时都会冲出来开火。
从南方走到东方,要经过东南区域,这是一个坐西北向东南的建筑。从风水原理上说东南方会作为明堂来使用,这里可能会出现大房间、会议室或是大一点的仓库,这也是安良敢于从“天使”的房间中间穿行而过的原因。南方的地刑之位全是小房间和窄通道,要是在那里打起来很难前进,也很容易被堵死。可是到了作为全楼层交通通衢的明堂之位,则可以向四面八方随意进退,无论如何也会找出一条生路。
机器人向前冲去,镜头所见的影像全部反映在安良的眼罩里。基地东南角果然是一片支着很多柱子的月台式通道,看来日本风水和中国风水的确同源。安良对身后的人伸出两个指头向地面点一下,示意留两个队员守住月台,自己带着机器人和一个助手向东区通道推进。
他刚刚走进东区通道,从前面涌过来一股刺鼻的催泪瓦斯气体,机器人身上马上鸣响毒气警告。安良向墙角一闪,迅速戴上防毒面具,小机器人却发现了目标,向着通道奋勇前进。浓烟一直涌出来,把安良逼回中心月台。刚刚经过的南边通道突然响起枪声,安良回头看看,三个队员都和自己一样躲在柱子后面,被通道里打出来的子弹压得不能冒头。
东面通道又响起小机器人的枪声,安良连忙把眼罩里的视角调到机器人那里,只看到一支黑洞洞的大枪管不时向浓烟中吐出火舌,惨叫声和痛苦的咳嗽声混成一片。从红色的热感生物探测器视镜里,安良看到不断有士兵身影向通道里的工事和可以掩体的房间补充,他们带着防毒面具看不清对手是机器人,在通道里胡乱还击又被精确地打中。机器人一直冲到工事后面和房间里,快速准确地搜索活口进行大清洗,士兵不停倒下,就像一场屠杀。
东面通道的杀伤率是百分百,本来这里是对安良小队的夹击,却被没有战死之患的机器人全数歼灭。安良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开过一枪,可是看着像游戏机里的杀戮场面,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冷静得可怕。这是一种很不正常的心态,镜头里杀一个人就像在电子游戏中得分,可是对手付出的却是全部生命。
安良无法接受机器人的屠杀,可是又不能按下停止攻击的遥控按键,如果让这些人来到自己面前,恐怕被子弹打死的就是自己。
他对后面招招手,三个队员边打边撤,交替掩护来到他身后。催泪瓦斯湮没全部通道,因为停电后抽风机无法开动排风,现在只能靠自然风慢慢吹散毒气。安良他们踩着满地尸体、开着生物探测视镜继续前进,两旁仍然是普通的单人客房,可是里面再也没有活着的人。机器人一路冲在最前方,转入一个打开的房门,机枪一抬头指向里面两个戴着防毒面具打斗的女人。
安良从机器人的镜头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中用熟悉的招式连续不断快速击中对方,把她逼到墙角。
原来连太郎一发现基地被攻击,马上准备转移马特维和安芸,对于千辛万苦劫持回来的人,这个基地只是一座毫无价值的死物。
使徒会的护国寺基地有大量操纵脑波的微波设备,最底层还有二战时期留下来的核研究基础设施,不过这正是基地没有使用主动防卫设施的原因。因为强烈的爆炸和太先进的武器,往往会产生电磁波,影响精密仪器的性能,所以基地的防卫只采取了工事毒气、摄像机之类的软方法。
使徒会一直没想到在繁华的东京地下有人敢直接用大杀伤的武器进攻,毕竟来者不善,攻进来的人都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这里最重要的秘密莫过于脑波控制系统,这是一套很脆弱而庞大的仪器,如果对方用武器强攻,会使系统在自爆之前已经被破坏;其次,在最底层的核设备都是老掉牙的东西,虽然一样在开发比核爆更大威力和更小巧的武器,不过最基本的能量仍是核物质,如果产生战斗引发核泄漏,一样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基地,这也迫使进攻者只能智取不能动粗。对于连太郎来说,要是到了守无可守的一步,他只要开动几个主要设备的自爆系统,毁掉最重要的核心技术和数据就可以安心离开。
连太郎算得出基地会受到攻击,可是其猛烈程度却超乎他的想象。本以为部署好警卫和“天使”已经可以在基地里歼灭入侵者,但当外线摄像机全灭,然后基地各层陆续停电失守,连太郎知道这一次来进攻的对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每一个攻击点和攻击步骤都经过严密计划,每一步都踩在基地最薄弱的地方。因为不知道进攻对手的情况,他命令各层独立防守,电脑专家进入指挥中心进行电子修复和对抗,拖延时间,自己带着几个“天使”到地下七层找马特维和技术人员,让雪到地下六层把安芸带到汽车出口一起离开。
可是停电后一切无线电通信都只能在同层使用,连太郎和雪一分开马上失去联系,双方只能按原定计划带着人质撤到出口,如果进攻者不了解地形的话还可以顺利逃脱。
雪全副武装来到安芸的房间打开门,通道里的浓烟马上涌进里面,雪从夜视镜里依然看不到人。她立刻用单兵携带式脑波雷击机轰击整个房间,要把安芸击晕带走。这种瞬间脑波攻击并不需要多少微调,只要调高发射频率就可以让对面的人马上失去行动力倒地以致死去。当她以为安芸已经昏倒,关上雷击机在房间里摸索时,却被安芸反过来一把捉住手腕。雪刚刚想抽回手,颈上就重重切了一掌,手抬起来要护住颈部,胸部和腹部又连环受到猛击,拳法绵密,环环相扣,打得雪连拔枪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从停电那一刹起,安芸就猜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她戴好连太郎丢下的铅头盔,静静地闪在衣柜后面。她看不到雪进来后干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进来的是什么人,当雪使用雷击机袭击她的大脑时,被她戴着的头盔挡住了射线,没有失去知觉。安芸只管一个滑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贴去,然后在漆黑中捞到对方的手。这种漆黑中的格斗对安芸尤其有利,她精通的咏春拳正是一种蒙着眼睛修炼出来的拳法。咏春拳不用眼睛搜索对手的位置和拳路,只是通过双手双脚粘住对方的运动路线,按照人体关节的死角,用精密的角度连环不断地打进去,只要双方的手还粘在一起,对手就只有死路一条。咏春拳只会在对手倒地的时候才会停下来,这在咏春拳诀中称为:手粘手,无处走。
雪痛苦地深陷在这种黑暗又没完没了的连环拳击下,她的双手仿佛被两条大橡皮筋拉住,她可以做任何运动,可是每个动作都被牵制得变形,每个动作又会引来某个空当受打击,如果不动的话,脸上就会受到一阵连击。
安芸在雪一开门时就闻到催泪毒气,她这一通连环打击全程闭气,可是一口气在激烈运动中憋不了多久,这也是她一出手就全力猛攻的原因。她想借此机会冲出去,只能打倒面前这个人,抢到她的防毒面罩。
安良看到是安芸后大喜过望,他马上取消了机器人的攻击指令,闪到雪的背后一掌把她打晕,同时小声叫道:“芸姐!”
安芸一听到安良的声音,高兴得心头发热,她一伸手向前摸去,接到一副防毒面具和安良的手。她一边往自己脸上套面具一边喘着气说:“阿良,你来得正好,再打下来我就要断气了……这是什么地方?”
安良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他对安芸说:“这里是东京地铁下面,婧修女和刘中堂在楼上。我们要撤退了,一会儿你就可以见到妹妹。”
安良刚说完,就被一支冲锋枪顶住脑袋,把他手上的机器人遥控器缴去。原来一直在他身后掩护的队员以为安良一心一意要救马特维,没想到安良救出一个漂亮妇人之后居然说要回家。安良可以不向谁交差,可是这些雇佣兵救不到马特维就拿不到钱,他们可不会这样放安良走。
安良当然知道身边的雇佣兵不是朋友,要是自己挡了人家的财路他们开枪绝不手软,他马上停下来打哈哈说:“啊哈哈哈……芸姐,我们还要去救马特维,他是这次营救任务的男主角。不过兄弟们,马特维在哪里我可不知道啊?”
安芸惊讶地说:“马特维在这里?原来北京和马来西亚发生的事全是长与连太郎干的……良,你有没有地图,我帮你找马特维。”
安良马上退到房间里,叫其中一个雇佣兵把电子眼罩给安芸戴上,然后在眼罩上插好笔记本电脑连线,一幅三维基地透视图马上出现在安芸眼前。
安芸看到眼前的地图显示出来像一个五层高的蟹形蛋糕,两个大蟹钳对称地抱着一个长方形月台,每一层月台两边都有升降机,月台正前方对着一条铁轨。安良对她说:“这个基地坐乾向巽,和东京坐向相同,天皇皇宫就在正前方,天皇皇宫是东京的市中心……”
“我们在哪里?”
“左边蟹钳地下第六层。”
“我要看东京大地图。”
安良马上调出东京市的大三维地形图,把光标点在护国寺上:“我们就在这里,护国寺的墓地下面。”
“这是蛛丝龙大格。”
“什么?”安良从没听过这个词,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母亲已经把毕生绝学传授给他了,可是没想到从安芸嘴里说出一个自己从来没听过的词。
“你不懂的。你这里面没有基地的排水系统,我们要赶到最大的出水口,然后逆着排水的方向就可以找到马特维。”
安良没有听懂,他张大嘴看着安芸,眨眨眼睛用中文对她说:“芸姐,你这是用风水推出的还是算卦?不是胡蒙的吧,婧修女还在等我们收工,要是我们一步走错她就麻烦了……”
安芸扣住安良的脖子小声说:“小子,这是《御龙诀》风水,你还没有学过,快给我找出排水口。”
安良的眼睛瞪得更大,现在他才知道世上果真有《龙诀》,如果不是安芸亲口对他说,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还有比安家风水更高的技术存在。
他一边查找排水图一边对安芸说:“芸姐,你也骗得我们够惨的,我和婧修女都以为《龙诀》真的失传了。我拼死杀进来救你,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要教我《龙诀》风水。你也真是守得住秘密,要是我前几天不小心按时死掉了,你一辈子都不用说了……找到了,这就是排水系统。”
安芸按着眼罩地图说:“我还打算等你死了再去教婧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失传了。排水系统在左蟹钳,就在这条通道进月台的入口,快从那里出去。”
安良茫然地说:“停电了,升降机不能用。”
“那怎么办?”
“从原路攻回去呀。”
安芸一听就知道这是个烂主意,可是这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没好气地说:“那快去吧,叫你那几个伙计开路。”
安良笑着说:“芸姐,现在的科技一日千里,我们有机器人开路,这东西还打过阿富汗和伊拉克呢。”他说完马上布置安排,几个雇佣兵把机器人拉回南方通道对“天使”进行反扑。
这一个行动路线是“天使”们始料不及的。她们本想和东路守兵一起夹击入侵者,可是机器人的杀伤力打破了她们的计划,现在机器人一个回马枪,吐着火舌向月台里的“天使”冲去。
有几个女孩刚想拿出脑波雷击机,可是机器人已经来到她们脚下,机枪几下点射就把她们击倒。其他“天使”一看这个情形马上向后撤退。
地下六层南部本来就是“天使”的住宿地点,李孝贤是这个区域的领队,她很清楚攻进来的是安良,可是有“天使”战死,她也不能坐视不理。“天使”在停电的时候就已经和指挥室失去联系,全部通讯对讲失效,李孝贤只能负起小队指挥的任务。她看到机器人进攻,马上通知其他人集中火力先打倒机器人。
机器人是一台小型机车,全车只到膝盖一般高,运动起来速度很快,在浓雾中很难击中。机器人向前冲锋时,“天使”的子弹不断零碎击中它,但只打坏了一些附带在机枪旁边的探测器,机枪仍然毫不留情地射出子弹。
李孝贤的通讯机不时发出电流声,这是指挥室的电脑专家和入侵骇客不断进行拉锯电子战的结果,李孝贤从中看到另一个机会。她看到对机器人的攻击效果不大,于是指挥“天使”全部撤回房间固守,自己从另一条通道直扑地下三层的指挥室。
指挥室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机房,这里有基地最核心的脑波控制系统。李孝贤进去搜索到正在进行电子对抗的电脑专家,端起枪就是一通扫射,然后在各台主机上贴好炸弹,调出一分钟定时,急忙退回地下六层。她刚刚回到地下六层的月台,就听到上层一阵爆炸声,整个脑波控制系统被炸成废铁。
安良他们已经无影无踪,可是“天使”们仍在和那台机器人进行战斗。
机器人已经有两个轮子被打爆,可是它对“天使”的攻击不退不避,一直不停追杀。“天使”们在整个六层的通道里到处躲闪,不时有人受伤,抢救不及的人被机器人追上来射杀,抢救队友的人走得慢一样死于枪下。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李孝贤必须先制止这种没有意义的对抗。
她弯着腰在子弹横飞中绕开机器人,逐个房间搜索。她要找到雪,只有雪有办法和这台杀人怪物抗衡。
很快,她在囚禁安芸的房间里找到昏倒在地的雪,把雪救醒后告诉她对付机器人的战术。雪马上忍着伤痛跑出月台,闪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她从背包里拿出三个茶杯碟大小的飞碟,这是用人脑直接操控的无人驾驶飞机。
要控制这些飞碟,要有极强的脑波,这种脑波曾经被称为念力,在世界上被当成是一种神秘力量,从来不被正统学术界认可。可是自古以来不少人通过修炼得到这种能力,而雪则是天生具有超强的脑波,所以被专门训练成飞碟的操控者。
三个小黑碟带着嗡嗡作响的机械声从雪身边升起,在空中排成一列划出一道弧线,向正在冲过来的机器人全速撞去。飞碟分成上中下三路同时猛撞向机器人,随着撞车的声音,三个飞碟撞得粉碎炸开,机器人也侧翻在地。
正当机器人用最大功率开动轮子要翻过身的时候,李孝贤大喝一声“Open Fire!”围着机器人的步枪全部一起开火,把机器人打得炸出一团火焰。
李孝贤看到四周已经没有危险,她跑到月台中间举起拳头发出集合令。还能走动的“天使”已经不足十人,她们聚集在李孝贤身边。李孝贤喘着气环视了一下这群不知道从哪里来但是已经失去自由的女孩子,用手把头上的通讯机拉下来用力摔在地上,厉声喝问:“你们知道吗?三楼的脑波控制系统已经被入侵者炸毁了!”
“天使”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李孝贤说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上去执行另一个防守任务。
李孝贤像看着一群刚刚被解开锁链还不懂得逃跑的奴隶,心里又恨又急,可是她不知道会不会有愚忠于组织的人,又不能在大家面前明说,只好又问道:“我们和组织失去了联系,连脑里的芯片也联系不上,三楼的控制系统不会再被修复,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时有几个女孩醒悟过来,她们提着枪慢慢走到李孝贤身边,雪却和另外几个人突然端起枪对着李孝贤。
李孝贤看到这样的情形一阵心痛。她和每一个“天使”都没有多少感情,组织上也不允许她们之间有过多交流,可是没有一样的心情总应该有一样的自由,当自由放在面前的时候,她想不到愿意走出这一步的只是少数人。
透过黑白色的夜视镜,李孝贤看到一群没有灵魂的人站在漆黑中。她们都是聪明人,一定知道现在的情况等于得到自由,可是谁又明白自己走出去的强烈愿望,谁愿意背叛强大的组织,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刺激的任务去换取外面的自由?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三个月前,如果没有认识安良,发生这样的事时,李孝贤也许会站在雪的身边用枪指着要逃出基地的“天使”。可是今天不一样了,自己成了背叛组织的主角。
李孝贤身边的女孩也端起枪对峙,李孝贤按下她们的枪说:“你们不要乱来,这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不要因为我造成更大伤亡。雪,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同期‘天使’只剩下你和我,我希望你可以了解我的心情,我觉得自己像个活尸,我想走出去。”
雪看着李孝贤,这张像明星一样的脸从来没有过多表情,可是现在从眼神里,从脸上都流露出急切和盼望。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吸引雨,在组织里有一切需要的物质和刺激的生活,雪不会羡慕雨的际遇,可是她真的有点羡慕那张有表情的脸。每一个“天使”为了不让脑里的芯片发现自己过多的心理活动,都或早或晚地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最后人人都佩带上一副美丽而麻木的面孔,爱和恨成了一种奢侈,说出自己的话都需要勇敢。如果雨追求的是这种自由和自觉,应该也需要有人付出点代价。
雪把手上的枪一摆,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天使”扫出一排子弹。不愿意跟李孝贤离开基地的“天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雪会对自己开枪,四个女孩立刻一声不哼地倒在血泊中。李孝贤吓了一跳,几个站在她身边的女孩惊呼着退开又抬起枪指着雪。
雪的脸上溅着血,在黑白的夜视屏幕里就像在洁白的脸上泼了泥浆。她冷漠地对李孝贤说:“做什么事都要有人付出代价,你们离开之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尽快把芯片取出来。”
李孝贤走前两步对她说:“雪,你这样下去最后只会在任务里死去。一起走吧,我们可以马上去找专家取出芯片。”
雪后退了一步,和李孝贤保持着距离,她依然用冷冷的声音说:“这是我的事。你走就走,不要等我后悔了从你们背后开枪。”
“雪……”李孝贤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这一瞬间发生太多事情竟无从说起,她提起枪带着几个要逃走的女孩冲进离开基地的通道。
“天使”毕竟是一流的特工,在机器人无情的袭击下,她们依然把安良小队两个队员击毙在月台上。机器人留在地下阻击“天使”给安良和安芸争取了时间,他们闪过擦着头皮的子弹逃出地面,和最后一个雇佣兵直冲基地的主排水道。
安良脑袋里一直在转着安芸所说的蛛丝龙大格,他抓紧时机问安芸。安芸说:“一来你没有学过《龙诀》,二来是你长期在城市看建筑风水,对风水中自然地理的理解全都忘了,现在你只会在写字楼里看罗盘了吧……”安芸突然用中文叫跑在前面的雇佣兵:“哎,这位先生,你的鞋带掉了……”
那个白人毫无反应,安良说:“他听不懂中文。”
安芸笑着说:“看起来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我先试试嘛。东京是日本最大的平洋龙地,但是平洋龙好是好,却不是什么平洋龙都可以做帝都。在杨公风水中不会提及皇城风水,可是天子风水术《龙诀》就专门分析了八种天子平洋龙格。”
安良为了深造风水在读大学时专门选修地理,他知道风水中所说的平洋龙就是冲积平原,但是因为平原地理本来就没有什么变化,就算在风水上对平洋龙的分析,也是最重视水法,以地面的水流来寻龙点穴。他自认为已是尽得真传,安芸的话句句让他新奇兴奋。他好奇地问:“口诀说‘平洋不开口,神仙难下手’,平洋龙以水法为本,你说那八种不是水法吗?”
“不是。”安芸听到外面有地铁经过的声音,她拉下夜视镜说,“好像快到地面了,不用这东西了,很晃眼睛。我从三维图上看到东京城方圆百里布满了小土堆,一会儿出去你就会看到,护国寺也是建在一个圆形的小山冈上。这是日本中部来龙旺气下平洋后隆起的蛛丝马迹,所以这种龙叫蛛丝龙。”
“我也看到啊,这是旺财的金星丘,代表东京可以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和帝都有什么关系?”
安芸跟在白人雇佣兵身后放慢了脚步,她开始试探着走出地铁轨道。趁着列车还没有冲过去,她对安良说:“一个圆形丘是旺财的金星,一百个丘就会从量变到质变;就像一块砖头和一万块砖头的区别,一万块砖累起来就成了房子。蛛丝龙产生的原理是土气过旺生金泄出,《龙诀》上称为漫土流金,我看到东京地下城的布局也是做成蜘网状来配合地面的风水格局。中国风水会以金生水的和谐原理来发挥龙脉的力量,可是长与一族的风水以相克激荡为发力原理,所以他们在得到金气的支持下,把基地设计成面对属木的东南,以金克木,借龙气控制一切。就算中国风水接受这样的布局,也会把东南作为主要入口以得正气和正力;但是国之常立神流则会把东南正向全部封住,只想一口龙气也不泄出全部吞下,这和‘乾坤一掷’的精神倒是很吻合。”
安良听到这里笑起来,他知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在战败前组织了自杀飞行炸弹军团“神风敢死队”,队员们开着只能进驾驶舱起飞,不能出舱和降落的飞机式炸弹撞击美军军舰,这种自杀式飞机机体上就写着“乾坤一掷”。他见到母亲在被关押之后还可以谈笑风生,又第一次知道《龙诀》的秘密,心情大为舒畅。他从小最喜欢和母亲坐在后院谈天说地,少年时又跟着母亲到处看风水,现在突然又浮现出少年时代对母亲的崇拜。安良笑着说:“后面的推理我明白了,因为基地东南没有出口,所以他们用了制煞专用的水口来供人进入,这样会让基地里的人暴戾贪婪。可是因为他们就是干这种事的,这样的风水局倒是刚好配合上。”
安芸跑到黑洞洞的地铁隧道前蹲下,拍拍安良的肩膀说:“嗯,就是这么回事,你有学《龙诀》的基础了。”
又是追着地铁跑出地面,安良一路扔下身上的武器,只背着笔记本电脑,用夹克包着短管霰弹枪。在地面作战不能引起居民和警察的注意,一切太响、太像军火的东西都不能出现,再说这些东西也不花自己的钱,安良一点都不心痛。
三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跑到护国寺东面围墙外,这里四周全是低矮民居,坡陡路窄,行人稀少。安良和白人雇佣兵的手机同时响起来,原来艾琳娜在旅馆里一直努力和他们取得联系,在地下基地里没有无线信号,他们出来的时候又把全副家什都扔掉了,现在艾琳娜和几个助手只能猛打他们每一个人的手机,希望在他们出地面的第一时间联系上。
安良告诉她还没有找到基地的主要出口,然后电话一直开着,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下一步作战。
十二月的东京已经很冷,安良经过连日劳累,刚才又出了一身大汗,现在一撞风就着凉连打几个喷嚏。安芸看看那个白人雇佣兵,他只穿着两件单层运动衣,倒是双眼发亮精神奕奕。她对安良说:“你看人家身体多好,你怎么就打喷嚏了。”
“芸姐,我一个星期之内从马来丛林打到东京地铁,没睡过一天好觉,还不生病就够不正常了。是不是这里?”安良指着一排下水道盖子问道。
安芸左右看了看说:“应该是了,不过他们不会从下水道爬出来……等等,现在是十二月初,可是附近的草还是青绿,这里不只是有下水道,还应该有地下水或者湖泊。”
安良马上打开电脑查找卫星图,从图上看到护国寺的东面果然有一个湖。
安芸一指另一条宽大的斜坡石梯说:“那边,快过去。”
安良跟着安芸跑过去,他对安芸说:“芸姐真是厉害,就这么看一看就知道这里有个湖,可是为什么是那边而不是这边呢?”
安芸跑到一间三角形的大玻璃屋旁边说:“两位先生准备救人,他们马上就要出来了。”
雇佣兵配合地守到石阶梯旁边,玻璃屋里开始有声响和动静。
安芸侧过头小声对安良说:“连太郎想带着马特维逃出来,不可能用枪指着那家伙在路上跑步,他一定会开车,开车就要有车库,有车库就有大路,基地的出口应该藏在一个大车库里。排水道最近的大房子就是这间了,而且有车道直通坡下的公路,肯定是这里。”
安良一脸老谋深算的表情,向安芸竖起大拇指。
艾琳娜在电话那边不停追问:“良,是谁在说话?肯定是哪个出口了吗?”
安良颇为自豪地说:“那是我尊贵的母亲,要是没有她你的计划根本完成不了。这里是护国寺东大冢二丁目,你准备捉人吧。”
玻璃屋上全是反光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过按照艾琳娜的计划,并不打算在东京地面大打出手。当三台小货车从玻璃屋里开出来,玻璃屋的大门关上时,安良他们突然从旁边跳出来控制了货车的退路,三台美军吉普车已经截住居民区的几个出口。
安良看到三支美军宪兵小队快速围住小货车队,中间一辆小货车的车顶悄悄打开,随着一声喷气式引擎的轰鸣,连太郎驾驶着背包式单人飞行器升空而起向北方逃去。马特维就在货车上,可是连太郎不会带着马特维逃跑,因为两个人在飞行器上会减低飞行速度,而且这队美军宪兵都荷枪实弹,要是他不扔下马特维,车队一定对他穷追不舍,这样可能就会被美军像打飞机那样打下来。
连太郎离开之前回头看看下面,安良和安芸也一直看着他,连太郎冷漠而鄙视的眼神分明告诉安良,下次他一定要赢回一切。
安芸经过一场磨难终于可以和两个孩子见面,而且安良又可以按计划顺利逃过三十岁的生死大劫,一家人都前所未有地开心幸福。他们看到电视上播出一则短新闻:当天下班时间,护国寺地下发生多次奇特的局部震动,四周居民有明显震感,并造成山手线地铁护国寺站一带停电二十分钟,两万多乘客直接受到影响。据地震局分析估计是偶发性小区域地震造成短路,不会引起进一步灾害;护国寺僧人向记者说这是地下神明显灵的异象,是佛祖对世人道德败坏的警告,如果东京人继续沉迷物欲追求,更大的灾难会接踵而来。
从这则不知所云的新闻,他们看到日本政府对事件的态度低调而保守,于是大家再也不管艾琳娜那边的事情,在酒店开心地聊了个通宵。刘中堂则像个管家一样里外张罗,开房、点菜、选红酒,事事包办,很有点讨好未来丈母娘的味道。
安芸知道刘中堂的身份后也很喜欢,她靠在长沙发上说:“刘兄弟是洪门中人,又是玄学同道,以后可要多些来往交流啊。洪门的龙头大哥也是我朋友,有机会约上他一起喝茶吧。”
刘中堂憨厚地笑着说:“一定一定,我经常要向婧修女请教天主的道理,又想跟芸姐深造风水,只怕没有这个福气,呵呵呵……”
安良穿着新衬衣端着酒杯,看着下巴光溜溜的刘中堂,一脸疑惑地说:“刘关张,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怎么会信了上帝,而且连那么有型的张飞胡子都剃了,是不是为了接近婧修女啊?”
刘中堂的眉头马上皱起来,他严肃地说:“你的问题没有建设性。”
安婧一直小鸟依人地蹭在安芸身边,她脸上一红,正想对安良说点难听的话。安良不用看她就知道她准备骂人,他伸手制止了安婧说话,又问刘中堂:“你们洪门兄弟都拜关公,那你信了上帝之后还拜不拜关公呢?”
刘中堂的脸色更难看了,其实他每次出门之前都一定会上香拜关公,不过礼拜天也会到教堂做弥撒。从天主教的角度不允许这样,因为天主教不许敬拜上帝以外的偶像,可是作为洪门的秘书刘中堂又不可能不拜关公。这问题让他为难死了,而且安婧还瞪着眼睛等他回答,安芸脸上慈祥的微笑这时看起来也有点不认真。
他憋了很久,对着安良很快说出两个字:“肤浅。”
马上引来安良一阵狂笑。
安婧则一脸认真地盯着刘中堂,似乎他不回答出来就不会让他回去睡觉。
安良不再为难刘中堂,他笑够了从沙发上翻起来问安芸:“母亲大人,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连太郎要从你口中审讯出《龙诀》的下落,可是他又把你关押在会致人死地的天劫之位。如果把你关押在活人的地刑之位,不是可以更好地审讯吗?”
安芸叹一口气说:“你的分析准是准了,可是还不够随机应变和精细。你们也知道了,他不需要我活很久,只要我思维中想到什么就可以用脑波接收器从我脑里偷到信息。我失去控制地想《龙诀》的事情,那么关在天劫还是地刑并没有区别。最重要的一点你没有注意到,关押我的房间是天劫之位同时也是地曜之位,地曜方犯煞可以让人思维混乱直至发狂,更利于我的思维受他们控制。”
刘中堂看话题转开立刻配合地跟上:“那么使徒会的精英女特工为什么要住在地刑之位呢?这对她们可没有一点好处。”
安良马上接着说:“她们本来就是打工的嘛,要什么好处?有吃有住就行了,老板一声令下全部人出去卖命,只要有先天水的吉气保证她们身体健康,能打能跑,再用地刑之力困住她们不让她们脱离组织,这个养狗一样的布局才叫阴险呢……”
安良本来兴奋的音调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声,说到最后他几乎在喃喃自语:“小贤也是住在那里吧?她会不会离开使徒会?刚才在基地里我一直没有看见她……”
每个人都看到安良的表情突然一阵忧伤。
安芸转过脸去看着落地窗外东京繁华的夜景,安婧坐到安良身边搂一下他的肩。安良对她说:“她说过会回来找我的。”